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85章 絕豔迷人 尤物原禍水 行波入地 聖池走神嬰(4)
易靜祝告未完,忽然身輕,試一行法,竟然離水飛出,落向池外。心方暗笑:“聖姑佛法已到上乘,行即正果,依然如此好勝,令人不解。”心正尋思,忽然聽前面有兩男子說笑走來。身形雖隱,仍恐被他們警覺,忙即屏息斂氣,趕緊躲閃在那藏寶鑰的鼎後,靜立相待。一會兒二男子走到,乃是兩個相貌奸猾的中年道裝妖人,同去池邊仔細看了看。只聽那個穿黃的道:“這廝真活見鬼,他出水時我正在池旁守候,分明見玉娘子行法開池時,只有他一個人影,他卻硬說易家賤婢也借水遁追來。這水不比常水,玉娘子又在行法接引,遁法多快,如有人追來,來人又決不知此池底細,哪有不尾隨同出之理?偏又說是出時不知玉娘子要用他生魂效力,還曾回看,賤婢並未隨出,當時心中懷恨,所以未說,來人必然困在池底。你看池中空空,哪有影子?我們終日對著一塊肥肉,不能到口,今日好容易陪她對飲一回,雖解不了饞癆,到底得點乾親熱也好。他偏說些假話,害我們空跑一趟。玉娘子還說,擒不到來人,不許回她房去,這不作難麽?”另一穿青的道:“我看丙融那廝也是色蒙了心,也不問自己到底有什麽法力,煉了幾面黑煞旗門,連個護主幡的神魔都沒湊齊,便跑上門來強要送死。玉娘子本心不想傷他,偏是不知進退,始而行法猖狂,竟欲破洞而入;繼而玉娘子勉強延進,又偏不知自量,妄想人、寶兩得。玉娘子憤他說話可惡,目中無人,正好所獻旗門主幡缺一神魔,用他本人再合適也沒有,這才給他當上的。自己軀殼已毀,不知悔恨,適才席上玉娘子微說了幾句不得已的好聽話,答應將來不特放他,還給他代尋一個比他本身勝強十倍的廬舍,又許上些好處,他便蒙了心,不但不記仇,反倒甘心為之效死,只求事成之後一親肌體,隨就吐出遇敵之事。玉娘子認以為真,斷定人在池內。其實沒有此事,有什麽法子?這廝不是說他耳目鼻子靈,出時還聽身後水遁之聲麽?我們就叫他來看看,如若有人,認罰如何?”
穿黃的道:“余道兄,先不必忙著回去。那廝見玉娘子問完詳情,立時變臉,將他禁向所煉主幡之下,已然二次中計。他便果真在此看出有人追來,現在也不會再出來加以指點,何況決無其事。我看易家賤婢必是快到以前,發覺水遁,恐怕深入斷了歸路,隨水急退回去,也說不定。這都無關。倒是我二人原本患難至交,自從到此不久,你雖不似旁人那樣視我如仇,比起昔日患難生死交情,卻差得多了,究是為何?實不相瞞,我也被她逗得迷戀欲死,但有時背人靜坐,卻能回想,覺出這尤物必是我們禍水,如不留意,稍一失足,便成千古之恨。近來見她口甜心毒,行事越狠,更加警惕。我看你入迷更甚。你我數百年苦煉之功,豈是容易?像她這等人百世難遇,如若真心相愛,為她死了也值。隻恐本來無情,口蜜腹劍,得不到她半點真心,連皮肉也未沾上,便把平生功行付與流水,豈非至愚?如非今日見她行事過於凶殘,我也不會動心。她以前曾向我離間你,背著我對你也必如此。查看池中敵人,你我原無須同來,此舉好似有意把我二人調開,以便向龍道友獻媚蠱惑。她近日已能複體,所說仇人法力厲害,不脫困以前不能與人交合的話,未必可信。龍道友既善容成之術,品貌又好,我看她對他才是真親熱。背後對我卻說,志在用以出力,全是假意,顯然是謊言。你沒見前洞那幾個曾受他牢籠的殘廢麽?初來多麽寵愛尊崇,如今落得是什麽可憐神氣?你想她為龍道友,寧甘激走毒手摩什那等好幫手,必有幾分意思無疑。適才席上,沒見她對龍道友那眉開眼笑的妖媚情景,許是特意將我二人支開,好遂她的心意都不一定。我二人以後必須小心一二呢。”
