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上茶（二）

  “啊！”屋子裡同時響起了兩聲尖叫。原來佟姨娘這一揮手，掀翻的熱茶不僅灑在了蕊珠手上，也濺到了她自己的腳背上！只有瑞雪眼尖、反應得快，一閃身避開了。

  “作死的，作死的蠢東西！！”佟媛媛嬌嫩的腳背被這麽一燙，便是火辣辣的疼，疼得她眼淚都迸出來了。兼且心裡又有氣，她太陽穴上的青筋都暴起了。佟媛媛咬唇忍著痛，今天倒霉，倒霉，真是太倒霉了，都怪傅君雅這個災星！從她一進屋的那時自己就應該知道，她這一來，準沒好事！

  蕊珠的手上已經燙起了泡。她也疼得滿眶是淚，但在那聲尖叫之後就再也不敢吭聲，唯恐佟姨娘把火氣都發泄在她身上。忍著痛，和瑞雪一左一右地跑上去，扶住跳著腳、站立不穩的佟姨娘，“姨娘，姨娘，你沒事吧？”

  “走開！你這個蠢東西！”佟媛媛用力地推開蕊珠。她現在覺得蕊珠是個蠢笨到家的，看蕊珠真是各種不順眼，比起來還是瑞雪更得用些！

  蕊珠被佟姨娘推了個趔趄，在一旁委委屈屈縮著頭站著。瑞雪大力扶住佟姨娘，慢慢地攙著她在椅子上坐下了，一邊還悄悄地給蕊珠遞了個眼色，示意她趕緊退下去，離開這是非之地。

  佟姨娘坐在椅子上，“唉喲、唉喲”地叫著疼，腦門上竟起了一層薄汗。瑞雪小心翼翼地松開了佟姨娘的鞋襪，只見那滑嫩的腳背上一片緋紅，幸而並未起泡。她心裡松了口氣，仍是極小心地道：“姨娘且稍坐，婢子這就去拿些冰塊來，給您敷一下，鎮鎮痛，再讓外頭的婆子們給您請個大夫來瞧瞧，您看可好？”

  “行行行，你快去！”佟媛媛已是不耐煩之極。她先前那般叫喚，本有些誇張的成分，實則是因為心裡有把火，燒得她心焦氣躁的，那種滋味比腳面上的疼痛來得更為猛烈，她直到現在也還順不過氣來。可巧瑞雪剛一走開，她就覺得自己的肚皮有些不對勁，好像上面有根筋被突然扯動了一下，然後就開始不受抑製地跳動，一突一突地跳個不停！

  “唉喲，唉喲，救命啊！我好痛，好痛，痛……”佟姨娘恐慌地捧住了肚子，她這時真的體會到了一種死去活來的痛！這種痛，好像要把她全身的力氣都抽走似的，讓她虛弱，更讓她絕望……

  “姨娘，姨娘，你怎麽了？”外頭的蕊珠聽到動靜，已是奔了進來，一把扶住了在椅子上搖搖欲墜的佟姨娘。剛才瑞雪走開的時候，就特別交待了她，要她不要走遠了，就守在門外聽著姨娘的動靜，萬一姨娘有吩咐就進去應著。果不其然，她這就派上用場了。

  佟姨娘就像溺水的人見到浮木一般，緊鎖的瞳孔猛然放大了，反手一把抓住了蕊珠的肩膀，尖尖的指甲幾乎摳進了蕊珠的肉裡，“蕊珠，救救我，你快救救我！我，我肚子好痛！天哪，我肚子裡的孩子，我的孩子是不是……”她滿臉滾燙的淚水，和著額頭上的汗珠，一齊洶湧地滾落了下來。

  蕊珠也摸到了佟姨娘的肚皮在突突地跳動。才不過十四歲的她，哪裡見識過這種情況，頓時緊張得一顆心撲撲亂跳。“姨娘，姨娘你別急，婢子先把你扶到床上去躺著，然後就去稟報老太太，給您尋個大夫來！”

  此時，蕊珠的心裡當真是叫苦不迭。原本有老太太院裡的辛媽媽、古媽媽守著姨娘，要有個什麽事，也好多幾個使喚的人。偏生姨娘嫌那兩位媽媽杵在門口礙眼，說她們光想著她的銀子，卻不真心給她辦事，已是稟明了老太太，前兩日就把她們兩個都打發回去了。老太太原說要再給她換個有經驗的媽媽，但一時還沒想到合適的人選，說是再等一兩日才能定下。誰想就在這青黃不接的節骨眼上出了岔子呢！如今姨娘屋裡除了她和瑞雪兩個二等丫環，就只剩下幾個粗使丫頭，真是喊天天不應、叫地地不靈啊！
  “別，別！我自己，我自己有藥，就放在，就放在那屜子的最下層，你給我，你給我找出來就好！”佟姨娘死死地扯著蕊珠的衣袖，艱難地吐出了自己的打算。

