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章 你和我的交情，還談不上公報私仇吧
  晚上，沈柔柔在床上輾轉難眠。

  白天的戲碼實在太過精彩，她睡不著覺，索性起來數綿羊，數著數著，卻變成了：“好人，壞人，好人，壞人……”

  她口中說的，自然是黎葉銘。

  如果像他勸服沈薇薇所說的，咚咚鏘以後的生活中，既有江氏科技所給予的優渥條件，又有無微不至的母愛，那麽對他的成長應該是很好的。

  這麽說來的話，黎葉銘也不算是一個壞人。

  可是他私底下又拔了她的泳圈筏子，還騙她上了衝天搖擺船，在她面前從來沒一句好話，涼薄、面癱、毒舌、腹黑全佔齊了。

  他又不算是一個好人。

  那麽，黎葉銘到底是一個好人還是壞人？
  “啊啊啊啊！”沈柔柔想破了腦袋也想不出來。她仿佛中了黎葉銘的毒，怎麽能在半夜三更想起這麽個人呢？而且，她怎麽能對這個人，有一種那樣的心思呢？

  破天荒地，沈柔柔在想一個人的時候，把食物拋之腦後。

  她決定再一次出發覓食，把這些古怪的想法給忘掉。

  沈柔柔不是頭一回到廚房吃東西了，她輕手輕腳地走下樓梯，在拐角處順利地找到了蛋糕和火腿腸。

  冰箱仍舊發著瑩瑩的光，沈柔柔胡亂地把東西塞到嘴裡，享受著食物的美好。芒果焦糖蛋糕、藍莓泡芙、芝士蛋糕，芝士糅合了芒果的香味，藍莓泡芙和奶油充分地融合在一起……

  沈柔柔感受著食物帶給味蕾的衝擊，而後，她很快地跑到了廁所，摳著喉嚨把剛才吃的東西一點不落地摳出來。

  這邊，沈柔柔專心致志地和剛剛吃進去的食物做鬥爭，另一邊，半夜聽到窸窸窣窣動靜的黎葉銘離開了自己的房間，從樓梯間裡走了下來。

  廚房裡面，冰箱周圍都是打開了的火腿腸包裝袋、蛋糕的碎屑，還有喝完了的果汁和牛奶……黎葉銘皺了皺眉頭，朝著那些碎屑的方向走過去。

  走廊盡頭的廁所，開著一盞小燈。

  黎葉銘再走近一看，燈光之下，沈柔柔低著頭，肩膀輕微地抖動著，正俯身在洗手台上做著什麽。

  沈柔柔也意識到背後有人。

  她正巧到了最關鍵的時候，眼看就要成功了，沒想到卻突然來了人，這可怎麽辦？
  沈柔柔一臉眼淚鼻涕地轉過頭，眯著眼看去，在稀疏零落的燈光中，有一個身材頎長、穿著銀白色睡衣的男人環抱雙臂，用探究的目光看著她。

  披頭散發，眼神空洞，眼眶裡還蓄滿了淚水，鼻涕橫流，嘴邊還淌著口水……怎麽看怎麽糟糕，黎葉銘皺眉移開了眼，一點也不想看向那個半夜偷吃的胖妞。

  他厭惡地問：“沈柔柔，你在幹什麽？”

  沈柔柔陡然一驚，也不知道是怎麽回事，喉嚨一窒，那種嘔吐的感覺忽如一夜春風來，千樹萬樹梨花開！她想也不想地俯趴著身體，任憑喉嚨裡的東西傾瀉而出。

  “嘔……”

  這胖妞一見到他就吐？
  黎葉銘渾身一緊，皺著眉說：“你……”

  “黎葉銘，你聽我說……”

  沈柔柔想解釋，卻無濟於事，還沒邁出兩步，她又很快地回到了原來的地方，繼續大吐特吐。

  “呃……”

  黎葉銘滿頭黑線地轉身就走，卻在轉角的時候，把所有的一切都結合在一起，電光石火間仿佛想到了什麽。

  食物，催吐，這胖妞不會是想……黎葉銘不自覺地皺了皺眉頭，或許，事情並不是像他看到的那麽簡單。

  另一邊，沈柔柔吐得酣暢淋漓，抹完嘴回過頭，哪兒還有黎葉銘的身影？
  這下好了，半夜偷吃東西被抓包，看他一眼就吐出來，這是怎麽一回事？沈柔柔欲哭無淚。

  黎葉銘又會想出什麽絕招來對付她？
  她又要怎麽去反擊？
  這幾個問題困擾了沈柔柔一整個晚上，她忐忑不安地過了一夜。第二天一大清早，她躡手躡腳地走下了樓梯，發現黎教練和黎葉銘都在。

