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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蜀山劍俠傳(卷六)》第37章 小住碧雲塘 歷劫丹砂談霞舉 獨探紅木
  第37章 小住碧雲塘 歷劫丹砂談霞舉 獨探紅木嶺 衝霄劍氣化龍飛(2)
  原來二童一名方瑛,一名元皓,俱是童身。未出家以前,便是志同道合的好友,自幼好道。二十多歲上,正是明季逆閹柄權,天啟昏庸。二人灰心世事,無志進取,一同商議棄家學道。千裡裹糧,到處尋訪仙人未遇,後又分途尋訪。二人一同向天立誓,誰先成道,便來度另一人。

  方瑛心志最為堅決,終於尋到西崆峒廣成子舊居仙府,得到一部道書玉葉金簡,上面盡是漆書古篆,一字不識。仗著她向道精誠,以前流轉各地名山勝域,遇見過幾個做下乘功夫的煉氣之士,因非意想中的仙師,未曾拜門,卻學會了些服氣辟谷,以及山行防禦虎狼蛇蟲等小術。又練過一二十年的武功,多年跋涉,精力強健。說文篆引,讀書時也曾研究,便在洞中住下。早晚兩次朝天虔誠跪拜,口稱廣成子的法號,通誠求告,請示玄機。一面照以前所學吐納之術,打坐修煉。除采辦山糧外,輕易不出洞門一步。如是者三四年。那道書共隻五十四片玉葉,七章金簡。古篆而外,還有好些符籙在上。因常觀玩,年月一久,方瑛全都默記下來。又以本通小學,有些古篆已漸解悟,只不過有的隻識大意,有的詞意秘奧,字雖認得,尚難索解,心中拿它不定,不敢嘗試演習。

  這日黎明起身,照例對書跪祝之後,將書藏起,出洞閑眺。想起好友元皓,久別無音,好生懸念。自己每去一地,必然設法留話或是字跡,告以所去之地,人在西崆峒,不會不知。如已成道,或遇仙師,定必尋來。如今音信杳無,可知尚無遇合。自己枉在此洞得到這部天書,偏是古篆難解。如說無福,到手之時,又有佳兆。先是寶光上騰,引來此洞,好些靈異之跡。得時又似有人在耳邊警告,此山精光上燭霄漢,只在東偏石室藏看無妨。將書出洞,或往別室觀看,均不免有奇禍。方瑛為此,苦志虔求拜觀,以為精誠所至,金石為開,終可感動仙靈下降。歷時將近四年,毫未松懈,全書符籙早已默記在心,終無感應。

  日前好似無師自通,解悟出一些字義符籙用法,仍是不會照符演習。因有一次閑中無聊,偶然照本閑畫,才畫沒幾筆,忽然山搖地震,全洞似欲崩裂,人也被震暈過去。由此膽寒,在無人指教盡行通解以前,不敢妄動。前晚無意之中,又解出了多半章,照那詞意,有“風雷辟魔”字樣,與前半似乎是指修煉靜功之法不同。昨日幾次想出洞外擇地演習,恐蹈前轍,欲行又止。似此歲月悠悠,人將老大,萬一終不領悟,老死空山,豈不冤枉?想了想,覺著書上古篆,除符籙外,相同的字十居二三,現時不識的字隻佔全書十之一二。只要試出一兩頁,再加苦思,或可以觸類旁通。長此膽小畏難,終無解悟之日。方瑛自問生平無過,向道又如此堅誠,定蒙仙佛憐鑒。命中如該成仙,決不致為此慘死。如若無緣,這類古仙人所遺留的道書,也到不了自己的手內。越想越對,正打算壯著膽子,走往遠處一試,以免有甚風雷地震之異,災及洞府,無處棲身,還將道書失去。忽見陰霾滿山,腥風大作,由側面嶺頭上橫襲過來。

