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90章 華日麗仙山 花放水流人獨立 靈潭追魅影 星馳電射燕飛來(1)
妖屍一味打著如意算盤,卻不知前數月妄動聖姑所遺玉牒,將預設的禁法觸發,受了佛法反應,一面禁她肆意橫行,一面又將她引向自趨滅亡之途。外表功力大進,漸成氣候,法力日高,眼看脫困在即;實則心靈已然受製,機智靈敏轉不如初。強敵近在肘腋之間,危機隱伏,她卻一點不知,還自以為得計,不特未命洞中妖黨前往探看,反禁妖黨外出。眾妖黨雖有幾個見後洞寢宮仇敵雖然除去,此時前洞明明還有好些警兆,苦心搜查並未尋見,不是還有仇敵隱伏,便是今日來的不止一人,入而復出,已然得了一些虛實遁走,勸令小心。妖屍力說那是後洞所殺仇敵,用聲東擊西之計故弄狡獪,所以仇敵一死,便無跡象,無須多慮,如有人來,只是送死而已。眾妖黨因問出後洞仇敵為五遁神雷所困時,前洞還有響動,妖屍偏要固執成見,與往日多疑善慮謹慎情景迥乎不同,雖覺她勝後驕敵,自恃法力、埋伏,一意孤行,早晚不免失計,好意勸告,反遭呵斥,心中不滿。無如為妖屍媚惑侮弄已慣,妖屍又慣於擒縱誘逗,看出對方神情不對,稍使出一點柔聲媚態,淺笑輕顰,一個個重又心神恍惚,唯恐不得她的歡心,哪還敢有二意。因此之故,易靜等師徒多人在靜瓊谷中日夕修煉,並無妖黨前來生事。
光陰易過,倏又經年,眾人功力自是大進。妖屍的氣候也逐漸成長,除尚不能出洞一步外,元神已早複體,與生前無異,法力更加高強。隻苦了一般妖黨,日常對著這麽一個美勝天仙、妖豔絕倫、媚人肌骨的尤物活寶,不能染指。妖屍又喜挑逗,引人情狂為樂,不時現出許多活色生香,加上好些柔情媚態,引得眾妖黨一個個神魂顛倒,智迷心昏,直如瘋狂。無如為邪法媚術所製,奉命為謹。然而盡管色膽包天,對於妖屍卻是愛極、恨極而又怕極,不敢絲毫忤意。哪怕滿腹熱愛,狂血欲噴,準備好拚卻性命不要,強求一嘗異味,見了妖屍,未曾出口,心先害怕。實在按捺不住欲火,剛現出一點辭色,吃妖屍把花容微微一冰,一雙媚眼微微一瞪,再加上一點薄怒輕嗔,幾句輕言細語,立即不敢再有表示。往往欲火攻心,熱血沸騰,百脈一齊賁張,終於無從發泄,心中癢不可搔,無可奈何。
妖屍因是想起以前所習淫媚邪毒之法,迷惑這些妖人,使其本性昏亂,到了脫困危急之時,均為她出力效命,故意如此。實則久曠之身剛剛複體,欲念也是奇旺,只因深知聖姑天性好潔,平生厭惡男子,遺言本禁男子入洞,犯者必死。自己嘯聚了這些同黨俱是男子,當初原為複體期近,好些事均須人相助,急病投醫,姑且一試。好在死的是別人,於己有益無損,本心沒打算這等太平,不料竟會安然無事。除卻幾次自己嫌人太多,高下不齊,起了兩次火並,死傷多人外,凡是認作將來有用的幾個能手,至今無恙。固然自己深悉洞中微妙,與眾合力,在各層夾壁之間開了甬道密徑和好些小洞室,以供行住,避開禁地,並各指明趨避之法,不致觸網犯禁。但是聖姑既能凡事前知,早有安排算計,今日之事斷無不知之理,哪有如此便宜,安然到底?心疑還有危機隱伏,聖姑遺言必要應驗,這班妖人決無好結果,不是應於現時,便是應於未來,連自己也是如此。到日安危系於一發,不能脫出,便必毀滅。平日背人一想,便覺心寒,覺著不再犯大禁忌,到日尚且難保必生,如何還敢再犯聖姑平生大忌,汙穢仙府?便是毀屍報仇,好歹也等脫險雄飛,莫我予毒;或是看出不行,拚與同盡之際,再作道理。此時仍置身在仇人網中,亂來不得。總算這兩甲子元神苦修沒有白費,尚有定力,又不似眾妖人淫欲蒙心,元靈已失主宰。每當狂欲將起,立想到切身安危利害,強行按捺,也是苦極。有時因此恨極聖姑,幾番想要強行出洞,與眾妖黨合力施展極惡毒的邪法,拚著藏珍不要,倒反仙府,將全洞連同聖姑法體、元神一齊葬入地府之中毀滅。然而終究無此大膽,咬牙切齒一陣,也就拉倒。
