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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鴆心》第14章 受傷
  第14章 受傷
  去往韻園的路雖然不遠,但有問帛和余音兩大障礙在——再加上凰羽也莫名其妙地橫插一腳阻攔,這短短的路途更變得遙不可及。九霄只能憑窗而立,望著西山長籲短歎,像極了被家人軟禁在閨房、思念情郎的少女。

  當然,“情郎”的數量也未免太多了些。

  不過是兩日之後,凰羽又出現在她的地盤。

  他來的時候,九霄正在園林深處的碧月閣中閑坐。

  碧月閣是個書閣,有三層樓閣,藏書無數,香韻悠遠。但無論是從前的九霄,還是現在的九霄,都不是好讀之人,那些書多只是擺設。

  只是二層書閣中擺的一張暖玉榻,由整塊碧色通透的暖玉雕成,深得九霄喜愛,平日裡閑空時會抱一本雜談小說窩在上面。

  這一日她在書閣中時,聽到窗外有異鳴聲,很是幾分耳熟。從暖玉榻上起身走到窗前,以手以手遮陽,望著漸飛漸近的那頭巨鵬,默默腹誹道:這貨來得也太頻繁了些吧,這是把串門當家常便飯了嗎?

  沒有心緒跟他打照面,趁巨鵬還沒落下,就縮到了窗後,準備讓問帛打發他走就好。卻聽巨鵬落在閣前草坪上的聲音夾雜了一點雜亂的踉蹌,不由微微一愣。

  再側耳聽,沒有聽到有人走下來的聲音。

  九霄猶豫了一下,伸出頭看了一下。只見巨鵬蹲在草地上,羽毛有些凌亂,頸子疲憊地弓起,像是剛從戰場上下來一般。背上俯臥著一人,仿佛是睡著了。她站在窗前,喚了一聲:“凰羽尊上?”

  沒有回應。

  於是九霄下了樓,慢慢走上前去。

  凰羽俯臥在鵬背上,半個臉埋在鵬鳥的頸羽中,睫密密瞌著,臉色有些蒼白,象是睡的正熟。她怔了一會兒,伸出手去輕輕推了他一下,再小聲喊了聲:“凰羽尊上,醒一醒。”

  他的睫顫了一下,眼睛慢慢睜開,目光有些渙散,仿佛是睡得沉了,久久醒不過神來。及至看清是她,血色有些淺淡的唇角彎出一個笑來,慢慢起身坐直了,道:“上神。”

  “你……”九霄看著他的臉,欲言又止,終於只是說道:“來這裡有什麽事嗎?”

  “也沒什麽要緊事。就是趕路累了,落下來歇一歇腳。”

  “那便歇吧。我讓人去準備一個客房。”

  說罷轉身走開,腳步平穩。及至走遠了,腳步變得急促起來,變成一路小跑,拐過彎時猛地撞上了一人,趔趄了一下才站定,看清對方是問帛。

  問帛惶恐道:“屬下不是有意衝撞上神的,上神沒事吧?……碧落宮上空禁製感應到有外人進入,似是熟人所以沒有阻攔,好像是落在附近了,我特意趕過來看看……您的臉色怎麽這麽差?”

  九霄急忙掩飾下慌亂的神色,道:“沒事,就是被你嚇了一跳。那個……”她指了一下身後,欲言又止。

  問帛順著她手指的方向張望一下,奇道:“那個什麽?”

  九霄頓了頓,道:“是凰羽尊上又來了,可能要留宿一宿。你安排一下,領他去客房吧。”

  問帛應著,臨去時,又覺得哪裡不對,再看了九霄一眼,問道:“上神,還有事要吩咐嗎?”

  “啊?”九霄正有些魂不守舍,被她一問,忙微笑道:“沒有了,去吧。”

  問帛朝著凰羽的所在走去了。

  九霄在原地站了一會兒,估計問帛已帶凰羽離開了,才慢慢走回園子深處的碧月閣,有些失魂落魄地走上二樓,縮到暖玉榻上。

  凰羽不對勁。

  看到他的第一眼,她就看出來了。重生了,再世了,可恨的記憶偏偏還在,對他的了解還是那樣清晰入微。也想漠視的,可是一眼掃過去,他肩背的線條,眼中的光亮,手指的屈度,甚至是一縷發絲的異樣,還是會自動跳到她的眼裡來,讓她看出他雖然像往常一樣說笑,其實身體十分不適。

