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5章 醉雨傾城(2)
  慕晴單手扶額，總覺得自己的風寒更重了，險些就發作將這兩個人從房裡扔出去，或者自己另選一間房。但她是寄人籬下，又不能去挑房間，隻得歎口氣，跨過青葉的身體，小心翼翼的出了門。

  剛一出去，就聽到了外面的喜慶之聲。她有些茫然，只是下意識的往外走著。

  這時柳惠蓉突然衝出，二話不說便楞楞的將她拽到了台旁，然後興高采烈的喊著：“快看快看！”

  慕晴晃晃頭，仍然覺得暈頭轉向，但忽然之間響起的振聾發聵的喊聲，卻讓她的瞳孔頓縮。

  “龍鳳共祥！龍鳳共祥！”

  心頭忽然有些抽痛，像是不知被什麽狠狠的刺到心口。她向後退了兩步，下意識的想要閃躲，卻抽不開被柳惠蓉緊握的手。

  她想起來了，今日是祭春大典，皇上會攜著他摯愛的妻子出巡。

  她站定，淡淡的笑著，想要抽回的力道漸漸放松。

  方才心中那一瞬間的膽怯是什麽，是因為……她還沒能完全放下這個男人嗎？

  總覺得心口那處，還是在隱隱作痛。

  那邊的他，帶著摯愛的皇后受萬人稱頌，而這邊的她，站在無人能見的角落裡，沉默寂靜。

  周圍的聲音，似乎漸漸遠去，同時帶著一種淡淡的寂寞。她漸漸冷靜，順著所有人的方向望去，指尖撫住胸口，感受著那撕扯著她的痛苦。

  今日的街上正如柳惠蓉所言處處張燈結彩，極其喧鬧。不遠處可以看到漸漸往這邊來的馬匹頂轎，那震懾四方的氣勢，除了皇家又誰能有這等待遇。

  慕晴只是輕輕的雙手疊放在木欄旁邊，眼神平靜而黯淡的望著那愈來愈近的人馬。長風撩動了她額角和雙鬢的發絲，卻再也撩不起她的心動。

  慢慢的，祭春的隊伍靠近了，馬蹄陣陣，讓她回想起很久之前的出行。那時的她，還傻傻期盼著回宮後北堂風的溫柔，未曾想得到的確實錦衣衛的利刀。

  女人一旦陷入愛的泥沼裡，就會如同撲火的飛蛾，再也找不到回來的方向。

  雖然已經到如此境地，她還是會沒出息的尋找著他的身影，盡管知道，等待她的，會是將她融化的痛楚。

  視線漸漸清晰，那熟悉的身影也漸漸的落入她的眼簾。一身明黃的他，今日依舊是那樣的俊美，甚至在烈日下有著宛如真龍的尊貴，她感覺他離她好遠，遠到即使伸出手也無法碰觸。他像是平常那般，沒有任何多余的神情，只是靜靜的牽著身邊人的手……

  慕晴垂下眸，緩緩淡笑。

  是啊，北堂風正緊緊牽著皇后的手，偶爾轉眸看向晚兒的時候，眼神竟是那般的溫柔。

  慕晴依舊淡笑，轉身離去，長發飄散如藻，在空中流浪。

  心中仍有一個聲音在喃喃低語。

  不想看，不想看……他對另一個女人的溫柔。若是看了，然後痛了，她就不得不承認她還沒有忘記他。

  然，慕晴才剛走兩步，突然感覺到頭上一陣暈眩，她動了兩步，忽然就這樣倒了。但接下來等待她的，卻不是想象中的疼痛，而是一雙帶有濃濃甜香的臂膀，讓她像是忽然找了倚靠，緊緊的抓牢。

  “風寒又重了，先回房吧。”耳畔傳來的聲音很淡，很輕，卻如同輕羽，讓她微微放了心。她輕喘息，臉色帶著浮紅，滿身的無力。可她此刻的樣子，卻讓東方楚晏為之一怔，露出了平時不會有的苦笑。

  “露出這樣的神情，會讓我忍不住的。”他淡語，聲音有些玩味，卻隱隱透露著認真，而後忽然用力將慕晴橫抱，慢步向著甲字號房走去。

  不遠處的藍瑤兒也在看著，眼眸深邃，先是在思考著什麽。然後像是意識到什麽，驀地回頭看了眼被楚晏帶走的蘇慕晴，俏麗的臉上，透著滿滿的疑惑。她搖搖頭，繼續看向下面的人群，忽然對上了晚兒的眼睛。她一驚，不禁往後退了半步，唯有晚兒，漸漸了露出了一絲無人察覺的詭笑。

  回了房，慕晴像是已經失去了意識，還在熟睡的青葉就這樣被東方楚晏不客氣的踹醒。青葉悶哼兩句，看了看慕晴，露出了凝重的神色，“風寒又嚴重了，再加上忍耐的東西太多，淤血攻心，已經暈過去了。”

