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6章 花兒為什麽這樣紅(三)
“你這人好沒道理,明明是我先看到這盆一品朱衣的,這暖房中的花甚多,你為何偏要與我作對?!”
“你如何證明是你先看見的?明明是我正要替我家姑娘摘下時,你衝出來強奪。”
周丹娘推門進了暖房,青黛等人隨後跟了進去。
一進門循聲繞過花徑往西邊走去,穿過一架藤蘿垂簾後,就看見十步外兩個丫鬟打扮的女子正對站在一盆牡丹前橫眉冷對。
那牡丹枝上只有一朵開放,花朵並不大,卻是圓潤緊實,體態婉孌,深紅色的花瓣重重疊疊,瓣間色有淺深,整朵花如一枚轉色的華彩朱丹,浮光凝潤,端的是上佳之品。
周丹娘臉色不大好看,“這發生了何事?”
兩個丫鬟不敢再造次,趕忙走到周丹娘身邊行禮,“世子夫人。”
旁邊暖房供事的桂嬤嬤一見主子來了,摸著一頭冷汗迎了上來,“夫人,剛才前後腳來了四位姑娘,說遊到此處發現這裡的花好進來瞧瞧。王妃早先特意吩咐過今日賞春簪花,若有人到此處不得阻攔,奴婢便放姑娘們進來了。咱這暖房大,姑娘們走到西面去賞花了,這兩個丫鬟替主子尋花,同時看中了這一品朱衣,因此才起了爭執。”
周丹娘打眼一瞧,驚詫道:“白芍,你們家姑娘也來了?”
被喚作白芍的丫鬟,青黛等人都識得,她是季春的貼身大丫鬟,那周丹娘口中所問的自然是季春了。
白芍見周丹娘來了,似找到了靠山,低頭瞥了眼旁邊與她爭執的丫鬟,仰面笑著回說:“回夫人的話,我們家姑娘正與周五姑娘在一起。”
周丹娘一聽這話,蹙眉嘟囔了一句:“哎!翠娘這丫頭……怎麽到這裡來不與我事先打聲招呼?”說著,又轉頭睨了眼旁邊穿藕荷色衫子的丫鬟,“你是哪個府上的?”
那丫鬟聽了白芍的答話,並未表露出驚訝,微微頷首,不卑不亢道:“回世子夫人,奴婢是寧王妃身邊伺候的姚黃,剛才是奉王妃之命來陪趙家二姑娘選花。”
周丹娘臉色沉了幾分,沒想到這個是趙玉華的使喚丫鬟。
趙玉華和周丹娘這一對京城雙嬌,未嫁前就爭鋒相對,每每比試都要爭出個一二來,兩人的恩怨更是眾人皆知。
宮中賜婚時同被指婚,一個嫁給了寧王李玠,一個嫁給了齊王世子李玦。
再說這兩人的夫君,論地位,李玦將來必定是要繼承齊王位的,倒是與李玠平起平坐,可是現在他卻還是個世子。論人品,李玠貴為當今聖上的弟弟,文采也不見得十分出眾,但精通音律,倒也有幾分才名;至於李玦,聖上的堂弟,家中獨子素來嬌縱,本性雖不壞,但風流成性。這一比高下立見。周丹娘心儀鬱子都,卻被指給了李玦這個浪蕩子,比趙玉華的李玠要落了一大程。兩相比較之下,好勝的周丹娘自然對趙玉華更不可能再生好感。
一聽這丫鬟是趙玉華的貼身侍婢,青薇眼珠子一轉,朝青黛望過去,張嘴正要說話,被青黛一個眼神製止住,青黛伸出手指放在唇邊,輕“噓”了一聲,搖搖頭示意青薇不要張揚,拉著她躲在周丹娘和祁珍後面看熱鬧。
“既然是寧王府出來的就該有王府的樣子,犯不著與別家的丫鬟起衝突。這一品朱衣雖說少見,但不是世所罕有的品種。”周丹娘有意幫著白芍說話,為難趙玉華的丫鬟。
那姚黃沒有因為周丹娘的責難流露出絲毫膽怯之意,“奴婢並不是有意要與這位白芍姑娘起衝突,凡事講究先來後到,這一品朱衣確實是奴婢先看到,正要采摘她才突然出現的。”
“哦,桂嬤嬤,這兩位是誰先到的?”
周丹娘看向暖房管事嬤嬤。桂嬤嬤見一邊是齊王府,一邊是自家世子夫人,賠笑道:“夫人恕罪,老奴只顧著派人跟上姑娘們,沒注意這頭的情形,等回來時,這兩位就已經在這一品朱衣前了。”
老滑頭!周丹娘暗罵了一句,想著桂嬤嬤是王妃的人,不好當面訓斥,隻得道:“白芍,到底是你先看到的還是姚黃先看到的?”
白芍原不知姚黃是齊王府的,隻道她是趙玉質的丫鬟才沒放在心上,知道她的身份來歷後心中不免有些後怕,此時聽周丹娘問話的語氣,立時知道主人家的態度,信誓旦旦道:“是奴婢先看到的,畢竟是奴婢先碰到的花頭,若不是她擋了一下,奴婢已經摘下了。”
姚黃開口問道:“那你知道這花除了一品朱衣這名外還叫什麽名?出產自哪裡?”