  她與他今世隔了無底溝壑,什麽也不該看出來的。那不是她該關心的范疇。

  既不該,那就裝作看不見的。還是那句話,他自己的事,他自己會處理好,輪不到旁人來操心。

  可恨的是,他若是有傷,就該回到南國羽族去療養,或是去尋醫問藥,到大毒地來做什麽?
  樓梯上傳來輕輕的腳步聲,余音走了上來。一眼看到九霄瑟縮在榻上,片刻間有些錯覺,覺得那個強大狠辣的九霄不見了,那只是一個柔弱無助的女子,讓他心中最柔軟的地方跳動了一下。

  九霄聽到聲音,抬眼看到站在門口的余音,目光再轉到他手中的食盒上。

  “啊,吃飯了。”她幾乎是從榻上一躍而下,眼裡閃著光,仿佛是把那盒飯菜當成了此時此刻世上最重要之物。

  吃飯!專注於吃飯這件大事,就不會想些無關的事了!
  余音回過神來,笑道:“上神是餓了嗎?我猜上神不願走去飯廳,就把飯菜帶過來了。”說著走到紫檀書案前,把盒中精致菜肴一樣樣擺到案上。

  這張書案,九霄從未在它上面看過書,硬生生讓它轉行做了飯桌。

  九霄招呼余音一起坐下共進午餐,余音也沒有惶恐就坐下了。

  這在以前是不可想象的,自從上神大病愈後,整個人隨和了許多,有次用飯時邀他一起,他惶恐推辭,她幽幽歎了一聲:“也是,不小心毒到你怎麽辦。”

  然後他就一屁股坐下了。

  與上神一起用餐並沒有毒到他,上神也很開心有人陪著吃飯,他也越來越放松了。

  只是九霄,似乎有些食不知味。執起筷子,夾了一塊肉,停在半空中遲遲不動。再看她的臉,似乎是走神了。好像剛剛見到食盒就像見了親人一般的人不是她一樣。

  一朵鮮嫩的肉茸菌子忽被送到她的唇邊。她回過神來,發現是余音,下意識地閃避一下。余音卻執意將菌子送進她的口中,一邊微笑道:“上神這般心不在焉,就由余音來喂好了。”

  九霄吞了這口菌子,不敢再走神招他來喂,吃了三兩口便說飽了。走到窗前張望了一下,道:“余音啊,我吃得太撐,咱們四處轉轉吧。”

  太撐?余音掃了一眼沒折損幾筷子的飯菜,道:“好。”

  二人下了碧月閣,沿著花徑樹蔭,兜兜轉轉,最後就轉進了一處園中,百余株花樹爛漫盛開,花間露出屋角飛簷。

  這裡是瑤碧山的一處客房,供來訪者留宿——盡管瑤碧山罕有來訪者。不過,最近似乎變得熱鬧一些了。余音掃了一眼客房的方向,問道:“上神,今日有客人來嗎?”

  “客人?有嗎?哦呵呵呵,客人有沒有來上神我不在意,我就是來賞花的。看這花開的多好,嘖嘖。”

  “是很美。”余音抬手替她摘去落在鬢發的一片粉色花瓣。他自己的發上也粘了花瓣,少年溫潤如玉,笑容暖若春水。

  二人踏著花瓣漫步花間,遇上了在客房服侍的一名侍女,正拎著一隻食盒路過。

  侍女見上神來,急忙行禮。

  “起來吧。”九霄道,“恩……那個,在忙什麽呢?”

  侍女能得上神搭話,激動得有些小抖,顫著音道:“奴婢剛服侍客人用完餐,正要把剩菜收拾了去。”

  “客人?”九霄做恍然大悟狀,“哦,客人。對了,今天有客人在。是那個……對了,凰羽尊上是嗎?”

