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04章 (2)
第 91 章 (2)
三天前,正德到達滕茨圍場的第一日,坐車前往祭壇的路上,在山谷中遭遇了大批刺客伏擊,身中毒弩。刺客得手後借了地形遁逃,正德被送回行宮,太醫雖極力挽救,卻敵不過毒氣攻心,一夜之間,便傳出消息,正德已駕崩而去。時任侍衛統領的謝醉橋因救駕不力,被同行的三皇子下令捉拿投牢。
皇帝遇刺駕崩,隨行的群臣一時如無頭蒼蠅,都亂了方寸。直到此刻,皇帝屍身入了棺槨被停在後殿,議定明日便秘密送返金京,待入京後再哀告天下,斬衰三年,眾人這才漸漸定了下來,接著不約而同想到了一樁更重要的事,那就是新天子的登基。
“國不可一日無君。先皇遭遇不測,幸而早立太子。我等這就要向太子行新君之禮,望太子節哀順變。”
從前與被刺的太傅宣正一向交好的陳閣老出來,向著眾人大聲而道,朝太子兆維翰走了過去。
群臣望了眼滿面悲戚的太子,又看了下低頭的三皇子,把目光都投向了三王爺滎靖王。
滎靖王在朝中雖無實職,隻他是當今太后的三子,太子與三皇子的親皇叔,此刻這行宮中,也就他威望最高了。
滎靖王猶豫了下,看了眼太子——名正言順的繼位者,終於站起身來,與陳閣老一道,要向他行君臣大禮。
“慢著!”
一直低頭的兆維鈞忽然出聲。見眾人望了過來,這才面帶痛色道:“皇叔!父皇乃是被奸人所害。如今還未查出元凶,太子這般匆匆繼位,我怕天下人難以心服口服!”
陳閣老一怔,隨即怒道:“太子乃是先皇早定好的儲君,這般繼位,何來的難以心服口服?”
兆維鈞冷笑道:“陳老大人,朝中誰人不知,父皇早就對太子有所不滿,在此當口,父皇卻遭遇了刺殺。父皇一去,天下還有誰能奈太子何?實在不得不叫人心中生疑!”
太子勃然大怒,連聲音都有些顫抖:“三弟,你這話什麽意思?竟說是我的指使不成?”
兆維鈞負手冷笑不語。
太子已經轉頭,對著滎靖王道:“三皇叔,我在此便立下重誓,害了父皇的元凶一日未查到,我便一日不登這大寶之位。”
滎靖王略微皺眉,猶豫道:“本王自然是信你的。隻方才陳閣老說得是,國不可一日無君。太子有這樣的孝心便可。繼位之後,盡早查出刺殺元凶,以告慰先皇在天之靈!”說著已與陳閣老一道,向著太子跪拜而下。
身後的諸多臣子不少平日雖都與嚴家交好,隻此刻見滎靖王這般舉動,面面相覷之下,漸漸也圍了過來,正要下跪見過新君,忽然大殿之門被人推開,一陣夜風湧入,吹得燭仗明滅不定。
“且慢!”
有人在門外大聲喝道。眾人回頭望去,臉色立時迥異,有人歡喜,有人隱憂。
門外站著的,正是嚴家的元老,當朝右丞相嚴恪,紫袍玉帶,面罩嚴霜。
陳閣老一怔,隨即斥道:“嚴恪,此番北上,先皇並未命你隨行。你竟大膽私離京城到此?”
嚴恪恍若未聞,目光冷冷掃過大殿裡眾人一圈,邁著方步緩緩入內,這才朝目瞪口呆的滎靖王微微笑道:“三王爺,先皇數月之前,曾秘密詔見過臣,痛心疾首,道太子無能,且覺察到他有弑君之意,秘密授臣一詔令。道他日若遇不測,則必定與太子脫不了乾系,命臣輔立三殿下為新君。”
此話一出,滿殿之人皆驚。一片鴉雀無聲中,陳閣老忽然怒道:“嚴家老賊!先皇早就與你二心,如何會與你說這些話!你把髒水潑到太子身上,我倒懷疑這刺殺是你主使!你說的密詔在哪裡,拿出來看看!”
