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9章
案首哪裡是那麽容易就能考到的?
封錦如果有這樣的聰明,恐怕早就嶄露頭角了吧?
雖然說到了鄉試、會試,就沒有所謂的人情了,從入考場到批卷,都有固定的規矩,即使貴為主考,也不好大動手腳。
但院試這樣的低層考試,案首卻是很大程度上取決於主考學政的喜惡。
當然,這所謂的好惡裡有沒有摻雜人情,那就是誰也說不清的事了……不過這些年來,院試得中案首的秀才,多半家中與主考都有那麽一星半點的聯系,就算考前沒有,考後說不定也都會有。
在楊家生活了這麽久,這點事,七娘子還是知道的。
就好比陝西,這麽多年來就沒有讓外姓人拿過案首,每年的案首非楊即桂……要說這裡面沒有貓膩,誰信?
封錦就算再驚才絕豔,也不能跨越這裡頭的潛規則吧。
是誰在這裡頭起了作用呢?
七娘子就多了一重心事。
不過,封錦得中案首,終究是件好事。
她就笑著進了西裡間。
五娘子正和六娘子、九哥議論權仲白。
“……在京裡也曾遇到過權家的太太、奶奶們。”五娘子去了一趟京城,倒是長了不少見識。“不愧是皇室宗親,渾身上下的做派,不是咱們尋常來往的這幾家官眷能比的。”
“比咱們家的人又如何?”六娘子眼底就閃爍起了光彩。
女人,上到老、下到小,就沒有不喜歡八卦的。
五娘子笑了笑。“要看和誰比了。”她就不經意地流露出了幾分優越。“京裡的人家,架子擺得大,說到底子,又哪裡有地方上雄厚。”
這道理大家也都明白,京中位份尊、油水少,地方上離皇上遠,油水足,以大老爺剛出仕時的家底,如果是在京裡熬資歷,恐怕現在楊家還是一窮二白。
九哥誇獎權仲白,“行動瀟灑,有魏晉遺風。”
“權家畢竟又和尋常勳貴不同!權二少爺的外婆是義寧大長公主……從小也是錦衣玉食、養尊處優。”五娘子就說起了在京裡的見聞,“據說皇上很喜歡權二少爺,時常招到宮中陪伴,還親口稱讚‘吾家無數子弟,不若權府仲白’。”
能得到皇上的親口稱許,那是天大的榮耀。
“聽說權二少爺已是定了門很好的親事!”六娘子也道,“我在母親跟前的時候,聽李太太和她提起,說是達家的三小姐。”
達家是惠妃的娘家,這些年來風頭很勁,和權家結親,倒也不稀奇。
兩家走得本來就近……
“這就不清楚了。”五娘子看來也不大熟悉權家的私事。“權家平時很少出來走動,我在京裡那麽久,只見過權太太一次。不過,以小神醫的名頭,恐怕說的人家門第低了,也配不上他的才氣。”
能得到聖眷,將來權仲白不管是做什麽,都有格外的助力,就算繼承不了權家的爵位,討個恩蔭卻是不難的。他人又生得一表人才,怎麽會沒有人家想和他結親?
七娘子心底就有了微微的悵惘。
一時間又想到了權仲白的叮囑。
“還望楊姑娘善自保養,閑暇時多笑一笑,想一想開心的事!”
盡管他和楊家沒有特別的交情,與自己這個庶女,更是毫無瓜葛。
但說話時的關心與同情,卻是那樣的真摯!
好像自己的委屈與無奈,無須一言一語,他都能體會得到一樣。
七娘子就有些出神。
九哥看在眼裡,就不動聲色地轉了話題。
“都二十四、二十五了,還沒能見到姐夫!難不成真要到婚禮當天,才能見他一面嗎。”
五娘子和六娘子都咯咯地笑了起來。
“你這次怕是見不到了,二姐夫也就是當天來迎親時,我們能隔著窗子偷看幾眼。”
五娘子以下的幾個女兒家還小,可以隔著窗子看看熱鬧,認一認姐夫的長相。
六娘子又歎了口氣,“咱們家兄弟少,喜事也辦得冷清,九哥起不來床,隻好讓表少爺去擺攔門酒!”
