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90章 失意人，得意人

  小遠打聽了一下，每個月發薪俸的日子，明秀都要趁著中午吃飯的時間回家一趟，估計是給家裡送銀子。

  今天正好到了發薪的日子，小遠跟茶行的夥計打了聲招呼，急忙的跑到回味居這邊堵明秀。

  十月還在擦著鼻血，就看到門口進來一個看著挺眼熟的人，直接往廚房這邊走，十月眨眨眼，然後認出是小遠！嚇得她急忙轉過身背對著那邊，擦鼻血的手絹又捂到了臉上，生怕被認出來。

  聽見後面的腳步聲直接去了後院，十月這才松口氣，悄悄的將手絹放下來，看小遠的背影。小遠只是在廚房門口站著，背對著這邊不知道在和誰說笑：“鹵豬肚！快點快點！”

  廚房裡的一個穿白衣裳的人慢騰騰的在門口露了一下臉，遞給小遠一包東西，並且伸手錘了小遠一下，大聲抱怨：“你小子行啊！敢威脅我！”

  “我給銀子啦！誰威脅你？！”小遠大聲的笑著，猛地轉身往外走，將偷看的十月嚇了一跳！慌忙的又用手絹把臉擋上。

  小遠壓根就沒注意到她，穿過大廳出了門，轉到回味居的側面胡同等著，明秀回家應該走過這邊。

  翹首以盼的等了一會兒，就看到遠處走過來一個人，湖水藍的衣裳，輕盈的步伐，小遠一眼就認出來是明秀，一下子就站直了，一眨不眨的看著來人。

  明秀感覺到前面有個人站在那裡，有些疑惑的走近了，就發現竟然是小遠，她猛的站住了腳，臉驀地變得通紅，不知所措的站著，有些驚慌。

  小遠看她站住了，生怕她轉身跑了，急忙的跑上去，離得不遠的地方站住道：“明秀……你聽我說……”

  明秀紅著臉咬著嘴唇，慢慢的低下了頭，小遠雙手將油紙包著的豬肚子遞過去：“這是我在咱們店買的……你帶回去中午和你哥哥嫂子吃……”

  明秀低著頭不接，小遠就小心翼翼的靠近，聲音低了點：“明秀……我明天就要出門了。”

  明秀怔了怔，抬頭看他一眼，還是沒說話。

  小遠心‘砰砰’的跳，她這樣的眼神，是不是說明關心自己呢……他遞出去的雙手一直伸著，現在都微微有些顫抖，明秀看到了，咬著嘴唇又低下了頭，小遠微微的有些失望，然後就看到明秀飛快的抬起頭來將他手中的鹵豬肚接了過去，然後飛快的低下頭，額頭和耳朵都紅了。

  小遠一下子狂喜了！已經空了的雙手卻沒有縮回來，就那樣伸著一直抖，半天了才放下，撓著頭‘嘿嘿嘿’的笑了起來。

  明秀還是不說話，小遠撓著頭低聲道：“我明天要出門了，等我回來了……就去你們家……”

  明秀手裡拿著鹵豬肚，半天才鼓起勇氣，聲音好像蚊子哼哼一樣顫抖著聲音問了句：“你要……去哪兒？”

  小遠急忙也顫抖著聲音回答：“去鄉下……給爺辦事去。”

  明秀一下子又抬起了頭，臉卻白了，吃驚的看著他，失態的樣子倒把小遠嚇了一跳，半天才明白過來她這是擔心，急忙道：“年前的事你不知道吧，是下雪路滑……現在這個天，肯定沒事……”

  明秀囁嚅了一下，終於鼓起勇氣說道：“我聽桂秀說，你們下去……常常趕夜路……”

  她這是關心自己！小遠又想傻笑，忍了半天才忍住，但是臉上大大的笑容卻一直帶著：“沒事，我會小心的……”

  ……

  館子裡的十月，擦了鼻血，就準備伺候張姨娘吃飯，剛伸出手，張姨娘已經將筷子狠狠的拍在了桌子上：“老爺！你看小荷！手上不乾不淨的就上來給我侍筷！”

  方成德正吃得高興，呲著牙轉過頭來看十月，嘴裡嚼著一大堆的東西口齒不清的叫道：“你是不是還想挨一巴掌？！”

  十月嚇得急忙怯怯的道：“奴婢……奴婢這就去洗手。”