嚴恪目光冷冷落他身上,傲然不動。眾人聽見殿外一片嘈雜之聲,紛紛擁到門口去看。只見夜色裡,點點火把如火龍蜿蜒開來,整個行宮,竟已被兵士所圍。
滎靖王臉色灰敗,看了眼太子,心中暗歎一聲,閉目再不語了。
“嚴老賊,你不得好死!”
陳閣老目眥欲裂,猶在嘶聲力竭地破口大罵。
“辱罵朝廷重臣,該死的是你!來人,把他拖下去亂棍打死!”
嚴恪怒道,門外的虎狼軍士立時入內,要拖陳閣老下去。
“慢著!”
太子忽然從座椅上站了起來,面色灰敗,凝視了兆維鈞片刻,慢慢道:“三弟,我知道你才智過人,我做哥哥的比不上你。這天下的寶座,你既想要,我讓給你就是。盼著往後你能成一明君,為我大昭百姓造福。陳閣老方才不過一時失了心瘋,這才胡言亂語得罪了嚴大人,望三弟不要與他一般計較。還有謝統領,他雖失職,隻念在他謝家世代忠烈的份上,請三弟放他一馬,除此我便再無所求了。”
兆維鈞陰沉著臉,半晌終於點頭。
嚴恪哈哈大笑道:“都與我一道參見過新君!”
醒悟過來的眾臣曉得大局已定,紛紛跟著嚴恪,正要行跪拜之禮,忽然間吃了一驚。
大殿後的帳幔之側,不知何時多了個人站在那裡,燭火明滅中,一身黑衣,目光冷峻。
“裴大人!”
眾人脫口而出,愣在了那裡。
裴泰之前些時候請辭,正德準了,滿朝文武俱是驚訝,不明白他為何正當華年便心生退意。此次滕茨之行,自然也不隨列。沒想到此刻竟會在此出現。
嚴恪一怔,隨即冷笑道:“我道是誰,原來是你!來得正好,隨老夫一道拜過新君,往後不定還會重用於你。”
裴泰之哂然一笑,朝驚詫萬分的太子略微點頭,緩緩到了大殿正中,這才皺眉道:“弑君逆賊,我為何要拜?”
“裴泰之,先帝已去,你再沒靠山!你以為憑你腰間的一把劍,就能抵擋這殿外的一千人馬?我實話告訴你,就連京中提督劉大人的衛戎軍,現在也聽我指揮。識時務者為俊傑,你是聰明人,想必知道該怎麽辦。”
“我腰間的一把劍自然不能抵擋,只是我若告訴你,謝統領早調了他從前的西大營下屬,現在護著陛下正在往此殿殺來,你信不信?”
“胡說!陛下明明中了毒箭而亡!”
“那人不過是個牢中死囚,戴了張人皮面具坐於車中而已。此刻躺在棺槨裡的,也正是這替身。可笑你們自以為算計得逞,卻哪裡想到正入了套。哦,對了,你聽……”
大殿之外,隱隱傳來了排山倒海般的廝殺之聲。
漫天漫地的火把光中,謝醉橋挽弓,銳箭帶著利音穿破夜空,釘入了幾十步外正帶了人上前阻攔的頭目的喉嚨中,那人應聲栽倒在地。
“陛下安然在此,誰再阻攔,殺無赦!”
