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1章 兩難
皇后娘娘賞賜下來的禮物,既好看,又貴重。
有最時興的宮花,最新鮮的胭脂,也有讓人眼花繚亂的各式錦緞,還有一套質地上乘的文房四寶,是名門貴女人人夢寐以求的東西。
宣旨的公公氣勢十足地念著賞賜單子,傅君雅越聽越覺得心驚。
皇后娘娘賞賜的物件,看似無意,其實大費思量。自己白日在綠雲宮不過隨口提了一句想用文房四寶,夜裡就得了一套最好的,這只能說明綠雲宮布滿了皇后的眼線。皇后此舉,無異於警告自己,自己在宮中的一舉一動,全都在她的掌控之中!
內侍宣旨完畢,傅君雅口稱:“臣女謝皇后娘娘隆恩!娘娘千歲、千歲、千千歲!”同時雙手舉過頭頂,恭恭敬敬地接過了黃絹。
傅珩領著傅家眾人也隨之三呼千歲,在院子裡三跪九叩,然後才頂著一身沉重的華服起身。整個過程中,宣旨的公公一直面目含笑,得意而愉悅地看著他們。
“天幸,天幸,沒想到這一趟竟然勞動了魏公公!請公公移駕,到舍內喝一杯清茶。”傅珩滿面笑容,謙虛地做了個延請的姿勢。
“呵呵,不敢當,想不到傅員外一眼就認出了咱家。”魏公公頗有些得色,順著傅珩的指引就往花廳裡走去。
“公公之名,如雷貫耳,傅某雖是外臣,又豈能不知?”傅珩適時恭維。
傅珩其實是個有心之人,自打決定了要在京城好好發展,就找機會把皇宮內外那些舉足輕重的人都給打聽了一番。這位在皇后娘娘跟前得寵的大太監魏琛,他雖然沒有親見過,但卻對他的形貌做派早有聽聞,是以認得。
先前傅府大門一開,他一眼看見居然是這位魏公公親來傳旨,心下就已經明白了幾分。皇后娘娘若只是單純地賞賜清歡那孩子,又何需如此勞師動眾!因此他立即斷定,皇后娘娘此舉必定是衝著自己來的!
跟他料想的一樣,這位魏琛公公進門以後,僅僅只打量了清歡那孩子一眼,就把全部的注意力都放到了他的身上,頻頻地跟他保持目光接觸!
傅珩不是個好糊弄的人,他心裡跟明鏡兒似的。這位魏公公,眼神透著赤果果的貪婪和輕視,其實是看不起他們傅家的!
於是也可以說,皇后娘娘其實是看不起他們傅家的!可是她為什麽還要做出這種種拉攏之舉?唯一的解釋,就是要給他製造險境,讓崔老大人懷疑他的忠心!
傅珩原本很有信心,像崔老大人那樣老謀深算的人,絕對不會輕易懷疑自己。可是自己所在的這個陣營並非鐵板一塊,正所謂眾口鑠金,積毀銷骨,或是他被人說的多了,架不住崔老大人就會對自己離心。
唉,這情況,還真是棘手啊……
傅珩略有些不安地搓了搓手,似是心裡有些凌亂。
魏琛並沒有放過他這個細微的動作,眼裡的神情似笑非笑。
“呵呵,傅大人果然是個有心的,真真當得起陛下和娘娘對您的一片信任!”魏琛看似不經意地掃了傅珩一眼,語氣並不十分刻意,卻又讓人忽略不了“娘娘”這兩個字。
傅珩腹誹了一下,陛下信任他是不假,可是什麽時候有娘娘的事兒了?
他呵呵地笑著去捋須,吩咐後面跟著的尹氏,“還不快給魏公公上茶!”
魏琛自然知道這是他有意的回避,不禁心裡冷笑,這姓傅的東西未免太不識抬舉!
魏琛的面上快速地閃過一絲陰霾,他略坐了坐,又隨口誇讚了一旁站著的傅君風和傅君雅幾句,等到香茶奉上,他端到唇邊碰了碰,便就要起身告辭。
傅珩自是假意挽留了幾句,便領著家人親送到門外,目送魏琛上馬而去,態度十二萬的熱忱。
而魏琛的那十幾個隨從,早在院裡候著時,就已經得了葉管家的不菲打點……
大門重新鎖閉。傅珩和尹氏、君風、君雅把目光從門上收回,不覺相對苦笑。
“唉呀,飯菜都涼了,我讓人熱熱再吃吧!”尹氏說著便要去吩咐下人。
豈料就在這時,門上再一次傳來了咚咚的敲門聲!
聲音不大,若不是一家人這時剛好就站在門內,簡直要懷疑自己聽錯了!
大家的第一個反應都是,莫非出了什麽紕漏,魏琛那一幫人去而複返了?!
傅珩的利眼很快地掃了一眼院裡和廳裡,“快,收拾收拾再開門!”
尹氏打著手勢,采玉和秋實等人趕緊手腳麻利地收拾了一番。
然後,燈籠高掛,傅府的大門在這個不尋常的夜裡再一次敞開!