  “呼……”

  沈柔柔松了一大口氣，看起來，好像沒什麽大事要發生，一切都和平常一模一樣。她打了哈欠，一邊伸懶腰一邊對著他們打了聲招呼：“黎教練，黎律師，早……”

  黎葉銘哼哼了一聲，繼續用刀叉吃著荷包蛋，沒表示什麽，而黎教練卻轉過頭，面無表情地問了問管家：“小陳，她的東西都收拾好了沒有？”

  管家躬身說：“老太爺，都收拾好了。”

  沈柔柔的笑在嘴邊僵了一下：“收、收拾什麽啊？老爺爺，我又不出去玩……不用收拾了吧？”

  黎教練根本不看沈柔柔，轉而對管家說：“很好，那就把東西全丟出去吧。”

  “開什麽玩笑？”沈柔柔還想跑過去和黎教練擺事實講道理，可回頭一看，管家已經命人大包小包把她的東西從樓上拎了下來，繼而扔到了大門外。

  沈柔柔的東西不多，但是這樣被人從屋裡扔到屋外的場面還是挺震撼的。她一邊跑過去接，一邊不解地問：“為什麽？”

  然而黎教練並沒有給她多余的解釋，只是讓人把她連人帶行李地拖到門口，丟給她一句“你並不符合我對徒弟的要求，還是早點回去吧”，就施施然走開了。

  風蕭蕭兮易水寒，壯士一去不複返。

  風呼呼地吹著，沈柔柔在門口迎風流淚，隻覺得自己內心荒蕪得就像被幾百頭羊駝踐踏過似的。

  很明顯，她被老爺爺拋棄了，他曾經欽點自己成為他的徒弟，如今卻把她棄如敝屣。

  沈柔柔呆愣在門口，叫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整個人都風中凌亂了。

  為什麽要這麽對待她？
  就因為她在半夜偷吃東西？有那麽誇張嗎？

  “嗚嗚嗚……到底怎麽會變成這個樣子？”沈柔柔欲哭無淚，在門口蹲坐了好一會兒，直到雙腳發麻，才發現門竟幽幽然打開了。

  難道老爺爺又改變主意了？
  沈柔柔帶著一絲期待回過頭去看，卻發現是黎葉銘冷漠地推著她的電瓶車走了出來。

  “現在你可以回去了。”

  沈柔柔抖了抖唇，半天說不上來一句話。

  那爺孫倆，要不要那麽狠心啊？淚目。

  她猶不死心，追上前，抓著黎葉銘的衣袖，苦苦追問：“是你吧，早上就是你告密的吧？是你把我半夜偷吃東西的事情告訴老爺爺的，就是你！”

  簡直就是血與淚的控訴，一字一句都在泣血。沈柔柔氣瘋了，簡直想上前和黎葉銘同歸於盡。

  誰知道那個冷血律師居然面色不改，勾了勾嘴角，無比輕蔑地說：“是又怎麽樣？”

  “你怎麽能這樣呢？”沈柔柔紅了眼，忍不住說，“一大早起床就打小報告，你至於嗎？我說你，簡直、簡直就是……公報私仇！”

  黎葉銘冷冷地看著沈柔柔，聲音清冷不帶一絲溫度。

  “公報私仇？以你和我的交情，還用不上這個詞吧。”

  沈柔柔吸了吸鼻子：“黎葉銘，你別以為我不知道，你不過是討厭我，想要把我從這裡趕出去而已……”

  “運動員需要很堅強的毅力和意志力，不是半夜餓得受不了要去吃東西的蛋。你根本就不具備運動員的天賦和實力，說到底，你就是一個普通人了，你只是沒有認清現實而已。”

  黎葉銘頓了頓，又說：“所以，你不覺得爺爺說得很正確嗎？你，根本就達不到一個運動員所需要的標準。而這個，才是你不得不離開這裡的原因——想做我爺爺的徒弟，你還不夠格。”

  “黎葉銘，你根本就是在針對我！”

  沈柔柔伸手指著黎葉銘，氣得渾身發抖，卻被他一把抓住。他在她耳邊低聲道：“以你現在的身體來說，能做一個健康的普通人已經達到目的了。小胖妞，有時間就找個鏡子看看你自己，能夠減成這副樣子，已經足夠你燒高香的了。”

