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9章 心亂(一)
傅君雅第一個想到的人其實是哥哥君風。不過君風的性格比較隨和,如果能有錦成那樣穩重有力的人相助就更好了!只是,她跟錦成最後一次見面,已經把話說得很絕了:
“我沒打算陪你一起瘋,更沒打算跟你一起走!”
此心易亂,不如從此不相見……
她只能輕笑著,把錦成的影子從腦海裡趕開,對母親提議:“如果父親能定下來此事,不妨就讓哥哥去靳城走一趟,他現在好歹也是一個舉人了,一旦回去,那些鄉紳父老自然都要賣他幾分面子的。”
一番話說得尹氏高興起來,嗔道:“小人精,就你會算計!你哥哥若是知道你這般埋汰他,打他的主意,指不定怎麽跟你急呢!”
傅君雅眨眨眼,裝作思考了一下的樣子,很鄭重地點了點頭,“嗯,我想也是!”
“哈哈!”母女倆同時笑了起來。
正說笑間,大丫頭采玉從外頭進來了,她手裡捧著兩封信,圓圓的臉上掛著神秘兮兮的笑,稟道:“太太、姑娘,肅州府衙那邊來信了,一封是給老爺的,還有一封是給姑娘的。隨信來的還有一份禮物,是指名給姑娘的。奴婢已經讓帶信的人在外頭候著了,請太太和姑娘示下,有沒有話要當面問他呢?”
“什麽?有我的信?是不是武通判家的小姐寫來的?”傅君雅驚喜地站了起來,伸手將那封寫給自己的信接了過來。
厚厚的一封信,上書著幾行飛揚的字跡,並不如尋常閨閣女子那般娟秀,不是武悠兒的字跡又是誰的?傅君雅的唇角勾起,呵呵,好友就是好友,果然心有靈犀!說起來,她也正想知道肅州那邊的情況呢,比如說那個壞壞的梅笑冬大人,他現在過得如何了?可是這樣的事,武悠兒自然不可能寫在信裡的,她只能憑借武悠兒對肅州現狀的講述去推測了。
尹氏也接過了另外一封信,仔細地查看了一下封皮,卻沒有拆開,依舊遞給采玉,吩咐她放到一個專門的信匣裡去,仔細收好,等傅珩回來了再看。
這一會兒的功夫,傅君雅已是將武悠兒的信匆匆看完了。武悠兒性情直爽,不會寫那種文縐縐的話,就隻如實地述說她剛到肅州的見聞,居然也妙趣橫生。她是個好奇心強的人,自然也提到了馬奶茶和燒刀子酒,傅君雅看到此處,不禁莞爾一笑。
尹氏看女兒高興,也跟著笑了,喚起了女兒新取的字,“歡兒,這武家小姐都寫了什麽了?瞧把你樂的。”
傅君雅笑道,“也沒什麽,不過就說些她剛到肅州,如何的驚訝、不適應罷了,就跟我們剛到肅州時一樣的。我一見她寫的這些,就想起我和哥哥在肅州滿街遊玩的事了,肅州雖然窮,但好在民風淳樸、奔放,對悠兒姐姐來說,真是再合適不過的了!”她想到武悠兒如今多麽的自由自在,而自己卻有可能要在皇宮裡度過一生,不禁心頭一黯。
而且跟她想的一樣,武悠兒在信中果然提到了一句梅笑冬,不過用詞頗為含糊就是了。也對,梅笑冬那麽有特點的一個人,任誰見到他都很難忘。武悠兒也是近三年前的那次落水事故中,在傅宅遠遠地見過他一面,可這次到肅州,卻還是一眼就把他認出來了。
武悠兒是用一種驚訝的、誇張的語氣,提起了這位年輕的梅大人。傅君雅咬著唇,把信裡的這句話翻來覆去看了好幾遍,感覺悠兒姐姐似乎對他十分賞識……
這個認知,讓傅君雅心裡多少有些不爽。可是這種不爽卻是她不願意去面對的。她把拆開的信收好,跟著母親去看那份隨附的禮物。
“唉呀,我長這麽大,還從沒見過這麽漂亮的小東西呢!真真可愛……就不知道容不容易養活啊?”“我倒覺得,這個小家夥敏捷得很,恐怕還會咬人呢!當初抓它,肯定很不容易吧?”一進外頭待客的花廳,尹氏母女就見到幾個小丫環圍在一堆,低聲議論著什麽。
聽她們的語氣,似乎在討論著什麽罕見的物事。可究竟是什麽新奇的東西,竟能讓她們一個兩個都忘了規矩,居然在主人會客、理事的花廳裡低聲交談起來了!
尹氏見狀,一雙秀麗的眉頭已是不悅地皺了起來。
“啊,太太來了!”那幾個小丫頭終於發現了太太尹氏和大姑娘君雅越門而入,她們連忙散開,規規矩矩地回到自己的位置站好。而她們先前圍住的地方就空了出來,露出一個精致的木籠子,裡面關著一個上躥下跳、手足伶俐、毛發光亮的小東西。
尹氏和傅君雅同時呆了一呆,面面相覷。家裡向來沒有誰養寵物的,這卻是怎麽回事?
