第80章 章七十八 真心無假意
臨近年關,皇家書院也開始了冬季的沐休,從臘月二十一直到正月十九,整整一個月的時間。
今日是沐休前的最後一天,柳芙想去一趟書院,順帶回扶柳院看一下茶院子的情況,於是和沈氏軟磨硬泡好說歹說,終於得償所願,在暖兒和另一個小丫鬟的陪同下除了文宅。
小丫鬟名喚真兒,是兩年前文從征從書院帶回來給柳芙做貼身“伴讀”的。
早在當年沈氏和柳芙住進文府的時候,文從征就讓文來幫母女兩物色幾個丫鬟和仆婦。但沈氏堅持不需要人伺候,柳芙則因為心底的復仇計劃,壓根就沒打算身邊有太多親近之人。
但這個真兒卻很不一樣,她是個孤兒,原本是書院的門房從街上撿來收養在身邊的。可前年那門房突然得了疾病去世,於是不過才七歲的小姑娘又成了一個人。
柳芙十歲那年被文從征親自帶到了皇家書院,總在上課的時候看到一個瘦小的身影倚在門邊,大眼睛充滿羨慕地望著他們這些坐在教習堂內的學生。
看到真兒,柳芙仿佛看到了八歲之前的自己。
那個時候的她還在蜀中的小山村過著懵懂而無憂無慮的日子。也喜歡用一雙眼睛盯著自己渴望的東西看,但從不開口說出去,從沒想過去爭取。
於是鬼使神差的,柳芙找到了文從征,說是要收一個“伴讀”。
因為這裡的學生多是皇親貴氣家的孩子,無論男女,身邊總是會跟著一個書童或丫鬟,幫忙在上課的時候給他們伺候筆墨。一開始柳芙覺得可笑,畢竟讀書是自個兒的事兒,但若是連墨都不用自己磨,寫出來的字兒再漂亮,不過也透著一股子虛氣兒。不過柳芙也知道,既然書院都默許了學生帶伴讀,她再看不慣又有什麽用,久而久之也就習以為常了。
所以當她看到真兒的時候,隻下意識的想要幫她,讓她也能夠進入教習堂,便主動向文從征提了這個要求。
文從征自然看得出柳芙的真實用意,卻也沒有點破,隻第二天就讓文來將真兒帶回了文府。
柳芙打心底裡感激文從征,因為真兒若是真的要作為伴讀進入教習堂,必須得是文府的下人才行。但文從征讓文來每個月支付真兒二兩銀子的薪餉,隻算是請她做事,並未讓她賣身,顯得極為尊重。
於是,上課的時候有真兒伺候筆墨,下課的時候有暖兒伺候茶水糕點,柳芙也慢慢和書院裡其他千金小姐越來越相似了,隻不同的是,她對待真兒,是真的像妹妹一樣。
“小姐,今日是沐休的最後一天,書院裡在舉行遊園會呢!”
真兒有一雙會說話的大眼睛,水靈靈清透透:“既然咱們要回去,不如也耍上一圈兒,聽說頭彩可是裕王殿下親筆的字帖一副呢!”
“真兒,要去你去,別拉著我和小姐吹冷風。”暖兒這些年倒是越長越回去了,一張臉像吹了氣一樣,圓滾滾的像個小嬰兒。不過勝在肌膚白皙,所以站在北方女人中間看起來倒是圓潤可愛之極。只是臘八前幾日的落雪讓她染了風寒,身體還沒好透,所以整個人顯得沒什麽精神。
柳芙見暖兒還是懨懨的,隻對她笑笑,問真兒:“年年都有著遊園會,來來去去還不就是猜燈謎啊,擲套圈兒啊,蒙眼打鼓啊那些花樣,你怎麽今年偏得這麽想去?”
“聽說今年的遊園會裕王殿下會親自來呢,小姐,你就去湊湊熱鬧吧!”真兒說著幾乎跳了起來。
“你怎麽知道裕王要去?”
柳芙聽見姬無殤竟會出現在書院的遊園會,不知為何眼皮跳了一下。
“我的好姐妹負責廚房雜務,那天文大人讓我去取了小姐的東西回來,碰到她,她告訴我的呢。”真兒有些驕傲的拍拍胸口:“這可是個秘密,除了我別人都不知道的。”
“你以為呢!”暖兒撇了撇嘴,她平日無聊就喜歡和真兒鬥嘴:“你又不是不知道,書院裡的女學生們至少一大半都對裕王殿下懷著小心思。若是裕王殿下有什麽動向,她們肯定是最先知道的。虧得你還是書院的‘老人’呢,這都不知道!”
柳芙笑眯眯地伸手揪了一下暖兒圓圓的臉,“暖兒,你病了這些時候,身子早就痊愈了吧。可你這精神卻老好不起來,不如咱們也去遊園會湊湊熱鬧?”
