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進京（二）

  尹氏所擔憂的，一是女兒手頭已經有荒地的事要忙，再若打理鋪子，會不會太辛苦？二則，女兒畢竟是官家小姐的身份，若是總在經營俗務，恐怕將來說親的時候不太好聽。

  傅君雅卻不在乎這些，笑道：“母親可不要被那等口是心非的人蒙騙了！其實那些世家大族，誰家沒有若乾田產、商鋪？因此，找一個精明能乾的媳婦，而不是繡花枕頭般中看不中用的嬌女，那才是有百利而無一害之事。若是他們的當家之人沒有這點見識，瞧不上我這幾分本事，我就是勉強嫁進那等人家，也沒多大意思的，母親您說對嗎？”

  尹氏的眉間現出一抹憂色，搖頭道：“傻女兒，還真不是你說的這樣！我以前提過的，世家大族娶媳，最重的當然是門第！只要那女子的父兄有權有勢，就算她什麽也不會，又或容貌醜陋，都沒有什麽相乾！除了門第，再就看名聲。這名聲也不是說她要有多能乾，只要名節上沒有汙點，也就盡夠了！至於容貌、才情等，那更是錦上添花、細枝末節的事了。”

  傅君雅呆了一呆，如果按照這個說法，她門第低微，且又跟梅笑冬私下有接觸，嚴格說起來已是名節有虧，那豈不是很難嫁出去了？
  罷了，她早已是想定了的，今生但求隨性灑脫地過活，在親事上則是寧缺毋濫，絕不會委屈了自己。若真是落得個終身不嫁的結局，倒也是在這紅塵濁世的一種解脫！
  她於是欠了欠身，心裡敷衍，但是面上卻不敢顯出分毫，“母親說的是，是女兒欠考慮了。但女兒隨了您和二舅父的性子，對經商確實有幾分興趣，若要我憋著不去作為，還真是寢食難安！您看這可如何是好呢？”

  尹氏無奈地搖搖頭，臉色頹敗，“罷罷罷，按你的脾氣，若是我一味的拘著你，你遲早也會想出別的法子來，避開我這個當娘的，去謀劃你的那什麽經商大計！罷了，我也不說什麽了，一切皆隨你去吧，你愛開什麽鋪子都好。我隻一條，等你將來說了親、嫁了人，若是夫家對你不滿意，你可別怪我這個當娘的教養不當就好了！”說著便心事重重地歎了幾聲。

  傅君雅自然知道母親嘴上說得越嚴重，就表明她心裡越是疼愛自己，她連忙抱住母親的手臂撒起嬌來，“母親快別惱女兒了，女兒心裡明白著呢，您是世上最好的母親！”

  “唉！”母女倆的頭靠在了一起，尹氏摸了摸女兒的柔發，沒再說話。

  晚間，尹氏和傅珩夫妻兩個獨處的時候，尹氏不免憂心忡忡地提起了此事。

  “老爺，你看君雅這孩子，如今一門心思撲在經營俗務上，不是想著買地墾荒，就是想著開脂粉鋪子賺錢，一顆心完完全全鑽到錢眼兒裡去了！再這樣下去，人人都道我們傅家的大姑娘是個俗不可耐、滿身銅臭味的，那時候她還能找得到好人家麽？！”

  傅珩聞言也皺起了眉頭，“夫人，按理說不至於如此啊！我記得君雅這孩子小時候喜靜不喜動，最愛的就是讀書寫字，對家務事可以說半點興趣也無。即便後來回去靳城，在老太太跟前，在蘇懷秀先生跟前，雖然也學持家的本事，但畢竟還是以才學、才藝為主，一方面是陶冶情操，另一方面也是熟悉大戶人家的規矩，把自己培養成一個標準的淑女。怎麽這兩年竟會轉了性子呢？上個月，我一時興起，把經營荒地的事交給了她去做，其實也只是想磨練磨練她，並沒有真的指著她乾出一番什麽成就來，今兒聽你這麽一說，她竟然還對買鋪子經商感興趣，那可真有些太不尋常了。”

  尹氏越發懊惱起來：“可不是嗎老爺？從前我跟二弟澤成商量事兒的時候，君雅這孩子就老喜歡在一旁豎起耳朵聽，還不時地出出主意，每每都被澤成讚歎得不得了！是不是就是因為這些事兒，讓她萌生了經商取利的心思？唉，也怪我當時財迷心竅，隻想著她是天性聰明，隨口一說而已，沒想到她竟是入了魔障。若那時及早預防，斷了她這門心思就好了！”

  傅珩點點頭，放緩了臉色安慰妻子道：“好了，夫人你也別急，女兒畢竟還只有十三歲，我們現在來乾預也還來得及。”

  尹氏在大事上向來指望丈夫給自己拿主意，聞言忙道：“啊！那老爺你快說說看，我們現在怎麽辦才好？”

