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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你說南境有星辰》第76章 終章
  第76章 終章
  抵達實地的童歡在狼牙隊員的陪伴下,很快就找到了鷹嘴岩附近可以進入暗道的點,童歡這才明白康山為什麽會在手繪圖上打下一個“×”。

  此處的暗道居然托生於一個被地下水衝刷出來的溶洞,洞內地形錯綜複雜,岔路繁多,稍有不慎就會迷失在黑暗的迷宮,最可怕的是一些路段還有戰時埋下的地雷,還有一些路段早已被上漲的地下水淹沒,哪怕知道路線也要提前背入備用氣罐,進行長段的洞潛,試圖探路的人能活著折返都算是足夠明智肯早早放棄,至於多人攜帶大量毒品過境是絕不可行的。

  因為危險系數太高,已經荒廢多年的洞口長出了一兩米深的灌木,足有手臂粗的綠蘿纏繞著,自洞頂上方被綠苔覆蓋的石頭上垂掛下來,撥開障礙後,暗黑的洞口就像張嘴吞噬的異獸,伴隨著森冷而濕潤的風撲面迎來,而洞口已經有狼牙的重兵在把守。

  “昨天我們已經對整個山頭和附近山林都做了地毯式搜查,老鄉們都說這個洞是絕不可能過的,專家的意見也覺得在暴雨過後水位上漲的情況下,洞潛過境的可能性幾乎為零,我們與其冒險探洞不如守好入口,因為老鄉和常年巡山的武警戰士都確定這個洞只有一個洞口。”

  協助防衛的武警戰士也說道:“剛才我們發現有人靠近,正準備派人進去查看,現在有認路的童老師太好了。”

  其實戰士們對於由個頭嬌小的童老師帶路還是有遲疑,依靠著她的回憶在獵場裡躲過無數陷阱、雷區的聶敬亮立刻站了出來。

  “童老師,你走中間指路,要小心腳下。”

  童歡調整了一下通信設備,跟在幾人身後也按亮了頭燈,一道道長光束刺進幽黑的洞中,破開了死寂的黑暗,又在遠處被吞沒,她回頭看了一眼耀眼日光下無法直視的山頭,懷揣著擔憂鑽進了山洞。

  聽到所有人已經進入溶洞,蘇睿壓下心底的不安,雙方在敲定交換的最後流程,所有女孩都被集中到了最前方,蘇睿看了看每個女孩身上的炸彈,蹙起了眉頭。

  陸翊坤人雖然長得粗獷,卻是極細致嚴謹的性格,怎麽會帶著四十幾個炸藥包來接木也?不可控的成分太高了,他認真地觀察著陸翊坤的每一寸神情,總覺得哪裡不對,忽然開口:“我來你並不驚訝。”

  “還好,只是你們比我想的要來得快。”陸翊坤的聲音有些發澀,像是不適應蘇睿質問的口氣。

  彥偉下意識想去撓頭,卻帶動了銬在一起的木也,他把手臂重重地放了下來:“剛一打照面,他見我沒有先問你們情況就露餡了。”

  不對!蘇睿心急火燎地大喊起來:“讓他們撤,趕快撤!”

  童彥偉自認識蘇睿以來從來沒有見他大驚失色到音調都變了,連發現童歡失蹤那天他都是立刻鎮定地詢問起醫院的攝像頭布置情況,奈何童歡等人已經下到洞穴裡面,通信信號極其差勁,前後隻發出過兩次消息。

  一次是說明溶洞直通坡前,卻離地面距離較遠,並沒有發現掘往上方的逃生通道,一次是在其中某條水路附近終於發現了新近行動的痕跡,並找到了潛水設備,要做進一步查看,之後就沒聯系上了。

  出於對蘇睿的絕對信任,彥偉沒有問原因,立刻請求龔隊等人命留守洞口的人員去召回眾人,可惜隊伍已經進去了一段時間,想追上很困難。

  蘇睿不敢置信地望著陸翊坤:“你到底在洞裡做了什麽?你居然設陷阱去套童歡!”

  童歡說過在青寨時讓王伊紋見她是陸翊坤的意思,他既然讓王伊紋去了,就能猜到童歡可能會得到地圖,才會寧可把直升機打下來,也不讓他們離開青寨的地盤。他既然計劃利用暗道逃脫的話,又已經知道他們逃了出來,怎麽會一點都不擔心?
  除非從一開始鷹嘴岩下的暗道就是一個陷阱!
  腳下忽然傳來了一陣震動,蘇睿意識到這是斜坡下方的地底發生了爆炸,他在五內俱焚的痛苦中立刻拉住木也往後退,而陸翊坤已經揮手示意身邊的人和坡下所有整裝待命的人衝上前來。

  蘇睿終於明白了他的計劃,木也被捕後,陸翊坤根本就是立刻利用知曉獵場地圖的童歡,演了一場貌似四面楚歌的戲,讓他們困難重重卻不動疑心地送回地圖,所以獵場內圍捕的人員才會那麽少!所以逃出獵場後他們沒有再遭遇追殺!

