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2章 一徑入晶宮 廣殿通明參極主 橫空張綠網 長天無際遁飛人(4)
“其實神鼇耳目靈敏,能觀聽出老遠,只因乙真人來勢威力太大,明知他是正人,無如自身難期未滿,正值緊要關頭,心生疑忌,膽小異常。先還在泉眼口裡,戰兢兢向上觀望。及聽乙真人命弟子一喚它,又未說出原因,未等勸說,心膽已寒。又知來人法力極高,這一躥,竟由海底躥入萬丈冰原之下。弟子先前勸它上來,未聽回應,還當它心不信服,實則並未聽見。它在泉眼中逃竄出千百裡去,深入冰原之下,仍不放心,又在沿途行法,以便敵人追來,可先警覺,改道加急逃竄。幸虧人獺神通變化,專能嗅出敵人氣息,更明泉眼中水道方向,就這樣,還追了好大一會兒。韓仙子在空中久候,已經不耐,人獺才在冰窟中突然出現,隱形掩向前面,另用法力阻住歸途,等它進退皆難,方始現形,曉以來意。神鼇聞言,喜出望外,唯恐乙真人等久不快,話未聽完,便即一同急馳,飛出水面。見了乙真人,跪伏哀求,叩頭不已。
“說也真巧,無怪神鼇多心,當日果是它的難期中緊要關頭。乙真人才和它說不幾句話,那翼道人耿鯤和虎頭和尚,竟同往島上飛來。此舉連乙真人也未曾想到。因耿鯤來勢特凶,虎頭飛行沒有他快,想是既要同來,又不肯為人坐騎,隻令虎頭和尚附在他右翼之上。未到以前,只見天邊暗雲中有一點白影閃動,略帶上幾絲火星,老遠便聽出風雷破空之聲。晃眼之間,白影加大,火光加強,天空密雲,似狂濤一般被他蕩開,當中衝出一條雲衖。前後不到三五句話的工夫,便似流星過渡,橫海飛來。這一臨近,又見島上有人,聲勢甚是驚人,兩翼梢上的火星像百子連珠炮一般。神鼇自是嚇得亂抖。乙真人方喝:‘不要害怕,有我無他!’韓仙子本說是先行一步,去往天乾山相候,訪看過小男真人,然後同返中土。因在高空發現較早,一面傳知下面乙真人,一面身隨隱去。耿鯤卻未覺察,本意許是飛到當地,再行下手,擒殺神鼇。隨來還有兩個水怪,也附在他那翼上。相隔那島百裡左右,才看出島上有人,還不知是他舊日仇敵。晃眼乙真人飛起,耿鯤見是仇人,分外眼紅。虎頭和尚最是刁猾,一見乙真人在島上,高喊:‘我與乙道友無仇,妖鼇就在島上,貧僧不便上前,隨道友相機行事吧。’話未說完,人已離翼,飛向遠處觀戰,忽似受傷,一聲怪嘯,便自穿雲飛去,只剩耿鯤一人撲來。那兩妖徒,同時也由翼上往海中飛下,來勢猛惡已極。乙真人只是昂首微笑,一言不發,好似若無其事。
“耿鯤先未看見空中還有韓仙子,正在口中怒嘯喝罵,電馳飛撲而來。不料韓仙子早將羅網暗中展布開來,只等他來入網。眼看耿鯤就要往島上撲到,韓仙子倏地空中張開一片霧縠冰綃般的大網,竟將耿鯤擋住,眼看青光一閃,便要包沒上來。總算耿鯤法力高強,百忙中未曾入網,先自警覺。無如去勢太驟,來勢也急,一任他玄功變化,飛遁神速,也是無及。那網薄薄一層,色如淡煙,才一現出,耿鯤識得此寶來歷妙用,是他對頭,情知不能就此全身而退,於是兩翼一振,飛出兩根十余丈長的火柱,竟將網口略微撐住,未被合攏。緊跟著怪吼一聲,身形一晃,縮小了十之七八,彈丸一般,由網隙中飛逃出去,逃得尤為神速,由下仰望,直未看見他是如何出來的。韓仙子隨即現身,呼叱道:‘你這扁毛妖孽!今日惡貫未滿,特地網開一面,不然,你能在我手中逃走麽?’說時,手指處,那網忽由外而內,風卷殘雲,往裡反兜上去,將那兩根火柱包沒,火光立滅,化為兩根尺多長的鳥羽,落在網內。往下飛落的兩個夜叉一般的妖徒,也在網現出時,吃兩道碧色寶光腰斬,屍落海內。後來才知虎頭和尚之逃,也是為韓仙子法寶所傷。耿鯤瞥見妖徒慘死,自信平生無敵,連在東北兩海吃了這等大虧,認作奇恥大辱。明知強弱相差,意獨不服,既想與仇敵拚命,又想收回所失鳥羽。一見韓仙子現形,火柱被網消滅,現出原形,才知厲害,萬非其敵,自然不肯白送性命。不等話完,早灑了一串火星,毒口咒罵,不住厲聲怒嘯,往來路破空遁去,晃眼投向天際密雲之中,無影無蹤。
