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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世間所有的清晨》第42章 夜幕降臨(1)
  第42章 夜幕降臨(1)
  鬱金遇上樂從謙時,剛過了十九歲生日。

  夏天,她和安祖在英格蘭旅遊,開一輛紅色的甲殼蟲,說要來一趟複古之旅。他們所謂的複古,是混搭的那種,比如開一輛複古汽車,比如拜訪一個名城。

  在開往巴斯的路上,有一輛和他們一樣的車子或前或後地和他們同行。鬱金戴著耳機聽音樂,安祖開車,有時超車時可以從車窗裡看見那車裡的人——也是兩人,也是年輕人。他們偶有對視,發現也是華人,同樣的一副學生模樣。

  “看來是趁暑假旅遊的,跟我們一樣。”安祖說。鬱金跟著節奏搖擺著身體,回給他一個笑容。

  到了巴斯城裡,在皇家新月酒店的門口停車時,他們又看見了停車場裡停著稍早時在路上見到的那輛車。

  安祖一早就訂好了兩間房,兩人分頭住下,吃晚飯時在餐廳碰面,安祖掃一眼周圍,沒有同行的那兩個年輕人,就隨口說:“我以為會碰見呢。”

  鬱金忙說:“千萬別碰上,這種公子哥兒,我不想搭理。”

  安祖一笑,聊別的話題了。

  能夠住在這間酒店的人,不會是靠獎學金和打工掙錢的窮學生。鬱金自己來自富商家庭,自然對同階層人的底細十分清楚。

  晚飯時,聽說在新月樓前草地上有夏季露天音樂會,兩人便說吃過飯去聽一聽。

  音樂會有古典音樂演奏,還有現代搖滾。樂隊由三個英國人和兩個中國人組成,那兩個中國人一露面,安祖說:“哦!原來是來參加音樂會的。”鬱金啊哈一聲,算是附和,聽他們演唱一首自己創作的曲子。

  聽完一曲,鬱金說:“我打賭他們紅不了。”

  安祖哈哈大笑,說:“也許他們就沒想要紅,就是大學生玩玩樂隊的。”

  說完,兩人離開音樂會,去普爾特尼橋上散步。

  第二天在羅馬浴室,他們又遇見了那一對中國青年。這次看仔細了,一個高個子的,面目很清秀,是樂隊裡彈電子琴的;另一個略矮壯點,是吉他手兼主唱。那兩人也看見了他們,不免打個招呼。吉他手用英語問:“我看見你們昨天去聽音樂會了。我們唱得怎麽樣?”

  安祖回答說:“不會再有後街男孩了。”

  那兩個人聽了也不生氣,哈哈一笑,走開了。在錯身時,那個鍵盤手忽然說:“今晚我們在波那演出,你們來聽吧。”

  安祖說:“到時候再說。”

  那晚他們並沒有去聽他們的演唱,皇家新月酒店的停車場上,只有他們的那一輛紅色甲殼蟲。那兩個華人同胞看樣子不住在這裡,只是頭天晚上在這裡有演出,暫停一下。

  再後來兩天,他們在遊覽名勝古跡時總能遇見。多見了幾面後熟了,彼此也能坐下來閑聊兩句了。吉他手說他們一邊在酒吧演唱一邊旅行。安祖忙問:“怎麽都只見你們兩人白天出來玩,那三個鬼姥呢?”

  吉他手說:“鬼佬嘛,都是白天喝酒睡覺晚上興奮的德拉庫拉,再說人家本鄉本土的什麽時候不可以玩,不像我們,讀完書要回去,想想沒幾年,就要抓緊時間了。”

  當他們交談時,鬱金就戴著耳機聽音樂,並不和他們說話。鍵盤手不如吉他手好交朋友,隻偶爾插幾句,一次問安祖,“你女朋友怎麽不說話?”安祖索性拋出一句“她是啞巴”,震得吉他手馬上說對不起。還沒等安祖說什麽,鍵盤手就說:“是啞巴怎麽還聽音樂?”

