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17章 絕情（二）

  傅君雅的眼眶不知不覺就紅了，淚光也浮了上來，襯得她的眼仁更加明亮。她深深地看著錦成。為什麽，為什麽偏偏要在她已經下定了決心之後，再來撩動她的心弦？

  “答應我，跟我走好嗎？”看她久久不曾言語，他大起膽子，又想來抓住她的手。

  君雅瞬間清醒過來，慌亂地搖著頭，連連後退，“不，蕭公子，請你不要再說這些瘋話了好嗎？我已經說得很清楚了，我沒打算陪你一起瘋，更沒打算跟你一起走！”

  她那麽驚恐，好像自己是一只會吃人的老虎……蕭錦成的眸光黯淡下來，他慢慢地停住了腳步，慢慢地收回了手，緊握成拳。他的嘴唇緊緊地抿著，是一種倔強的不悅。

  “大姑娘，你，你怎麽了？”先前去傳話、備轎的兩個下人剛好回來了，一眼望見這一幕，頓時嚇得魂飛天外。只見大姑娘不知何故退到了牆根站著，神色羞惱而緊張，而她身前不遠處還立著一個身材高大的青年男子，顯是在逼迫她什麽！
  “喂，你誰呀！有你這樣纏著人家年輕姑娘說話的嗎？看你長得儀表堂堂的，你家長輩沒有教你怎麽做人嗎？啊？”兩個下人急急忙忙奔過來，站在傅君雅周圍，上上下下打量著蕭錦成，看他衣著雖然整齊，卻並非那種貴氣逼人、盛氣凌人的類型，他們的膽氣頓時壯了幾分，叉著腰，橫著眼，一出口就是責問的話，唾沫都快要噴到他臉上去了。

  蕭錦成天不怕地不怕，可是對待這種粗人卻沒有辦法，他陰沉著臉，皺起了眉頭，負手後退了半步。

  借著這半瞬的工夫，傅君雅的神色已經恢復了平靜。她眉頭微蹙，輕斥道：“你們胡說什麽？人家和我一樣，只是過路的香客，想看看石壁上的題字罷了。隻怪我看得太入迷了，沒留心旁的，這才被他嚇了一跳。但也只是嚇了一跳罷了，又有什麽要緊了？”

  “原來是這樣……”那兩人一臉尷尬，眼中雖然還有狐疑，但礙於傅君雅的目光威壓，不得不向蕭錦成告了個罪。蕭錦成卻仍然僵著臉，臉色陰陰的樣子。因為來了外人，他也不好再說什麽，更不好再做什麽，隻得衝傅君雅微微一點頭，便轉身離去了。

  錦成，希望你能忘了我，這樣，你和我都會更快樂一些的！傅君雅望著他離去的背影，無聲地說道。

  日晚時分，傅君雅平平安安地回到了傅宅。尹氏一直在屋裡翹首以盼，這時見她毫發無損地回來，總算是放了心。又見她臉上的神情並無異常，不免小心問道：“乖女兒，你今日不是去上香祈福的麽？怎地去了這麽久？可還一切順利？”

  傅君雅甜甜地微笑起來，“女兒貪玩，讓母親擔心了。女兒在寺裡盤亙了半日，沐浴佛光，整個人都輕快了不少呢！”

  “好！那就好！”尹氏點了點頭，不疑有它。她想起女兒這陣子所受的艱辛煎熬，雙目頓時有些濕潤了。

  傅君雅一見母親心事重重的樣子，就知道她又在為自己心疼了。她心頭一黯，臉上卻慣常地不肯表露出來，隻輕輕擁著母親的腰身，撒嬌道：“呵呵，母親，你知道女兒剛才在佛前許了什麽願嗎？我願——”

  話未說完，她的唇瓣已經被尹氏的一根纖指捂住，“噓——，這種話千萬別說出來，說出來就不靈了！”尹氏認真地說道。

  傅君雅定定地看著母親，忽然“撲哧”一笑，輕輕握住了母親的手指，從自己臉上拿了下來，正色道：“好，不說就不說。女兒只是想，我原本答應了父親，要幫家裡經營荒地的，現在都過去一個半月了，卻還什麽都沒有做……”

  “乖女兒，原來你是在擔心這個！”尹氏一聽倒是釋然了，便也笑道：“這事兒其實還都怪我！是我怕你擔心，這才沒有早些來跟你說。其實經營荒地的事，你雖然沒有直接出面，但你想的那些措施都是極好的，你父親和那幾個管事不就是按照你的法子在辦理麽？至於說主事的人，因為我們現在都走不開，就隻好暫時交給你三叔幫忙照看了。”

  什麽？三叔？那個不靠譜的敗家子？傅君雅頓時一臉的黑線。她想不到自己千算萬算，還是算漏了這個人的出場！三叔是個什麽樣的人？就憑他這兩三年沒有拿出一分銀子來贍養祖母，就可以看出端倪。對這樣的人，自然是避之唯恐不及。可父親母親這麽做又是為了什麽？難道是這兩年的日子過得太安穩，讓他們對這所謂的“自家兄弟”放松了警惕？