  眼前這四十三個炸彈都是掩護,為了脫身,他命人在中方腳下埋下了足以炸塌斜坡的烈性炸藥,那不僅是陷阱,是想斷掉他們的後路。一旦將他們和坡下的大隊伍暫時斷開聯系,留在平台上的人手完全不會是他身後隊伍的敵手,等他們救下木也退回樹林,整個青寨上萬的兵力在等候發動,那時候動手就是情節嚴重的邊境糾紛,絕不是龔長海甚至彭局能拿主意的事了。

  陸翊坤終於松下了心中繃緊的弦,流露出了明知是童歡去送死依然按捺下的痛意,木也卻愉悅地吹了一聲口哨,被童彥偉和蘇睿齊出的拳頭直接打偏了頭,吐出幾口血沫。

  “是童歡在指路!是童歡啊!”

  蘇睿痛心疾首地吼著,紅了眼眶,不是他輕敵,而是他低估了陸翊坤的狠絕,他以為是念及舊情的一再留手,卻成了推童歡上絕路的殺手。

  然而陸翊坤狠心閉眼等待的地動山搖並沒有傳來,自那一聲爆炸後,地底漸漸平複下來,山坡並沒有出現異樣,坡下的隊伍衝了上來,將木也和童彥偉圍在了中間,且觀望且退。

  與此同時,蘇睿聽見了切換進來的線路裡童歡的嗆咳聲。

  “你怎麽樣?童歡,回答我!”

  “找蘇睿!告訴他我沒事!我沒事!只有耳朵被震得不舒服,我們有三個人受了輕傷,重複,有三個人受了輕傷。”

  童歡大約真的是耳朵聽不大清楚,說話是用吼的,蘇睿雙腳發軟幾乎跪倒在地,沒有等到山坡塌陷,失望的陸翊坤卻也松開了情不自禁捏緊的拳頭。

  “蘇睿,你聽得到嗎?我沒事,我聽你的,注意細節!我想救木也這麽重要的事,陸哥怎麽會壓在自己最討厭的潛水上呢?上次陸哥的潛水服是我幫他穿的,留在水邊的潛水服尺碼不對,我沒讓大家靠近,我們退出來了!只是來找我們的戰士不知道路,觸發了別的路徑裡的老地雷。”

  那頭的童歡還在大喊著,有點驕傲的、求表揚的小語氣,說得亂七八糟,蘇睿笑著擦去了眼角的淚,既想把這個害他白哭了的家夥拉起來打頓屁股,又想把她用力摟在懷裡,可惜還不是談風月的時候,他站直了身體,看向目光莫測的陸翊坤。

  “你足夠了解我,而我從頭到尾都沒看清你。”

  陸翊坤沒有解釋,他原本只是準備弄死幾個他覺得無關緊要的人,只要能保證蘇和童歡不起疑心地下山,方便他們畫出圖後傳回國內,可是在蘇宏宇不計代價砸錢的結果下,蘇一行人回來得太快了。

  他習慣未雨綢繆,當初探這條死路時他就發現藏了一線生機,敲定下交換地點後,他帶著一個洞潛高手親自在康山地圖的盡處布下了足以炸塌斜坡的炸藥,然後將人滅口,留下了請君入甕的潛水服。

  大批武警、民防人員被派上山協助,雖然守衛的范圍和力度上去了,人員難免良莠不齊,他下了雙重保險,挑選了一個家中有重症父親的孝子,一個膽小怕事又好不容易中年得子的,花重金誘惑的同時抓走了他們全家,要求他們做的事僅僅是在恰好的時間到洞口附近晃一圈,他們並不知道引來人進洞查看後意味著什麽,顯然屈服了。

  直到蘇睿獨自趕到平台,他心知童歡是去探路時,已經沒有選擇了,木也就站在這裡,絲毫猶豫都可能被蘇察覺他的意圖,他不能放棄救木也。

  陸翊坤揮手示意湧上來的青寨人手退回原地,很平靜地說:“還是回到原計劃吧,勞駕童警官幫我把人送過來,如果她們都跑到了,木也和我還沒轉手,我的底牌反正也掀了,大家就只能一起看煙花。”