  沈柔柔氣急敗壞地跳腳，想也不想脫口而出：“我知道了，你不就是因為我看到你的時候吐出來而耿耿於懷嗎？
  聽完了小胖妞的控訴，黎葉銘不以為意地聳聳肩，說：“你以為我真被你騙了？你那個是催吐，也是人們所謂的摳喉減肥法。每次嘔吐時，胃酸會直接對食道、喉嚨和牙齒造成傷害。經常反覆地嘔吐，容易引起食道水腫和食道潰瘍，嘔吐物長時間腐蝕食道，會增加患食道癌和消化道大出血的概率。更有甚者，引起厭食症，最終死亡。”

  面對黎葉銘的反駁，沈柔柔無言以對。

  她知道，黎葉銘所說，句句都是真的，但是她根本就沒有辦法拒絕食物的誘惑……

  看見沈柔柔那便秘的表情，黎葉銘知道他說對了，繼續道：“你最近有時會感到情緒低落、眩暈吧？”

  沈柔柔一點兒也不想承認：“我、我才沒有呢，我精神不知道有多好，每天都和打了雞血似的，活蹦亂跳，龍精虎猛，天天向上……而且，我的食欲還很好呢，能一口氣吃上一頭牛！”

  黎葉銘又盯著她，一字一句說：“你雖然食欲很好，但吃了一點點就胃部腫脹不適，還伴有胃痛吧？

  他是祖傳老中醫，專治牛皮癬嗎？

  沈柔柔眉頭跳了跳，後退兩步，心虛地說：“你別一副你很懂的樣子，才不是你說的那樣呢……”

  黎葉銘饒有興致地繼續說：“你內分泌失調，那個……起碼延遲一個月了吧？”

  “你、你怎麽會知道的？”沈柔柔抖著聲音問。

  黎葉銘輕而易舉地下了結論：“所有你的這些症狀，都是厭食症初期的表現。因為打官司的緣故，我有時候也會看一些醫學書籍，就連《法醫學》也會看看……現在，你還想狡辯嗎？”

  可怕……

  簡直太可怕了……

  沈柔柔像是霜打的茄子，一下子就蔫兒了。

  在一個這麽強大的敵人面前，她連一丁點勝算也沒有吧？

  黎葉銘噙著笑：“如果繼續催吐下去，你還有可能會患食道水腫、食道潰瘍、食道癌和消化道大出血。換句話來說，以犧牲健康為代價減肥的你，根本就沒有資格成為爺爺的徒弟。”

  “啪”的一聲，沈柔柔震驚得一屁股坐到了地上。

  一股寒冷的感覺貫穿沈柔柔全身。知己知彼，百戰不殆，最可怕的敵人是什麽，是比你自己更了解你自己啊……作為一個胖子，沈柔柔簡直就是躺著也中槍。作為黎葉銘的對手，她的膝蓋被戳中了無數次，已經快要被捅出大窟窿了。面對一個如此強大的對手，她很想說……是在下輸了。

  經過黎葉銘一次又一次的暴擊之後，沈柔柔神情寂寥地離開了黎家別墅。

  而回到客廳的黎葉銘，卻看見爺爺在落地窗前久久佇立。

  黎教練歎氣道：“大孫子，你把人給趕跑了？”

  黎教練十分了解自己的大孫子，他只需要幾句話就能把人活生生氣走。要不是黎葉銘出去冷嘲熱諷，那胖妞搞不好還會繼續待在門口不肯走。

  黎葉銘不假思索地說：“好像趕她走的是爺爺你吧？”

  黎葉銘知道黎教練是嘴硬心軟，剛才還說得那麽嚴重，現在又有所期盼。更無語的是奧巴馬也跟著蹲坐在一旁，一人一狗的背影看起來好落寞，好落寞。

  “奧巴馬，以後你只能自己出去跑操了，沒有人能拉著你一起跑了……”

  黎葉銘很無語地說：“都是奧巴馬在拉著她跑吧？”

  奧巴馬搖了搖尾巴，表示事情就是這樣的。

  “你看奧巴馬都瘦了。”黎葉銘又摸了摸奧巴馬的頭，“奧巴馬，一直以來，你辛苦了。”

  “唉……”黎教練長歎一聲，“奧巴馬，以後再也沒人和你搶肉吃了……”

  黎葉銘滿頭黑線：“是誰不給她吃肉的？”

  “大孫子，你爺爺我明明很傷心，你還要和我唱反調，戳我的傷處，真是……欺負老年人啊！唉，我怎麽就養了一個這麽冷血無情的孫子呢……”

