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21章 透水白
想了想,還是把加更弄在同一章裡頭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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白蘇早在寧溫的手觸上她面頰時便醒了,她靠在榻上,怔怔的看著寧溫,還倒自己是做了夢,直到媯芷冷冽的聲音傳來,她才意識到,眼前這個人,是活生生的寧溫,並非幻覺。
寧溫唇角噙著一絲柔和的淺笑,微微垂頭,墨發從背後垂過來,彎出一個溫柔的弧度,那張泛著流光的容顏比之從前更加魅人心魄,一顰一笑無不絕代風華,除此之外,他身上又多了一種君臨天下的氣度,這種氣度使他的俊美愈發的不真實。
恍如,這樣完美的男人不是世間能夠存在的。
“素兒。”他輕聲喚道,聲音依舊溫潤如水。
白蘇不知不覺又湧上淚意,這種不受控制的感覺,令白蘇感覺十分不妙,她閉上眼睛平靜了一會兒,才睜開眼睛,衝他淺淺一笑,“寧溫公子深夜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寧溫公子深夜前來,不知有何見教.
這樣陌生的語氣,令寧溫面上的笑容僵了一下,他聲音有些哽塞,頓了一下才道,“政陽城一別,半年未見,我聞故人有孕,特來看看。”
白蘇直到感覺自己能很好的控制情緒了,才從榻上起來,對十二道,“去拿席來。”
十二應了一聲,飛快的跑回屋內,取出兩片席子,後又和香蓉抬出小幾,上了幾樣茶點,才退到一側恭立。她站的地方距離籍巫很近,不由好奇的偷偷打量他幾眼。
籍巫形容乾枯,猶如樹皮,身子佝僂,整個人便如他嘎啞的聲音一般,白雪般的發襯著這樣一副形容,不僅沒有仙風道骨的意思,反而有些詭異。
十二看著巫袍白發,手腳不禁抖了起來,她連忙收回眼神,便是在轉眼的瞬間,詫異的從籍巫枯澀的眸子中看見一絲心疼。
是的,是心疼,十二順著他的眼神看過去,目光落在湛然若仙的寧溫身上。
“多謝你當日實言相告。”白蘇倒了杯茶水,推到他面前。若不是寧溫的提醒,若不是他放她離開,也許她就真的錯過了顧連州。
“你知道,我是不想放你走的。”寧溫垂眸看著面前在燈火中泛出盈盈水光的杯盞,這水光一直映到他眼眸,應到他心裡,微有些酸苦。他便是含著這水波,抬眸燦然一笑,“而往事已矣,我曾欠過你的,怕是永遠也無法償還了。”
這般含著水光的一笑,直是教天地黯然,他目光落在白蘇的肚子上,“我可以摸摸他嗎?”
白蘇怔了一下,旋即點點頭。
寧溫歡喜的笑容直達眼眸,那是真的歡喜,並非作假。他起身走過來,盤膝坐在白蘇身側,纖長的手輕輕摸著她已經很大的肚子。
“噫!”白蘇低呼一聲。
寧溫怔怔的看著自己的手,詫然道,“他動了嗎?他能認得人了?”
白蘇撫額,她覺得這個孩子真是與自己一個好色性子,還在肚子裡便能分辨美醜了,懷孕這些時日,也只有見到顧連州和寧溫時才會動的歡快,白蘇很難分辨,是不是因為自己見到這兩人時心情不平穩,才導致嬰兒不大舒適?