  方瑛居山年久,知道嶺那面泥壑中,藏有一條毒蟒,每年春夏之交,必要率領族類遊行山陰一帶,並去山陽曬鱗,吞食野獸。山中另有一種形似野牛的猛獸,牙利如鋸,角銳如矛,碗口粗的巨竹,合抱不交的大樹,犯起性來,一咬立折,一觸便斷。性又合群,這時成千成百,漫山蓋野,黑壓壓一大片。專與大蟒惡鬥,因那為首大蟒長大凶毒,結局自佔上風。可是野牛數多,凶猛力大,又不怕死,丈許長的蛇蟒,張口一咬便成兩段。縱躍又極靈快矯捷,有時連為首大蟒也受了傷。盡管吃大蟒長尾打肉成餅,或被咬死吞噬,極少自行敗退,一味地拚死凶鬥。初鬥時,蛇獸紛紛,互有傷亡。直到大蟒吞食了太多,為獸血所醉,勢衰體倦,不願再鬥,自率子孫先自掉頭,收勢回轉,其去如風。牛群分明追不上,依然不肯甘休,一直追到嶺下才罷。雙方以嶺為界,成了世仇,每年必要惡鬥幾次,已然見慣。當年想因天暖草長,故此提前了半月。雙方一去一來,距離洞前不遠,塵沙蔽空,風雲變色,聲勢至為驚人。先是老遠便有腥風卷到。接著便是宛如數萬道大小匹練,滿山拋擲,起伏如浪,迅速已極,眨眼便在洞前草地上橫躥過去。最後才是那條大蟒,長近十丈,頭比水桶還粗,走起來蟒首高昂起一兩丈,身子不動,巨吻開張,一條六七寸寬、三四尺長如意鉤似的血紅信子,宛如火焰,吞吐不休,比箭還疾。由地面上滑過之處,草木立即焦黑枯死。對方野牛不等到達便發出怒吼,列陣相待,甚或迎上前來,就在洞前草地上惡鬥,原是當地奇觀。

  方瑛每次都藏伏洞中偷看。如在遠處廝殺,恐有疏失,所習小術不能自保,便不敢去。等蟒鬥倦歸途,群牛追殺,看個後尾。那洞府同現在易、李二人所見洞府一樣,也是危崖壁立,有一大洞。只是形勢天然生就,不是人為,洞府又多著一片崩石積成的山坡,可以直達洞門罷了。初見到這類惡鬥,也極膽怯。後見山中那麽多蛇獸,從無入洞窺伺侵犯之事,固然由於地較險峻,怎會連蛇也不進?三年過去,均是如此。以為仙靈窟宅,蛇獸不敢近前,只在洞旁遙觀,便無妨害。心中一定,膽子越大,去年看時,竟立洞前觀鬥,並未似前隱藏。這次自然格外放心,奇事難逢,便暫停試法,閑立旁觀。哪知這些野牛勢子越盛,腥風剛起,蛇還未現,便聽右面山坡後廣原中群牛齊聲怒吼,聲震山野。等眾蛇蟒由左側飛來,右側黃塵滾滾,突起數十丈,牛群何止千數,已似旋風一般,狼奔豕突,猛衝迎敵上來。萬蹄奔踏,震得山鳴地動,比前見數次更加猛烈,數目加多了好些。地點恰在洞前草地對面,相隔不足一裡,看得甚真。由早起鬥到黃昏,雙方均是屍橫遍野,腥血狼藉。為首大蟒也不知咬死帶鞭殺了多少野牛,方始興盡神疲,率領數百條殘余族類退了回去。照例野牛必追,除負傷的蛇偶然落後遭殃,為群牛所斃外,極少追上。追到嶺前,也必回頭。可是牛群傷亡太重,蓄怒如狂,歸時又勢絕猛惡,無論生物樹木,被它埋頭亂衝過去,立即斷折飛舞,萬無幸存之理。