  “正是。”

  聽到這個對話,余音看了她一眼,撇了下嘴角。

  九霄假裝沒看到,打著哈哈道:“啊,好好招待,恩,要讓客人吃好喝好,免得顯得我瑤碧山小氣。來,我看看夥食怎麽樣。”說著伸手打開了食盒,只見裡面的飯菜竟然完好無損,象是一口沒動過的。

  侍女尷尬道:“可能尊上是對我們提供的飲食不放心。上次青帝殿下來時,也是這樣的……”

  九霄把食盒的蓋子扣了回去,道:“真是貪生怕死,不識抬舉。愛吃不吃,呵呵呵。你去忙吧,去吧。”

  笑眯眯目送侍女走遠,臉瞬間掛了下來。

  余音在旁側安撫道:“上神莫與他生氣,免得氣壞了身子。”象是安撫,語氣中卻帶著點刁鑽刻薄。

  “我不氣,不氣。省一口,是一口。”盯了一眼客房,轉身帶著余音離開。

  走了沒幾步,前方花樹一陣晃,一個巨大身影從花樹間走了出來。是凰羽的巨鵬座騎。九霄口一張,險些喚出一聲“鵬兒”,幸好及時咽了回去。前世時,巨鵬是凰羽的座騎,與無煙相處之後,竟變成了她的寵物。前兩次相遇時,它都是在履行座騎的本職,即使把她認成無煙,也沒有機會與她親近,這一次卻是正在閑逛,於是把持不住了。

  那巨鵬看到九霄,一雙原本凌厲的金眸突然一亮,豎瞳變得大圓,興奮得支棱起翅膀,揮著兩隻粗壯如鐵錨般的巨爪,邁著威武的步子就衝了上來。

  九霄見它這個架式,心中一慌。她知道它的這個姿態看似凶猛,但接下來的動作會是親昵地用頭頂觸她的腦袋。顯然,它是將她認成無煙了。

  旁邊的余音見它來勢凶猛,隻道是要攻擊九霄,斷然上前一步擋在她的前面,大喝一聲:“畜牲放肆!”瘦弱的身軀瞬間散發凜然威嚴,倒令九霄很是意外,欣賞地看了他一眼。

  巨鵬一怔站住,再盯了一眼九霄,昂起漆黑彎喙在空氣中晃了晃,仿佛是嗅她的氣息。金眸中流露出迷惑不解的神情。

  終於低伏了腦袋,對著九霄拜了一拜,匍匐在地上不敢動彈。

  巨鵬是靈禽,對於神族的身份地位雖不會辨別,卻能憑直覺敏銳地分析對方的氣場,以決定自己該以什麽樣的態度去對待。

  此時看它低伏的姿態,顯然是斷定了九霄作為上神的不可冒犯的尊嚴。

  余音將她拉到遠離巨鵬的一側,護著她離開。她邊走邊回頭看了一眼那巨鵬。連鵬兒都認她作九霄上神了呢。那麽,她真的不是無煙了。

  余音在旁邊道:“那畜牲無禮,上神受驚了。”

  她笑了一笑:“沒事。倒是你,身子這樣單薄,哪來的膽子衝到它的面前擋著?它那鋼爪,一下就能把你的骨頭抓成碎片。”

  他沒有說話,只是笑了一笑。九霄自然是了解他的舍生忘死,心中暗暗歎了一聲。

  余音陪她回去住處,看她情緒不高,也不多問,只是無比溫存細心地照料,想要換她歡心,最終隻換來她勉強一笑:“我累了,你也去休息一會兒吧。”

  余音退下後,她就爬到床上企圖睡個午覺,結果這個午覺直到暮色四合時也沒能入睡,隻好頹敗起床。

  起了床也悶在屋裡,拒絕了余音請她出去散心的請求。她怕自己一邁出門去,就不由自主地朝著那個人的所在走過去。要關住自己,人和心都要關住。

  那個人不關你的事。他自己能行的。

  你若出現,只會給彼此帶出過往的難,將來的苦。已經化成灰的事,不要再吹燃那灰裡藏著的火星了。

  夜半時分,一個小小身影從九霄寢殿的窗口飛離。化成小小血鴆的九霄徑直飛向花樹掩映的客房所在處,落在窗外的花枝上。

  窗內黑著燈,悄無聲息。

  我就看一眼,確信羽族尊上不會死在瑤碧山給鴆族招來麻煩就好。九霄告訴自己。

  翅膀輕輕一振,無聲地落在窗欞上。窗戶沒有關,撐了一道縫隙。她小心翼翼地探頭望去。

  借著月光,可以看到凰羽仰面躺在床上,似乎睡得正熟,額間卻有隱隱金光流動。哦,在運內息療傷啊。果然沒有看錯,確是受傷了,而且看這情形,還傷的不輕。但是看樣子是絕不會危及性命了。

