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靈藥難求 仙女兒飛馳紅鳳嶺 佛光解禁 癡上人遁走白犀潭(3)
天癡師徒合力圍攻了一陣,枉自烈焰熊熊,聲勢猛惡,連左近山石林木,好些俱被波及,不是烤焦枯死,便是碎裂崩塌,獨那條峽谷依然紋絲不動。天癡上人惱羞成怒,把心一橫,怒喝一聲:“且住!”將手一招,收了彩焰靈旗。去至谷口外,回手囊中取出一件形如梭的法寶,手掐靈訣,待要往地上擲去。忽聽遠遠空中厲聲大喝:“癡老兒做此無賴行為,不怕造孽太大,遭天劫麽?”聲到人到,跟著一片紅光,比電還疾,由遠而近,晃眼飛墮,現出一個身材高大的紅面駝背老者。天癡上人屢受挫折,因愛徒久困,敵人始終不理,實在難堪,意欲施展毒手,由谷口外面禁製不到之處,攻入地底,勾動地火,將岷山後山白犀潭一帶毀滅。明知此舉傷害生靈大眾,有犯天誅,也是一時情急,迫不得已。一見仇敵飛到,忙即停手,收了法寶。
乙休原是隱身神羊峰頂遙望,欲候老妻出谷,與天癡上人鬥法之際,再行現身。等了好一會兒,不見動靜,暗忖:“老妻已是回心,敵人尋上門來,哪有不出之理?”嗣見敵人業已放火燒山,谷中仍是無人出敵,可是峽谷並無傷損,也未被敵人攻進。這條通白犀潭的峽谷,平日本就禁製重重,不經主人默許,休想擅越雷池一步。敵人不敢走進,尚無足奇,這麽厲害的火攻,怎也置之不理?運用慧目定睛一看,全峽谷山石上面,依稀似有一層極淡薄的煙痕蒙住,才知蒙有老妻的至寶——如意水煙羅。此寶乃天府奇珍,老妻昔年為了此寶,費了十年心力,才得到手。乃是一面寶網,不用時,折疊起來,薄薄一層,大隻方寸;彈指展開,大小數百千丈,無不由心。妙在是與別的法寶不同,毫無光華,也無甚形跡。多好的慧目法眼,也隻依稀辨出一片薄得幾非目力能見的煙痕;任多猛烈的水火風雷,均攻不進。自己舊遊熟地,識得山石顏色,心中又有成見,故能看出;另換人地使用,便難看出。老妻昔年遭劫時,便仗它保全法體原身,珍愛如命,向不輕易使用。今竟用以對付敵人,可知同仇念切,未忘前好。分明來時料錯,又以愛妻怨氣未必全消,必在潭底行法,顛倒陰陽,使自己算不出她心意,因此未再推算。實則和自己同一心意,都是想令對方先和敵人交手,然後出面。方才體會過來,瞥見天癡上人忽將靈旗烈焰收去,降落谷外,待下毒手,毀滅後山。再如遲往,一則靈境可惜,二則老妻不舍白犀潭水宮被毀,勢必不等自己到達,便即出鬥,豈不是有違她的初意?忙縱遁光,趕來阻止。
天癡上人見敵人到來,也覺此舉徒害生靈,卻傷害敵人不了,有些無聊。收寶以後,正待喝問,乙休不等發話,朝谷口內用手一指,解了禁法,看了一眼,笑道:“小鬼頭真個淘氣。癡老兒惹厭,與他徒弟什麽相乾,把他吊起示眾,徒叫癡老兒發急,有甚意思?還不叫金蛛收絲,放他下來!”說時,玄兒已在谷內跪倒行禮。聞言恭答道:“這牛鼻子吹大牛,和弟子打賭,才吊他的。本想連他師徒一齊吊起,因他是來尋師父師公的,怕師父怪罪,沒有敢動。他那徒弟不老實,差點要被金蛛吃了呢。”乙休和玄兒尚是初見,看他如此靈慧口巧,也頗喜愛,笑道:“憑你也配?說得癡老兒太不值錢了。快去請你師父出來吧。”玄兒忙答:“弟子遵命。”