說到後半,聲音更低,換了別人,決聽不出。那穿青的起初聞言似不在意,後聽提起姓龍的,面色驟變,竟似有些警覺,隻比穿黃的較有城府,濃眉剛往上揚,面色忽又突轉,以手掩口,搖頭示意。穿黃的憤道:“我如怕她,也不在此了。別人可以由她宰割,我卻無此容易呢。依我之見,少時便與她開門見山,不相愛無妨,但要彼此相見以誠,我們為她出力,事成送我二人兩件法寶,兩不虧負,省得彼此各用心機,互相忌恨,反為仇敵所乘。你看好麽?”穿青的還未及答,忽聽曼聲長吟,遠遠傳來,聲音詞意淫豔無倫。易靜方在暗罵:“妖屍也曾在聖姑門下多年,怎的這等淫賤無恥?”二妖人本在密語誹議,憤恨妖屍狠毒,一聞豔歌之聲,不由驚惶失色,面面相覷,意似畏懼。聽不一會兒,好似心蕩神搖,不能自製,倏地不約而同,一言未發,各自搶先飛馳趕去。
易靜看出二妖人法力俱都不弱,無如迷戀妖屍,陷溺已深。盡管背人時想起妖屍狡詐淫毒,害人甚多,自身修煉不易,略生疑慮;稍得妖屍一點聲音笑貌,又複沉醉。暗忖:“自己隱身追敵,竟吃丙融察覺,妖屍已然斷定有人深入,沒有查明虛實,決不甘休;現將二妖人引去,不知又有什麽陰謀毒計?記得上次和英瓊、輕雲探查幻波池時,這裡乃是東洞藏寶之所。在未取寶以前,曾隨李伯父同往西洞。第一次,三人由門壁間密徑飛入,自己和英瓊往右,遇阻即回。輕雲往左,走入妖屍停屍之所,誤認為聖姑法體,如非李伯父佛法援救,幾遭毒手。後來曾聽輕雲詳細說過經歷。適聽妖屍歌聲甚遠,正在西方。二妖人所說妖屍聚飲之所,必在西洞無疑。李伯父說,此間五洞,內裡俱有通路,最穩妥是順夾壁水道通行,決不會被人發現。無如此間水道已被妖屍隔斷,別處想也被其隱起。上次出入匆促,又未留心默記。如今既已冒險深入,拚著蹤跡敗露惡鬥一場,見機行事,才可探得虛實。知道洞中禁製密布,步步荊棘,雖得師傳道書,得知好些禁忌埋伏所在,但是妖屍氣候將成,已能隨意隱匿變幻,加上許多妖法陷阱,一旦觸動,阻礙橫生,便不被困,應付起來也極艱難。頗悔適才因水遁隱形為丙融發現,又見二妖人邪法頗強,一不小心,恐被覺察,妖人去又太快,主意還未打定,不及尾隨同往。如不往探,守在當地,妖屍聞報池中無人被陷,雖要自來查看,但是全洞虛實仍是不知。此行為何?不入虎穴,焉得虎子。生平屢經大敵,未嘗怯陣,怎今日到此,會膽小過慮起來?
易靜主意打定,四顧室中,青玉牆上聖姑遺容已然隱去十之八九,略現微跡。唯有藏珍鼎仍立當地,光華燦爛,好似無人動過。知道那柄蓮花玉鑰,妖屍和諸妖黨決不能取,必仍藏在鼎內。此鑰關系最為重要,心雖微動,忽想起前番在此受挫之事,當時如非輕雲警告,幾為鼎中埋伏的大五行絕滅光針所傷。又曾見聖姑遺容,對己怒視;鼎中又有“開鼎者李,毀鼎者死,瓊宮故物,不得妄取”的四句聖姑遺音;鼎中百余件異寶奇珍,也經英瓊一人之手取出,分明自己與聖姑無緣。掌教師尊雖令來做此洞之主,但主人不喜自己。妖屍原是她舊日愛徒,深知底細,尚不能取,自己再來也是無用,反倒打草驚蛇,徒勞作甚?只是玉壁上面遺容,本是雲鬟低垂,神情若活,更能喜怒自如,向人示意,隔了不到一年,竟變得如此模樣淺淡。玉壁仍是晶瑩如昔,光鑒毫發,不現一毫邪氣與殘破之跡,決非經過妖法毀損汙穢情景。心中不解,未免多看了兩眼。哪知初看聖姑遺容時,雖不似以前如在鏡中,呼之欲出,淡痕顯然,仍是一妙齡少女影子。及連續注視,那人影竟越來越淡,漸漸隱沒,不見絲毫痕跡,愈發驚詫。略呆立了一會兒,終未再現。易靜想不出是什麽作用,隻得小心戒備,覓路前行。