這一次,門外隻站了三四個人,居然也是面上無須,一身內侍打扮。單看年齡和衣著,便知道他們品級不高。奇怪的是,除了當先的一人之外,其余兩人手裡也都捧著大大小小的禮物盒子,最後還有一人提著孤零零的一隻燈籠。
這般低調出行,明顯是不希望被太多人知道。
傅珩因為“剛剛”聽到門響而走出了廳外,在門檻外適時頓住了腳步。
“哈哈哈,咱家深夜來訪,怕是打擾傅大人休息了!”領頭的來人笑容可掬,已是大步邁了過來,在與傅珩對上眼之後馬上就抱拳告罪。
“傅某還未歇息,公公不必客氣。敢問公公是……?”傅珩表現著適度的疑惑。
“呵呵,咱家是荔蘿宮的掌事太監,姓胡。”答話者態度和藹,是一種顯而易見的恭敬。
“啊,原來是胡公公!不知胡公公深夜駕臨,有何見教?”傅珩面上十分客氣。他一聽來人跟淑妃娘娘有關,心裡已是猜到了七八分,但淑妃娘娘論地位比不上皇后娘娘,所以他也用不著太過拘謹,沒的讓人看輕了去。
“呵呵呵,咱家是奉淑妃娘娘之命,來給傅大人的千金送一些小小的賞賜的,不知傅小姐可是已經歇下了?”胡公公機靈的雙眼向傅珩身後睃了睃,無疑是在尋找傅君雅的身影。
這姓胡的嘴臉讓人不喜!傅珩下意識就想拒絕,他於是也向後望了望,其實是趁機給尹氏使了個眼色,“哦,這可是不巧了,小女她……”卻又回過頭來,受寵若驚地笑道:“沒想到娘娘這般抬舉小女,其實她一個小人兒,無功無祿的,如何受得起!”
“回稟公公,小女她剛剛回房沐浴去了,您看這……要不我立刻派人叫她過來,若是娘娘有什麽吩咐,您也好當面告訴她?”卻是尹氏收到丈夫的目光指示,款款地走了過來。
“這……”胡公公卻是有些為難了。原本他們這幾人低調地出宮,確實是要幫淑妃娘娘帶個話兒給傅君雅的。可是傅珩和他夫人這麽一唱一和的,他已是看在了眼裡,對方已經把話說得這麽露骨了,連“沐浴”的托辭都拿出來了,他還能怎地?
唉,娘娘那裡怕是不好交差啊,但也只能以後再想辦法了!胡公公心念電轉,已是拿定了主意,急忙又堆笑道:“這卻是不必了。我們娘娘其實也沒有別的意思,隻說公主殿下好容易得了個稱心如意的伴讀,還望傅小姐不辭辛苦,好好地隨侍公主殿下。這不僅是公主殿下跟傅小姐的緣分,也是娘娘跟貴府的緣分,也因此,娘娘十分的感激府上。”
“哪裡,哪裡,不敢當娘娘錯愛。”傅珩拱著手,辭讓地笑道。
“區區薄禮,是娘娘對小姐的一番心意,還請大人代為收下。”胡公公微笑著,示意身後的內侍將禮物呈了上來。
“這……”傅珩作勢猶豫,不敢收受。
“誒,大人若再推辭,就是看不起我們娘娘了!娘娘若是知道了,定然難過得緊!請大人無論如何也要代為收下……”胡公公繼續唱念俱佳。
傅珩面色微窘,凝眉思忖了半刻,才終於下定了決心,“好!那我就代小女收下了!趕明兒她進宮,再讓她去荔蘿宮謝恩,親自謝過淑妃娘娘!唉,沒想到我傅氏一門一個不成才的女兒,竟能先後得到皇后娘娘和淑妃娘娘兩位的恩寵,這真是夙世修來的福氣啊!”接著他便連連歎息,不住地念叨著“聖眷深隆、皇恩浩蕩”等語。
“傅大人的意思是,皇后娘娘先前也派人來送過賞賜了嗎?”胡公公眨了眨眼睛,疑惑地確認著。他突然覺得自己似是被人愚弄了。
傅珩完全是一臉無辜相,他點點頭,“是啊胡公公!是景仁宮的魏公公親自來傳的旨,你們來的時候,他們剛走未久。”
“……”胡公公愕然了。他好像已經聽到了淑妃娘娘氣急敗壞的責罵聲。
傅君雅其實並未走開,她一直就在花廳的耳房旁立著,父親和胡公公的對話,被她一字不漏地聽進了耳裡。
呵,敢情淑妃娘娘對皇后娘娘的安排全不知情吧!
這樣看來,還是皇后娘娘對后宮的掌控能力更強一些!
而她二人之間明顯是不對盤的關系。
前世的經驗告訴她,在這種兩難的情況下,如果她想兩邊都討好,最終的結果只能是兩邊都得罪。如今這兩方都來拉攏她,她勢必要有所取舍了。
人與人的爭鬥,永遠憑實力說話。如果在這兩方之間,她一定要有所選擇的話,那就只能是皇后了!哪怕皇后其實是個很危險的人,哪怕她很同情清河公主的生母淑妃,也改變不了這個最最理智的決定!
那麽接下來,她就準備好迎接淑妃娘娘的明槍暗箭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