這一年中,池底也時有妖人來訪,但與妖屍勾結上引作同黨的只有一人,余者不是不甘為妖屍誘入洞內送終,便是知難先退。每來一妖人,均難逃神雕法眼,有時癩姑等人也多撞見,因守李寧之誡,視如無睹。又因隱身窺伺,谷口設有禁法,潛形幻景,來的妖人不曾發覺,眾人也不出面。
易靜自從第二次幻波池受挫歸來,因覺洞中最厲害的是靈前五宮和五行法物,而師傳道書正有一章專論此法,但非短歲月中所能煉成。心想:“自己前煉過五行五遁,本有根底,只是不能窮極精微,生應變化。何不多下苦功,以年余光陰煉成,三入幻波池,不俟時至,何時煉成何時便去,親手除去妖屍,雪恥報仇?”因而終日在洞煉法,連每日必修的定功也放在一旁,輕易不出一步。偶聞池中妖人來去,隻付之一笑,這樣自然無事。
這日易靜覺著所煉五行五遁已然窮極變化,意欲一試法力深淺。知道上官紅近煉乙木遁法大為精進,已能不假林木隨意施為。起初因所學由聖姑傳授,從未詰問。後來上官紅日益精進,也未令其演習來看。這時令上官紅如法一施為,滿擬自己學有根源,又得師門傳授,雖然功候尚差,上官紅初拜師時曾見她演習過,雖不似旁門左道之術,威力也頗神妙,畢竟不能與自己同日而語。哪知師徒二人互相一演習防禦,竟成了功力悉敵。易靜先以乙木反製乙木,幾為所敗,已覺奇怪;忙又改用反五行,以為金土化生,可克乙木,不料也隻僅僅將上官紅乙木所發的青色煙光勉強壓住,不能繼續增高而已,一毫也奈何不得。
易靜不禁大為驚異,收了遁法,細一盤詰,才知聖姑所傳先天乙木遁法,乍看與自己所煉無甚分別,實則另具極大威力妙用。想是聖姑防到上官紅獨處空山,受妖人欺侮,又見其天資甚高,故一開始便傳以最上乘的法力,中有許多精微奧妙之處,不是可以口筆傳授,必須煉法人久自通悟。雖是初學,已得元珠,加以天資穎悟,用功又勤,自然進境神速。這還是年歲還淺,若照此勤習,再要把全部道書得到,威力神妙,更要登峰造極,不可思議。自己所習雖也神妙,一則以前所習只是皮相,而妙一真人傳授乃是玄門正宗,盡管殊途同歸,到達極處,威力一樣,或許還要加甚,但須先固根基,循序漸進。功力不到,靈效便差,不可以後先倒置,勉強得來。易靜累世修為,今生又是劫後元嬰,自是靈悟,略加考詢,便明真相,料定聖姑那部道書,乃是天府仙籙,道法神奇。師父命己習此遁法,隻為異日入洞禦敵之用,並非以此破法,這一年勤練也必早在算中。照著日前功候,煉到誅戮妖屍之日,恰巧合用。按理不應勉強,應俟時機成熟再去,才是正理,無如這口氣不出,心中不甘。好在師父不曾明令禁止入池涉險,只是示意警誡,況且已然去過一次。身是眾人表率,就不能一舉成功,除去妖屍,好歹也把上次顏面爭回,再作計較。想到這裡,誇獎勉勵了上官紅一陣,一同回洞。
過了數日,易靜忽向眾說:“此時離除去妖屍還早,意欲趁此閑空,往玄龜殿一行,歸省父母,順便帶上官紅同去參拜師祖,求賜兩件法寶,就便見識,略開眼界。”眾人先疑她又要入池犯險,嗣聽帶上官紅同去,又知她心高好勝,兩受挫折,如無必勝之望,決不輕率從事。省親孝思,又值山中無事,來去耽延不多日子,故隻請早歸,均未勸阻。易靜行時,還囑眾人:“池中埋伏委實厲害非常,我去以後,最好誰也不要出谷。瓊妹眉間煞氣日透,雖不一定主凶,必有爭殺之事,尤須小心在意,不可輕舉妄動。我此行往返至多半月,少則十日以內,就有甚事發生,最好等我回來再議。如真非應付不可,必須全聽二師妹主持。神雕喜往池上空窺伺,我們既不想與妖人爭鬥,並此亦可無須。”眾人自是應諾。易靜即刻作別,帶了上官紅,往南海玄龜殿飛去。
易靜帶了上官紅走後,癩姑笑問英瓊道:“瓊妹,你可知易師姐的心意麽?”英瓊道:“我看不出。莫非她還瞞了我們,借著省親為由,又去池中涉險不成?”癩姑道:“你說得差不多。我看她簡直非去不可,只是如何去法:或是背了我們獨行其是,或是回來大家商量好了去,尚還難定罷了。”英瓊道:“那麽她帶上官紅去作甚?”