但無論如何,寧溫是認定了這孩子比較待見他,於是從懷中掏出一塊玉佩放到白蘇手中,“既然我與他有緣,便將這個物件送給他做紀念吧。”
白蘇看了看手中的玉佩,有雞蛋大小,圓潤自然,沒有任何雕琢,只在一個邊角處刻了兩個極小的“扶風”二字,這玉的顏色是白色的,但是卻有藍色的光影閃動,宛若水波浮動,看著這玉,白蘇不由想到寧溫的眸子。
“這是.透水白?”白蘇看過一些品玉的書籍,雖然從來沒有見過實物,卻也能根據它的形態特征分辨一二。
因這透水白太過特殊,雖是白玉卻能透出水的影子,且這種極品的“透水白”玉性處土水之間,遇土則吸,遇水則淨,極像隱士,進入塵世則以土自汙,只有出入山水之間,才洗淨一身泥土,變回自身。
這塊玉,不僅能看見水光,並且時而波光瀲灩,時而浪花翻湧,甚是神奇,恐怕是透水白的玉魄,玉之精魄。
如若真是如此,那已不是價值連城可以形容了。
寧溫也不答話,兀自低頭將耳朵湊近白蘇的腹部,他的動作太過小心翼翼,甚至都不敢把耳朵貼上來,和煦如春風,令人無法起一絲排斥之感,白蘇推開他的手頓住。
“這小東西倒是活潑的很。”寧溫笑道。
“皇上,時辰不早了。”籍巫嘎啞的聲音忽然介入。
寧溫怔了一下,起身之際,仰頭看了一眼茂密的梧桐樹,在尚京郊外那個院子裡,也有一棵梧桐樹呢!雖然僅僅只是一晚,僅僅只聽她講了一個漏洞百出的故事,但無疑,那故事是動人的,那一晚,也是他今生今世無法忘懷的。
寧溫轉身朝籍巫走去,走了兩步又頓住腳步,問道,“素兒,若我哪日還能來,你可否再給我講個故事?”
白蘇看著他的背影,竟應了一聲,“好。”
縱然白蘇常常在見到寧溫時無法控制身體,但這一聲應答,白蘇卻不知道究竟是身體的慣性,還是她出自本心的回答。
她望著黑影消失的方向,有些出神。
“千裡迢迢,隻為見你一面,送你一塊絕世之寶。”媯芷不止何時請無聲息的出現在樹下,清冷的聲音道,“一個肅肅若松下風,一個濯濯如春柳月,一個烈烈似日當空。你倒是在這世上活的如魚得水。”
“說的是,我也不知哪輩子造的福祉,這一世才遇著他們。”白蘇乾乾笑道。
媯芷甩袖坐在幾前,“自古以來,傾國禍水,被他們惦記著也未必是好事,一國尚且在絕世姿容下傾頹,但願你到時還能剩下點骨灰,我好為你招魂。”
白蘇額上青筋跳了跳,盤腿在她對面坐下,“我說,你能不能盼著我點好啊?哪有你這樣的!”
自從白蘇第一回見到媯芷,她便毫不留情的下了病危通知,時至今日,除了上次在軍營中時說過一兩句柔和的話之外,便是句句帶毒。
而事實上,白蘇也知道媯芷不過是嘴毒罷了,也是提醒她莫要沉迷在美麗的表象之下,這份情,白蘇心裡是領了的。
十二很上道,見媯芷出現並且坐下,立刻去弄了幾樣她愛吃的點心端了上來。
而媯芷也沒讓她白做,拋了兩隻黑褐色的小陶瓶過去,十二歡歡喜喜的弄把一隻弄開一條細縫,頓時有白煙冒了出來,她連忙捂上,揣在懷裡。
白蘇沒有多大食欲,懶懶的爬上塌,四仰八叉的躺下,揪著腦袋前短短的劉海,心裡有點空,這種空的感覺,漸漸令渾身都不大自在起來。
媯芷淡淡的瞥了她一眼,冷冷道,“你若是有時間發呆,還不如想想三天后怎麽交出陸離的披風。”她拈了一塊海棠糕,嗯了一聲,接著道,“還有披風上的雄鷹。”
白蘇頓時什麽胡思亂想的心情都沒有了,一骨碌爬起來,咬牙切齒的道,“我知你是為了不讓我胡思亂想,但你什麽時候能用點有情有義的辦法!”