“若是表哥也不在,就連擺攔門酒的人都沒有了。”五娘子也道,“人少就是不熱鬧,上回李家嫁女兒,娘帶了我去吃喜酒,二十多個兄弟姐妹聚在一起擺攔門酒,把姑爺嚇得面色煞白,喝得東歪西倒。”
江南風俗,不論貴賤,成婚時都要為新姑爺擺攔門酒,這擺酒也有講究,有的小舅子捉狹,擺酒也是錯落有致,這碗甜那碗酸,這碗烈那碗淡,姑爺必須面不改色連盡若乾碗,才算是誠心娶親。也有些人家高雅些,一邊飲酒,還要一邊吟詩作賦,顯露才華,種種不一而足。
“大姐姐成親時,也是九哥攔門?”七娘子不由有些訝異。
初娘子成親時九哥才五歲,恐怕無法勝任攔門的工作。
“當時是從李家借了十郎、十一郎與十二郎,陪在九哥身邊!”五娘子咯咯地笑,“誰知道幾個小冤家,見了酒個個眼睛放光,趁人不注意,四個人倒是喝了七八碗,一個個紅了臉大著舌頭,也不知道是誰攔誰的門!”
六娘子就笑嘻嘻地劃拉著臉羞九哥。
九哥漲紅了臉,“這回我一定不偷喝酒!”
“你臉上有疤呢,就算能吹風了,也未必能擺酒。”七娘子軟軟地勸九哥,“還是好生歇著吧!”
九哥的傷已經大體收口,留了一道深紅的疤,據歐陽家的幾位少爺診斷,大約過了三四個月,也就看不出來了。大太太、七娘子都甚感慶幸。
九哥就摸了摸臉,“哼,這回擺不了,還有好幾回呢!”
眾人對視了幾眼,都不由得笑了起來,“這回還沒鬧完呢,就又惦記著下回了?”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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到了十月三十一日早上,李太太早早地把幾位少爺送到了楊家。
“人多熱鬧!”她笑著和大太太寒暄。
“又要辛苦幾位小少爺了。”大太太客氣了一番,就讓幾個李家小少爺找許鳳佳去玩耍了。
“怎麽不見九哥?”李太太難免要問。
大太太便借口九哥受了風寒,搪塞了過去。
李太太微微一笑,也沒有再追問,就問起了二娘子。“明兒就要出嫁,現在想必有些忐忑吧!”
大太太也有幾分哭笑不得,“還是安詳得很!什麽舍不得啊……都沒有見到。”
“是當家主母的料子!”李太太也不由得怎舌。“尋常那等沒見過世面的小娘子,到了出嫁的時節,哪個不是眼淚漣漣。”
“唉,我們這樣的人家,也容不得她任性。”大太太不免也有些黯然,“比不得寒門小戶,一門心思地溺愛兒女。”
臨了正日子,楊家反倒清靜了下來,大太太就請了許夫人與二太太來,四個太太坐下來談天。
小娘子們也就出了堂屋,進幽篁裡找二娘子說話。
二娘子現在也清閑了下來,嫁妝除了一套手繡的嫁衣陪在身邊,別的都送到了京城去,她也無須再動針線。
幽篁裡中層層疊疊的書冊,也都被搬空了送上船。
五娘子看了,就不由得悲從中來,落下了淚。
七娘子心底也有些空落落的。
二娘子雖然平時寡言少語,也不是一個能隨意親近的人,但有她在,就好像有了主心骨,知道關鍵時刻,會有二娘子出來做主。
按理,二娘子在家,她反而少了能發揮的空間,應該盼著二娘子盡快遠嫁。
但看到空蕩蕩的廂房,七娘子反而有了些悵惘。
很快,正院的女眷就只剩下她與五娘子了。
大太太的陰冷性子……五娘子的暴脾氣,七娘子怎麽想,都覺得前路艱難。
旋即又警醒起來。
人心不足!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