  方成德馬上低頭繼續吃，張姨娘這才冷冷的哼了一聲。

  十月正要往後院的廚房去，走了一步就猶豫了，小遠在這裡很熟，裡面會不會有認得自己的人？她想了想，轉身出了館子，在門口扭頭找了找，看到側邊的胡同，邊走過去，看看裡面是不是有水井。

  剛走到胡同口，猛地又吃驚的站住了！胡同口裡面兩個人正在說話，是小遠和明秀！

  十月趕緊的藏在這邊的牆邊，幾乎想都沒想，就偷聽起來。

  小遠正說著話：“……明秀，我在城外想買個宅子，就在爺府門不遠的西郊鎮上，跟小道家很近，你哪天去看看吧？”

  “……我才不去……我要回去了……”

  “好，我送送你……”

  兩人說著就往這邊走來，十月嚇得左右看，沒地方躲，只能又跑回館子，在門後面站著，看著街上小遠和明秀兩人一起過去了。十月還伸著頭看，門口迎客的夥計皺緊了眉頭看著她問道：“這位……你是吃飯還是幹嘛？！”

  十月這才回過神，往裡看了看，門口的幾桌人都在看自己，她慌得急忙又跑出去，看看小遠和明秀已經走遠了，這才在街上晃著找水井，撅著嘴想，小遠竟然能買宅子了……找了好久才找到一個，胡亂的洗了洗手回到回味居。

  方成德和張姨娘已經吃完了，張姨娘出來就伸出手狠狠的掐了幾下她的胳膊：“叫你去洗個手，你是逛街去了吧！叫你偷懶！叫你偷懶！”

  十月疼的低聲叫，怯怯的到處躲，越躲張姨娘越生氣，掐著她一直到上了轎子。

  小遠將明秀送到了看到他們家鋪子的地方，這才站住道：“到了……”

  明秀咬著嘴唇，想說什麽，終於沒有說出來，低著頭走了。

  小遠癡癡的看了一會兒，看著她進了鋪子，轉身想走的，可是終於還是舍不得現在就走，於是找了個背陰的地方蹲著，等明秀出來了再將她送回指尖蔻。

  明秀到了鋪子門口，定了定神才走進去，明秀的哥哥靠在櫃子邊等客人，屋子中間擺著一個小桌子，旁邊擺了幾張小椅子。桌上擺了幾個菜。

  明秀的哥哥一看到明秀走進來，立刻精神一振笑著迎上來：“回來了！你嫂子做好了飯就等著你呢！”

  明秀笑著點點頭。

  明秀哥哥看她手裡的鹵豬肚：“這是什麽？”

  “鹵豬肚……我們奶奶開的回味居裡的，聽說連客人訂都很難訂到。”

  明秀哥哥笑著接過去：“你倒是挺有本事，客人都訂不到你能訂到！”

  正好明秀的嫂子從後面端著飯出來，聽見了笑著道：“那也是佔了人家二奶奶的光了！是吧，明秀！”

  明秀點點頭，嫂子急忙就接過鹵豬肚，進去切去了。

  明秀的哥哥急忙的招呼明秀坐下，笑著問道：“明秀，你們奶奶還要不要粗布了？那紅色的，我又進了一些。”

  明秀就撇著嘴道：“哥哥不是虧本了？我還哪裡敢……”

  明秀哥哥急的雙手亂搖：“沒有沒有！其實能掙點……明秀，你們奶奶要是再要粗布，一定帶到咱們店裡來！”

  明秀搖著頭道：“二奶奶怎麽會用上粗布，家裡開著綢緞行呢！這次買粗布也是巧了……”

  明秀的嫂子將鹵豬肚切成一碗豬肚條端了出來，聽了這話急忙搶著笑道：“這我可知道一點！那些大戶人家，奶奶主子們是不會穿粗布衣裳，但是下面的丫鬟婆子會穿！未必丫鬟們也都穿著綢緞衣裳？！”她陪笑著看著明秀：“明秀，丫鬟婆子的換季衣裳，這生意你要給咱們家拉來！”

  明秀臉上變色，冷笑一聲道：“做人要知足！奶奶有個用得著的能想到我，已經是天大的恩惠了！我還恬不知恥的去拉人家的生意，我可沒那麽臉皮厚！”

  嫂子臉色變了變，強笑著道：“這怎麽是臉皮厚……咱們家這樣的情況，一年到頭見不到幾次葷菜，有這樣好的條件，為什麽不把生意給自家人？”