媯芷怔了怔,接過十二遞來的帕子,擦了擦手,睨著她道,“你想多了,我不過是想著萬一,三日後你交不出披風,又被陸離整的半死不活,費事的還是我。”
白蘇打了個哆嗦,雖然不是陸離故意折騰她,但是每次只要一見到他注定會殘,曾經有過一個月內兩次下不了榻的記錄呢!那次整整修養了大半年才稍微好些。
“他總得對孕婦多照應點吧?”白蘇不確定的道。
媯芷宛如一陣風消失在眼前,隻留下冷冽的聲音道,“難說。”
白蘇呆呆半晌,連忙招十二扶著她進屋裡,見到正在整理的香蓉猶若親人般得撲了上去,哀嚎道,“香蓉你可要救救我。”
白蘇的四個侍婢中,只有香蓉刺繡還算不錯,其他三個水平基本都在停留在縫衣服階段,十三縫衣服針腳細密,結實又美觀,但縫衣服縫的再好,她死活就是不會繡花,十二和二丫就更別提了,連縫衣服都勉勉強強。
香蓉聽白蘇把事情原委說了,笑道,“奴婢還道是什麽大事呢,小姐你繡功可是尚京一等一的好,何須憂心?三天時間雖緊迫了點,奴婢和小姐一起繡還是能趕出來的。”
白蘇臉都綠了,心道我要會繡花,還用的著這麽上火嗎。
“香蓉,可自打上了一回吊,就不大會繡花了。”白蘇苦著臉道。
白蘇其實可以說,自打上了吊後,便發誓再也不繡花了,畢竟素女曾經為寧溫繡過許多小物,甚至在繡閣中那幅雄鷹展翅恐怕也是準備送給寧溫的,她如此一說,香蓉定然會以為白蘇因著情殤便不願繡花了,卻也能瞞過去。
然而一個謊言往往需要一個又一個的謊言去遮掩,縱使瞞著一輩子又能如何?
反正唯一知道她死過的醫者已經被處死,這個身體是貨真價實的白素,即使忽然不會繡花甚是奇怪,白蘇還是照實話說了。
香蓉怔了一下,卻也沒有多問,但神情間亦有些著急,她穩了穩心神道,“時辰已經不早了,小姐先休息吧,明日再想法子,還是養好身子要緊。”
白蘇心想近來陸離態度似乎和藹不少,就算真的繡不出來,他一個大老爺們總不至於對一個孕婦出手吧?縱然,他好像真的很在意那件披風
躺上塌,白蘇輾轉反側,腦海中一會兒是顧連州俊美無鑄的容顏,一會兒是湛然若仙的寧溫含笑相望,一會兒又是陸離一雙如狼般的深邃眼眸,終於睡了過去。
次日清晨,白蘇頭腦昏昏沉沉的醒來。
她發現,有顧連州在的日子,雖然沒有現在被伺候這麽周到,但她很少做夢,每一覺都睡的香甜,更不用想著怎樣去應對其他人,因為顧連州會將這一切處理的妥妥當當。
白蘇撫著凸起的肚子,喃喃道,“兒子,你父親什麽時候才能回來呢?”
“小姐,主昨天才走呢。”香蓉見白蘇心心念念的樣子,不由笑道。
白蘇歎了一聲,“是嗎,可我怎麽覺得有好幾個月了呢?”頓了頓,又撇撇嘴道,“他還是比較看重你,說什麽在你出生前便會趕回來。”
香蓉知道白蘇的習慣,醒了之後要躺在床上幾刻才肯起來,便兀自在窗前支起繡架。
白蘇聽著香蓉乒乒乓乓的折騰,轉眼看過去,一見那繡架,白蘇頓時膽汁都湧到嘴裡了,苦的小臉都皺成了一團,“香蓉,你一大早的就給我添堵。”
香蓉頭也不回的繼續弄支架,一邊狠狠的砸著接口,一邊道,“小姐,時間不多,要趕快才行,至少也要先準備著啊!”
淑女終於又發飆了!白蘇歎道。
她翻身準備下榻,卻見昨晚放在枕邊的透水白裡面居然有一絲絲濁物,心中一驚,連忙穿上木屐噠噠噠的跑了出去。
白蘇這般形容,嚇得香蓉將支架一扔,立刻追上去扶住她,急道,“小姐,你慢些!”
廳中,媯芷正坐在幾前,準備用膳,見到白蘇急急忙忙的樣子,瞥了一眼她手中的玉佩,道,“你找我?”
白蘇在她對面跪坐下來,把那塊透水白放到她面前,“你看看這個?”