  看樣子黎教練這個老頑童又要開始作妖了，七十歲整得和十七歲一樣。黎葉銘開始懷念起沈柔柔了，有她在的時候，日子過得那麽風生水起……

  黎教練也想起沈柔柔，又開始長籲短歎地說：“大孫子啊，你不知道，我原來想培養她，不僅僅因為她是一個好苗子，更是把她當孫女看待的。雖然我對她要求嚴格，但也是為了她好啊……作孽啊，真是作孽喲，好好的人，怎麽會跑去摳喉呢？”

  真是的，剛剛還那麽嚴厲地對人家，還讓人把她的東西給丟出去，其余的話都沒說一句。現在人還沒走多久居然就開始想念，爺爺這是在鬧哪樣？

  黎葉銘眼皮都懶得抬，直接說：“那就把她叫回來啊。”

  “別……摳喉的危害太大了，勉強她留在我身邊繼續練習，無非是害了她。”

  雖說很心痛，但是黎教練還是很有理智的：“我寧願不要這個孫女，不要她繼承我的網球拍，也不能害了她……”

  黎教練能這麽想是最好的了，黎葉銘很篤定地認為，反正無論找哪個人，都比那個不靠譜的胖妞強。

  “放寬心吧，過一陣子，我再給你物色幾個靠譜的接班人。”

  但黎教練並不是這麽想，他傷感地說：“還找什麽接班人啊，接班人都被我給趕跑了……哎，大孫子啊，她走的時候有沒有說什麽？恐怕很傷心吧？”

  “她？”黎葉銘扯了扯嘴角，很是不屑地說，“估計躲在哪個角落裡哭吧。”

  與此同時，那個被黎葉銘認為會躲在角落裡哭的沈柔柔回到了學校寢室。

  好朋友楚雲以最高的規格款待了兩天沒回來的沈柔柔，迎接她的是寢室裡所有的零食！

  一進寢室，楚雲就給了沈柔柔一個大大的熊抱。

  “噔噔噔噔，怎麽樣，高興不高興，歡喜不歡喜？不用太愛我哦！”

  有閨密如此，夫複何求？換了平時，沈柔柔早就吭哧吭哧地吃上了，可是如今，看著那堆平時最愛吃的東西，沈柔柔卻陡然沒了興致。

  難道真如黎葉銘所說的一樣，她患上了那什麽討人厭的厭食症了？
  為了證明黎葉銘說的不是真的，沈柔柔化悲憤為食量，拿起一袋巧克力夾心的熊仔餅乾，稀裡嘩啦地開吃了，一邊吃，一邊把餅乾想成了黎葉銘的樣子。

  “渾蛋黎葉銘，我吃死你，吃掉你的頭，吃掉你的手！”

  “黎葉銘，我吃，我吃，我吃吃吃！”

  可沒等沈柔柔把半袋餅乾吃完，她已經察覺出了不妥，和以前的感覺不一樣。她越吃越艱難，那些餅乾，以前是最美味的東西，可是現在，卻是味同嚼蠟。

  沈柔柔又吃下一塊餅乾，突然有一種反胃的感覺，而且胃部還在隱隱作痛……

  “楚雲，我吃不下了。”沈柔柔不得不放下手裡的餅乾，“我的胃好痛。”

  “你怎麽了？吃撐了？”

  沈柔柔搖了搖頭，對著那些零食別開了臉：“不知道為什麽，我現在一看到這些東西，就有一種厭惡感……”

  面對著自己曾經的摯愛，沈柔柔傷感地說：“難道我……變心了？”

  正在喝水的楚雲“噗”的一聲噴了出來，哈哈大笑：“柔柔，可憐的喲，你這三個月到底接受了什麽非人的對待啊？居然連最愛吃的零食都不要了……你這個喜新厭舊的負心漢！”

  沈柔柔歎氣：“也許是近鄉情怯吧。”

  現在一吃東西，心理上就會產生一種負罪感，生理上還有一種想吐的感覺。那些曾經最愛的東西，現在卻無法入口，問君能有幾多愁，恰似一群太監上青樓啊！
  總而言之，她再也沒勇氣去面對那些零食了。

  一定……一定是黎葉銘的詛咒！沈柔柔憤憤不平地想著。

  看著沈柔柔興趣缺缺的樣子，楚雲安慰她說：“別泄氣啊，今晚我帶你去搓一頓！我們先去校門口吃麻辣燙，再叫上兩大盆的麻辣小龍蝦，點上兩杯珍珠奶茶，吃完後再去吃你最愛的咖喱雞扒飯，回來的路上，就去甜品屋裡吃甜品，點一杯卡布奇諾和芒果芝士蛋糕……”

  誰知道，沒等她說完，沈柔柔的臉色已經變了。她忍住嘔吐的衝動，捂著嘴說：“楚雲，我想去樓下跑個步。”