他高坐於馬背之上,借了風聲,呼嘯之音壓過滿場廝殺之聲。
一身明黃袞服的皇帝正端坐於高高駕輦之上,兩側身後是烏壓壓的西大營官軍。
刀槍聲漸止,片刻過後,山呼萬歲聲此起彼伏。很快,正德就被謝醉橋和士兵擁著步入了大殿。
殿中臣子面上神色怪異,竟立著發怔,忘了行禮。直到滎靖王當先跪拜下去,這才紛紛效仿。
“陛下,陛下安好,實在是天大的喜訊!”陳閣老涕淚交加,竟爬著到了正德腳前,抱住他腿不放。
正德面上亦是動容,親自俯身扶他起來,歎息一聲,目光望向了兆維鈞,不掩悲慟之色。
“鈞兒,何以竟黑心至此,絲毫罔顧父子之情?”
兆維鈞臉色大變,緊咬牙關,卻擋不住牙齒得得相撞。
“陛下,陛下,都是臣的主意,與三殿下無關!他全然不曉得!”
嚴恪跪地不起,重重叩頭,額頭已是迸出了血。
正德厭惡地瞥他一眼,立時有士兵過來托架他下去。
兆維鈞昔日豔絕的一張臉此刻白如雪片,咬牙慢慢跪了下去。
多年籌謀與心血,只因一步不慎,竟真轉眼成空。
他忽然有些茫然,心中更多的卻是恨,終於忍不住,狂笑不已。
正德沒想到他竟這般狂狷,心頭大怒,霍然拔劍指向了他,怒喝道:“逆子,你竟不服的樣子?還有何話能說!”
“成王敗寇,我無話可說。只是……”
兆維鈞止住了笑,回頭盯了裴泰之一眼,伏地愴然道,“父皇,太子自小份位高貴,我爭不過,無話可說,可是這個人,他是什麽身份?不過是個身份不明的下賤之人,父皇你也要對他這般悉心教養?若非他頭上頂著裴的姓氏,父皇你是不是還會把這天下給了他?為什麽,只因為他是你的私……”
“三殿下魔怔了!”謝醉橋忽然上前一步,打斷了兆維鈞的話,“三殿下,退一步海闊天空。殿下本極聰明的一個人,就是不知退一步,這才有了今日之禍,與陛下又有何乾?”
兆維鈞盯了謝醉橋一眼,冷笑不語。
大殿中眾臣子偷窺見正德面色鐵青,正噤若寒蟬,忽有謝醉橋出來圓場,終於暗籲一口氣。
“逆子!此時竟還滿口胡言亂語!醉橋說的是,你氣量狹隘,這才陷足泥潭不可自拔。你雖弑朕,朕卻不能不念骨血親情。奪去你皇子份位,送你在皇覺寺修行三年。何日消去一身戾氣,你再出世為人吧!來人,帶他下去!”
“你們是如何知曉這計劃誘我入洞的?”經過謝醉橋身邊時,兆維鈞停下了腳步,遲疑了下,終於慘然問道,“我自問籌謀得天衣無縫,這樣輸得不明不白,便是死也不安心。”
“殿下何至於言死?往後須記潛心修行,方不負陛下的拳拳之心。”
謝醉橋微微一笑,答非所問。
他已經幾夜沒合眼過了,此刻卻絲毫不覺疲乏,渾身血液只在沸騰不已,想立刻就回到金京她的身邊去。
十一月初十的正午,死寂了將近半個月的京城四門處忽然殺聲四起,隻這殺聲很快便安靜了下去。劉襄被當場斬殺於北門。城門大開,皇旗飄展之中,天子駕座踏回了金京。在驚恐中過了半個多月的民眾們從家門的縫隙中窺見了聖駕的隊伍,欣喜若狂,紛紛開門跪拜,高聲歡呼。
“姑娘,姑娘,姑爺回來了!”
丹藍不顧形象地一路喊著進來。明瑜與對面的謝靜竹對望一眼,猛地丟下手上的一面刺繡,跑著往外而去。到了廊前,便看到風塵仆仆的謝醉橋正朝自己大步而來,面上帶了笑容。她幾乎要喜極而泣,忽然胸腹間一陣悶氣襲來,眼前一黑,人便軟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