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8章 重逢

  傅君雅心中舒朗，忽然念頭一轉，纏著哥哥帶她出去逛街。

  重生以來，她一直是大門不出、二門不邁的，真不知道外面的街巷是不是還像她小時候記憶中的那樣？
  傅君風是個典型的妹控，對妹妹的軟語央求向來是招架無力，“好好好，哥哥答應帶你出去還不行嗎？”便帶著妹妹去找母親請示。

  尹氏一聽，也覺著有理，女兒都在宅子裡窩了一個冬天了，讓君風帶出去走一走、松泛松泛也是件好事。好在她現在年紀還小，偶爾出門一趟也不打緊，這要是再過幾年，容貌上更長開了，就只能在深閨裡養著了。罷了，女子無憂無慮的年紀也就只有這麽幾年了！

  她心裡歎息著，打點精神點了幾個伶俐的丫頭，又點了幾個身手好的小廝，又囑咐了一堆注意事項，這才派了一輛馬車，放了他兄妹二人出去了。

  馬車徐徐地從傅宅的側門駛出，傅君雅掀開轎簾，貪戀地看著外面的一切。呵，真好！終於從那座牢籠一般的大宅子裡出來了！她隻覺得呼吸都帶著自由的味道。

  到了西市，傅君雅堅持要從馬車上下來，自己走路逛街。傅君風拿她沒奈何，隻得打點起十二萬分的精神護著！傅君雅走在西市的街道上，一時仰望空蕩蕩的天空，一時又看看人來人往的街巷，那迎風招展的旗幡、那此起彼伏的叫賣，無不親切可人。

  “好妹妹，你倒是看著點走路啊！”傅君風走在傅君雅的外側，伸出胳膊幫她虛虛地擋著前面，他很擔心妹妹這般東張西望的，會被人不小心撞到。

  傅君雅樂呵呵的，眼睛早就瞄到了別處。她忽然興奮地扯起了君風的衣袖，“哥哥你看，那是小糖人！”竟是疾步走到賣小糖人的攤位前，細細地選了幾個極精致的，拿在手裡賞玩，然後又令後頭跟著的春華和燕兒兩個給攤主付錢。

  可這遠遠不是結束。傅君雅就像鄉下人進城似的，看什麽都覺得新鮮，不一會兒又買了若乾風箏、鈴鐺、扇面、朱釵，又有糕點、蜜餞什麽的，狠狠地過了一回花錢的癮，幾個丫頭、小廝的手裡提著滿滿的東西，隻恨爹娘沒給自己多生一雙手。

  傅君風看了也覺得好笑，他這個妹妹啊，從前只知道讀書寫字，去年初冬重回靳城，性子才變得活潑了幾分，才開始跟人有說有笑！。——他自是不知道，傅君雅重活一世，正是想把童年失去的快樂重新找回來。現在的她想得很明白，花過的錢才是真正歸自己所有的錢，每一個小小的願望的滿足，合起來就是人生大大的幸福。

  可是這樣一來，饒是傅君風再好脾氣，也有些扛不住了。瞧妹妹買的這些東西，全是些花裡胡哨、小姑娘家家的用物，惹來行人的側目，讓他這個讀書郎一張俊臉往哪兒擱啊！

  可惜傅君雅渾然不覺有什麽不妥，仍在興衝衝地往前趕。傅君風簡直要氣結了，“妹妹，你你你，你不要告訴我，這就是你跟蘇先生學的大戶人家的規矩！”

  讓規矩見鬼去吧！傅君雅回頭一笑，晶亮的雙眸閃閃發光。

  她這樣得意地、賴皮地笑著，忽然下一刻，肩膀“嘭”地撞進了一個結實的胸膛。她下意識地轉頭去看，不期然看進了一雙熟悉的眼眸。是的，這雙眼眸她太熟悉了！乍一看是溫煦的、謙和的，處久了才知道，那溫煦與謙和的下面，乃是濃濃的驕傲、滿滿的不在乎！
  這個人，這雙眼，曾多次出現在她的回憶裡、夢裡。有美夢、也有噩夢……

  眼前的他雖然比那時的他要年輕得多了，可這雙眼睛卻還是一模一樣的，閃著驕傲與滿不在乎的光！是的，直到這一刻她才發現，這雙可惡的眼睛，已經深深地烙進了她的靈魂裡！
  可氣的是，今生，她完全還沒有想好要怎麽見他，他就這樣猝不及防地出現了！
  傅君雅的表情還停留在剛才那得意、賴皮的一刻，可是滿目的淚卻瞬間迸發了出來。隔了好久，她才意識到自己在盯著人家看，急忙低下頭，連著退開了兩步。而對方也一直在看著她，眼裡似乎同時閃過了驚豔和困惑兩種情緒。

  這時大少爺傅君風帶著一群提著大包小包的下人們都已經趕了上來，眾人只見大姑娘低頭讓在一邊，眼裡還閃著淚花，左手還捂著右肩，都覺得她定是撞得太疼了，因為怕痛才哭了！幾個丫頭忙扶著她，急聲問：“姑娘，你沒事吧？是不是撞疼哪裡了，快跟奴婢們說說！”