  安祖哈哈大笑,謊言被拆穿了,他也不介意。哪知鍵盤手卻不肯放過他們,他朝鬱金的耳機伸手說:“什麽音樂,我也聽聽。”安祖待要阻止,鬱金的耳機已經被他一手扯下,又塞進了自己的耳朵眼裡。安祖勃然大怒,才暴喝一聲,那邊鍵盤手已經在道歉——原來他把耳機放進耳朵眼裡,竟是一點聲音沒有,而鬱金還在笑眯眯看著他。

  鍵盤手從耳朵眼裡取下耳機還給鬱金,鬱金聳聳肩,索性把整副耳機拉下,放在安祖手裡,安祖一揚手,扔進了垃圾箱裡。鍵盤手被他的舉動弄得渾身不自在,解嘲地說:“這位小姐的意思是,什麽臭男人拿過的東西,她不要嗎?”

  安祖冷冷地說:“沒錯,就是這個意思。”說完就挽著鬱金離開了。

  走出好遠,鬱金才笑了出來。她一直有用耳塞的習慣,有時周圍環境太吵,她不想被騷擾,就用耳塞把自己和周圍隔絕開來——這個時候她正好沒聽音樂。

  在巴斯玩夠了,他們下一站打算去布裡斯托爾,然後過海峽到威爾士去。

  在埃文茅斯的河谷遊覽時,安祖恰好走開了,鍵盤手不知從哪裡冒了出來,站在鬱金面前,用中文叫她的名字:“鬱金。”

  鬱金一怔。

  她和安祖在跟他們閑聊時,從未提過她的名字,那鍵盤手是怎麽知道的?怎麽還一路跟蹤他們的行程到了這裡?她還在疑惑要不要叫安祖,鍵盤手又用閩南語叫她的名字:“鬱金。”

  這下鬱金知道是遇見同鄉了,但她仍不作聲。她對他這樣的糾纏感覺不舒服。鍵盤手說:“你真的不記得我了嗎?我是樂從謙啊,樂氏企業,樂家的大兒子。你舅舅金校長還曾是我的高中老師。我們同在晉江中學讀書的。我父親和你父親是老朋友,你怎麽就不認識我了呢?我們以前見過面的。”

  鬱金眨眨眼睛想一想,搖搖頭,仍是對這個人一點印象都沒有。樂從謙笑說:“也難怪,你是我們晉江的公主,哪裡會把我們這些凡夫俗子放在眼裡。但我第一眼就認出你了,還在往巴斯的路上。後來就一直想和你說話,你偏裝啞巴。”

  聽他提起這個,鬱金忍不住笑了一下。她此前一直偽裝矜持,因此笑也是繃著在笑,抿著嘴,低著眉。那嘴邊的兩粒小米窩一閃一閃,透出無限俏皮。

  樂從謙放低聲音說:“我從巴斯跟著你們到這裡,一直等機會和你說話。你那個哥哥老是不走開,害得我沒機會。看你們都要過海峽了,我再不說怕是沒機會了,剛才從咖啡館裡偷了兩包糖,放進你們車子的油箱裡,安祖這會正找人修車呢。”

  鬱金又覺得好笑,別轉頭去,不想讓他看到她的笑容。樂從謙偏轉到她那一邊去,硬讓她的臉對著他的臉,問:“你讀哪個學校,回倫敦後我去找你。”

  鬱金不理他,又把臉轉向另一邊。樂從謙又轉到這邊來,問:“你的電話號碼可以告訴我嗎?”

  鬱金搖頭,繞過他往前走。

  樂從謙跟著她亦步亦趨,一路說話逗她笑,鬱金怎麽都不理睬。樂從謙站住,指著眼前埃文河峽谷上的橋說:“這是克裡夫頓吊橋,世界上十大自殺地點之一,據說已經有一千多人從這個橋上跳下去了。我樂從謙在這裡發誓,今生如果有負你鬱金,那我的名字會在這個長長的名單之上。”

  鬱金並不為他的誓言感動。所有的誓言都是用來打破的,但他這一刻的真誠多少還是打動了她。她到底只是一個十九歲女孩子,正是渴望愛情的年齡。她站他面前,偏著頭想了一會兒,然後輕輕哼了一段曲子。