癩姑道:“那卻是另一件事。因她上次和你去探幻波池,盜取毒龍丸與寶鼎藏珍,受了聖姑一點氣,彼時不知前生夙緣,至今介介。這次去又被困在內,如非伯父駕到相救,直難脫身,引為大辱。你看她以前提起聖姑,多存鄙薄之意。自來谷中修煉,時常議論異日除妖之事。二次受挫回來,表面一字不提,實則心中氣極,立意要在期前入洞,一雪兩次之恥。但她為人性剛好勝,見識又高,連挫之余,知道洞中厲害,不是單憑血氣之勇可以強為其難。因覺洞中最神妙難敵的,便是先天五宮禁製與五行神雷,恰巧掌教師尊所賜道書載有此法,並還備極精微。她本學過,功候還淺,所以這一年中苦心勤習,終日研求,連每日入定功課均行荒置。初意以她天資學力,總可如願以償,沒想到本門之學首重根基,循序漸進,此法尤甚,功候不到,決難登峰造極。她雖好勝,畢竟久經大敵,行事卻不肯粗率妄舉,何況又上過當來。
“她因上官紅所習先天乙木遁法正是聖姑傳授,初收徒時,雖曾略微指點,因非本門心法,是由外人所傳,不曾詳考。以為自己近日所學,必能將她製服。哪知聖姑五遁禁法別具神妙,學的人本可速成。上官紅仙根深厚,穎悟靈慧,用功又勤,雖然乙木之遁不能變化五行並用,偏具極大威力。易師姐這才知道,前番往探妖窟,盡管被陷些時,因未臨到危機便被伯父救出,還沒有盡窺她的妙用。除非將來按照師傳,煉到爐火純青之境,如就現時所學前往,終不免重蹈去年覆轍。
“去的念頭雖然暫歇,心終不忿,於是想到易老伯神通廣大,法力高深,故借著歸省,想得一點入洞除妖之策。她初收門人,開頭便收了上官紅這樣好徒弟,心愛已極。平日盡心指點,百計成全,就著此行,令其拜見師祖和各位尊長,得賞賜些法寶,以為異日行道防身之用,自是一舉兩得。此女不特根骨稟賦可以追步本門諸秀,天性又極溫良純厚,相貌又那麽美麗清淑,休說易師姐不枉愛她,便我也愛極。聞說玄龜殿法寶最多,易老伯母、兩位林夫人和綠鬢仙娘均愛上官紅這樣少女,此女必有許多好處可得無疑。我說易師姐也許回來見了我們再去,便因帶她同行之故。易家二老往時喜以人定勝天,逆數行事,近多年來雖未聽說有這類事,對易師姐卻甚鍾愛。如因易師姐磨著二老為她雪恥,本人雖不會來,易師姐也不會有此一請,但賜上兩件法寶,傳授一些機宜,助其勉為其難,卻說不定。再加上上官紅依戀乃師,而所精乙木遁法又很有用,更可能犯險同往妖窟。”
英瓊歎道:“易師姐常說我眉間煞氣太重,以過剛則折之言誡勉,卻不想她自己比我還勝。上次我和她、周輕雲師姐同探幻波池,由寶鼎中得來的那小寶匣中有一本《百寶珍訣》和兩道靈符、三把玉鑰。那道靈符已在脫險出洞時用去。另外《百寶珍訣》第一頁上便有一道通行全洞的靈符,只需預先準備,用絹紙之類將符畫好,照所傳法術煉過,到了洞中,無論遇何險難,將此符用本身真火焚化,往上一擲,立生妙用。隻為她當時匆匆,心又生氣,沒有將靈符記下。回山便值開府,獻與師長。這次奉命下山時,恩師掌教夫人將符賜我,未曾傳授二位師姐,也並未禁我轉授同門。此符連畫帶用,均極容易,但在畫符以前,必須先將符法煉得精熟。以她法力,不過一日光陰便可運用。那日我三人談起妖屍可惡,我看她面有疾惡之容,躍躍欲試;師父仙示又有預言,知她早晚必往,便請二位師姐先煉此符,以防萬一。你已學會,她卻因煉法時須向聖姑默禱通誠;又以那符雖能通行全洞,仍要避開靈寢前五宮中樞和北洞禁閉妖屍的兩處重地:執意不習此法。不然,這次何至幾為妖屍所算呢?”
癩姑道:“易師姐此次乃是她前生因果,命中磨難,聖姑必須假手於她,完此夙孽。所以事事相左,陰錯陽差,必須經過。她已歷劫多生,前後修煉數百年,皆是童貞入道。直到今生元嬰修成,方得尋求正果,為本門這一代女弟子中有數人物。宿根緣福,道法功行,何等深厚。心志靈明,具大智慧,豈是容易到此境地?如當她平日行事也如此動犯嗔戒,一意孤行,不特看淺了她,掌教師尊也不會命她掌領幻波池仙府,做我們的表率了。”
英瓊道:“我並非說她短處,只因她極厚愛我和師姐,我兩人也極愛她,這次明明前面是座火山,偏生非往上跳之不已,直與平日謹慎持重大不相同,勸又不肯聽,由不得叫人代她憂急。就說她法力高強,只是受點虛驚,不會受甚傷害,但師尊仙示已然點醒,幾乎明言不可前往,剛下山開辟別府,她是我等表率,首先違了師命,這場責罰怎能免呢?”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