  可是在這對他來說十分陌生的瑤碧山運息療傷,也太冒失了。若有半絲驚擾,就會氣息走岔,走火入魔,傷上加傷,到那時可真要出人命了。他居然敢連窗戶都不關。

  九霄原本打算看一眼便走的,這時又走不開了。她得給他看著門兒,別讓人驚動了啊。

  站在窗隙間,望月長歎。堂堂上神,居然淪為一個守門的。

  凰羽調息療傷的周期很緩慢,恐怕要到天亮才能結束。血鴆站在窗欞上,站得腳爪有些累了,索性腳一縮蹲下來,把腳爪藏進腹部的羽毛暖著。蹲得久了,難免昏昏欲睡。

  也不知過了多久,背上忽然一緊,翅根象是被人捏住了。九霄大驚醒來,回頭一看,見凰羽仍躺在床上,額上還是有隱隱金光流轉著,只是原本閉著的眼睛半睜開了,正抬起一隻手朝向她,手指輕輕一伸一收。

  他竟然在運息的同時,分神以靈力縛住了她。

  這縷靈力十分微弱,如一條細細的繩子扯住了她。九霄只要輕輕一掙,或是小小反擊一下就可掙脫。可是他此時的運息尚未結束,一點刺激就會令他重傷。

  他這是在找死嗎?
  九霄鼓了幾鼓力氣,想著掙開算了。終怕驚了他,任由那縷力牽扯著,雙腳離開窗欞,一直被扯進了他的手心。

  他用手托著紅色的鳥兒,用含了八分懵懂的眼眸看了半天,直看得她心跳如鼓,才吐出模糊的一句:“又做夢了。”

  說罷,把鳥兒捧在頸窩,用臉頰挨著,又沉入到運息療傷的深境裡去。九霄的羽毛挨到他的臉側,頓時渾身僵硬。他的體溫是如此熟悉,又如此陌生。她萬般的不情願與這個前世冤孽靠這麽近,又怕貿然亂動驚到他,使他岔了氣息搞出人命。只能僵著脖子忍著。

  隨著療傷的進程,他的呼吸有些淺短,體溫滾燙,頸上漫了一層薄汗,眉心微微蹙著。

  九霄走不能走,睡不敢睡,僵著身體盡量不要與他的臉貼的太緊。因為她所在的位置離他的頸動脈很近,她清晰地感覺到了脈動的頻率。

  隱隱透著來自內腑的很深的創傷。

  九霄暗暗訥悶。凰羽靈力十分強大,在神族中也算是名列前茅,是遇到了什麽敵手,能將他傷得這般重?

  直到天快亮時,他額上的流轉光暈才漸漸消隱,呼吸也變得平穩,沉入真正的睡眠。九霄從他頸窩處小心地掙脫出來,舒展一下麻木的翅膀,悄無聲息地起飛,從窗扇的縫隙中離開。

  剛剛飛至花樹叢林之外,就看到一個清冷而立的身影,那人聽到了撲翅的聲音,仰面看過來,目光涼涼的。

  是余音!
  九霄心中頓時有被發現的慌張。想著裝沒看到他飛過去,反倒更不自然,隻好降落下來,落在了余音的肩上立著,討好的問:“這麽早,不多睡一會兒,在這裡幹嘛?”

  余音也不看肩上的鳥兒,冷冷道:“此話應該我來問上神。”

  喲呵!這小子越發的膽兒肥了哈!非但不答上神的問話,反而敢噎她!該給他點顏色看看了!

  心裡嘀咕歸嘀咕,無奈總是心虛,話出來就軟了八分:“我就是來監視一下不速之客。”

  余音撇撇嘴:“上神辛苦了。我帶您去歇息吧。”抬手將她引到手上,抱在心口離開。

  小鳥形狀的九霄倚在他胸口,頗是愜意。余音就是這一點讓人舒心。不該問的,絕不多話,仿佛這世上除了九霄,眼中再無別的人,別的事。只要有她流露出一絲半點的愛護就足夠,除此之外,天大的事也引不起他的半點好奇。

  *
  凰羽已在瑤碧山住了五日了。五天內九霄都沒有看到他,倒是不是刻意閃避——這是她的地盤,憑什麽她閃避啊。主要是因為凰羽每日裡多呆在客房中,也不太出來走動。

  九霄知道他身上有傷,免不了要休養幾日才能上路,也不催,也不問,全當這裡沒有這個人。只是偶然還是會從問帛或侍從嘴時聽到一言半句:

  “都住了好幾天了,真不怕死。”