  “哎，這個時間點還去跑步，你今晚不吃飯了？”

  “不吃了，你們去吃吧！”

  “柔柔，柔柔……”

  楚雲話還沒說完呢，沈柔柔已經一溜煙地跑了下去。

  楚雲目瞪口呆，驚訝地說：“這孩子，跑得倒真的比原來快了……”

  而沈柔柔一心隻想著去吹吹風，緩解一下胃疼，可是真正跑的時候，卻突然覺得，腳步比平時輕盈了很多。即便沒有奧巴馬陪著，也覺得雙腿不自覺地想要大邁步向前，不但雙腿邁的步伐大，而且呼吸頻率也降低了，以前的跑步和現在相比，簡直就不是一個檔次的！

  不知不覺間，她已經跑了三圈操場，這是以前根本就無法想象的。

  沈柔柔閉著眼，伸出手，感受著微風吹拂在臉上，吹拂在身上。

  “難道我……真的變強了嗎？”

  在空曠無人的操場上，沈柔柔跑過了一圈又一圈，暗自在心裡想：“黎葉銘，我是絕對不會被你給看扁的！”

  “十八，十九，二十……二十一，二十二，二十三……”

  距離沈柔柔從黎家出來已經過了好幾天，沈柔柔卻依舊保持著高強度的運動。

  此時，她正在艱難地做著仰臥起坐。經過前段時間的減肥之後，她已經勉強能做上幾十個仰臥起坐了。雖然還是一個胖子，但已經是一個十分柔軟的胖子了。

  面對著化身為減肥狂的沈柔柔，一開始，楚雲是不信的。但是當她默然在心裡計算了沈柔柔的運動時間和運動頻率後，整個人都呆掉了。

  楚雲一邊嚼著青瓜，一邊蹲在旁邊，驚詫道：“柔柔，跑完八百米，再做五十個仰臥起坐，你這樣真的好嗎？會不會有點運動過量了？”

  沈柔柔咬牙堅持：“我以前都是這樣的……沒什麽大……不……了……”

  “這強度也太大了吧，況且你今天還有體育課啊。”楚雲為難地說。

  “沒什麽，我可以的……”

  沈柔柔額頭上綁著一條寫著“必勝”兩個字的布條，咬牙堅持著。她沒有告訴楚雲，每一次她覺得快要堅持不住的時候，嘴裡就會念叨起那個渾蛋黎葉銘，一想到黎葉銘，她內心的熊熊火焰就開始燃燒，然後就仿佛有取之不盡用之不竭的力量。

  那種感覺，就仿佛是在沙漠裡突然遇到了綠洲……

  沈柔柔眉頭一跳，誰說他是她的綠洲了？大吉大利，呸呸呸。

  在念叨了幾百次黎葉銘之後，幾經艱辛的沈柔柔終於做完了五十個仰臥起坐。隻覺得渾身都快要廢掉了，小腹脹痛得不得了，連彎腰拿個水壺都難。

  沈柔柔渾身是汗，拎著水壺打算去打壺水，結果發現雙手雙腳都在發抖打戰，肚子也酸疼得不得了。

  楚雲發現了她僵硬無比的動作：“柔柔，你沒事吧？”

  沈柔柔疼得噝噝抽氣，擠出來一個笑：“沒事……我下去打壺熱水，馬上回來。”

  剛說完這句話，沈柔柔就發覺自己的胃突然痙攣了一下，仿佛是有人在她的肚子裡抓來抓去，動一動就好痛。

  她以為只是做仰臥起坐的次數太多了，一邊還寬慰自己這是新陳代謝，是脂肪的自我消亡，還一邊為了不讓人看出什麽，哼著小曲，歡快地往外跑。

  然而，一出寢室的門，沈柔柔就眼前一黑，徹底暈過去了。

  之後發生了什麽，沈柔柔已經記不清楚了。她隻記得渾身好像都輕飄飄的，一陣喧鬧之後，她好像聽見有人在旁邊討論著什麽。

  “快來人啊，有人暈倒了。”

  “有沒有人來幫忙？”

  沈柔柔知道自己剛剛一定是暈了過去，她很想要告訴那些圍觀的人說自己沒事，但是她卻連動彈的力氣都沒有。

  過了很久很久，她才努力地撐開眼皮。一睜眼，發現又是那潔白的天花板，又是那熟悉的場景，那熟悉的味道——消毒藥水。

  顯而易見，她又在學校的醫務室裡了。

  一個學期還沒結束，就進來了兩次……沈柔柔在心底默默地哀歎了下自己苦逼的大學生活。

  此時，楚雲正趴在她的身上，看見她醒了仿佛看見詐屍似的，一唱三歎地乾號著：“醫生，你快來看看，她醒了！”