  方瑛正看得有興頭上,因牛群聲勢太猛,竟將上面一片崖石震裂了一角,崩塌下來,野牛被打中,死傷了好幾十隻。方瑛這次立處又往外了些,極易發現。為首老牛抬頭一看,瞥見有人在上,認作發石打它的仇人,一聲怒吼,便朝洞前衝來。後面千百野牛,聞聲回首,一齊掉頭回身,怒吼如雷,相繼衝上。方瑛見狀大驚,忙往洞中退入,仗著那洞以前經人封閉,早被山石堵塞,極為堅固,隻門旁有一小穴,僅供一人側身俯行而入。初來無伴,存有戒心,為防蛇虎侵入,覺著洞門小些謹慎,遇變時較易防堵,始終沒有開大,此時恰好用上。一面退進,移石堵塞;一面照著前習禦戰之法,放出幻火鬼兵。誰知全無用處,牛群仍是猛攻上來,尚幸當中有二三凹處,那牛向上埋頭猛衝,沒看清出入小洞,前人堵塞甚固,急切間未被攻入。牛頭撞在壁上,聲巨且猛,不一會兒,洞壁便自搖撼欲墜。

  方瑛情知一被衝進,立成肉泥,一時情急,忽然想到適才想試的符籙。驚惶無計中,無暇再計利害安危。心想:“反正不免於難,姑且一試。”立時觸動靈機,照頭兩章大意,先把氣息調勻,澄神默念,手朝洞外,一口氣把所記的符畫完。恰又無心巧合,那洞門積石本已快要向內衝塌,方瑛剛畫完符,忽然山崩地裂,霹靂連聲,火光一亮,整堆巨石一齊朝外飛舞而出,面前立現天光,洞門大開。驚悸忘魂中,看見千百群牛,隨著大片雷火烈焰,無數崩裂的洞石,黑浪也似翻滾而下,滿山坡雷火橫飛,雖然工夫不大,野牛也死了三四百隻。那些在後未死的,因是簇擁在一起,差不多都被火燒石擊,各自負傷,互相踐踏衝突,四下亂竄。地上塵土激起數十丈高下,半晌不住。方瑛見法已驗,又驚又喜,不願多事殺戮,也未再往下施為。眼看牛群逃盡,便忙回洞,向書跪謝,重又通誠祝告。

  第二日,又拿毒蟒試法。為防萬一,先尋一險密之地藏起,等它過去,再由後面施為。因是憤它凶毒,更恐其通靈反噬,接連畫符,竟似一符一雷,靈效非常,隨心所指,無遠弗屆。這一喜,真非同小可。由此推詳領悟,觸類旁通,又勤習了兩年。前卷坐功,早就悟出勤習,與日俱進。這日子夜,忽然由靜生明,豁然貫通,悟徹玄機。再加功勤習,不消年余,盡得全書秘奧,具有驚人法力。

  正要出山探尋良友蹤跡,元皓忽然尋來。一問經過,才知也得了一位散仙傳授。那散仙雖是旁門,人卻正直。自稱生平共隻做過一件惡事,還是迫於不得已,為此還做了許多功德,以為贖罪之意。只是性情古怪,自從見面,便被帶往東溟海邊一個濱海荒島之上,歷時五年,隻管每年兩次按時前來傳授道法,卻不肯收為門徒,也不肯說出名姓來歷。每次設詞探問,請求拜師,必遭怒斥。元皓也曾虔心跪求,繼之以位,仍堅執不允。再說多了,便要翻臉。至今測不出是什麽來歷用意。每次來時裝束又不一樣,所以近年成道,屢向人打聽,也無一知曉。上月散仙又來島上,言說還有三日,便要緣盡,不如留此未盡三日,為他年相見之地。隨賜幾件法寶。又說方瑛在此得了古仙人所留道書,令來相晤同修,互有補益,並囑把那道書仍埋原處,不可帶走,說罷自去。因此才尋來,良友重逢,又各有了仙緣遇合,俱都欣慰非常。