  “可不是嗎,連我們的飲食也吃得甚歡,大概是活膩了來此尋死來了。”

  ……

  九霄知道一切正常,也就不去管他,一門心思鑽空子好去趟韻園。她一直都惦記著方予那未說完的話呢。

  早晨一本正經地跟余音打了個招呼:“余音啊,我要去神殿看看。”

  余音覺得新奇——上神對公務從來不上心,向來是能推給長老們的就會全推給他們,今天是哪來的興致?這卻不是他能問的,趕忙給她備了一套流錦華袍穿上,又喚人備車。

  九霄忙阻止了:“我是去突擊查崗的,看長老們有沒有偷懶。低調,低調就好。”

  說罷喚了雲頭出來,踏上去,想了一想,肩上又幻出兩隻火色大翼雙保險,這才徐徐離地,朝著神殿的飛去。

  直到飛了很遠,回頭看看,確定余音望不到她了,這才拐了彎,奔向韻園。雲駕得越來越熟練,心中越發得意,催得雲頭更快了。身邊忽然多了一朵雲出來。她偏頭一看,那雲上還站了一個人。嚇得她身子一偏,險些栽下雲去。

  旁邊的人探手來拉住了她,一對鳳眸微笑眯起:“上神小心。我看您栽跟頭已看得夠多了。”

  她站穩了身子,氣急敗壞:“你怎麽會在這裡!”

  “我剛才在下面的草地上曬太陽,看天上一朵雲兒飛得好快,不由激起了好勝之心,於是也駕雲上來,想要比試一下誰更快。不料居然是上神。”他笑眯眯地道。

  “呵呵!真是好意外啊!”不料個P,居然個鬼!九霄的怒得表情都扭曲了。

  凰羽全當看不見,心情大好地道:“看上神的行蹤這麽鬼鬼祟祟,是要去韻園偷情嗎?”

  “偷你個鬼啊!那原本都是上神我的男寵,上神我想什麽時候去,就什麽時候去,用不著偷!”

  “是麽?問帛和余音知道嗎?”

  “關你什麽事!……啊啊啊啊……”火冒三丈的話音突然變成一串驚叫。她只顧與凰羽爭辯,都忘記雲頭還在疾速前行著,突然看到前方出現一道橫向高山,山峰高聳入雲。而她飛得不是很高,若想越過去,得扯著雲頭攀升數十丈才行。而此時想攀高已來不及了,以她的駕雲技術尚停留在加速容易停下難的水準,更何況此時已是慌了神兒,除了尖叫,唯有抱著“上神體質骨頭夠結實”的希望,正面撞擊山壁……

  咬牙閉眼直衝而去,卻忽然被一對手臂環住,栽進一個熟悉的懷抱,一隻手護住她的後腦,將她的臉按在胸口。

  她只顧得懼怕即將到來的撞擊,也顧不得管這個懷抱是她多麽抗拒的了,死死環住了他的腰身。

  預料之中的撞擊卻沒有到來。唯有那懷抱之外,風聲尖利呼嘯過耳。

  不知過了多久,嚇懵的上神睜開眼睛,回頭看了一眼前方,景色廣闊無垠,已不見了那山壁,她茫茫然回頭看身後,發現那座山已在身後了。

  而此時也看清了這座山中間是有一道直上直下的裂隙的,整座山像是被斧劈開一般,裂了一道數丈寬的縫隙。剛剛她慌張之間,居然沒有看到這道縫兒。不過話說回來,以她的駕雲技巧,就算是看到了,在那麽快的速度之下,也難免瞄不準撞到壁上去。

  後怕連連之余,突然記起來是誰帶她過來的、是如何過來的,而自己還縮在人家的懷中。

  抬頭一看,正對上凰羽一對眸子,幽深不見底。她急忙松了抱著他的腰的手,慌張向後一跳,險些栽下雲頭,被凰羽一把拉住,平平道:“上神小心。”神情很是淡然。

  九霄搖晃著站回來,松開他的手,收拾一下失色花容,理理頭髮,穩穩心神,道:“多謝尊上幫忙。回去上神我會重重賞賜。”

  凰羽看她一眼,答道:“謝上神。”

  九霄努力地忘掉了剛剛發生的事,二人的雲頭直接降進了韻園的竹林裡。卻發覺園中格外安靜,沒有昨日的樂曲聲。心中有些奇怪:今日少年們都休息嗎?
  停了一會兒,卻聽見不遠處傳來陣陣壓抑的啜泣聲。循聲而去,只見少年們在林間圍坐在一起,或是沉默,或是抹著眼淚。

  她咳了一聲,問道:“你們這是怎麽了?”