  傅君雅的不高興全寫在臉上，尹氏見了，不免有幾分尷尬。“乖女兒，我就知道你不樂意，這才沒打算告訴你……看看，現在你知道了，果然就高興不起來了。”

  傅君雅搖搖頭，在屋子裡踱了半圈，這才沉吟道：“母親，您跟我說句實話吧，您是不是對經營荒地的事並不看好？所以您才會想，這件事暫時交給三叔去看著，就算沒有做好，也不會有什麽太大的影響？”

  尹氏被女兒一語道破了心事，臉上的尷尬益發重了幾分，捏著手裡的帕子不好做聲。女兒面上的神情十分鄭重，而過去的經驗告訴她，每次女兒這樣的表情，就表示她的內心十分堅持。而她但凡堅持一件事，總是極有道理，極難被撼動的。

  沉默就是默認。傅君雅深深地歎了一口氣，繼續追問，“罷了，這件事肯定不是您一個人的主意。那父親呢？他又是什麽考慮？”

  “老爺他，他接到了老太太的家信……”尹氏很不自在地揭曉了答案。

  是了！父親最大的弱點就是祖母了！他那麽愚孝的一個人，自然是祖母讓他往東，他就不敢往西。祖母這麽做，也許是為了借機敲打三叔，想故意把他捧上一捧，然後再讓他重重地跌下，從此一蹶不振，任她打壓？可是她如果真是這樣一番打算，那就是赤果果地利用大房，也就是把大房經營荒地的決定看得太輕太輕了！

  “呵，如果我沒猜錯的話，祖母定然是把從前歸三叔管理的那些事務，拿去給四叔管了吧？然後卻哄三叔說，幫大房經營荒地，其實更加有利可圖吧！”依三叔那稀裡糊塗的性子，自是看不出這裡面的深意。即便他真能看出，也沒有勇氣去駁回老太太的決定！

  尹氏皺著眉頭點了點頭，垮著臉說道：“是啊，我早就料到會有這麽一天的。老太太一直想讓你四叔安心讀書，將來也考個舉人，可你四叔這麽多年了還是個秀才，自己也早就心灰意冷了。他既是明確說了要棄學從商的，你祖母又是那麽愛操心的人，自然要給他選一條最好的道路，這樣一來，你三叔無疑就成了絆腳石，必定要挪開的。”

  傅君雅也了然於心。大宅門裡的爭鬥就是這樣殘酷，嫡庶之間的待遇有天壤之別，除非是能力超強者才會另當別論，可惜三叔傅璋在夾縫裡生活了這麽多年，還不懂得強者為尊的道理，那麽他就隻好淪為一塊被人踢來踢去的棄子了。

  她想到這一點，眼前突然浮現出三嬸鄒氏那一張恬淡的面孔，還有兩個堂弟君遠、君達那天真無邪的模樣，不免為她們母子感到幾分可惜。

  可是，再多的可惜，也只是一閃而過罷了。她最首要的任務，是要守護自己的家人。她不是救世主，其它的，她也管不了那麽多了！因此，三叔這麽不靠譜的人，就只能起開！

  傅君雅默默地看著母親，心中霎時轉過千百個念頭，最終下定了決心。她咬咬牙，像是終於說服了自己，這才對尹氏道：“母親，我們此番不察，沒能算過祖母她老人家。如今，我們無暇回去，想讓她老人家更改決定已是不可能的了，那麽，就只有一個辦法可行了！”

  “哦？什麽辦法？”像往常一樣，尹氏每次聽到女兒篤定的話語，都忍不住好奇地瞪大眼睛。其實她倒不是很在意這個決定最終會產生什麽樣的效果，她比較感興趣的是，女兒似乎總能在看似無計可施的時候，另辟蹊徑，讓大家震驚一番。這一次，又會是什麽呢？

  “如今三叔已經被推到了台前，憑他的眼光和能力，加上祖母其實是故意想看他出醜，同時也想借機打壓我們大房的氣焰，那麽經營荒地的損失就已經不可避免……既然我們無力回天，那麽也不必徒勞無益地想要強行扭轉什麽了，只需要設法把損失降到最低就行了！”傅君雅一邊凝眉思考，一邊慢條斯理地說著自己的想法。

  “唉呀乖女兒，你就別賣關子了，快說說你到底打算怎麽辦吧！”

  “呵呵，母親別急，我的意思是，為今之計，怕只有抽身而出，把已經到手的荒地賣給更合適的人家了。”傅君雅仰起臉，鎮靜地說道。

  “賣給更合適的人家？”尹氏很是吃了一驚。在她心中，傅家已經是靳城最體面的人家了，除了傅家，誰還能有那麽大的手筆，吃下好幾千畝的荒地？

  傅君雅的目光越發寧靜了，她微微一笑，“母親，您忘了還有蕭家嗎？蕭家與從前相比已經不可同日而語，您看他們家大公子蕭峻成——他會不會是很好的買家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