  幾個壯實的小廝更是問都不問，就朝那擋路的家夥逼了過去，叉著腰、昂著下巴、囂張地迫問道：“兀那不長眼睛的！撞到了我們小姐，還不趕緊賠禮道歉！爺爺們不客氣了！”

  對面那十三、四歲的少年穿著白色的上衣，上衣的鑲邊與褲子同色，乃是褐色，看起來既清爽，又沉著。那勁挺的身形更是個練家子！
  這少年一聽到小廝們的喝問，忍不住從鼻孔裡“哼”了一聲，同時那一對英挺的濃眉也皺了起來，襯得他那張好看的臉上多了幾分威嚴的霸氣。

  哼，好一幫凶神惡煞、顛倒是非的狗奴才！明明是他們家小姐一邊往前闖，一邊往後看，這才會撞到他身上來了，可他們倒好，不分青紅皂白就把罪名扣到了被撞的人頭上！

  而他原本還停留在剛剛被撞的那震撼的感覺裡，也剛剛才從一種莫名的滋味裡回過神來，這時候被人挑釁，心中的氣惱更勝平常，於是理也不理那幫小廝，隻向小廝們身後的傅君風拱了拱手，笑得有些深意，“傅兄弟，不期然今日竟在這裡相遇！”

  說這話的同時，他忽然想到，既然傅君風在這裡，那剛才撞上自己的那位姑娘，會是傅府的什麽人呢？難道是傅君風的妹妹？堂妹？表妹？居然長著那麽一張絕色的面孔，又有那麽一雙難以形容的眼睛！她看起來年齡還小，可是臉上的神情、眼中的神色，好似含著無窮無盡的內容，就像一個深深的漩渦，瞬間就要把人吸進去！

  少年人隻覺得腦子裡亂的很，剛才那一眼，他好似看清了她的長相，又好似根本沒看清，隻留下了一個美麗的印象……他有心再看她一眼，當著傅君風的面，卻不能那樣去做。只能通過眼角的余光，若有若無地瞥到那抹鵝黃色的嫩影。像是這早春時節，天地間的那一派生機，只需一個陽光，便會春風拂面……

  “原來是蕭二哥！這可真真是巧遇巧遇、幸會幸會！”傅君風也實打實地吃了一驚。但他很快就恢復了招牌的笑容，逛街嘛，本來就是人人都可以逛的，遇到朋友又有什麽奇怪的？

  但是，奇怪的很，他心裡仍有些突兀的感覺，許是因為對方撞的是自己的妹妹吧！又或許是，他從對方的眼眸裡捕捉到了一些不尋常的東西……

  傅君風心情不爽，作勢斥責那些小廝，“一群吃乾飯的，沒看見這是小爺我的朋友嗎？有眼不識泰山，都給小爺我滾一邊兒去！”

  “是是是！小的們沒長眼，衝撞了蕭大爺，請蕭大爺勿怪！勿怪！”那幾個小廝一聽對方是自家少爺的好友，都忙不迭地討饒，打恭作揖，飛快地閃到一邊兒去了。

  這短短的時間，傅君雅已是從重逢的震驚中恢復過來了，她腦子裡飛快地轉著，很快就拿出一個無懈可擊的笑容，不待哥哥幫她介紹，便以蘇懷秀式的氣度從從容容走到蕭錦成的跟前，微笑著深深地福了下去，“原來是哥哥的朋友，那倒是小妹我的不是了，衝撞之處，還請勿怪！”

  她行了如此大禮，蕭錦成不由得大為驚訝，先前的那一點點不快即刻就煙消雲散了。他下意識地伸出手，想把這姑娘扶起來。

  傅君雅款款地起身，忽然一個沒站穩，楊柳般的身姿晃了晃，剛好就被蕭錦成扶住了！而她的一雙小手，也不得不順勢抓住了蕭錦成的腰身！
  “對不起，我忽然有些頭暈，還好你扶了我一把！”重新站直了以後，傅君雅輕輕地退開半步，再一次躬身道謝。

  “舉手之勞，何足掛齒！”蕭錦成謙虛了幾句。心裡卻在回味，剛才傅家這位姑娘扶著他的腰起身的時候，他就好像被電到了一般，心裡有一種極其異樣的滋味！

  可是，當他看向她的時候，卻意外地發現，那面對著自己的絕美的面容，竟然冰冷得可怕！那雙晶燦的雙眸裡，居然射出森然的冷意。甚至於她的唇邊，還含著一抹淡淡的冷笑！

  “滴水之恩，還需湧泉相報，更何況蕭二公子之於我，先有贈藥之恩，又有幫扶之義，我是個恩怨分明的人，早晚總是要好好回報的！”

  蕭錦成不由得心頭一凜。這麽甜甜的話語，配上這麽冷酷的表情。如果他沒理解錯誤的話，這位初次見面的大家閨秀，難道是跟自己有什麽深仇大恨嗎？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