  少年們見她過來,拜倒一片。

  “上神,方予死了。”有少年說。

  方予是昨日死的。據他的同伴們說,睡前還好好的,早晨大家都起床了,喚他不起,才發現身體都冰涼了。

  韻園後面一片青蔥山野,方予就是被葬在這裡。九霄站在新墳前,面色陰沉。

  九霄沉著臉問領路的少年:“人無端死了,為什麽不上報?為什麽不查死因便將人葬了?”

  少年膝軟跪地,急忙撇清道:“一出事就讓人報了問帛長老了,長老隻說葬了就是。”

  九霄一時無語。

  這少年也有些烈性,更因方予猝亡而生出同病相憐之感,怨言衝口而出:“我們這些人的性命本如草芥,不過是上神曾經的玩物而已,現在已不能再服用仙丹延壽,在他人眼裡,不過是群等死的人。早些死,比晚些死更讓人省心,誰還會關心是如何死的呢?”少年是冒死說那些話的,眼中生出烈烈火星,頗有拚著一死也要一吐為快的架式。

  九霄聽得心中憋悶。半晌道:“不要如此輕賤自己,你們現在是瑤碧山的樂師,不要任人欺凌。有委屈就讓人傳話給我,我替你們做主。”

  少年眼中火星抿去,垂下眼睫。

  九霄繼而又發現相鄰不遠,還有三座墳塋,墓上青草初露細芽,看上去也歷時不久的樣子。

  “那兩個人,是誰?”九霄指了指兩座墳墓,問道。

  “那是莫聲、烏語、蘇韻,剛搬進韻園不久,便得了急病死了。”

  九霄在方予墓前站了一會,默然離開。走了一段,忽然站住,回頭望了一眼另三座墳塋,問道:“莫聲,烏語,蘇韻?”

  少年答道:“是他們。”

  “你知道我上次出事前的那一夜,是誰在我屋裡嗎?”

  “莫聲,烏語,蘇韻,正是他們三個。”少年答道。

  九霄回到碧落宮時,帶了一身煞氣,一落地,身周十丈內草木頓時騰起衝天綠焰,瞬間枯黑成灰,嚇得侍從們驚慌躲避,退得遠遠得伏地發抖。連一直跟在她身後的凰羽,也被逼得退到遠處。

  九霄看看四周,對自己發怒的後果有些吃驚,卻仍是收斂不住怒氣。余音聞訊而來,見此情形,沒有像其他侍者一樣避之不及,而是踏著焦木就要跑上前來。九霄盛怒之際,也怕傷了他,手一指,喝道:“退後!”

  余音愣愣站住了。

  九霄冷著臉道:“給我把問帛叫過來。”

  他領命而去。

  九霄在宮裡的碧笙殿中等候問帛,心中怒火還是燒得壓不下去,在殿中反覆踱步。或許是因為以前的九霄上神經常發怒,時不時就要把房子燒毀,所以這些大殿都是以防火的材料建成,連簾帛都是火不能點燃的鮫綃製成,隨著九霄的怒意波動,簾帛起伏飄揚,卻是燒不起來。

  問帛趕來的時候,九霄先是做了個手勢,將她攔在殿門外,冷聲道:“跪在外面。”

  問帛白著臉,跪在了門外。

  其實九霄讓問帛不要進來,是怕離得太近,自己控制不了情緒誤殺了她。

  九霄站在大殿中央,遠遠地對門外的問帛斥問道:“知道叫你來做什麽嗎?”

  問帛搖了搖頭:“屬下不明白,請上神明示。”

  “還沒我裝糊塗!”九霄怒不可遏,“韻園的事,難道你不知道嗎!”

  問帛恍然道:“上神是說方予的事?他前日夜間暴斃,屬下是知道的,已讓人安葬了。”

  她這般理所當然的態度,更讓九霄氣不打一處來:“你既然知道,為何不報!”

  問帛道:“這種小事怎麽值得驚動上神?”

  “小事?!”九霄一掌拍在身側的桌子上,桌子頓時碎作齏粉。“活生生的一條人命,怎麽就是小事了?”