  又不是發現新大陸，這語氣也太浮誇了。

  沈柔柔扯了扯楚雲的衣袖，有氣無力地說：“我還活著呢，你別壓我手，要麻了……”

  話音未落，穿著白大褂的校醫已經走了過來：“醒了是吧？”

  沈柔柔還沒反應過來呢，眼皮子就被校醫給無情地向上翻，而後一束強烈的白光射進了她的眼睛裡。

  “啊，我的眼睛，我的眼睛……”

  沈柔柔還沒哀號完，另一隻眼睛也慘遭荼毒……

  那不明所以的楚雲還在問醫生她怎麽樣，其實她挺想說，她快瞎了，被手電筒給照瞎的……

  看完了雙眼，又測了心跳脈搏，校醫在沈柔柔面前揮了揮兩根手指：“這是幾？”

  “二……”

  校醫又比了三根手指。

  沈柔柔很尷尬：“醫生，你現在是在懷疑我的智商嗎？”

  校醫一副見怪不怪的表情：“你從樓梯上摔下來，總得確認一下精神有沒有問題。”

  “我就是有點口渴，還有眼花……”沈柔柔據實說道。

  誰知道校醫眼皮都不抬，無情揭露：“你那是餓的。”

  校醫說得太有道理，她無力反駁，她現在已經明顯感覺到餓，很餓，餓得前胸貼後背了。

  在確定了她的身體狀況後，校醫在記錄本子上龍飛鳳舞了一陣，才緩了緩說：“沈柔柔同學，精神沒什麽大問題，就是有點腸胃炎，開點藥回去，三餐定時吃就好了。”

  沈柔柔這才恍然大悟地說：“醫生，你是說我得的是腸胃炎？”

  ……而不是那個渾蛋黎葉銘所說的厭食症？
  校醫眼裡精光一閃，以一副“我比世界上的所有人都要了解你”的目光盯著沈柔柔，快要把她臉上盯出一個大洞來。

  “你在節食吧？”

  沈柔柔又一次失語了。

  校醫的眼裡流露出嚴厲的目光，說：“減肥也要知道節製，運動過度，節食過度，都是不好的，對身體影響極大，會導致厭食症，還很容易損傷內髒器官，造成永久損傷……”

  “等等，打住。”沈柔柔吞了吞口水，“醫生，請問你怎麽看出，我是在減肥的呢？”

  校醫推了推那金絲框眼鏡，胸有成竹地說：“沈柔柔同學，你之前被網球打中的時候，也是我幫你問診的。當時你的手臂，得有碗口粗，連血壓計都用不了。”

  “如果不是你的學生證，我還真認不出你呢。”校醫又伸出兩隻手比畫著，“以前和現在相比，一個是PS前，一個是PS後。”

  沈柔柔抖了抖嘴唇，僵硬地笑了笑。

  “呵呵，醫生，您真逗……”

  從學校醫務室裡出來，楚雲繪聲繪色地給沈柔柔描述剛才的驚險一幕：她是怎麽從樓梯上摔下來，以及之後又鬧出了多大的動靜，差點連救護車都來了，還有許多人圍觀，連學校BBS都在討論這件事。

  沈柔柔眉毛一跳，頓時有了不好的預感。

  “學校BBS……這麽說來，整個學校的人都知道我在減肥的事情了？”

  楚雲點了點頭：“你又不是不知道，女生宿舍的小道消息是流傳得最快的了，再加上之前簡默宇的事，你已經在學校裡出了名，網球隊那班人不等著看你笑話……”

  話還沒說完呢，沈柔柔已經驚呼了一聲：“糟了！我的網球課！”

  一想到這裡，沈柔柔不再多說，朝著網球場的方向狂奔而去。

  當沈柔柔吭哧吭哧跑到網球場的時候，大夥兒正在進行網球課的期末考試。考試的內容是兩個人一組，互相接發十個球，從姿勢、技巧、力度等幾個方面評分。

  網球場四周，大夥兒三三兩兩地組成拍檔在熱身和練習，一派熱火朝天的景象。

  在最中間的網球場裡，肖曉雨作為網球課的課代表，正在拿著名冊記分。網球隊的鄭老師站在中間，充當裁判員，同時也關注著場上自己的得意學生的表現。

  場上正在打著的，是簡默宇和另一個男生。

  沈柔柔一路小跑過去，喘著氣說：“不好意思，鄭老師，我遲到了……”