“乙真人說,耿鯤記仇心重,故在他未到以前,便把弟子身形隱去。事完之後,賜了兩道靈符,隨令弟子起身,趕到鼇極洞中。烏神叟得諸位師叔之助,已將軀殼脫去,見面尚欲掩飾,吃弟子道破。弟弟匆匆說了來意,立即飛入冰原密徑,加急追趕。料諸位師叔隱身飛行,聲光全隱,一直飛到盡頭,也未遇上。驗看出口,又似無人通過;再一算那時候,也沒這麽快。方在尋思,便聽出後面飛行之聲甚微,如非耳目還稍靈敏,差一點,決聽不出。忙即閃入旁室等候。諸位師叔果在後面現身飛來,移開冰牆,相繼出去。因李師叔和甄師叔出時口氣好似想見弟子,正欲現身拜見,忽想起乙真人的訓示,不敢違背。等諸位師叔走後一會兒,方始開洞走出。
“陷空島的地理一切禁忌,以及島宮虛實、出入門戶,昔向家父請問,知道不少;初下山時,來此省親,拜見島主,還到過宮中兩次;又得乙真人指點,愈發可以偷混進去。因繡瓊原上到處均有島宮徒眾在彼種植靈藥,栽培花樹,每一花林峰巒,差不多均設有奇門隱遁之法,外人只要進那重關,他們便自警覺。無論人多人少,均隱身在奇門遁甲裡,一面分出人來,去往島宮稟報;一面注視來人動靜,是否仇敵上門生事,隨時往島宮報警。如在平日,凡是師叔這等生人到此,島主聞報有人到來求見,照例不問來歷,首先命人迎出辭謝,拒而不見。一面再以法力推算,來人如隻請見一面,或是有求而來,還可好好出去;稍存敵意,或是於他有害,當時便難脫身。即便算出來人有大來頭,本非相識,已然辭謝於先,也是休想得見。當時偏巧宮中有事,正在外島水宮召集徒眾密議,隻家父一人在繡瓊原內島代他辦一要事。那入報的,是個初通人言的海中精怪,隻說繡瓊原進來生人,語焉不詳。自來不是深知底細的人,多往外島叩拜求見,能深入繡瓊原內島的絕少。家父誤以為是弟子有什麽急事,或因釣鼇受傷,冒險來此求救,令先勿往前島水宮通報。匆匆把手中事辦完,正欲出宮觀看明白,來的是否弟子,再作計較。這一耽延,諸位師叔已然行抵中央海岸,由二位師叔通名求見了,家父這才知道自己料錯。來人已然深入腹地,沿途無人通報,家父恐島主怪罪執役諸人,忙即趕往前島稟告。並在旁勸說,峨眉開府,對他師徒如何優禮,現命門人數萬裡遠來,如似別人那等謝絕拒見,於理不合,焉知日後無有相煩之處?
“島主被家父說動,方始延請二位師叔入見。問明來意之後,忽想起將來有一為難之事,也許能為之助,但不知諸位師叔法力如何,能否勝任?於是借著盜取靈藥,以作試驗。明為製壓河圖五行,直下丹井取藥,實則全宮數十層關口,最主要的只是那寒光、玄玉兩個冰魄寒精所主持的六合寒冰之陣和那戰門,再便是那丹室下面的元磁真氣。這兩處地方,一個奇寒,一個酷熱。本心隻想在來人中選出兩位能夠抵禦這一冷一熱的,將來為他出力。所以到處都是形同虛設,全不相乾。全宮埋伏,連那河圖陰陽五宮,均經先為指點引導,自泄機密,唯恐諸位師叔等受阻罷休。獨這兩處,一言不發,便由於此。沒想到十位師叔俱有耐寒法力,島主好不欣慰。依他心意,原想諸位師叔鎮製河圖五宮,現出元始太極宮位以後,自悟兩儀動靜相生之妙,直下丹室,製住元磁真氣,將藥取出。有此法力,將來助他渡那難關,更可從容應付,萬無一失,豈非絕妙?不料弟子突如其來,仗著乙真人所賜兩道靈符,用以隱形,護身入宮,故現形跡,把家父引往隱秘之處,告知底細。家父知道此舉關系弟子成敗,仗有乙真人做主,隻得暗中相助。
“島主為防宮中埋伏阻礙太多,本已改令家父全權引導,隻注重在丹井下面幾層要地,別處任憑相機行事。家父為恐弟子隨同,連越重關,雖難保不被輪值守侍門人看破,好在奉命主持,索性把前半數十層關口全行免去。徑引諸位師叔,由寒鐵飛路直達丹井中層河圖陣地。就便把弟子也帶往陣前廣殿之中藏伏,靜候時機,又賜弟子一件護身法寶,居然僥幸成功。島主因弟子往丹室取藥,沒有試出諸位師叔能否製那元磁真氣,此時又不便明說何事須助,連弟子前後幾次暗向家父探問均未說出,機密重要,可想而知,如何不氣?舊恨新仇,一起發作,當時行法擒去。看那本心,直想將弟子置之死地,方消憤恨。