玄兒剛往裡去,谷頂銀光撤處,樓滄洲已被松開,自覺丟人太甚,忙縱遁光便往外面飛去。禁法一撤,乙休和玄兒的這些問答,天癡上人聽了個逼真,雖是修煉多年,也按捺不下火性。只因愛徒困在人手,敵人還未和己對話,不得不裝大方,忍氣等候。待樓滄洲方一脫網飛出,乙休剛轉身向外,便戟指大罵:“駝鬼無恥!我與你井水不犯河水,素無仇怨,上次無故多事,為人門下走狗,乘我不備,暗用詭計將易家兩小孽種劫走。又不敢和我明鬥,隻吹大話,欲仗悍妻護符,約我來此鬥法。照理就該光明相見,比個高下。你卻只在沿途鬧鬼,遍設埋伏,俱被我破去。你妻又將峽谷封鎖,避不出面。我知你那悍妻久已與你反目,不欲無故傷人,好意命門人入谷詢問,誰知潑婦與你一般無恥。縮頭不出,也就罷了。自來兩國相爭,不傷來使;何況你夫妻也算修道多年。不該暗令門下妖孽,將我門人用妖絲網陷住。你以為這樣就可以辱我?實則是你夫妻行事鬼祟。休說自命散仙一流,便旁門左道妖邪,也無這等無恥行徑。我隻當你夫妻長此縮頭,不出來見我,原來也怕我毀卻老巢。現已相對,總須見個高下。我素來光明磊落,決不鬼祟行事,任是如何比鬥,由你挑選,只要說出來,我便奉陪好了。”
乙休由他怒罵,隻微笑靜聽,不插一言。等他說完,才答道:“當初我救走易氏弟兄,只能怪你自己法力太差,略施障眼法,便將你引走。如此不濟,如何能是我對手?當時因是受人之托,與你無仇無怨;又憐你在海外多年,修為不易;又居一教宗主,未便當著許多令徒,使你過於難堪;加以和小友嶽雯殘棋未終,不欲為此擾我清興。這才沒有與你計較,隻給你留話:如若不服,可來此間尋我。滿以為你有自知之明,必不敢來,一直沒把此事放在心上。目前聞你要來尋我,心想本無大怨,真要對上手時,我脾氣不好,出手太辣,傷了你,不過世上少一狂傲無知的妄人,但留下許多令高徒無所依歸,被一般妖邪引誘了去為惡,豈非自我造孽?為此隨便設了幾道關口,欲使你稍受挫折,退縮回去,免致多年苦修功行,好容易走火入魔,才得煉複形體,又遭殺身之禍。哪知你仍不知進退,非來送死不可。自來兵不厭詐,你既敢尋我,難道不知我夫妻的厲害?頭次遇伏,還可說是驟出不意。以下還有十余處埋伏,你也自命修道之士,難道你會看不出一點朕兆?自不小心,法力太差,虧你不羞,還說我們行事鬼祟。你說我的禁法均為你破,這原近情,不然,你師徒怎能全體來此?不過適才我在神羊峰頂遙望,你師徒已將入我伏中,因有一片佛光,隨同雷火飛下,才將我旗門破去。憑你萬無這樣法力,路道尤其不合。分明有人恐你難堪,暗中相助,你卻往自家臉上貼金,豈非無恥之尤?我如怕你,早不如此施為,也更不會約你來此。隻為有人約我對弈,又料定你無甚伎倆,山妻如若空閑無事,早就將你打發回去。否則,你也不能入谷一步。讓你多候片時,煞了火性,容我一局對完再來,也是一樣,因此遲到。我人在此,怎說避而不見?至於令高徒奉命探詢原可,為何欺小,自尋苦吃,打的甚賭?我適遙望,分明他已出谷,小徒才將他擒回吊起,並未依仗埋伏,在谷中下手,怪著誰來?你眼見徒弟被擒,尚不解救,還吹大牛,要我出題鬥法,班門弄斧,豈非荒謬?莫如還是讓你佔點便宜,由你先行施為。如真勝得過我,我從此避入深山,永不出面;你如不勝,力竭勢窮,無計可施,我並還隨你往銅椰島去,看你有甚神通施展,免得你死不甘服,說我依著家門欺人。你看如何?”
天癡上人不料乙休反唇相譏,倒被挖苦了個淋漓盡致,愈發怒不可遏,大喝:“駝鬼,隻耍輕嘴薄舌,有甚用處?你是此間地主,我先下手,反怪我上門欺人,如今讓你一步,怎不知好歹?”乙休哈哈笑道:“癡老兒,你當我不知你的鬼心思麽?你不過因在沿途吃虧,當著門人不好看相,自恃有銅椰島地層以下數千年凝聚的陰穢之氣,以為我那法寶飛劍均是五金精英煉成,當我不知底細,取出施為,你收去一兩件,好裝裝面子;如能連我一齊困住,更是稱心快意。卻沒想到我老人家對別人不敢自負,似你這樣老蠢物,再有十個八個也奈何我不得。我向來對敵專一投桃報李,敵人不動,我決不出手;何況我約你來,好歹遠來是客,更不能不讓你佔先。你所煉穢氣,如真厲害,我身邊現有兩件飛劍法寶,俱是金鐵之質,不如吸了去,讓我見識見識。何必我先動手呢,難道隔了一層衣服,便無所施其技麽?”