  “這位同學，你是哪個？”鄭老師有點錯愕，他以前只見過沈柔柔幾次，現在更是認不出沈柔柔了。

  沈柔柔恭敬地把自己的學生證遞了過去。

  “老師，我是報了你的課的人，我叫沈柔柔。”

  看著學生證上的照片，再看看真人，鄭老師顯然被唬住了。現在的學生證照片，簡直迷惑性太強啊！

  “這是你？”

  “老師，那真的是我……只不過一個是減肥前，一個是減肥後。”

  鄭老師又端詳片刻，十分果斷又有點生氣地說：“根本就不像啊！你是來替考的吧！”

  “要不然，您問問其他的同學？”沈柔柔汗滴滴的，“如假包換！”

  沈柔柔和鄭老師交談的時候，簡默宇本來是在認真地發球，只是匆匆瞥了沈柔柔一眼，又頓了頓，再瞥過去一眼。

  結果，他居然因為這兩次的分心，被對方尋到了空隙。他單手一揮揮空了。

  網球神童簡默宇居然也有失手的時候？到底是誰，讓簡默宇分了心，簡直叔叔可忍，嬸嬸不可忍！
  觀賽的女生們一陣心塞，紛紛看向場中間。

  不看不知道，一看嚇一跳。

  讓簡默宇失神的人，居然是那個人見人憎，花見花敗的……沈柔柔！

  場上的另一邊，肖曉雨也驚詫於簡默宇的反應，她剛一轉過頭去，也愣住了。

  這人是……沈柔柔？

  肖曉雨有一點錯愕，在她的印象中，沈柔柔是胖得像顆球一樣的女生，可是才幾個月不見，怎麽就瘦了這麽多？

  就像一個脹大的氣球被放掉了氣，這真是太不可思議了！
  幾個網球隊的女孩子也在場邊竊竊私語。

  “那人是沈柔柔？還真認不出來！”

  “幾個月不見，她是跑去抽脂換臉了吧？”

  她們幾個本來是打算過來借著沈柔柔減肥暈倒的事狠狠奚落她一番，但是一看見沈柔柔，幾個人的表情都跟被雷劈了一道似的。

  沈柔柔給她們的驚嚇，不亞於第三次世界大戰爆發。

  其實也不能怪鄭老師和同學們一副吃驚的樣子，沈柔柔身上穿的是原來入學時候的運動服，型號是XXXL號，現在明顯大了兩個號碼，上衣耷拉了好長一大截，褲子也闊得漏風。

  這麽一套碩大無比的運動服穿在沈柔柔的身上，看著就不像她自己的。

  肖曉雨皺了皺眉，雖然她也有在學校BBS上看到F幢學生宿舍的沈柔柔因減肥過度而暈倒的事情，但她怎麽也不能把眼前的這個只是微胖的女孩子和以前的沈柔柔給聯系起來。

  不要說是她身材上的變化，就連原來被肉擠得幾乎看不見的五官，也因為逐漸消瘦而變得立體深邃起來。眼睛本來看著不出彩，現在臉瘦了，下巴尖了，鼻子挺了，居然連眼睛也變大了不少！
  在說話的時候，眼珠子滴溜溜地轉啊轉的，簡直就是顧盼生輝！
  天哪，還有沒有天理了？這廝不會是跑去換臉了吧？

  鄭老師咳了咳：“你們有誰認識這個沈柔柔同學？”

  不知道什麽時候，簡默宇居然暫停了考試，走了過來。給沈柔柔解圍道：“鄭老師，我認識她，是我介紹她過來上網球課的。”

  其實沈柔柔因為盲目減肥而暈倒的事情，簡默宇也有耳聞。他原來是想替沈柔柔解圍的，沒想到近距離看到的沈柔柔，比遠看時更加地震撼。

  而沈柔柔意識到他是來幫自己的，也向他微微一笑報以感謝。

  沈柔柔長得高大挺拔，原來一身是肉，是三百六十度無死角的一顆球，現在瘦下來之後，雖然還是有點兒微胖，但已經屬於有前有後，凹凸有致的身形了。再加上那雙大長腿和豐滿的胸部，站在一群女生中簡直就是鶴立雞群的樣子了。

  本來淡定的簡默宇看到了那笑容之後，一下不淡定了，他握著網球拍的手，不知怎麽的，一下沁了汗。為什麽突然間感覺到有什麽東西不一樣了，但究竟是什麽不一樣了……看著沈柔柔，簡默宇心裡不停地想。

  而鄭老師研究了好久真人和照片的區別，才勉勉強強地確定，眼前的這個人，就是之前胖得走路都喘得不行的插班生沈柔柔。

  他恍然大悟地說：“原來是你啊……”