傅君雅驚訝地走到籠子跟前,打量著這位陌生的來客。
只見這是一隻小小的紫貂,身子約莫三寸來長,後面的兩足近乎直立,前足則攀在籠子的欄柱上,探著可愛的小腦袋,既大膽又緊張地觀察著周圍的一切。它拖著一根毛茸茸的大尾巴,長著一雙無辜的圓眼睛,小小的鼻子小小的嘴,眼神像一個孩子一般純真無邪。
尹氏也看明白了這隻小動物,但還沒有從剛才的震驚中反應過來。
傅君雅隱約猜到了這東西的來歷,一想又覺得難以置信。她指著小貂問采玉,“這就是武姐姐送我的禮物嗎?”
采玉的表情頗有些哭笑不得,她點了點頭,“回姑娘的話,帶信的那位小哥說了,從肅州來的禮物就是這隻小紫貂。不過他沒說是武家小姐送的,而是,而是……”她原是要把後面的話當做笑話來講的,但是看了尹氏一眼,突然就沒有勇氣往下說了。
“不是武家小姐送的,那會是誰送的?”尹氏狐疑地看了一眼采玉,又掃了一眼遠遠地站在花廳門外的一個面貌敦厚、身體壯實的青年,越發的一頭霧水了。
傅君雅沒來由的臉一紅。她走到母親身邊,輕輕地扯了扯母親的袖子,低聲道:“母親,如果我沒猜錯的話,這恐怕是梅大人的手筆!”
“梅,梅大人?”尹氏驚訝得話都說不周全了。不過細想之下,在肅州的那幫人中,還真的只有那位不拘一格的梅大人,才會想出送活物這樣的主意了!
說起來,在肅州的那兩個月,尹氏確曾感覺梅笑冬大人對自家閨女有意思來著,可是來到京城以後,特別是在見識了崔尚書家的富貴之後,她又開始覺得,自己從前竟然會那麽想,真真是太過自不量力了!想想看,連崔尚書家都已經如此高高在上了,那麽堂堂英國公府,就更不是他們傅家可以高攀得起的了!
而梅笑冬,他貴為英國公的嫡孫,將來的前途更是不可限量。怎麽想,他都沒有理由跟一個五品的小官之家談婚論嫁才是!
所以這段時間,有關梅笑冬的消息,已經被尹氏刻意地拋到腦後了。她不想再去關注這麽一個人,因為這會時時提醒她,人和人之間的巨大差別,以及她自己的淺薄可笑!
但是誰能想到,梅笑冬居然擺出了一副死纏爛打的架勢。他的人雖然還在肅州,對君雅的追逐卻延伸到千裡之外的京城來了,而且還是以這樣一種別出心裁的方式!
如果是在以前,尹氏一定會覺得受寵若驚、喜出望外的。可現在是什麽時候啊?再過不久,朝廷就要選秀了!皇命大過天,若是君雅偏偏在這個節骨眼兒上傳出了風言風語,那他們一家人的頭還真不夠砍的!……
尹氏心裡,這一時也說不清是惱,還是憂,她神情凝重地對傅君雅道:“歡兒,我還有話要問這位帶信的小哥。你累了一天,先回房休息吧。采玉,你們也都退下。”
傅君雅也知道此事非同小可,趕忙從善如流地應了聲:“是,母親!”便帶著采玉等人回內院去了。臨走之前,她又朝籠子的方向看了一眼,只見那隻靈巧的紫貂依然在吱吱地歡跳著,一點也意識不到自己已然成了一隻燙手山芋。
傅君雅心裡很亂,腳下的速度很快,一直走到了自己的房間,才驀然停下,手扶著門框,疲倦地太息了一聲。蕭錦成、蕭峻成、梅笑冬等人的身影,甚至想象中那位老皇帝延熹帝的身影,俱都像走馬燈一般,不停地變換著,在她腦海裡來來去去。
從前世到今生,究竟,誰才是她的良人?
又或者,她應該先自問,誰才是她的真愛?最愛?
是英武豁朗的錦成?是憂鬱深邃的峻成?還是表面溫柔內心腹黑的梅笑冬?
又或者,在命運的搬弄中,她早已丟失了愛一個人、相信一個人的能力?
秋實和巧兒、燕兒幾個知道她回來了,俱都迎了上來,只見她一臉倦色,竟是難掩的失魂落魄!“姑娘,您不是上香去了麽?怎麽……”
傅君雅蒼白著臉,勉強綻出了一個虛弱的微笑,“我沒事,就是突然覺得……累得很!你們給我準備熱湯吧,我想沐浴……”話未說完,她便眼皮一合,整個人軟軟地倒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