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82章 凱旋（二）

  夜柔的臉色變得嚴肅起來。“我沒有聽過一個叫蕭錦成的。但是右軍確有一個武德將軍，已經失蹤了十幾天，直到我回來之前都沒有消息。據說他當時帶著一小隊人馬追擊烈托可汗去了，之後便不知所蹤。很多人都說，他不是死了，就是投降了烈托可汗！”

  傅君雅捏著拳頭，氣憤地道，“說這話的人一定是腦子進水了！烈托可汗都已經惶惶如喪家之犬了。蕭錦成傻了不成，居然要投降他！”

  “那可不一定。就算蕭錦成不可能投降。他手下的那些人，大都是二殿下的舊部。那些人怕將來在四殿下手裡討不到好處，選擇殺了蕭錦成，投降敵寇，也是很有可能的。”

  “可是……”傅君雅噎住了。她不願意相信夜柔的推斷。但也不得不承認，這種推斷很有道理。她根本找不到話來反駁。

  夜柔想了想。好像連嶽曾經提到過這個失蹤的年輕武將。她就拿連嶽說過的話來勸道，“歡兒你先別著急，那個人既然敢追擊烈托，必定是武藝高強、膽識過人。希望他能小心提防自己身邊的人，平安地回返吧。”

  傅君雅暗暗歎氣。蕭錦成，堅毅、勇猛，自然是沒的說的。可這樣的舉動實在是太冒險了！唉，如今只能寄希望於峻成了。峻成的武藝比錦成還要厲害，心思又細密，希望他能從北戎的地盤上將錦成帶回來……

  夜柔稍作休息之後，就去京城各處打探消息去了。

  她與傅君雅合計之後，知道二皇子高陽琪絕不是“患病”這麽簡單。很有可能，“回京治病”只是一個幌子，目的就是解除他的兵權、押解回京，而又不動搖前線的軍心！

  當然，二皇子之所以毫無防范，束手就擒，必然是他在京中埋下的眼線出了大問題！

  也就是說，皇后這棵大樹，已經無聲無息地倒下了！
  長信宮。

  容妃臉上的傷，原就只是外傷，經過太醫院一個多月的小心治療，已經看不出太大的痕跡。可是她左手虎口上的筋絡，卻是扎扎實實切斷了，雖然重新接上，卻遠沒有當日的力度和靈活。所以這段時間，給延熹帝洗腳推拿的事兒，就由她身邊的水仙來代勞了。

  水仙，如今已不是小宮女了。那日，她為容妃仗義執言，意外地得了延熹帝的賞識。當晚就被接進延熹帝的寢宮，宛轉承歡。次日，便封了常在。因她本姓許，稱作許常在。

  按照許水仙現在的位分，該和別的嬪妃共享一個宮殿，可她卻回了延熹帝，說是容妃娘娘身子未好，要繼續在容妃娘娘身邊服侍。延熹帝憐她忠心，自是允了。不免又疼愛幾分。

  此時許水仙正在給容妃的左手做複健。一面按揉，一面笑道，“娘娘，我瞧著皇上這幾日心情極好，必是前方又打了勝仗。這樣的話，四殿下是不是很快就能回來了？”

  容妃笑容清淡，“皇兒為朝廷辦事，差事辦好了，自然就能回來了。”

  這份寵辱不驚的秉性讓許常在自愧不如，微微斂容道，“娘娘說的是。”

  容妃微嗔，“常在妹妹，你如今也是皇上的人了，該與本宮姐妹相稱才是。”

  許水仙眼中飛快地劃過一絲黯然，“……是，姐姐！”心中那份隱秘的期盼片片碎裂，那一雙氣勢凌人的冷漠眉眼，從此再不是她可以念想……

  容妃並未發現許水仙的異常，隻微微一笑，讓她停了手。然後微微闔眼，數著左手的一串沉香念珠，念念有詞。這串念珠是兒子高陽博找來送給她的，上面用微雕的手法刻下了整篇的《金剛經》。技藝之高，令人歎為觀止。容妃是婢女出身，認字不多，對許多佛經卻能出口成誦，尤愛誦《金剛經》。皇上和太后不止一次地誇她心地清明、信仰虔誠。

  容妃念佛的時候，許水仙不敢打擾，仍和平常一樣，站在她身邊相陪。

  延熹帝興衝衝地走了進來，張口就喚，“愛妃！”

  容妃和許水仙急忙見禮，“臣妾見過皇上！”

  “哈哈，免禮免禮！”延熹帝臉上的笑意擋也擋不住，胡子都快翹到天上去了。

  “皇上今兒個什麽事這麽高興？”容妃溫婉地笑道。

  “哈哈！好消息！天大的好消息！”延熹帝豪邁地笑起來，整個人像是年輕了五歲。“朕剛剛收到捷報，我軍在虎狼關大捷！哈哈，北戎的八萬鐵騎，在我大盛的二十萬雄兵面前，不是照樣如齏粉一般！”

  “啊！”容妃和許水仙俱都驚喜萬狀，屈膝行禮道，“恭喜皇上！賀喜皇上！”