  哼完,她又看了他一會兒,用眼神警告他不可再追上來,轉身走開去找安祖。

  一個月後她和安祖才回到倫敦。上學的第一天,她的手機響了,她看一看,是一個陌生的號碼,她接聽。

  對面是一個年輕男人的聲音,那個男人聽她“喂”了一聲後,沒有說話,而是在哼一段曲子。這曲子有些熟悉,開頭的兩個小節正是她在克裡夫頓吊橋上哼過的,那是她電話號碼的數字的旋律。她為了方便記憶,把自己的電話號碼哼成了一段曲子。她把這一小段旋律哼唱給了從巴斯追到埃文茅斯的樂從謙聽——要是他足夠聰明兼用心,就能找到她。

  果然,他依照她留下的線索找到了她,還在那段旋律後面加了許多小節。這些小節組成一個完整的樂曲,有人用清晰的嗓音哼唱給她聽。

  曲子哼完,樂從謙說:“鬱金,這首曲子是獻給你的,名字叫《克裡夫頓橋上的女孩》。”

  鬱金笑了,問:“幾時譜上歌詞,唱給我聽。”

  樂從謙在電話的那一邊也笑了,說:“你來,我就把它唱給你聽。”

  那以後,一切就不同了。

  從開學到聖誕,鬱金和樂從謙像所有的戀人一樣找一切機會在一起,分開的時候一有空隙就打電話。鬱金陷入盲目的熱戀之中,平生第一次,她感受到了無與倫比的快樂。安祖找她她都推沒時間,下了課忙忙地開車去和樂從謙約會。

  那時正好是新世紀的前夕,全世界的人們都被這千年一遇的盛事掀起了熱情,越是臨近新年,越是熱情如熾,每個人都想著要做點什麽瘋狂的事,才不至於讓這個千禧之夜虛度。

  鬱金也放縱了一下。她跑去打了三個耳洞,戴上三隻耳環,撩起頭髮給樂眾謙看。樂從謙吻她軟糯的耳垂,吻著吻著就朝脖子下吻去一直吻到胸。鬱金閃避著躲讓,樂從謙說:“我們結婚吧,就在千禧之夜。我們在學校的教堂宣誓,彼此忠誠,不論貧窮富貴還是疾病,除了死亡,世間任何人任何事都不能把我們分開。”

  他熱切的目光注視著鬱金,鬱金在那樣的熾熱戀情下幾乎要融化了。她抵擋不住他的熱情攻勢,回答說:“好。”

  千禧年,千禧之夜,教堂,互宣誓言。還有比這些更浪漫、更真摯、更永恆的愛情嗎?

  那一夜她特地穿了白色小禮服裙子,白狐皮的披肩,綰了發,簪了冠。樂從謙開了那輛紅色甲殼蟲來學校接她。他們先去望了彌撒。宗教神聖的氛圍包裹著他們,那讓他們的身心都淋浴在聖潔的光環下。等教堂的神職人員走了,他們再回來,趁著千禧夜還沒滅的燭火,許下一生的諾言。交換戒指,親吻對方。

  這對鬱金來說,就是正式的婚禮。雖然沒有親友的祝福和證明的文件。她從來也不把這些世俗的東西放在心上,她要的不過是忠貞的愛情,她以為她是找到了。

  婚禮過後,她和樂從謙在利茲酒店渡過了他們的新婚之夜。

  過了新年元旦,鬱金才把她結婚的事告訴安祖。她知道安祖會阻止她,在此前三個月中,安祖不止一次表示他不喜歡樂從謙這個人,說她太年輕,會上當受騙;說她根本不了解樂從謙,怎麽就輕易信了他的謊言?隨他怎麽說,她就是不聽。他說愛情蒙蔽了她的眼睛,看不清樂從謙的真面目。那天他們不歡而散,鬱金一意孤行,和樂從謙舉行了她認為是婚禮的婚禮,並沒有通知安祖來觀禮。

  安祖聽她這麽說,急得破口大罵。他說這一個星期裡他去調查了樂從謙的情史,他吼她,“你以為他是個什麽樣的人?你以為搞搖滾樂隊的人會是什麽好人嗎?你知道這個世界上最最混亂的男女關系就是他們這些人嗎?你知道有個詞叫groupie嗎?你以為他跟你一樣是晉江的名門就是保證了嗎?你以為他曾經做過我們舅舅的學生就不會是個壞人?你到底從哪裡來的自信心可以允許讓自己這樣胡來?”