  東方楚晏微怔，看向在她枕在他懷裡的女人，那無助的喘息和痛苦的神情，讓他心中不禁動容。讓他愈發的想知道，她究竟是誰，究竟與南嶽有著什麽樣的關系。

  “不打緊，我去煎藥，一會兒就好。”青葉開口，欲轉身而走，卻突然被楚晏喊住。

  他轉身，只見楚晏臉色凝重，隨後回頭說道：“先摸摸她的臉。”

  青葉一怔，而後“哦”了一聲。

  他精通醫術和陰陽術，可以摸出人的相貌。楚晏的意思，怕是想要知道這個女人究竟是誰。如此讓他急切，看來方才又發生了什麽新鮮事。

  “沒經她告訴就私自知道她的相貌，你這樣算不算舞弊？”

  “無妨，摸就是了。”忽然臉色一正，楚晏轉頭說道，“只能摸臉。”

  青葉聳肩，很可惜的悶哼了一聲，而後將楚晏拉到一旁。

  他沉下心，閉著眼，以指尖輕輕撫過慕晴帶傷的臉龐，他像是在感受，臉上有著各種各樣豐富的神情。

  “這個女人，生得豔美。”他喃喃說道。

  東方楚晏眉頭一簇，“這個不用你摸也知道。”

  這時青葉松開手，對著東方楚晏一笑，道：“這回你可欠了我的。”說著，便走到桌旁，拿出紙筆，熟練的開始擬畫著方才摸出來的相貌，而後將畫好的圖往東方楚晏身上一扔，道：“我去煎熬了，你好生欣賞吧。”

  東方楚晏接過圖畫，眉頭有些深鎖。正如青葉所言，這個畫像上的女人傾國傾城，而且……還有些眼熟。

  忽然一怔，他不僅驚訝到開啟了唇瓣。

  這個女人，這個女人不正是方才與北堂風天鵝交頸，鳳儀天下的南嶽皇后嗎？！

  她與皇后是什麽關系，與北堂風是什麽關系，與北堂墨又是什麽關系，東方楚晏扶住額頭，拚命的在腦海中尋找著答案，忽見慕晴胸口的褻衣處有些泛紅，他即刻為她解開查看，而這一看，使得他更加的驚訝，隨後乾脆用了力，將蘇慕晴上身的衣衫一把拉開。

  明明是如此美貌的女子，卻是滿身的傷痕，又舊傷，也有新傷。而最最新的傷口，則是胸口處還在淌著血的刀傷。

  東方楚晏太過震驚，一時只能愣愣的看著，忽然一陣扭痛，讓他身體開始顫抖。他漸用右手撫向自己的胸口，然後將衣衫撕開，那與蘇慕晴相似的刀傷漸漸浮現。

  他忽然苦澀的笑開，甚至有些癲狂，望著慕晴痛楚的臉龐。漸漸的，他斂住了笑容，神情變得冰冷而讓人害怕，他傾下身，慢慢來到慕晴的胸口，然後在她的傷口上落下了輕輕一吻，沾染了些血紅，如豔麗的曼陀羅。

  回想起多年前被父皇當做皇兄的替身來培養，回想起自己曾摯愛，卻因嫉妒而用刀狠狠刺向自己心口的皇兄，更想起了為了一絲生存而遠走他鄉的自己。

  他淡淡笑了，眼中劃出一抹柔，指尖撫過慕晴的傷口，撫過她的唇瓣，他舔掉了自己唇上落下的紅，漠然的說著：“終於知道，為何第一眼見到你，心口就會隱隱作痛了。”他靠近，將慕晴緊擁入懷，甚至用力到開始顫抖，抬眸間，浮現著恨意與殺意，“原來，你我都是被最親近的人，在心口狠狠的開過一刀的，從地獄回來的人啊……”

  城內浩浩蕩蕩的祭典隊伍還在前行，北堂風不知為何卻感到心中有些發悶，晚兒見到，便輕輕握住北堂風的手道：“皇上，您的身子沒事吧？”

  北堂風掃開了晚兒的手，不想再與她裝作任人羨慕的鴛鴦眷侶。

  這時他莫名感覺有一些飄忽，似是心口在隱隱作痛。甚至感覺周圍一切都在變得異樣。忽然緊握韁繩，開始極度的忍耐。卻還是沒有放棄的在人群中搜尋著熟悉的身影。

  但是走了一路，卻沒有看到一個類似慕晴的女子。

  他的慕晴去了哪裡，究竟在哪裡？

  北堂風忽然感覺頭痛欲裂，痛到讓他窒息，這種感覺從什麽時候開始他已經不記得了，只是到近幾日疼的厲害。

  臨到祭典結束，終於在黃昏時看到了皇城的大門。北堂風眸子一顫，竟先一步快馬加鞭的往裡奔去，周圍人紛紛不明所以，直到北堂風進了皇宮，直到北堂風驀的從馬上摔下，直到北堂風蜷縮在地上開始顫抖，這些跟隨的侍衛方才反應過來。