“小姐,咱們回程不是要去扶柳院一趟嗎?”暖兒懶得,翻了翻白眼:“要是去了遊園會,恐怕就來不及了。”
“沒關系,反正今日要去書院,李先生應該在的。”柳芙淡然一笑,一句便帶過了,眼底卻有著提醒的意味。
暖兒這才回神過來,趕緊又岔開了話題,拉著真兒追問這個時候書院的廚房有沒有什麽好吃的。
柳芙仔細觀察著真兒,發現她隻含笑應付暖兒,並未追問關於“扶柳院”和“李先生”的事情,便也暗暗地點了點頭。
在文從征接了她入府的時候,柳芙就在流月百匯堂向她言明了幾點。
第一,便是要求她跟在身邊除了做伴讀,其余事情要做到“不聞不問”就行,否則便不能收留她。
真兒從小在書院長大,養父又是最會察言觀色的門房,她自然也不會笨到哪兒去。她知道這是一個交換,柳芙給了她讀書的機會,給了她一份工作,她只要明白這兩點就行了。至於其他,與己無關,不聞不問也並非難事。
所以這三年她倒是乖巧的很,對於柳芙和書院李先生之間的關系沒有多問一句。對於柳芙時不時要去一趟扶柳院,回來還滿腳的泥她也不多看一眼,謹守著作為“局外人”的身份。
這也是柳芙越來越喜歡真兒的原因。但為了真兒好,她不會把李墨和茶園的事情都告訴她,畢竟這些事情已非當初那樣的單純,特別是茶園還和錦鴻記有了牽扯,而錦鴻記又分明是影閣的“明棧”,那就和姬無殤也脫不了乾系。所以,真兒知道的越少,她就會越安全,只是做自己的伴讀而已,將來有機會讓李墨在翰林院尋一個清貧出身的低階官員讓她嫁了,將來也就不愁什麽了。
“小姐,書院到了。”
車停了,老張頭吆喝了一聲,熟練地跳下車將橫凳放好,先是接了自己的孫女兒下車,然後暖兒和真兒一起扶了柳芙下車,他便利索的又收好東西,直接將車駕到了皇家書院的後側門。
柳芙放一站妥,就聽得身後傳來極為柔媚的笑聲。轉頭一看,原來是公孫環正從一輛車攆上下來。
此車黑漆紅頂,車身上一個殷紅的“影”字十分顯眼,正是姬無殤的座駕!
看著公孫環雙頰緋紅,笑意未褪,嬌羞半含的樣子,柳芙蹙了蹙眉,本想轉身當做沒有看到他們,可想到陳妙生說起姬無殤的“毒”,腳步便不由自主地滯了半分,正好讓公孫環和姬無殤趕上。
“咦,柳小姐今日怎麽來了?聽說你在臘八那日受了驚,我本想來府上看望,但文老先生說不用,就遲遲未能成行。”公孫環看到柳芙極為親熱,卻還是沒舍得放棄身邊的姬無殤:“正好你來了,等會兒咱們一起結伴去遊園會吧,裕王殿下也會去呢。”
“見過裕王殿下。”公孫環都開了口,柳芙隻好回身福了福禮,眼睛掃過姬無殤,見他神色如常,絲毫沒有中毒人該有的任何表象,便心裡稍微踏實了些,知道至少不會要命,便轉而對著公孫環道:“公孫小姐今日怎麽沒有坐府裡的車?”
公孫環聽得柳芙這樣問,含羞怯笑地看了看一眼身邊的姬無殤,柔聲道:“我家的攆車半路碾到一個大石頭,壞了。幸而和裕王殿下巧遇,不然,可就來不了了。”
“這皇家書院非要修在這城郊九華山邊上,也難怪公孫小姐府上的車攆會碾到石頭。”柳芙聽了挑挑眉,不知怎麽的這句話就吐了出來。只要是書院的學生都聽得出來,她是在暗諷公孫環已經在書院讀書這麽些年,不可能府上的車夫不知道此路難行,不相信馬車會碾到石頭。
公孫環一聽,臉更紅了,似乎想要辯解,卻咬住唇半晌沒說出一句話來。
姬無殤見柳芙竟是少見地“咄咄逼人”,不禁覺得有些奇怪,上下一打量,見她一身玉蘭紫的薄棉夾襖,內襯一條月白色的幅裙,外罩一件同色鑲白狐毛邊兒的披風,整個人看起來就像雪地裡綻放的玉蘭花兒,晶瑩雅致,氣質清雋,配上一雙澄澈地過分的水眸和挑起的柳眉,讓人幾乎有些無法逼視,便隨口道:“這幾日雪落得厲害,路上積了冰,公孫小姐的車夫只是不小心罷了。柳小姐,並非人人都是常上山下山的。”
這一句話,姬無殤卻是意有所指。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