  明秀火了，將筷子一放，看著嫂子道：“嫂子這話說的我就不明白，什麽叫自家人，二奶奶和誰是自家人，我算個什麽？府裡的丫鬟婆子換季衣裳都能我說了算？！”

  明秀的哥哥慌得急忙的伸手在兩個人中間晃：“別吵……別吵……”他看向自己的媳婦：“明秀說的有道理，那麽大的府，上上下下多少人，明秀也不是府裡的，根本說不上話……”

  明秀的嫂子將筷子狠狠的一摔，怒道：“就你是個沒出息的！你……”想罵明秀的，終究是沒敢，站起來氣衝衝的跑回後面去了。

  明秀氣的臉也鐵青，將筷子放下，看著哥哥道：“哥哥，我以前就說過這話，現在不怕人家罵我，我再說一遍，嫂子為人太貪心，成天念叨你沒出息，你就不能拿出點男人的氣概來？你要噤住她！不然不定給你闖出什麽禍來！”

  說完氣呼呼的站起來，飯也不吃了，往外就走，走了兩步又站住，從袖中掏出一兩銀子遞給哥哥。

  明秀的哥哥垂頭喪氣的跟著站起來，看到妹妹遞來的銀子，急忙的搖著頭給她推回去：“你自己留著吧……明秀，你也知道，你嫂子就是那麽個人……你別跟她計較……銀子你自己收著吧。”

  明秀搖著頭將銀子放在櫃台上道：“哥哥拿著銀子，看是進貨還是修繕一下店面，將店鋪好好打理……”說著出來了。

  明秀的哥哥又跟出來喊了一聲：“明秀，你還沒吃呢！”

  明秀也不搭理，一直往前走。

  明秀的哥哥垂頭喪氣的回去了。

  明秀走了一會兒，旁邊突然有人道：“你怎麽沒吃飯就出來了？！”將明秀狠狠的嚇了一跳，急忙看過去，就看到小遠從那邊的樹蔭下走過來，一臉的驚訝。

  明秀還生著氣，只是搖了搖頭沒有說話，依然往前走，小遠就跟在她後面一聲也不出。

  走了一會兒，明秀才緩過勁來，回頭問他：“你怎麽還在這兒？”

  小遠看著她道：“我想……把你送回去才放心……”

  明秀的臉紅了，垂下了頭，半天才低聲道：“這條路我以前常常走，也沒見出什麽事。”

  小遠跟在側後面一點，看著她輕聲道：“以前沒人擔心，現在……我擔心……”

  明秀的臉又燒了起來，她捂住了臉，卻沒有跑開，小遠就站在她面前，想伸手，終究沒敢。

  兩人站了半天，明秀終於放下了手，低著頭往前走，小遠跟在後面低聲問：“那個宅子……你去看看嗎？”

  “……你怎麽能買得起宅子？”

  “嗯，能……這兩年在茶行，每個月的俸銀有五兩，年底還有花紅……我存了快一百兩了……”

  明秀有些驚訝的看了他一眼，見小遠臉上黑一塊紅一塊的，黑的是還沒有好的傷疤，紅的……是原本的膚色，現在全成紅的了……明秀心裡笑了，原來……這家夥也不是那麽臉皮厚，說那些話，他也知道臉紅……

  “去看嗎？你去看嗎？”小遠執著的問著。

  明秀就是不說話，低著頭往前走。

  小遠只能跟在後面一直問，眼看快到指尖蔻了，這才想起來明秀還沒有吃東西，急急的叫住她，跑到不遠處的一個賣餛飩的攤子，端了兩碗餛飩過來，明秀跺著腳嗔他：“買這個做什麽？站在大街上怎麽吃？！”

  小遠叫著：“哎呦，燙燙！快接一下！”

  明秀就慌手慌腳的接過去，接過去卻發現又上了當，根本就不燙，小遠‘嘿嘿嘿’笑著，就站在街上端著碗西裡呼嚕吃了起來。明秀隻好左右看看，去旁邊的牆角站著，用杓子舀著一口一口的將餛飩吃了。

  小遠吃完了，殷勤的在她旁邊等著，等明秀秀秀氣氣的吃完了，急忙的接過去空碗，趕緊的又給賣餛飩的送回去，明秀看著他的背影，臉又開始紅起來，心裡一種甜絲絲的感覺慢慢的湧上來，湧滿了心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