易靜因記得上次進入時,東洞右壁並無門戶,玉壁渾成,這時卻多了兩個門戶並列其間,俱是六角圓門。先二妖人來去各走一門,如換常人,必當兩門均可通行。易靜到底心細知機,見二妖人來去門戶不同,料有緣故。洞中禁製五遁,息息相通,不是適才自己衝破水面出來,吃妖屍警覺,故意令二妖人來此誘敵入伏;便是妖屍換了地方,跟蹤走入,就許上當。暗忖:“這兩條路,師父仙示均未明言。如若妖屍心意被己猜中,二妖人歸路必有厲害埋伏。如由其來路門中走入,妖屍決想不到。反正打算遍歷全洞,方始設法回去,就算料左,妖屍妖黨換了地方相聚,五洞內通,也終能尋到。至多多經一些艱險,繞走些路,卻可多得虛實,比起自投埋伏總強得多。何不移東就西,出其不意,舍其去路,往他來路走進,看是如何,再作計較?”念頭一轉,忽換走法,便不追蹤二妖人,徑從他們來路門中走入,意欲試探著往兩洞中走去。
易靜進門一看,乃一間設有丹台、爐鼎的石室,陳列器皿,極為古雅精良,隻比外層低小,別無異狀,知是主人昔年未成道時煉丹之所。方想:“師父仙示,曾說洞中千門萬戶,無一處不有禁製,這間室內怎無埋伏?”只見靠裡壁有一圓門,正要走進,行近丹台,忽覺有異。再往上下四外細一查看,室很低窄,四壁平滑細膩,宛如美玉,不似外室那麽溫潤,乍看不覺,實與別室壁色有新舊之分。丹台設置等,又決非正宗路數。不禁恍然大悟,知是妖屍新用法力鑿成的煉丹之所,故此未設禁製。洞中石室甚多,俱都高大崇宏,質如美玉。妖屍現鍾不撞,反來鑄銅,卻在實心洞壁之中,現鑿這麽一間小室似供煉丹之需。估量各室皆有聖姑所設禁製,妖屍不能隨意僭用;或是所煉妖丹、邪法犯禁,恐有克制,或將埋伏引動,於她不利,才有此舉。否則此洞與別處不同,洞壁十分堅固,外間室內更有極厲害的五行禁製,一經行法,難保不觸動。開鑿之際,定費不少心力,如非必要,決不如此。並且妖屍已然準備心神一經複體回生,行動自如,立即飛去。此時亟謀脫困,尚恐無及,怎有空閑煉丹?再者,妖屍被困將近兩甲子,身不能離洞一步,靈藥何從采取?如是洞中原有,聖姑事事前知,早已安排藏好,決不會讓妖屍取去。此中必然藏有機密。
易靜心中一動,便朝台上丹鼎法物重又查看,覺出那丹鼎與外間藏有玉鑰的寶鼎一般形式,只是要小得多,是個陶製之物,火氣未退,分明新在窯裡燒成,用日無多,與外間那鼎玉蘊金輝,寶氣炫目,不大相同。如非上有不少符籙,決不似妖屍這等法力高強的妖邪所用。旁的法物陳列,僅有鼎前立著一面小幡,似非常物,也不帶有妖氣。只看出是旁門中人所設丹台,別無可疑之處。細端詳了一陣,猜不出有什麽緊要用處。因丹台陳設雖然齊全,並未行法祭煉,不值一毀;更恐妖屍詭詐百出,機關尚未識透,一經妄動,多生枝節,便不去動它。徑往台後靠壁圓門之中走進,門內橫著一條長窄甬道。對面是一間大石室,中空無物,卻有四門,壁上隱現風雲雷電影跡。剛往裡一探頭,便見壁上影跡漸顯,隱隱風雷之聲,知道中有風雷之禁,不可輕入。室又向南,不是去四洞的道路,否則先兩妖人絕不敢由此穿行。又見兩室中間那條甬道比丹室更低,高不及丈,地勢上下彎曲不一,壁色甚新,也似不曾設計禁製,越料出是妖屍為防妖黨誤觸埋伏,就著地形,在各處石壁之中鑿此甬路,以便往來。這麽大一座洞府,又是禁製重重之下,居然開鑿出這麽長一條靈壁甬路,雖是妖法,煞也驚人。如真能通行全洞,豈不省事得多?想到這裡,又覺妖屍何等機智,明知限數將終,脫身之日便是伏誅之時,開此通行全洞的甬路,自己和妖黨往來固是方便,對於外來之人,豈不加意緊防,怎會如此疏忽?必還另有花樣。正在一面尋思,一面由兩門之間右折往西,走了下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