  “姨娘，現在是什麽時候？那種藥，你能吃嗎？”蕊珠苦著臉勸道。其實她知道自己人小位卑，根本拗不過姨娘，可是姨娘這樣隨意用藥，萬一有個什麽好歹，吃罪的可是她們這些小丫頭啊！
  “叫你拿，你就拿！”佟姨娘的手滑到蕊珠手腕上，狠狠地揪了她一把。蕊珠吃痛，隻得遵照她的命令，把她說的那藥給找了出來。原來卻是兩顆鴿子蛋大小的白蠟丸子，聞起來有一股濃濃的藥味。

  佟姨娘仰著尖尖的下巴，以凌厲的眼神，示意蕊珠拿出一顆來，將蠟封起開，倒出裡面的藥丸，用水化開，喂她服下去。蕊珠一一照做了，整個過程中，她的手一直不停地在抖。天哪，天上的各路神仙啊，保佑姨娘吃下去的這丸藥當真是能保胎保命的好藥吧！要不然的話……

  佟姨娘就那樣癱坐在地上，三兩下就把那丸藥吞服了下去。然後就繼續忍著痛，靜靜地等待藥效的發作。而她的心裡，已經平靜了許多。是的，這兩枚價值百金的安胎藥，乃是她離開丹陽之前，好不容易從以前的一位姐妹手裡買來的！原本是備著以防萬一的，能不用自然最好，沒想到今日還是給用上了！
  就是一個多月前，剛到傅宅的那幾日，雖然她也覺得小腹有些不舒服，但還是直覺沒有用這藥的必要，想不到今日的情形，卻比當日還要來得凶險得多！
  要論起原因，自然還是要怪到傅君雅那個小妮子！要不是她故意來氣自己，自己怎麽會發那麽大火，還被熱茶給燙到，又急又怒地動了胎氣？哼，那小妮子居心險惡，手段陰毒，此仇不報，她佟媛媛這幾個字就倒過來寫！

  也是佟姨娘押對了寶，一炷香的功夫過後，她突突跳動的肚皮果然就平靜了下來，不僅再無異動，那種強烈的痛感也漸漸消息了。她的嘴角勾出一抹笑，用手輕輕地撫摸著肚皮，感覺腹中的孩子似乎已經安靜地睡了過去……

  她於是長長地舒了一口氣，想了想，眼神又變得凶惡起來，警告蕊珠：“剛才這藥丸的事，絕對不許對第三個人提起！否則的話，我會讓你死得很難看的，你聽懂了麽？”

  蕊珠哪裡受得了她這樣恐嚇，哭喪著臉，小雞啄米似的點頭不迭，就差下跪求懇了，“姨娘放心，這件事全當沒發生過，打死也不會說出去的！”

  “嗯，你明白就好！來，扶我起來！”

  瑞雪端著冰塊回來的時候，正看見蕊珠扶著佟姨娘從地站起來。佟姨娘那虛弱的臉色，那松散的發鬢，就好她像剛經歷了一場什麽劫難，從鬼門關轉了一圈回來似的。

  瑞雪不禁有些愧疚地，“姨娘勿怪，婢子先去稟報了老夫人，又找辛媽媽去庫房裡取了冰，後來又跟著她去尋燙傷的藥，這才耽擱了……怎麽您剛才不舒服了麽？”其實她這句話半真半假，取冰是找的辛媽媽不假，但是問傷藥的事，她卻還是去找了秋實姐姐。畢竟蕊珠的燙傷比佟姨娘的嚴重得多，她也得幫蕊珠考慮考慮。而秋實姐姐也果然沒讓她失望，隻隨便問了幾句，就給了她一小瓶上好的傷藥……

  “哼！”佟姨娘抿著嘴沒說話，嚴厲而冷酷的眼神在瑞雪身上打了個圈。這丫頭好大的膽子，不過是出去拿幾塊冰，就去了這麽些時候，自己剛才要是還指著她回來相救，恐怕連命也給丟了！不過自己剛剛恢復過來，再不能輕易動怒了，免得又動了胎氣。枉自己先前還看好這丫頭呢，誰想仍是個不著調的！罷了，且先留著她，過後再好好地收拾！

  佟媛媛不說話，這屋子裡的氣氛就有些僵住了。蕊珠小心地看了看主子的臉色，朝瑞雪努努嘴，示意她不要再問了。瑞雪於是了然，一味地垂頭做事，連大氣也不敢出。二人合力將佟姨娘扶到了暖榻上躺下，瑞雪拿冰塊給佟姨娘腳背上的燙傷處反覆輕輕擦了擦，才又幫她把襪子穿上，輕手輕腳地搭上了被子。

  然後，一整個下午，佟姨娘一直頭朝床裡面躺著，兩個丫頭也不知道她在思忖著什麽，隻覺得多半不會是什麽愉快的事吧！直到瑞雪報說老太太、太太來看姨娘了，她才勉強坐了起來，喉嚨哽咽著，哀哀戚戚地拿帕子印著淚。

  而同一時刻，在仰儀居裡，傅君雅也從秋實口中聽說了瑞雪來過的事以及佟姨娘那邊的最新變故。傅君雅冷哼一聲，佟姨娘果然是個心眼小、受不得激的性子啊！現在萬事俱備，只欠東風，她倒要等等看了，看這位心思玲瓏的佟姨娘到底會不會率先出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