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章 重生
  簷外的小雨淅淅瀝瀝。屋內的香爐裡飄出甜甜的安神香。

  在這樣一個昏昏欲睡的午後，傅君雅醒過來了。

  頭頂是粉紅色的薄紗帳子。身上是銀紅色的繭絲小被。傅君雅不禁愣住了，這不是陰曹地府嗎，怎麽倒像是姑娘家的臥房呢？

  看清房裡的一應擺設，還有床邊垂頭打盹的綠衣丫環，她心裡越發驚疑不定了：這情景似曾相識，一如自己多年前剛回傅府的時候！
  特別是這個小丫環，即便燒死了化成灰，自己也認得出來。她就是自己原來的婢女春華、後來蕭府的張姨娘！
  當日，就是她拿著所謂的證物，站出來指證自己。說自己懷的不是錦成的孩子。婆母呂氏等人才要把即將臨盆的自己拖出去沉塘！

  乍見這賣主求榮的賤婢，傅君雅恨恨地攥緊了拳頭。如果不是這個賤婢，自己也不會匆忙逃命，不會在路上顛沛流離，動了胎氣，最後難產血崩而死！

  可是這賤婢比自己大兩歲，今年也二十有六了，如果不是時光倒流，自己怎麽會再一次看到她十來歲的樣子呢？
  傅君雅隻覺得似夢非夢，擁著被子坐起，摸了摸自己的臉蛋，又摸了摸自己的胳膊、腿。小小的，軟軟的，當真和孩子一樣！
  她左看右看，思來想去，終於漸漸接受了自己重生的事實。可這一切實在匪夷所思。莫非老天爺當真聽到了她臨終的怨念，這才給了她重活一次的機會，好讓她報一報前世之仇？
  若真是這樣，一切重頭來過，那所有的事，就都有了新的可能！

  屋子裡靜悄悄的，靜得能聽到自己的呼吸。傅君雅冷冷地打量春華，見她還在那迷糊地打盹，便深深地吸了一口氣，強壓下心頭的不悅，重新躺回了床上，默默地盤算起來。

  還記得上一世，自己就是在這個年紀，跟著母親、哥哥，從父親任職的丹陽縣，千裡迢迢地回到了老家靳城。剛一回到老宅，自己便因為水土不服而病倒了，一開始是上吐下瀉，後來便發起了高燒，直燒了三天三夜，好容易才醒過來。

  祖母傅老夫人因為這件事，狠狠地責罰了一路上照顧自己的那幾個下人，連母親身邊當差的下人也被撤換了許多。春華、秋實等人便是在這個時候來到自己身邊的。

  看如今這情景，便是正好重生在高燒蘇醒後的那一日了？

  也對。上一世，正是從這一日起，自己的人生發生了很多變化。詩禮望族傅家的嫡長女，身體病弱，不得家人寵愛，及笄後一意孤行地嫁給了家道中落的少年，最後還被親信的丫環出賣，慘死在破廟裡的一堆稻草上。狼狽的一生，比小戶人家的閨女還不如。真真不如。

  想到這裡，傅君雅已經有了計議。她輕輕扯了扯被頭，帶動了床頭的青花瓷枕，瓷枕“哐啷”一聲跌在地上，碎成了好幾瓣。

  這聲脆響，嚇了打瞌睡的春華一大跳，也驚動了在外頭屋裡守著的幾個丫環、婆子。

  “怎麽了？出什麽事了？”那幾人忙不迭地進來。卻見大姑娘正從被子裡坐起，一臉的茫然，顯然剛睡醒的樣子。丫環春華則愣愣地站在床邊，眼神很驚慌，兩手都不知道往哪兒放。

  屋子裡氣氛怪怪的。還是為首的於媽媽率先晃過神來，“唉呀，姑娘！姑娘醒過來了！”她趕緊的推了旁邊的小丫環一把，“快，快去告訴老太太和大太太，大姑娘醒過來了！”

  這可是天大的好消息呀！那丫環反應過來，飛也似的報信去了。

  眾人這才圍了上來，紛紛道：“這下可好了，姑娘終於醒過來了！”

  “姑娘病了這幾日，可算醒了！”

  這些人侍了幾天的疾，早已是累得很了，這時均為傅君雅的醒轉而歡喜。幾個人你一句我一句，屋裡一下子就熱鬧起來了。

  傅君雅一一看過去，不一樣的人，不一樣的笑臉。她自是認得她們的，除了於婆子，還有李婆子，以及她再熟悉不過的秋實，並其他三四個三等丫環。但以她現在的身份卻還認不得她們，於是她眸中就適時地浮上了一點陌生和迷茫。