  問帛訝異地抬頭看著她:“上神一向對當時寵愛的男寵略上心些,方予這等不討乖的,上神何時有興趣關注過?那方予不過是暴病身亡,上神只因屬下未及時上報,便如此盛怒嗎?”

  九霄冷笑一聲:“急病身亡?那為何早不亡,晚不亡,偏偏在我去過韻園後與他聊過,又被你撞見之後,便暴病而亡?”

  問帛嚇得叩了一個頭:“上神是在說屬下謀害了方予嗎?冤枉!我就是有天大的膽子,也不敢私自處死上神的男寵。”

  九霄逼視著她:“你不敢?好一個不敢!自從我遇劫醒來,心心念念要除掉他們的,唯有你一人。你且告訴我,莫語、烏聲、蘇韻是怎麽回事?”

  問帛冷汗涔涔:“這三個人是我下令處死的沒錯,但卻是在上神病重未清醒之時,與其他三位長老共同決定的!他們對上神的出事有不可推卸的責任,罪本當誅。只是傳出去不好聽,這才暗中處死,旁人隻當他們是得病死的。這也是為了維護上神的清譽啊。他們害得上神險些出事,本就是罪該萬死,屬下不覺得殺他們有錯!”問帛雖然懼死,但仍咬牙力爭。

  “那麽方予呢?!”

  “這個是真冤枉啊!”問帛大聲道,“這些人本是凡人,以前定期服用仙丹保持青春,因為長年依賴丹藥,如今斷了,身體狀況比普通凡人還要脆弱,一點小病就可以要了他們的命。知道方予身亡後,屬下覺得是正常的死亡,隻吩咐人葬了他,並未想許多。”

  九霄焦躁地在殿內來回踱步。

  終是停了下來,情緒平靜了許多。對問帛道:“若不是你做的,便去查,開棺驗屍,給我查出真正死因。”

  問帛不敢再說什麽,領命後退。九霄又將她喊住:“其余樂師的安危,你最好給我看仔細了,若再有原因不明的暴斃,拿你是問。”

  問帛應下,擦著冷汗退下。

  九霄獨自站在殿中,等情緒慢慢平複下去,走出殿去。門外站著余音,見她出來,上前一步想要扶她,被她躲開了。“我想自己靜一靜。”她說。然後獨自一人踱進園林中去。

  在園林間有些煩躁地亂轉時,看到巨鵬一動不動蹲在林間草坪上,凰羽伏臥在它的背上,似乎是睡著了。九霄的腳步頓了一頓,就想要折轉走開。

  身後傳來含著困頓的一聲喚:“上神。”

  她站住腳步,轉過身來。他還是那樣懶洋洋趴著,動都沒動一下,隻睜開了眼睛,用含著困倦的眼神看著她。

  九霄道:“尊上,我宮中出了點事,沒心情陪您聊天。您也住了這幾天了,沒事就回去吧。”

  他撇了撇嘴角:“上神的待客之道真是——直言不諱啊。”

  九霄呵呵一笑:“我這人性格直爽,尊上莫怪。尊上能起來說話嗎?”雖然是在室外朗朗乾坤之下,她也站得離他甚遠,但他那樣俯臥著的懶散姿態,讓她感覺他太自來熟了一些。

  被指責了,他隻好慢慢坐了起來,仍是賴在鵬背上不肯下來,一隻手撐著身體斜斜坐著,眼睫半覆著,長發都沒以那枚慣用的碧玉抹額束著,散漫地順肩滑下。還是一副收拾不起來慵懶樣子。

  九霄知道他這付模樣應不是有意做姿態,怕是傷勢未愈,不久前又跟她去了一趟韻園,馭雲疲累的緣故,也不好苛求,只能求個眼不見為淨,說道:“尊上喜歡住,便住幾天吧。要什麽需要的,跟侍從說一聲就是。”

  說著轉身走開。他卻下了鵬背,跟了上來,與她並肩而行。

  “上神在為死去那個人生氣嗎?”

  “他是個好樂師。”她繃著臉道。

  “不是男寵嗎?”他刻意地來了一句。

  她被噎了一下,道:“稱謂而已,有何重要?重點是人家死了。”

  “上神很心疼嗎?”

  “嗯,心疼,剛才都心疼得放出一把火,你都看到了,燒了好大一片林子呢。”

  他側臉看了她一眼:“您那不是心疼,是氣的。”

  她不屑地道:“您又是如何知道的?”