  沒有時間了,陸翊坤一句場面上的話都不肯再說,也不給交流的機會,更不能給蘇睿動腦的時間,他示意手下松開女孩們的桎梏。

  上策被破局,他只能走下策把木也先換過來,畢竟直到一個月前他都沒有親自露面參與青寨事務,還有很多法律的空子可鑽。

  沒料到陸翊坤說動就動,龔長海等人也只能略猶豫兩秒,對面畢竟是四十三條鮮活的生命,還有青寨的實際操盤人,童彥偉朝蘇睿說了句“我會見機行事”,扣住越笑越得意的木也慢慢往對面走去,龔長海把手銬遠遠地甩給了陸翊坤。

  “你們怎麽總喜歡用這麽老套的招數?下次換個新鮮點的。”

  女孩們紛亂的腳步擾亂了童彥偉的喊話,依約把雙手銬好的陸翊坤知道他指的是之前琅國自殺式炸彈,大笑起來,只是那笑容顯得有點殘忍。

  “招數老沒關系,管用就好。”

  飽受驚嚇的女孩被驅趕著慌亂地朝界碑方向走來,與閑庭信步般走在她們中間的陸翊坤形成了鮮明對比。沒有人知道孩子們在異鄉流離的日子裡遭了多大的罪,無論年齡大小,她們眼中曾有過的天真都蕩然無存,眉目黯淡無光。此刻她們在離故土幾步之遙的地方,背著會讓她們瞬時粉身碎骨的炸彈,不知腳下被動邁出的每一步是歸途還是死路。

  她們都刻意與陸翊坤保持了距離,哆哆嗦嗦走了一段後,終於在對家的渴望裡滿懷恐懼地奔跑起來,木也傷得不輕,行動遲緩,彥偉看看跑得飛快的女孩,不得不托著他助力,只是他體力也有限,渾身都冒出了虛汗。

  忽然,有人大喊了一句“我不想回,萬一是等我們過境就當人體炸彈炸了呢?就算回去了,沒有藥我也活不了”,這聲呼喊驚住了奔跑的女孩們,大家的腳步又慢了下來。陸翊坤厲目掃過那群女孩,可是一片混亂裡他也只聽出來了聲音來自隊伍後方。

  一個女孩停了下來,兩個,三個,四個……

  代表著家的界碑就在那裡,萬一越過去就被按炸了呢?還有毒癮發作時萬蟻噬心的痛苦,那是世界上最可怕的酷刑,誰都熬不過去,家裡又困難,回去了能有什麽活路?
  女孩們想跑,不能跑,更不知該往哪裡跑,甚至因為身上的炸彈都不敢相互依靠,前方還有惡魔一樣的木也,她們哆哆嗦嗦地站在界碑附近,就像一群羸弱待宰的羔羊,目露絕望。

  終於挪到了界碑邊的木也發出了磔磔怪笑:“看看你們白費心力,好,好得很!”

  木也和絕大部分女孩都走到了界碑邊,陸翊坤卻還在人群之外,女孩們被嚇得哭亂成一團,有些甚至想往回走,場面眼看就要失控,童彥偉二話沒說踢中了木也的膝蓋。

  木也重傷之下驟然被猛擊,直接倒在了地上,拉得彥偉也半蹲下來,但是彥偉直視著女孩們,笑得溫暖又和氣。

  “你們看,木也沒什麽可怕的。”他目光鎖定了一對蒼白的雙胞胎,輕言細語地哄道,“馮若蘭,馮若芳,對不對?我是童彥偉,你們童老師的哥哥,童老師說你們最乖了,每周回家還幫爸爸媽媽乾活兒,炸的洋芋又焦又軟,別怕,我帶你們回去找童老師,找爸爸媽媽。”

  他帶笑的眼眸裡仿佛有星光,能破開前路的迷霧,膽大一些的馮若蘭先哭了出來,緩緩挪動了步伐,老樊、曾浩、彭鐵力,專案組的成員們都迎了上來,岩路這個與青寨息息相關的拐賣組織他們已經跟了兩年,許多女孩的資料他們都滾瓜爛熟,他們溫和地說著她們家人的名字,說著她們家鄉的小吃,那些哭泣的女孩漸漸都邁開了腳步。