  鬱金被他問懵了,半天答不上話來。從來安祖都是和顏悅色,待她如同玫瑰花瓣上的公主,哪有這樣疾言厲色地一通亂罵的?她向來尊重安祖,也知道安祖是為了她好,不至於會編造這樣的謊言來拆散她和樂從謙。但要讓她相信,卻是在剜她的心。

  所以,過了好一陣兒,她才說:“你瞎說……”

  她說得有氣無力,膽戰心驚。

  安祖冷笑,說:“我瞎說嗎?我親眼見到了事情的真相。你知道我是什麽人,也知道我會去哪裡。這個圈子中有些人同樣是groupie,是人家同我說,見到我妹妹在和SOUL樂隊的鍵盤手在混,他們樂隊的人都迫不及待等你入夥。”

  鬱金再想不到她的愛情會是夢一場。她只是不信。她推開安祖說:“我要去問他。”

  她跌跌撞撞衝下公寓樓,坐進紅色小甲殼蟲車裡,碾過下過雪化成水濕滑的街道,飛車馳向城市那一邊的學校。

  她忘了她的車子需要加油,她一路開得飛快。到了樂從謙的學校門口,車子失控撞向路邊隔離欄,把車頭撞得凹了進去。方向盤狠狠地卡進她的肋骨裡,把她胸腔裡的空氣擠走了。她也不覺得痛,雙手仍然可以活動。她拿出手機來撥樂從謙的號碼,斷斷續續地說:“樂從謙,你要是否認,我一定會相信。”說完她就大聲地呻吟。

  樂從謙被她的話嚇壞了,連聲問:“你在哪裡?出了什麽事?”

  路邊有行人見到這裡出了車禍,忙撥打了急救車。見鬱金的手邊有手機,手機裡有人在問話,便撿起來回答,說了這個手機的主人出了車禍,現在什麽地方。

  樂從謙這才真的是被嚇得魂飛魄散。他聽清楚車禍就在自己的學校門口,急急地跑了來,拉開車邊的人,撲在駕駛座邊,看著臉上沒一點血色的鬱金說:“親愛的,對不起。”

  鬱金聽了這話,把眼睛移向天空,再沒有看他一眼。

  急救車來了,把鬱金從車座裡拖出,摸了摸,說是撞斷了一根肋骨。跟著七手八腳搬上輪床抬上急救車。

  樂從謙跟在輪床後面也想上車,鬱金把眼睛挪回在他臉上,那裡面帶著結冰的寒意。

  “你曾經在克裡夫頓橋上對我說過什麽?”

  樂從謙臉一白,退了下去。

  鬱金忍著胸口巨大的疼痛,說:“給我手機,我要通知親人。”

  安祖趕到醫院,陪鬱金做完手術。兩人絕口不談樂從謙。鬱金接好肋骨,躺在病床上,趁安祖不在身邊的時候,悄悄對醫生說:“驗一下AIDS。”

  好在醫生驗過之後說一切都好,鬱金放下心來,但那種不潔感再次圍繞在她身上。

  樂從謙呢,再沒人見過他。

  後來聽說他死在了埃文河裡。

  鬱金聽說後,不哭不笑,隻輕輕對安祖說:“這是何苦來呢?他不來招惹我,這一切都不會發生。他組他的樂隊,我過我的生活。我們原是不相乾的兩個人。我因他而傷,他因我而死。他死了一了百了,而我,從此都要和他扯不斷關系了。有一條人命攥在我手裡。”

  安祖說:“你的負罪感太重。他自殺是因為後悔當初的放浪形骸,他不想把你拖進他那個圈子。而事實上他也這麽做了,他是為了自己的行為贖罪。”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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