白芍懵住了,她哪裡知道這些,只是自家姑娘交待了要她看著這個姚黃,她摘什麽定要搶在她頭前。
姚黃不屑地瞟了眼白芍,“既然你都不知這花的來歷名字,那定不是個懂牡丹的,何來理由選中此花?”
白芍猶豫了一下,強詞奪理道:“不知道花名、產地又何妨,選花看花色花形又不看這些?夫人,您說是麽?”
周丹娘點點頭,“白芍的話也有幾分道理。”
姚黃反駁道:“這話就算有些道理,一個不懂牡丹,只看花色花形的人,為何不選那邊的朱砂紅,非要選這色不及冠的一品朱衣?”
順著姚黃所指的是靠窗邊的一株紅色牡丹,陽光灑在花朵上,其色如猩血,妖麗奪目,比之一品朱衣,色澤豔麗得多。
姚黃又道:“請恕奴婢冒昧一言,這一品朱衣,又名奪翠。雖說不是絕跡罕有的品種,但亦是少見。色非最佳,但因其觀之如流丹,神色動人為諸色牡丹所不及,放在這暖房中亦是上上之選。一來,奴婢是奉命替趙家二姑娘選花,自然盡心竭力,再來,齊王妃能讓姑娘簪這等名貴花,足見王妃好客之心,奴婢這才放開膽子選了這一株。”
周丹娘冷冷地橫了白芍一眼,白芍一滯低下頭沒話講了。
成事不足敗事有余的東西,這一品朱衣……讓誰拿也不能讓趙玉質拿了去……周丹娘暗自思忖了一刻,笑道:“好個伶牙俐齒的丫頭,不愧是趙姐姐手底下調教出來的人。”
姚黃福身謝過,“承蒙夫人誇獎。”
周丹娘笑問道:“既然你是懂花的,應該知道這暖房裡還有比這更好的,為何偏偏要選這一株?”
姚黃眼光一閃,“奴婢觀此花雖不比天香一品的貴氣,但勝在瑰麗靈動,與趙二姑娘氣質甚合,故而選中此花。”
“哦,是嗎?我倒有一建言,不知可說否?”
“夫人請講。”
周丹娘笑著說:“你不必緊張,我也就是一說,聽不聽由你。我覺得那妒嬌紅不錯,朱房嵌枝,絢如剪彩,疊如碎霞,其色可冠花品,又以百花妒名之,更適合天生麗質的玉質姑娘。”
青黛本來對牡丹略知一二,在梧州時,老夫人也養過一陣子牡丹,她又了解了不少品種,知道這一品朱衣及不上妒嬌紅。
此時,周丹娘這般笑語殷殷,言之鑿鑿,姿態雖放低卻又有咄咄逼人之勢,若姚黃立時反駁,定有作態之嫌,還可能會被冠上個逾越失禮之罪。再看姚黃臉上現出難色,垂眸偷睃身後的牡丹,青黛愈發覺得這裡面有些蹊蹺。
“奪翠,奪翠……”青黛口中輕喃,眼睛望向那株一品朱衣,回想姚黃頭先前說的話,這姚黃一看就是個精通園藝之人,她跟著趙玉質不選最名貴的花,為何堅持要選這個看似特別卻並非頂尖的一品朱衣呢?
青黛饒有興致地看著周丹娘和兩個丫鬟,心道,今日這事情愈發有些意思了!
姚黃沉默了一刻,“奴婢多謝世子夫人美意,妒嬌紅不妨讓給這位姑娘,奴婢還是為趙二姑娘選……”
姚黃的話沒說完,忽然從另外一側竄出個人影來,徑直走到一品朱衣跟前,哢嚓一聲,頂上那朵紅花應聲而落,落在了來人的手裡。
白芍兩眼放光,“姑娘,您可算轉過來了!”
季春拿著那朵一品朱衣,走到了姚黃面前,在她眼前晃了晃,“這花我先看上的,吩咐白芍過來摘的。你個奴婢有何資格在這裡說選不選的,要選也要你主子來。她一直都沒過來,這花自然就我摘了。還有,你明知這花叫奪翠,就不該選它。”
姚黃心中來氣,眼看到手的花被人家奪了去,“為何不能選?”
季春睨了眼姚黃沒搭理她,轉過身給周丹娘行禮,“世子夫人。”
周丹娘看著季春手裡的一品朱衣,滿意地點點頭,“季春妹妹,快別多禮了。”
季春笑著謝過,此時周翠娘也從綠植擱台後走了過來,她近前給周丹娘行禮,“二姐。”
季春拉過周翠娘,“翠娘姐姐,我給你選好花了,你過來瞧瞧!這花名奪翠,園子裡怕誰也沒有你有資格拿這花,你看如何?”
正在季春得意炫耀之時,忽然眾人身後傳來一聲:“季姑娘,這話說得有些過了吧?”
眾人一回頭,卻看見趙玉華和趙玉質兩姐妹就站在後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