  “哈哈！”延熹帝伸手攬過容妃，“愛妃，這一次的頭功可是博兒立的！所以朕一收到捷報，就馬上趕過來告訴你！呵呵，你可真是替朕養了一個好兒子啊！”

  其實剛剛從養心殿趕來長信宮的路上，延熹帝確實有一種感覺，像是一個尋常的丈夫著急回家去看妻子，與她一起分享兒子優秀所帶來的自豪之情……

  后宮佳麗三千，也只有容妃一人，才能勾起他這樣的心情！

  容妃聞言，馬上輕輕掙脫延熹帝的手，誠惶誠恐地跪了下來，“皇上，臣妾雖然生養了博兒，但卻是一個什麽都不懂的深宮婦人，博兒他之所以成才，全靠師傅們的栽培和皇上的提點。博兒身為皇子，為皇上分憂本來就是分內之事，無論做多少事都是應當的……”

  “好好好！”延熹帝欣慰地撫須，“博兒謙遜穩重，這一點像極了愛妃你呀！”

  除了捷報之外，延熹帝剛剛還收到高陽博的折子。博兒的語氣也跟他母妃一般的誠惶誠恐，他表示等戰爭結束，就會交出全部的兵權，希望天下太平，自己能做一個閑散王爺……

  “博兒這一兩年辛苦了。朕準備等他凱旋回來，就下旨放他三個月的大假，讓他好好地遊山玩水一番！至於愛妃你麽，朕也想過了，理應母憑子貴，進貴妃之位！”延熹帝心情愉悅地道。他並不相信博兒的志向只是做一個閑散王爺，可是博兒是個難得的聰明人，他信任自己這個做父親的，願意把命運和前途交到自己手裡，那麽自己也該領他的情。

  容妃原以為，位列六妃之一就是自己榮寵的頂點了，沒成想皇上這麽快又把自己擢到了貴妃之位！貴妃，在后宮嬪妃中乃是一人之下、萬人之上，離後位只有一步之遙。自己真要當上了貴妃，其他妃嬪會怎麽想？博兒他會不會有危險？
  容妃背脊上冷汗涔涔。可是她在禦前多年，知道皇帝不喜歡別人當面拂卻他的好意，於是只是素白著臉，訥訥地推辭，“皇上，臣妾無德無才，實在惶恐……”

  延熹帝微笑著，親自將容妃扶起，感歎道，“愛妃，朕身為天下至尊，有心為自己心愛的女子做幾件事，原本就是興之所至、舉手之勞。你就不要多想啦。”

  容妃眼圈泛紅，神情似笑似哭。她的容顏已經不再年輕，但因為心思簡單，自有一種恬淡寧和的味道。她難得主動地環住延熹帝的腰身，把臉貼在他袞服上胸口的位置，一串串幸福的珠淚滾落了下來，“皇上……”

  “愛妃……”延熹帝伸手撫摸她的背脊，突然覺得有些情動。

  內室裡，珠簾垂落，寧靜溫馨。常在許水仙，不知何時已經悄然退開了去……

  大盛與北戎的邊境線上，十余萬雄兵正在收拾善後，整理戰果，準備班師回朝。如今北戎元氣大傷，至少十年內不敢南犯。在肅州、西涼、雲州、青州一帶，只需保留一定的駐軍，再借助長城的屏障，朝廷和百姓就可以高枕無憂。

  高陽博和梅笑冬並肩佇立在馬上，眼望遼闊的北方，心中感慨萬千。

  這場戰爭打了快兩年，曾經意氣風華的年輕面孔，沾染了幾許滄桑之色。

  梅笑冬輕輕的一拳打在高陽博胸口上，酸溜溜地道，“行啊大哥，你可是終於回家抱美人了！可我呢，還要留下來幫你收拾這個爛攤子！”

  高陽博橫了他一眼，“瞎話！不是你主動留下來善後的嗎？”

  梅笑冬嘿嘿一笑，兩排牙齒白得發亮，“我不留下來行嗎？老爺子要是知道了，還不得打死我！”

  高陽博也笑，“你打了這場大勝仗，也算是幫你爺爺老英國公了卻了一樁心願！這一下他要將爵位傳給你，你那幾個叔叔就更沒有話說了。”

  梅笑冬眼裡顯出些不以為然的神色，“切！他要傳給我，我還不稀罕呢！我早說了，要自、立、門、戶！二房三房他們要爭，就讓他們爭去好了！”

  高陽博搖頭一笑，結束了這個話題。

  一輪金色的朝陽，照亮了這一片冬日的大地。起伏的大山上，蜿蜒的長城像一條巨龍，將無盡黃沙的大漠和千裡沃野的平原南北隔開。兩個人同時沉默著，連呼吸都變得靜謐，為這血染的河山，為這來之不易的平靜。

  “笑冬，終有一日，我一定幫你達成這個心願。”馬鞭的柄無意識地敲在手中，高陽博忽然側過頭來，眉眼飛揚，輕輕地說了這麽一句。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