“幸而弟子知他面冷情薄,法令森嚴,對家父一人雖算是個例外,有時相待,仍是刻薄。唯恐累及家父,銳身自任,力言與家父無乾。身是峨眉門下第三代弟子,奉了師父師叔之命,隨行聽命。因知島主厭惡,隱身海岸,本來不敢妄入。又知島主自允來人盜藥,諸位師叔知弟子事前得乙真人憐愛指點,深知島宮門戶途徑、丹井機密,命隨同入陣,到時相機下手,不敢不從。現落島主之手,死活任便,卻休錯怪家父。他這才生了顧忌,命那服役水怪,將我吊起,先用冷焰焚烤,給些苦吃。欲等家父引了諸位師叔等入見,問明了虛實,再加處治。就是本門徒孫,也須重責之後,方肯釋放,否則家父便要吃苦。以此要挾,不患弟子不自承受。忽報天乾山主到來,竟把一切詳細真情和盤托出。並還說起,烏神叟自弟子走後,防諸位師叔回去得快,急於同行,又不舍那副原形軀殼,知道弟子已投峨眉,家父不會與他為難,妄想帶了同行。先前恐易師叔笑他異類,沒有帶出,這時往取,不料一時疏忽,忘了當晚極光反應,火中有了絕大吸力。他身上帶著幾件法寶,恰均為庚金之質,才走進那神火發源的密室以內,立被神火罩往。他又不舍那幾件法寶空身遁走,隻得運用內丹,放出寒靈真氣,與火相抗,意欲連人帶寶和那軀殼,一齊掙脫。時候稍長,神火威力越大,連空身遁走俱都不行。雖然三四個時辰過去,極光越過正子午線便可無事,到底真元損耗,難於補償,弄巧成拙。正在惶急,乙真人忽命人獺帶了靈符,由冰原地底,繞過火源,穿入內洞。同時他那好友黃風道人也已趕來,合力將他連元神一起救出險地了。
“弟子心想,投身峨眉之事,已然證實,看在兩輩師長和乙真人的情面上,總可寬免,哪知島主氣量狹小。弟子暗中偷聽他和小男真人問答口氣,竟還遷怒家父,不是好友勸說,直非重責不可。他那冷焰,身外冷不可擋,身內火熱如焚。不多一會兒,諸位師叔入見,他便賣好釋放;如若無人解救,全焰發動,竟不知如何難當呢。準知家父必要受累,這人心冷如冰,一意孤行,言出必踐,求說無用。隻小男真人之言能聽,但已解免了多半,況人已走,更無善法,心中憤激,不免現於辭色。家父恐弟子出言無狀,一再阻止,沒敢違背,心卻憂慮。
“適在途中看了家父行時玉符賜示,才知他雖憤恨家父,不合暗助弟子盜藥,一則乙真人已有成算,便家父不管,不過稍微費力,一樣成功;二則將來他那難關,已非諸位師叔分出兩人相助不可。先前他所慮者,是恐師叔對元磁真氣不能製壓得住。現在知道,不特冰蠶、溫玉俱在本門,尤其就在李、金、石三位師叔手中,只是這次沒有帶來,借用自無不允之理。並且連那九天元陽尺,也可代向凌太師叔借用,心已喜極。家父與他師弟淵源情分又極深厚,人去怒消,必能寬免。至多指摘幾句,或是做個樣子,略加小罰。只因弟子知他底細,恐在外泄露,或是異日再來,特意以家父立威,來做挾製之計,實則無妨。底下多是期勉弟子的話,說什麽得投身正教,乃千載難逢的福緣良機,此去務須謹遵諸位師長伯叔訓誨,努力虔修,勉求仙業等語。弟子誠心向往本門,已非朝夕,幸蒙乙太師伯援引,得列門牆,欣幸非常。隻恨島主不近人情,對於家父以嚴命相迫,不許父子相見。家父又無閑暇出遊,相隔中土數萬裡,從此空懷孺慕,見面艱難,心中難過極了。”
石生笑道:“這有何妨?只要他肯求助於我,便包你父子能夠常見了。”易靜道:“島主性情不免古怪。他也是有道之士,只要不真犯他惡,決不至於如此固執,定要絕滅門人父子天性。不是有所顧忌,便是別有用心。念在你是他大弟子的愛子,恐你只顧烏私,時來省親,無心修煉,難以精進,也未可知。且等將來用到我們之時,再行勸說,使你父子能常相見便了。”靈奇謝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