  馮若芳投進了彥偉的懷抱,喊著“媽媽”哭得要背過氣去,彥偉摸著她枯黃的頭髮,輕輕交給了身後的同事,第二個女孩跑了過來,第三個……專案組的組員毫無芥蒂地抱住了一個個身負炸彈的女孩,迅速向坡下撤離,又有別的戰士上前來抱住女孩,彥偉死死盯住越來越近的陸翊坤,戒備著被他踢翻居然都沒有還擊的木也,在腦中飛快地盤算著自己人的部署,變故就在那一刻發生了。

  走在最末尾的一個女孩衝木也跪了下來:“老大,我想留下來,我本來就是親戚賣出來的,回去了也沒有活路。”

  她的聲音嬌軟,如果童歡在這裡,就會認得她是那晚和小伊一起出現的女孩阿然,木也近來還算寵她,見她主動要留,不甚在意地哼了一聲。

  陸翊坤離兩人只有十來米了,他伸長了銬住的雙手,準備擁抱虛弱的木也,彥偉經過阿然身邊,順手把她攙了起來:“小姑娘,你先回,回到自己的地方,我們會有辦法的。”

  他一手半扶著木也,一手攙著阿然,女孩借著他身體的遮擋,忽然扯下了頭上的發簪,彥偉什麽都來不及做,下意識格擋了一下。

  對不起,小羽毛,我又要食言了。

  意料中的疼痛並沒有降臨,他身邊的木也笑容卻凝固在臉上,不敢置信地感受到利器插進喉嚨的劇痛,與此同時,發現狀況狂奔了兩步的陸翊坤把飛刀射進了女孩的胸口,她渾然不覺,一把抽出了發簪。

  血噴到了阿然的臉上、身上,她眼裡還殘留著瘋狂的光,抽搐地倒在了地上,笑了。

  姐姐被木也送人的當晚就被抬了出去,她在世界上最後一個相依為命的親人沒了,自己活得比死了還要辛苦,怎麽能眼見著木也又回到青寨逍遙。

  木也轟然倒下了,揚起一片塵土,他喉間發出咯咯的異響,望著幾步開外的阿加,卻一個字都說不出來了。

  杜瓦·木也身邊來來去去不知糟蹋過多少美人,好多連名字他都懶得知道,女人在他眼裡從來是調劑的玩物,可是他就這樣突兀地死在了他向來視如草芥的女孩手裡,死不瞑目。

  童彥偉在陸翊坤發出飛刀的瞬間已經打開了手銬,飛撲上去撞向陸翊坤拿著遙控器的左手,同一時間蘇睿趁小於“不察”順利“奪”過了他的槍,不顧腳傷飛奔而來,彥偉心知肚明就算陸翊坤戴上手銬自己也絕對打不過,只能拚全身力道一撞,而陸翊坤完全陷在木也被殺的震驚中,遙控器竟真的被他撞飛了出去。

  龔長海衝上前來壓住了陸翊坤,在童彥偉的配合下三人扭打起來,狼牙的人擔心一旦動手,會有人直接槍擊女孩們身上的炸彈引爆,青寨的人驟然見老大被人殺死也慌了神,對著一排黑洞洞的槍口也不知下一步怎麽走。

  女孩們一一被護送下坡,有防爆的專家過來卸除炸彈,卻發現她們身上十之八九背的都是空包,但是人手有限,一時也無法確認所有女孩身上炸彈的真假。

  戴上手銬的陸翊坤能力被限,龔長海在彥偉的助力下勉強打成平手,肋骨卻在陸翊坤的狠手之下被連續重擊,劇痛中他死死壓住了陸翊坤的手,被纏鬥住的陸翊坤哀吼著:“炸死他們!炸!”

  收到命令的護衛想去撿飛遠的遙控器,被蘇睿射中了腳踝,下一個試圖去撿遙控器的人再次被擊中了手腕,巨大的槍響像是拉開了閘門,大戰仿佛一觸即發。

  然而過去數年,青寨內只有木也極少數貼身心腹知道陸翊坤存在,經鬼峽一役已經死傷大半,對絕大多數人而言,陸先生不過就是個被木也看中的空降部隊,對他的服從是源自對木也絕對強權的服從。

  現在木也已去,心思活絡的已經轉出了大把主意,呆板的還不知該何去何從,面對著擰成一根麻繩的戰士,他們並沒有決一死戰的心。

  狼牙的人更不願在龔長海和童彥偉都搏命時開啟亂戰,於是所有的子彈都上膛,卻沒有人射出第一槍,目光都看向了滾打的三人。

  快滾至崖邊時,陸翊坤終於踢飛了龔長海,把童彥偉死死壓製在身下,他手臂擺出極其扭曲的姿勢勒住童彥偉拎了起來,槍抵上了太陽穴。

  “陸哥!不要!”