  那散仙所傳法術,甚是神妙。二人便在洞中互相傳授,各把對方所學,一齊學會。因二人所居洞府偏近山陰一帶,景物荒寒,洞又殘破不堪,方瑛居久,習與相安,還不覺得難耐。元皓前居小島,風景清幽,海天萬裡,波瀾壯闊,朝暉夕陰,氣象萬千,忽然來到這等荒寒僻陋之鄉,老大不慣,立主遷居。說海內名山勝域甚多,何必居此?山陽雖有幾處靈境,近日往探,早在方瑛未來以前,便有了主人,多半是法力頗高,不是易與。又看出彼此道路也各不同,即便勉強尋到一個較好的所在,日子一久,恐也難於相處。既是風馬牛不相及,對方在此多年,住得好好的,何苦結仇生事?還是另尋洞天福地棲身為上。方瑛也並非不想移居,一則那洞是自己發祥之地,下過多年苦功才到今日,心中有些依戀;再則那道書後頁偈語,也有和散仙語氣相似的。大意是此書每四百九十年度一有緣之士。得書的人精習之後,必須將它埋藏在原發現的石穴之內,外用法術封禁。如不遵從,一帶出洞外,書便化去,取書的人也還有奇禍。自己雖將全書記熟,並已解悟,到底日夕相對的天府秘籍,平日珍如性命,一旦埋入地底,永不再見,也是有些難舍。

  方瑛正在躊躇遷延,不料元皓因往山陽尋找修真之所,無意中驚動了一個異派中的能手,命兩個門徒跟蹤尋來。兩門徒發覺方、元二人隱居在廣成子故居廢洞以內,回去告知乃師。因洞中玉葉仙籍夙有傳聞,每值月黑星昏,有人空中路過,往往遙見寶氣上透雲霄。等跟蹤入洞查看,卻怎麽也尋找不到線索。再升空有心查看,便不再現。由古迄今,也不知有過多少人來洞中發掘守候,也沒見有人到手。可是洞中居住的人,總是凶多吉少,不是無端遭害,便是有仇人尋來,爭殺時起。迭經殘破之余,當地又不時發生地震,洞壁倒塌,碎石縱橫,幾非人所能居。隻宋末有人來洞住了十年,忽然道成仙去,並用石塊將洞堵塞,在洞外留下偈語,詞意甚晦,只有幾句是勸後來人不必再為仙籍徒勞,枉自白送性命。山陽靈境甚多,各有修道之士隱居,差不多以前俱曾訪過此洞遺跡,見到壁上留的偈語,俱料道書已被前人取走,所以留此字跡。當地又極荒僻,雖隻一山之隔,但長年無人涉足。那異派又比眾機智,心想:“書既取走,洞中遺書寶氣上燭又出傳聞,如恐後人徒勞,盡可明言,何必又將洞門堵死禁閉?偈語後兩句並有入洞白送性命等恐嚇之言。”始終疑心洞中不有珍物埋藏,也必有別的靈異之跡。

  偏巧這一日山中大雨,正由山外飛回,遙見後山寶光上騰,與雷電爭輝。定睛一看,正是廣成子故洞發出。立即回洞帶了門人,趕往一看,壁間朱篆偈語,已然不見。先料洞中還有禁製,自恃法力,在洞側攻穿一個小穴。鑽進一看,古洞荒涼,並無一毫靈跡。師徒合力,在洞中用盡心力,連發掘了數十日,前後七次,只差把全洞倒翻,結果什麽也未找到,白把那洞毀了個殘破不堪。那寶氣從此便沒再見。一晃多年,不曾再往。哪知此舉白給後來的開了一個出入門戶,否則洞門早經前人堵塞,禁法未破,方瑛如何得進?這時聽二童說起洞中還有兩個修士,法力似還不弱,猛憶前事,知此洞徒有仙靈窟宅之名,實則一無可取。如是常人,還可說是動於傳說,求道心切,不畏艱苦。這兩人均有法力,肯在洞中久居,必有緣故。自己不合疏忽,自從那年破洞發掘,幾次徒勞之後,便未再留意。可是那年遺留的偈語,便在發掘那一夜忽然隱去。也許那道書已為這兩人所得,正在洞中修煉都不一定。那異派立起貪心,前往窺伺。到時正遇方、元二人在洞外閑眺,借故向前問訊。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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