  肖曉雨很不爽簡默宇看到沈柔柔那錯愕的樣子，於是撇了撇嘴向前一步說：“鄭老師，其實我也認識沈柔柔啦，只不過她已經好久沒來上課了，我幾乎都要認不出她了呢。”

  “好久沒來上課？我看看啊。”看了看簽到表上十分明顯的缺課記錄，鄭老師搖了搖頭，“沈柔柔同學，你已經連續缺課六次以上了……”

  “老師，我之前已經通過朱校長提交了請假條。”

  鄭老師失望地說：“說是這樣說沒錯，但是你這麽久都沒來上課，根本就沒摸過球拍吧？”

  沈柔柔想了想她在老爺爺家上基礎理論和體能訓練課的結果，瞬間耷拉下了頭。

  這三個多月以來，她的網球技術其實並沒有多大的飛躍。

  所謂的基礎理論課，她聽得搖頭晃腦昏昏欲睡，腦海裡只有食物；而所謂的體能訓練，她距離老爺爺的要求大約還有火星到地球的距離。

  更別提網球對打了，上回和黎葉銘的恥辱一戰，到現在沈柔柔還沒能抬起頭來呢。

  她甚至都不敢承認，自己是那個首屈一指的教練的徒弟。

  就好比人家已經在用熟練口語飆英語，她卻還在背誦單詞，實在是太丟人了……

  然而沈柔柔並不氣餒，她指天發誓：“老師，請你相信我，我一直都有很努力地在鍛煉身體，為打網球奠定堅實的基礎！”

  奠定堅實的基礎……

  奠定基礎……

  從業幾十年來，鄭老師很少遇到臉皮這麽厚的人。他很無語地遞了一把網球拍和一顆網球過去：“這樣，你先發個球給我看看。”

  沈柔柔很莊重地把球拍拿了過來，閉著眼睛，呼出一口氣。先用力地把球給甩出去，再緊緊地盯著那顆球，竭力揮舞手上的球拍。

  “啪！”

  球拍揮空了，球彈到了場邊不知道哪個角落裡。

  那麽多雙眼睛盯著，就是神也有失手的時候啊！沈柔柔壓力山大，又吞了吞口水：“鄭老師，我太緊張了，我再來一次！”

  她再一次地彎腰，扔球，再揮球拍，可由於太過用力了，虎口處被自己的力氣給震一下，沈柔柔沒拿穩的球拍居然一下就脫了手。

  球是擊打出去了，可是球拍也飛了出去……

  在場的人發出了陣陣笑聲。

  “打球不是用蠻力就可以的，還需要有技巧。”鄭老師失望地把球拍拿回來，“算了算了，我看你更適合去打蒼蠅。”

  “不好意思，我剛剛太用力了……”

  果然是越想發揮好，就越容易出差錯，臨場發揮很重要。沈柔柔咬了咬嘴唇：“老師，能不能再給我一次機會？我一定會好好打！”

  “你連課都沒上過幾次，連動作都沒有做規范，根本就沒有辦法及格。”鄭老師不耐煩地擺了擺手，“我對考試的要求可是很嚴格的，你下學期再來吧。”

  如果這次被記不及格，沈柔柔就要面臨巨大壓力了，學分、績點、學校表現等方面都會受到波及，更嚴重的，是自信心方面的打擊。

  她一點兒也不想當個異類。

  沈柔柔淚流滿面道：“鄭老師，你就再給我一次表現機會吧……”

  “你想直接考試？”鄭老師點了點頭，居然很爽快地說，“那就直接考試吧。”

  “真的嗎？鄭老師，你太好了！”沈柔柔就差抱著鄭老師轉圈圈了。然而，還沒等她高興完，鄭老師又提出了一個非常深刻的問題，那就是……

  “沈柔柔，考試的要求是兩個人組成一組接發球，你要和哪個女生一組？”

  這可真把沈柔柔給難住了。

  在場的女生們，有的假裝看天空，有的在看地下的場地，還有的，在等著看沈柔柔的好戲。

  沈柔柔環視了一圈班上的女生，可自從她和簡默宇扯上關系之後，簡直就成了班上女生的公敵。

  她又想起了之前上網球課，那些被她們奚落嘲笑的時候，以及不停撿球的日子。要是她隨便地選擇了哪個女生，她們一定會在接發球的時候刁難她？到時候她是想及格都難了。

  沈柔柔幽幽地歎了一口氣，決定破罐子破摔。

  她肥著膽子說：“鄭老師，我能不能用另一種方式考試？”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