  於媽媽見大姑娘一直觀望著不發話，她臉上堆出的笑容馬上又濃重了幾分，主動走到床邊福了福，“奴婢於婆子，見過大姑娘！大姑娘睡了這幾日，剛醒，定是不認得奴婢這幾人。奴婢等人是老太太派來，專門到大姑娘屋裡服侍的。大姑娘有什麽，隻管吩咐！”

  “哦。”傅君雅點點頭。她很認真地想了想，然後才微微笑道：“既是祖母的恩典，那自是極好的。那你們以後就是我屋裡的人了。隻望你們盡心服侍，不要丟了我的臉面才好。”說著，狀似無意地掃了床下站著的春華一眼。

  這一舉動自然落到了於媽媽眼裡。看樣子，這春華定是做錯了什麽事，被大姑娘瞧不上眼了？看地上的碎瓷片，莫不是春華失手打碎的這個瓷枕？這事兒可大可小，全看大姑娘是什麽意思了。聽府裡的老姐妹說，這位大姑娘自小由大太太親自教導，性子完全隨了大太太，最是心慈面軟好說話。可看她剛才的言語做派，分明是話裡有話，像個小人精啊……

  於媽媽心下一凜，即刻打起十二分的精神，率先福了下去，“是！奴婢等人一定盡心服侍，給大姑娘長臉！”

  其他幾個見狀，也忙跟著福了下去，“奴婢一定盡心服侍，給大姑娘長臉！”

  獨獨春華反應慢了半拍，其他人都差不多說完了，她才福了下去，“奴婢一定……”

  “都起來吧！”傅君雅淡淡地出言打斷。她一想起春華前世心口不一的模樣就犯惡心，就偏過臉不去看畏畏縮縮的春華，隻吩咐於媽媽：“請媽媽幫著介紹一下，這些人都是誰吧，平日裡都做些什麽。”

  於媽媽將大姑娘的不喜都看在了眼裡，更坐實了春華這小蹄子犯事兒了。她利落地應了聲，“是，大姑娘！”便領著一乾人等起了身，又將她們的名字、來歷都給介紹了一遍。而她也特意留了個心眼兒，將春華這小蹄子留到了最後才介紹。

  “這是府裡的家生子春華，今年十二了。她本名叫做張春花，蒙老太太賜名，改作了春華。原是在四爺院裡服侍的。因手腳乾淨，又做得一手好飯菜，剛從三等擢成了二等，撥到了姑娘屋裡。”

  於媽媽仔細斟酌著說出了這番話，也是為了提醒傅君雅，若只是打碎東西這樣的小事情，不妨就在屋裡處置，對外息事寧人算了。下人們自然會記著主子的好，以後更盡心地服侍。

  傅君雅嘴角微微一翹。於媽媽這般介紹春華，聽起來沒什麽，細想一下，卻著實牽涉了不少人，敢情輕易還動不得呢。若是在前世，她肯定會大事化小，小事化了，就這麽過去了。但在這一世，她才不要被那些吃裡扒外的奴才們看扁了。偏要把事情鬧大！

  “祖母賞下的人，自然都是極妥當的……”傅君雅露出一個純潔無害的笑容，目光對準了一直惴惴不安的春華，“唔，你叫春華是吧？剛才就是你守在這裡。那你有沒有看見，這個青花瓷枕是怎麽碎的？這瓷枕乃是我從父親那裡求來的心愛之物，現在卻不知怎的碎成這樣了，只怕父親會責怪我呢。”說罷，她很發愁地嘟起了嘴。

  “這……”於媽媽可真沒想到，這小小的瓷枕原來還是大有來頭的，還牽涉到大老爺了。大老爺，那可不是一般人！他可是官身！整個傅府裡，誰不得唯他馬首是瞻？這樣想著，她再看向春華的目光就多了幾分嚴厲，“春華，大姑娘問你話呢！你怎麽愣著不答？”

  春華這一回是真的慌了。她也不知道瓷枕是怎麽碎的。

  她之前一直在這裡守著大姑娘，守得太久了便打起了盹兒，睡得還有點沉了。後來還是被這碎瓷的聲音給嚇醒的。可這樣的大實話，她哪裡敢說？

  按說也沒有別的人進來，那，那多半是大姑娘醒來的時候，她自己不小心碰到了瓷枕，瓷枕才會掉到地上，摔碎了的？
  可這話純屬猜測，她更沒膽子說了。要是問起來，她一個做奴婢的，不好好守著生病的主子，連主子何時醒的都沒瞧見，那這份差事她還要不要做了？

  所以，無論哪種說法，都是失職，都是一個死！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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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