  “唔，夫人，我想到了，我們女兒之所以如此，還是因為身邊缺少同伴！她這個年紀，原是要跟姊妹們一起說說笑笑、調脂弄粉的，只可惜我們傅家目前隻得她一個女孩子，她日日孤單自處，不免就忘了怎麽做一個尋常的姑娘家了。”

  尹氏眼前一亮。果然老爺看問題的眼光總是要比她深刻獨到，她眼裡燃起了希望，很快又想到，“是了，自從那年徐恩竹到我們家來，不甚落水被救，壞了名節，老太太就再不許我們請女孩子到家裡來玩。君雅這兩年在靳城也通共隻得一個知交好友，便就是那個性格大大咧咧、自小充作男兒教養的武悠兒！跟武悠兒在一起久了，君雅的性子自不複從前那般沉靜，她如今膽子大得，連我也感到吃驚！”

  尹氏雖然沒有明說，但她話中隱含著對武悠兒的不滿之意，似是怪罪武悠兒帶壞了自己女兒。傅珩了然地點點頭，心中驀地想起一個人來，疑道：“夫人，你說的武悠兒，可是原靳城縣尉武思凱的女兒？”

  尹氏頷首，“就是他家的女兒。不過他去年也升了官，去了外地任職，就在我們出發去肅州的時候，聽聞武夫人和武悠兒不日也會離開靳城，去往外地，一家團聚。”

  傅珩哈哈大笑，臉上是抑製不住的興奮，“夫人，你看這世界多小！我今日去部裡掛名報道，剛巧經手了一份文書，原來下一任的肅州通判不是別人，正是這個武思凱！”

  “唉呀，那還真是巧！”尹氏也高興起來。靳城人皆知這武思凱兵馬嫻熟、性情豪邁，天生是個領軍打仗的料，如果他能接任肅州的防務，那麽老爺即便已經離開了肅州，也很可以安心。

  傅珩心中想的卻不是這麽簡單。這兩三年，聖上大力肅貪，江南一帶的官場，受盤查、受牽連的官吏不知凡幾，而武思凱卻能做到不降反升，足見人品過硬，無欲則剛。就衝這一點，也值得自己好好地結交一番了！

  “不過老爺，若是武思凱接任肅州通判，那麽，梅大人還用得著在肅州呆著麽？”尹氏好奇地問道。

  “嗯，目下看來仍是有必要的，將來或許另有安排也未可知。總得等新來的肅州知州和這武思凱熟悉了肅州的駐防情況，能夠獨當一面的時候，才能將梅大人換下來。”

  嗯，尹氏點點頭，陷入了沉思。說起來也真是有意思，自從他們一家離開肅州之後，那處不大、也不華麗的宅子便被梅笑冬大人接管了過去，不管旁人怎麽相勸，他都一定要在那裡住著，看得出他對他們傅家還真的是別有感情啊！難道是因為君雅那丫頭麽……

  “呵呵，夫人，你瞧我盡跟你說些軍國大事，倒把話題給扯遠了！關於君雅那丫頭，我想了個主意，還是要讓她多跟同齡的大家閨秀們多多接觸。一旦她能融入到名媛閨秀們的圈子裡去，她的想法自然會有所改變，也就不會一門心思地想著經商這等鄙俗之事了。”傅珩捋著下巴上的髯須，頗有信心地說道。

  “啊！這倒是個好辦法。”尹氏真心讚道，旋即又捏著帕子發起愁來，“可是我們初到京城，要怎麽才能打進名媛閨秀的那個圈子呢？”

  “唔，這一點嘛，夫人更不必擔心！我已是想過了，咱們就好好地用起崔老大人這層關系！——他老人家也頗有幾位孫子孫女，跟我們君雅年齡相近，咱們就從他們家開始結交。過一兩日休沐的時候，我就領著你們幾個去崔府拜訪。左右咱們兩家本來就是親戚，走動走動也是應該的，就是禦史也不好說什麽的。”傅珩說著說著便笑了，似是想見了他們一家前去拜會時，那其樂融融的場面。

  尹氏癡癡地望著丈夫，眼中深情流轉。她主動摟住了丈夫的腰，把頭貼上了他的胸口，甜蜜地低語著，“老爺，你可真有本事！經你這麽一說，好像所有的難事都不再是難事了，有你在，我真是前所未有的安心。這幾年，我們這個家真是辛苦你了！……”

  妻子的柔情蜜意，讓傅珩的心頭浮上了一種又甜又澀的感覺。他不自在地輕咳了兩聲，也伸手攬住了妻子的腰身，在她背後拍了拍，溫和地笑道：“什麽辛不辛苦的，咱們兩個之間，不興說這種話！當年，你義無反顧地嫁給了我，這十幾年又一直默默地支持我，我如今對你好，全是你應得的！而且，我不僅要對你好，還要讓你當上誥命夫人，讓我們一家都過上最好的生活！你等著吧桂芬，我傅珩一定說到做到！”

  這一刻，傅珩的眼中燃燒著執著的熱焰，似是在對著無盡的夜空許諾，他既已來京，就不會就此止步。就職於兵部，擔任小小的郎中，還只是一個開始罷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