  他沒有說話。

  他是如何知道的?只因無煙心疼誰時,眼中總會透出的柔軟疼惜,讓人甘願疼痛下去,隻為換取她的一分憐惜。無煙生氣時,眼底是壓也不住的怒氣,就象是現在這樣,無論怎樣強裝著說笑,總有一兩星的火星控制不住地從瞳仁中迸出來。

  他沒把這些說出來,只是把話題轉了回去:“那麽,那位樂師是如何死的?”

  “夢中猝死。只是我疑心他是被人所害。”

  “為什麽這麽說?”

  “因我前些日子與他走的近些,多說了幾句話。”

  他略想了一下,道:“該不是前一次與你一起去時,你拉去私聊的那一位吧。”

  “正是他,名叫方予。”

  “那麽上神疑心誰呢?”凰羽問。

  九霄想著這件事也不知是否與“無煙”有牽連,也不必避著他,他了解這些蛛絲馬跡有益無害。於是答道:“一開始,我認為是問帛做的。因為她對於我與他們接觸這件事十分抵觸……”

  “哦?”凰羽眼中一亮,讚歎道:“問帛人品不錯啊。”

  九霄臉一沉,隱忍咬牙:“尊上不能好好說話,就不必說了。”

  “我能,能。上神請接著說。”他的眼中含滿愉悅的清輝,因為微笑,嘴角浮現出一個淺淺梨渦。唇色卻還是過於淺淡,臉色也看著蒼白,走了這幾步路,已是有些疲憊的樣子。

  九霄的目光從他臉上移開,一手遮著額,一手指了指一處遊廊,道:“太陽曬的厲害了,去廊下坐著聊吧。”

  二人走到廊下,九霄坐在廊柱間的橫木椅上,他坐在了這長椅的另一頭,倚靠的柱子上,又恢復了懶洋洋的模樣。

  九霄接著說先前的話題:“我一開始幾乎斷定是問帛處死他的。因為我與他聊天時,被問帛撞見過,或許是她為了殺雞儆猴,殺一個方予,讓其他樂師們不敢再接近我。可是剛才問話之後,問帛否認了,我也覺得疑點頗多,還得細細調查。”

  凰羽道:“我也看到過你與他在親密交談的場面,或許是我嫉妒心起,殺了他呢。”

  “尊上,我們沒有熟到開玩笑的程度。”九霄略覺煩惱,眯眼望著遊廊外側陽光下的烈焰般盛開的花叢,道:“我很認真地說事情,您若無興趣,大可不必聽。”

  “有,有興趣。”他趕忙道,“只要是上神說的話我都有興趣聽,不論您說的是什麽。”他說這話時話音低了下去,沒有看她,而是低眼也看向了花叢,沒有半分輕佻,只有甘願的示弱。

  饒是這樣,也是九霄不願意看到的。站起來拂袖而走,但袖子都拂了,腳卻像被扯住了一般,沒有能走開,終是忍不住把話說了出來:“尊上臉色好像不太好。”

  “唔。”他含糊地應了一聲。

  她等著他說下文,解釋一下是發生了什麽事,如何受的傷,傷在了哪裡,到底有多重。但他竟沒了下文。

  她忍不住想再問一句時,卻見他頭靠在柱上,眼睫一抬一闔,已是困倦得睜不開眼。她再一愣神的功夫,就見他老人家已經是睡著了。

  盡管廊外陽光溫暖,他卻恰恰坐在了一片陰影裡,輕風吹過,還是有絲縷涼意。他傷後初愈,本是不該受涼的。

  如果此時是前世的彼時,此地是前世的梧宮,無煙該拿件衣服替他蓋上,坐在他身邊,美美端詳他的睡顏。

  可是偏已是此時此地,站在這裡的人也已不是無煙。九霄遠遠立著,眼神漠然,平淡轉身走去。

  路上遇到了巨鵬,巨鵬伏身低頭行禮。

  “喂,你。”九霄指了指遊廊的方向,“你主子在那邊睡了,你過去吧。”

  巨鵬依言邁著漆黑腳爪走去。

  它來到廊下,看主子睡了,便挨過去站在上風處擋著風。凰羽睜開了眼睛,小聲道:“鵬兒?”

  巨鵬歪頭看著他。

  “你說,那是不是她?”

  巨鵬輕輕鳴叫了一聲。

  “你也看不透嗎?”他微微歎了一下。“同樣的容貌,同樣的聲音,同樣的神態。怎麽會不是她呢?”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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