媯芷瞥了一眼,道,“你既是知道這是透水白,便應知道它的特質,那便是近墨者黑,近朱者赤。把它放在你身邊,自然會髒了,再放幾日會成黑的也未可知。”
是了,透水白被埋在土中久了便是醜醜土黃色,與石頭無異,而放在水中幾日又會恢復光潔如初。
白蘇抽了抽嘴角,從媯芷這毒言毒語中,好歹能分辨出,這玉能夠吸收人體中不乾淨的東西,對身體很有好處。
“你不信他。”媯芷一針見血。
白蘇呆了呆,心中有些羞愧,把旁人好心當成驢肝肺,著實不太厚道。但媯芷說的對,她從來就沒有相信過寧溫,因為這個身體原主是死在他手中,因為他帶著溫潤如玉的假面將天下玩弄於股掌之中。
如果這是顧連州給的東西,恐怕今早它就是化成黑水,她也不會有絲毫懷疑吧。
“不信最好。”媯芷有淡淡補了一句。
誠然,顧連州也是表裡不一之人,但他總算將腹黑的一面毫無保留的展現在白蘇面前,而寧溫永遠令人摸不透,當你以為他狠毒時,他可以更狠毒,當你以為他無情時,他卻仿佛深情不悔。
媯芷也不管白蘇,十二擺好飯,她便自顧的吃了起來。
白蘇低頭瞧著手心裡的透水白,潔白之中泛起絲絲灰白,但水光依舊,喃喃道,“我既是不信他,當時為何又接下著玉呢”
“貪財。”媯芷冷不防的蹦出這兩個字。
白蘇嘴一咧,眼睛一彎,笑道,“嗯,我發現你最近幾日心情不錯,不如同我一起繡花吧。”
媯芷恰好吃完飯,漱口之後,端過茶水,撇了撇漂浮的葉子,面無表情的道,“好。”
這下驚的可不止白蘇了,連香蓉她們都長大的嘴巴,定定的看著媯芷冷如千年玄冰的臉,覺得定是方才幻聽了。
白蘇咽了咽,道,“媯芷,咱們這麽久的交情,若是你快要死了,你可得提前告訴我一聲。”
媯芷十分厭世,巴不得早死早解脫,這一點白蘇十分了解,但她這麽說,多半是逞口舌之快。
“等你死了,我才會死。”媯芷放下茶杯,抬頭看看了天。
白蘇心裡還一直反反覆複想著她這句話,卻聽她冷徹骨的聲音道,“逝者如斯夫,不舍晝夜!不覺間竟是巳時了。你是現在繡花?還是我現在去幫你準備棺材?”
“你積極向上點行吧?”白蘇翻了個白眼,起身去洗漱。
雖則白蘇話是如此說,但好歹還是把媯芷的話放在了心上,在幾個侍婢的伺候下,很快的洗漱好,用完膳,坐到了寢房的繡架前。
手足無措的坐了一會兒,才想起來,那披風還是四分五裂的呢,忙又令香蓉從箱子中翻出那幾塊碎布,一塊塊的拚好,然後開始逢。
既然陸離強烈要求她親自縫補,那就隻好勉強親自縫。好在這俱身體的的本能還有些許殘留,即便繡不成花了,拿拿針還是不成問題的。
媯芷出去轉悠了一會,不知從哪裡取來一塊正紅色的綢緞,見白蘇一時半會也用不上繡架,便把紅布繃了上去,這塊不不大,只有三尺長寬,迎著陽光時上面竟泛著淡淡的藍紫色光芒,宛如霞光般,煞是美麗。
白蘇只打量了幾眼,便開始認認真真的縫補起來,她不會刺繡,但對於撕壞人家父親的遺物還是心中有愧,即使不能做到盡善盡美,也應當盡心盡力才是。
媯芷的繡線也是自備,透明如發絲般的絲線在她手中上下翻飛時,也能隱隱看出泛著淡淡的金色流光。她的一雙手,有如穿花蝴蝶,飛舞翩躚,神情一入她配藥時那般專注認真。
香蓉幾人在這邊幫襯著白蘇,卻時不時瞟媯芷那邊一眼,只見紅布之上不一會便出現了細細密密的花紋,那花紋極小,看不出是什麽紋案,但細細長長的一條,也十分美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