  皇上的身體不對勁了！而且已經忍了一路，就是要等進了皇宮才顯露出來！
  那些隨從一邊自責著自己的疏忽，一邊緊忙的跑到了北堂風身邊。晚兒也是滿臉驚慌，卻在不經意時露出了笑容，她從攆車上跑下，慌慌張張的來到北堂風身邊，然後緊握著他的雙手大喊：“太醫，快宣太醫！”

  一時間周圍亂成一鍋粥，四處飄散著凌亂的腳步的聲音。

  但是在北堂風的腦海中卻好似忽然變得一片寂靜，總覺得有什麽畫面在眼前不停的閃過，而且如流水般正在從他腦海中消失。

  是慕晴……為什麽與她相處的片段在消失，為什麽漸漸想不起她的聲音，為什麽漸漸忘記了她的笑容，為什麽連那未曾兌現的約定也在漸漸的消失……

  北堂風驀地瞪大雙眼，他雙手緊緊環抱著身體，似是預感到了這份即將襲來的恐懼，他搖頭，緊緊咬著下牙，而後拚了命的抱著自己的頭。

  “為什麽……為什麽……不可以，不可以！！！”他忽然低喊，聲音幾近沙啞和撕痛，連眼白中也滲出了血絲。

  晚兒微微淡笑，緩緩送來了握著北堂風的手，然後傾下身擁住他的身子，呼吸著他身上的寒香，她低聲而喃：“皇上……很快你就會把那些與她的記憶重疊到我的身上，從今往後，你隻愛一個人，只有過一位皇后……那就是我，蘇慕晴，你的……晚兒。”

  她漸漸的笑了，任由北堂風痛徹心扉的凝視著自己，而後湊近，輕輕的吻上了北堂風的唇，“皇上，睡一會兒吧……醒來後，就不會再痛苦了，呵呵……”

  晚兒就這樣抱著渾身發冷的北堂風，然後側眸看了眼鄭榮，低聲而道：“找機會告訴藍瑤兒，就說事已成了。”

  鄭榮微怔，而後應下了。

  晚兒回頭看向北堂風，指尖撫過他的臉龐。再過不久，她就能憑借著那種藥支配皇上，也就是說……她能夠一嘗支配天下的滋味了！思及此，晚兒唇角揚了笑，連鄭榮都不由的感覺到一絲透過心骨的寒意。

  當蘇慕晴再度醒來的時候，天色已經暗了下來，醉雨閣周圍也已經恢復了平日裡的吵嚷。

  她動了動身子想起來，卻感覺身邊暖暖的，讓她有些留戀，可是當那張離著自己極近的俊臉陡然充滿了她眼簾的時候，蘇慕晴心頭一顫，竟僵在了那裡。

  此時東方楚晏正半撐著身子，饒有興趣的看著慕晴豐富的表情，他動了動，竟多了些摩挲。這時慕晴才驚恐的發現，自己竟然睡在東方楚晏的懷裡，而且兩人的身體極近，幾乎是貼在一起。而那溫暖的感覺，結果就是這男人的體溫。

  慕晴腦中轟響一片，似乎又開始頭痛欲裂，她想起身，卻因腳下一軟又被東方楚晏攬了回來。

  這時他湊近她耳畔，吹了口氣涼氣，說道：“不多睡會兒嗎？慕晴。”

  慕晴搖搖頭，本欲掙脫，卻忽然怔在了那裡。

  方才南楚叫她什麽，慕晴？

  她驀然回身，眼神變得犀利，而後一把抓住了東方楚晏的腕子，冷冷說道：“如果沒有一個滿意的解釋，我不會就此罷休。”

  “好個厲害的女人。”東方楚晏喃語，手腕忽然用力，反將慕晴拽到了跟前，“你的臉，和當朝皇后一樣，你做過她的替身吧，被北堂風傷了心？”

  簡單的幾句話，去慕晴心頭又如被刀尖滑過，她用力抽回手，而後便轉身即走。

  再不能被這男人的話語擾亂，還是即刻帶著柳惠蓉離開醉雨閣好了，在這種達官貴人集中的地方，本就不妥。

  “又想離開？”東方楚晏開口，像是將慕晴看透。

  慕晴有些不悅的定住腳，冷冷的回眸看去，像是在測探著東方楚晏的用意。

  東方楚晏懶懶起身，而後走到慕晴身後，幽光下的他，竟當真帶了一份無法抗拒的蠱惑。長長的袍子拖地，他從後面輕擁慕晴。慕晴並未急著反抗，而是側眸等待著他的下文。

  他指尖在她胸口劃過，稍微用力的按壓了下她受傷之處，然後湊近耳畔，幽幽低語：“這裡還痛嗎？”

  慕晴眉頭輕蹙，當下便知道了這個男人趁著自己昏睡將自己的身體看了個遍，於是沒好氣的說道：“沒想到南楚公子不僅難處，還趁人之危。”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