  剛趕到了鷹嘴岩的童歡就看到了讓她心驚肉跳的一幕,掙脫阻攔跑到了最前沿,可是她的淚眼也打動不了因木也去世而陷入瘋狂的陸翊坤。

  “別過來!我不想親手殺了你!”

  “陸哥,我求你,我只和你說幾句話。”

  陸翊坤看了一眼兩人身後倒在血泊裡的木也,忽然失去了力氣,他自八歲起就在為木也而活,做他家養的狗崽,應下養母的承諾和他九死一生地逃亡,攜手復仇、建寨、擴張,這二十余年的歲月伴隨著他的倒下頃刻間煙消雲散。

  他柔聲問道:“三三,那首歌你學會了沒?”

  童歡愣了愣,然後猛地點頭:“會了,會了,我唱給你聽。”

  小星星,掛天邊

  阿姆的大兒喲,背上行囊要去遠方

  小阿妹,快快睡著了

  風輕輕,雨別來,
  阿姆的大兒喲,背上行囊要去遠方

  小阿妹,快快睡著了

  童歡流著淚,把還練得不熟的彝族話唱得支離破碎,她想著當年翡國那個和她有著相似面孔的小女孩,還有偷偷站在屋外貪戀那一點溫柔的小陸翊坤,邊擦眼淚邊唱著,丟掉了身上所有的武器,連外套都脫了,隻穿著明顯藏不下任何凶器的單衣,試著向陸翊坤靠近。

  青寨眾人見陸翊坤不吭聲,也知道這位童小姐不比旁人,無人敢動。

  跟上來的蘇睿也迅速扔掉了槍,他見陸翊坤笑得很溫柔,可是此情此景越是溫柔越是令人心驚,他第一次和別人一樣,喊了一聲:“陸哥,我們談談。”

  十六歲的少年看著救了自己性命的大漢被父母領進來,倔強地不肯聽話喊一聲大哥,陸翊坤笑著擺擺手說,那就喊我名字。

  這一喊就是十六年,到今天他才喊出了那一聲遲到了多年的“哥”。

  陸翊坤慘淡地笑了:“蘇,你也有打感情牌的一天?”

  “那是因為真的有感情。”

  否則怎麽會“燈下黑”到被瞞了數年,在明知他設下差點害死童歡的陷阱後,見他神色驟然倦怠心知不妙,情不自禁地喚出了那聲“哥”。

  陸翊坤深深地看了他一眼,啞聲說道:“你們別再過來了。”

  他手下一用力,彥偉被勒得滿臉漲紅,兩人的腳邊就是被彥偉打飛的遙控器,他滿臉疲憊地看向已經跑進了警察隊伍還沒來得及解下炸藥包的幾個女孩,確定有背著真炸藥的,在他腳抬起的那一霎,童歡忽然淒聲喊道:“彥偉,不要!”

  用口型無聲做了告別的彥偉傾盡全身力氣向後撞去,陸翊坤被撞得猛退了幾步,一腳踏空。

  蘇睿和童歡一前一後撲了上來,抓住了童彥偉的褲腳,兩個大漢的重量帶著他倆往下墜去,蘇睿與童歡竟渾然不顧地又同時抓住了陸翊坤的腳踝,他們兩人都是渾身的傷,要抓住兩個成年男人力有不逮,眼看四人都要掉落下去。

  蘇睿後知後覺地意識到自己做出了怎樣不理智的行為,他甚至在心中光速計算了一下,在明知不可能的情況下,也只是大喊了一句:“童歡,松手。”

  陸翊坤和童彥偉的“放手”幾乎是同時喊了出來,有兩滴溫熱的水珠落在了陸翊坤的臉上,那是童歡的眼淚。陸翊坤腦海裡有無數的回憶蜂擁而至,其實只有一霎的時間,卻仿佛漫長過一生。

  他這一生顛沛流離,卻也活過了別人幾輩子的精彩,有絕望,有掙扎,有一諾如山,有生死一線,自他記事後竟只有童歡為他流過眼淚。

  那些閃回的片段紛飛而來,又潮水般退去,最後定格在了他第一次夜宿七小後的清晨,童歡躡手躡腳換來的那壺溫開水,然後守在灶邊看他刷鍋煮粥,烤兩根蘇想吃的甜玉米,就像家中普通的大哥一樣給弟弟妹妹做一頓早餐。

  陸翊坤再看了一眼天地顛倒的世界,身體比大腦還要快一步做出了選擇,松開了鉗住童彥偉的手臂……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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