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大雪終落（1）

  行軍作戰，貴在士氣。

  京城大門久攻不破，除了穆嶧城指揮得當，便是因為城中將士與百姓護城護國的堅定決心。

  而此時援軍一到，城中的將士百姓更是士氣高漲，呐喊著衝向前去，竟是沒有多久的時間，便將攻城的叛軍全部消滅生擒。

  千瘡百孔的城門被緩緩打開，潤王夏衍一身血汙，甚至於連胯下的坐騎都血跡斑斑，然而卻是意氣風發，勢不可擋。

  “皇宮裡怎麽樣了？”

  對著跟在身邊的穆嶧城詢問出聲，夏衍縱馬狂奔，直直地奔向皇宮的方向。

  “兩個時辰之前，傳來集結的號角聲，宮門應該是已經被攻破，但並沒有最危急的信號傳來，夏鈺他們應該還是在堅持著。”

  緊隨其後縱馬狂奔，穆嶧城自然也是對皇宮中的情形擔心無比，而跨馬加鞭趕到宮門之前的他們，卻是有那麽一瞬間，被眼前的景象所震驚。

  皇宮中的情形，要比守城門的戰場慘烈一百倍。

  四處都是鮮血，四處都是屍體，四處都是斷肢殘骸，四處都是烽火狼煙。

  廝殺的聲音從不遠處傳來，夏衍停住戰馬舉目四望，終是確定了前進的方向。

  “在那邊，紫霄殿。”

  抬手指了指戰場的方向，夏衍對著穆嶧城繼續出聲，道：
  “你帶著人順這條路直接過去，我帶人從後面繞行攻擊，以免有漏網之魚。”

  “是，屬下領命。”

  雙手抱拳，來不及再多說兩句什麽，穆嶧城便大手一揮，帶著自己的人手衝上前去，而夏衍也與他兵分兩路，直取紫霄殿的後殿。

  紫霄殿前橫屍遍野。

  進攻的叛軍一批接著一批如潮水般湧來，而抵抗的人卻越來越少，最終，只剩下為數不多的十幾個人，強撐著最後一口力氣浴血奮戰。

  站在一旁冷眼看著這一切，周宰相唇邊陰冷的笑意始終不曾消散過分毫，直到，穆嶧城和夏衍的軍隊直奔而來，將進攻紫霄殿的叛軍攻擊得七零八落。

  “你們……你們！”

  單手捂住胸口，在看到皇族援軍到來的一瞬間，周宰相隻覺得胸口被誰重重地一擊，悶悶的有些喘不過氣來。

  “周宰相，本王這才離開京城多久呐，你就不認識本王了？”

  懶洋洋的嗓音與周遭濃重的血腥之氣毫不相符，但卻是夏衍一貫的風格，縱馬立身站到周宰相的面前，他高高的出聲說道。

  “夏衍，你，你不是……”

  “你是不是想說，我不是在運河上發生事故重傷了嘛，對吧？”

  沒等周宰相將話說完，夏衍便接口出聲，繼續道：
  “是呀，是遭遇事故不假，可惜本王福大命大，隻受了一點兒皮外傷，但為了不違背了周宰相您老人家的心思，不讓您不開心，我這不就假裝重病身亡了嗎？

  也多虧您這麽一折騰，我連如何能夠不引起你懷疑而失蹤的借口都不用想了，真是多謝了。”

  下巴輕抬，夏衍一副“承讓”和“多謝幫忙”的模樣，氣得周宰相本就煩悶的胸口更是火辣辣的疼。

  “你，夏衍你……”

  “本王怎麽了……”

  “你跟他哪兒那麽多廢話可說？料理了這些人，就把大臣們都送回家中去休息。”

  沒等夏衍口中的“了”字說完，夏鈺那淡漠的嗓音便響了起來，只是比起他那一貫的淡如清風明月來，夏衍還是聽出了那麽一絲絲的虛弱。

  “遵命，遵命，遵命，四哥你還真是的，這麽許久不見，你都一點兒沒有想我的意思，對我還是這麽一臉的嫌棄，等回頭我一定要向四皇嫂告狀。”

  滿是無奈地回應出聲，夏衍裝作不經意般的伸出手去，扶住了夏鈺的身子，而那觸手可及之處的黏膩濕滑的感覺，讓他的心裡不由得微微一顫——他這是，受了多嚴重的傷？

  援軍一到，叛軍的謀反很快被鎮壓了下去，隨之而來的，還有一夜傾城的鵝毛大雪。

  而大雪，總是最會掩蓋痕跡的，那滿城滿宮的血汙，在這傾城的大雪覆蓋之下，頃刻間便消失得無影無蹤。

  天地之間一片素白潔淨，仿佛從來不曾發生過那血腥的廝殺，也仿佛從來不曾發生過那驚心動魄的攻城一戰。

  收回落在窗外素白天地間的目光，言瑾的視線重新落回到了面前仍舊處在熟睡中的夏鈺身上。

  那一貫清冷淡漠的臉龐上此刻平靜的沒有一絲一毫的表情，然而卻也是蒼白的沒有分毫的血色，不知道是不是自己的錯覺，言瑾就這麽看著夏鈺，隻覺得才短短的一日未見，他便消瘦了許多。

  夏衍將他扶到自己面前時那渾身是血的樣子猶在眼前，言瑾記不得當時的自己是怎樣一種心情，她隻記得，她緊緊地抓著夏鈺的手，緊緊地抓著，就連沈仲淺來給他療傷治病，都死活不肯松開。

  仿佛，只要她一松手，他便會消失不見。

  皇宮裡的戰爭有多殘酷，她知道，即便是大雪將痕跡全都覆蓋，然而那飄散在空氣中的她最熟悉的血腥之氣是那樣的濃重，而幾欲令人作嘔，又怎麽會讓她想象不出，這裡當時的慘烈情形？
  只是，她從來不知道，他也會傷得這樣重，他也會毫無知覺地出現在自己的面前。

  想想他出現在自己面前的那一瞬間，言瑾後知後覺地發現，自己手腳冰涼，站在那裡已然是挪動不了腳步。

  床頭的蠟燭一點點燃盡，爆出最後一聲輕響，窗外的天邊泛起絲絲縷縷的亮光，大雪過後的新的一天已經來到了。

  —

  對叛軍的處置，向來是如疾風驟雨般毫不留情。

  叛亂那日站在周宰相一邊的大臣們已經被登記在冊，於是抄家論斬，並沒有一絲一毫的猶豫。

  而那日奮勇守城的將士官兵，還有自發前去支援的百姓家中，也得到了恰如其分的封賞。

  人生在世，忠奸的抉擇往往就在那一瞬間，而所得到的下場，卻是自古以來並沒有任何差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