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交談
“我知道你想說什麽,久南。”伊集院沒有給她太多的時間思考,“因為錯的不是自己就要隨便找其他人來背罪,確實有違良心,但,我認為這次的事件本身就是針對你的陰謀。犯人可能只是一時起意想害你丟了席官的位置,不管怎樣,如果你就這樣被四十六室抓起來,得意的人只會是他們。”
“我無法認同你的說法,伊集院君。”
縱使是一片漆黑無法看清面容,喬也知道他稍微有點惱怒。
“為什麽?”
“仁義尚且不論。害死一個隊員的性命,還會使自己受到牽連,只為了陷我於不利……他們都不是傻子。”
常規來說,確實是這麽一回事。
“……你,是不是有點小看人的嫉妒心?”
“什麽?”
“小時候,我曾有一次差點被自己的弟弟害死,理由是我得到老師的表揚總是比他多。他可是我唯一的親弟弟,竟然想到趁我午睡時用火點燃我房間裡的窗簾……還是小孩子就已經殘忍到了這種地步,何況現在都是利益相關的大人。積怨是最不容易被消除、也是最容易隱藏在身邊的禍害,即使是你自己意識不到,也不意味著它不存在。”
把這種話如此直接地說出來,想必也是因為在心裡難過太久了吧。聽到伊集院語氣裡的疲憊,她如是猜想道。
“……後來呢?他怎麽樣了?”
“被父親發現了。他被遣送去了流魂街,族譜除名,再也不是伊集院家的孩子。父親和靈術院的老師打了招呼,將來,也不會允許他進入靜靈廷。”
說到關於絕情的父親的話題,伊集院似乎不願再深入下去。每個人都有自己不為人知的故事。很遺憾的是,她沒有打探這些故事的好奇心。
但,在她開口之前,伊集院便首先轉移了話題中心。
“若是你不肯推卸,便隻好由我派人去逼問他們了。”
聞言,喬一手撐地,想站起來:“逼問?”
“所謂貴族就是如此,凡是可利用之物都會利用到底。權勢往往讓人能做到很多不合情理的事。”
外面傳來依稀可辨的守衛換班的吆喝聲,喬忽然意識到,這種時候伊集院能不驚動任何人地走進禁止閑人走動的隊牢本身就很奇怪。可是轉念一想,以他家的權力又有什麽事是做不到的呢。
“……”
伊集院眯起眼問:“你會瞧不起我嗎?”
“……不。我只是想不明白,為什麽要費這麽大的功夫來救我。”她想了想,問,“我不過是……一個賤民而已。”
一陣說短不短,說長不長的沉默過後,伊集院直起身子,換上了高傲的語調。
“別會錯意,久南。我只是受到了志波的委托。”
伊集院的話讓她很在意。
“委托?”
“'我沒有非救她不可的理由,伊集院家的人從來不做費力不討好的交易,而一無所有的你有什麽能作為代價的東西呢'——我這麽問她了。”伊集院好像在嘲笑著某些東西,從他的嗓音中傳出的不悅恰恰印證了他的無力,“結果,你猜她說了什麽?”
喬的心頭升起一股不妙的預感。
“她……說了什麽?”
“——'我拿我的未來來交換'。”伊集院伸出右手模仿著抓握某物的動作,“'如果你能平安救她出來,我就自願做伊集院家的家臣,直到你滿意為止。'“
家臣……
喬的臉色變得有點難看。
“伊集院……”
“她真是太了解我了,像我這樣看不慣她的人,最愉悅的就是能把她狠狠地踩在腳下,用看野狗的眼神看著她,命令她去做一切我想讓她去做的事——”前一秒,伊集院的臉上還是詭秘的笑容,後一秒,他便失落地聳下了肩膀,話音充滿悲涼,“……她一定就是用這種眼光來看我的吧。”
雖然嘴上叫囂著看不慣看不慣,但伊集院的心裡其實很羨慕”志波海晴”這樣的存在——不,也許不僅是羨慕。對於和自己完全不同類型的人,那種複雜的情感用羨慕兩個字來概括就太簡單了。想要超越她,想證明即使是自己這樣的人也能做得和她一樣好,想在她面前展現自己真正的實力,不想被她所輕視,但是,內心深處又無比地想成為她那樣的人……
就像是陰陽兩個極端總會互相吸引一樣。
喬深吸了一口汙濁的空氣。
“她不會這麽想。”
“……你……”花費了足足十秒的時間來端詳她的表情,不過最終,因為月光不夠明亮的緣故,伊集院選擇了放棄,“算了,這些無關緊要。要是你平安地出了這門,可得替我好好教訓她一頓,別把我想的那麽肮髒。不過,既然她主動要當我的家臣,我樂意還來不及呢。”
“那審判的事……”
理也不理她試圖說服自己放棄找個替罪羊的打算,伊集院轉身就走:“看來特意過來征求你的意見是我太膚淺了。到審判結果出來之前,你就老老實實待在這兒吧,白癡。”
“啊——”
明明很想追上去,卻被隊牢的圍欄停住腳步,這感覺真是不能更糟糕了。
縱使如此,她也做不到什麽。
什麽也做不到。
畢竟,靠著他人頂罪來脫離處罰這種事……根本就不是拯救。眼下唯有祈禱伊集院能查出真相一途。若實在無法,她已經決定了在最後的審判之日把罪責都攬下來。
然而,上天沒有給她做聖母的機會。
第二天,便有消息傳來,說是一起做手術的朝田近之助舉證真正的罪人偷偷替換了解毒藥劑中的兩味原料的位置,原因是過去的積怨。
——過去的積怨。
“倒真被你說中了,伊集院。”
聽到這些話的時候,喬微微歎息了一聲。
她總是以善意猜測別人的行動,而忽視了人性最灰暗的一面,這個習慣會給她自己帶來多大的災禍,通過這次的頂罪一事,她也算是了解到了。
再度進入清淨塔居林的議事堂時,她已經不是站在審判席正中間的那個人,取而代之的是始終咬著下嘴唇的松原啟。看他一副絲毫不肯低頭的模樣,倒是和往常無異。而想到此前發生的種種,她真覺得有些不可思議。松原不像是會害死別人來達成目的的人。雖然他有點管不住自己的嘴,也愛和同僚吵架,但本性應該不壞才對。
但,無論事件的背後所謂真相如何,她終究是避免了自己的極刑之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