天癡上人原知乙休道法高強,機詐百出,自料今日敗多勝少,報仇之事,只能留為後圖。又知乙休脾氣古怪,逞強好勝,所用飛劍神妙無窮,對敵時必取應用。這類道家法寶飛劍,多半金質,可以用元磁真氣吸取上來,先給敵人一個小挫,再乘機激怒,引他去至銅椰島入網。哪知乙休道妙通玄,有通天徹地之能,不特法力甚高,經歷見聞更極廣博。日前又在峨眉凝碧仙府聽得妙一真人微露先機,知道銅椰島之行決不能免。嫌怨已結,敵人反正不能善罷甘休,早晚必要約往銅椰島去,不如先佔他一個上風。不料不等對方開口,乙休先就說去,一切早有成竹在胸。加上韓仙子一個勁敵尚未出面,無論憑法力,憑口舌,暫時均非二人之敵,白白聽些譏嘲,毫無用處。當下見乙休一味挖苦,說什麽也不先出手,隻得憤怒答道:“這是你說的,我隻好先得罪了。”說罷,兩肩搖處,四十九口神木劍,化成四十九道冷冰冰的青光,虹飛電舞而出。緊跟著雙手一搓,往外一揚,又是無數太陰元磁神雷,發出碗大一團團的五色奇光,齊朝乙休打去。
乙休早已料到此著,知這一雷一劍相輔而行,厲害非常。一用金鐵製煉之寶去破神木劍,立被元磁真氣吸收了去。如用五行禁製,也是顧於此,必失於彼。對方如非斷定自己是個勁敵,別的法寶無可施為,也絕不會一上來便使出獨門看家本領。
乙休正待飛身空中,行法抵禦,說時遲,那時快,當這來勢迅急,不容一瞬之際,猛聽當空有一女子聲音喝道:“何方老賊,敢來我白犀潭撒野?今日叫你知道潑婦厲害!”話未說完,那青光神雷本來一是夭矯如龍,出即暴長;一是飛出不遠,即發出震天價的霹靂:一齊爆裂開來,極其猛烈。誰知忽然全被隔住,同停空中,此衝彼突,不能前進一步。同時,二人面前飛落下一團青煙,簇擁著一個面貌清秀的道姑,凌空而立,朝著天癡上人戟指喝罵。乙休忙道:“山妻來了,怪你在她門前放肆,必有處治。我夫妻素不喜兩打一,這裡又是她洞府,她是正主人,我不能越俎代庖,隻好暫時下來。等候被山妻打跑時,我就隨你往銅椰島去,搗你老巢,就便開開眼界,看你那地肺穢濁之氣凝練的玩意,到底有多厲害好了。”說罷,身形一閃,便落在阿童和那矮胖少年隱身觀戰的峰腰危石之上。阿童見他立處相隔不過丈許,落地先朝自己這一面笑,跟著轉面點手,矮胖少年的模糊人影便縱了過來。
乙休笑道:“今日本想叫癡老兒丟個大人,把他的門人全數扣下,片甲不歸,只剩他一個孤身逃回島去。不想有人暗中作梗,處處給敵人方便。他雖一番好意,隻給癡老兒解圍,不曾與我為難,但畢竟有些欺人,並還大膽來此觀戰。依我脾氣,本實容他不得。不過看那行徑,頗似我認識的兩個老和尚所差,知我素來不和後生小輩一般見識,特意派了個小和尚前來代他行法,使我不好意思計較,用心也忒狡猾。為此氣他不過,我不似癡老兒一雙近視眼,只看出你隱身在側,還誤認是暗中幫他忙的恩人,別的毫未看出。如不稍微給他看點顏色,他必得了便宜賣乖,以為隻他佛家法力厲害,他就在我面前都看不見。現有柬帖一封,你可拿到去峨眉的雲路中途等候,照我所說行事,給那小和尚一個厲害,替老和尚管教一回,免他年幼狂妄,不知天高地厚,異日遇上,又與師命相違,惹出別的事來。”說罷,也未聽那胖少年回答,只見身形一俯,好似行禮,跟著人影一閃,便即不見。
阿童原知神駝乙休是師父朋友,久聞此老法力道行均高,甚是難纏。大師兄部署完畢,立即避去,不與先見,便為不肯惹他。照此神情語氣,自己行藏定被看破。心想:“那矮胖少年不知何人?既能代他主持埋伏,當非弱者。現奉他命去至中途相待,必是算準自己要往峨眉,半途埋伏,給點苦吃。自己雖然學會好些佛門防身禦敵之法,要鬥乙休,決鬥不過。不去峨眉仙府,徑自回山,固可無事;不過好容易得此勝遊,大開眼界,為此失卻,心又不舍。悔不該不聽朱、李二師兄叮囑,行法時太近,被此老看破。否則,憑自己目力,再遠百倍也能看見。那破旗門的靈符,更是隱現隨心,多遠都有靈效。乙休為人好勝,如在遠處行法,必當自己怕他,即便看出,也不會計較。偏要一時高興大意,跑到他面前潛伏,自然觸怒。初次離師下山,便遭挫折,自己難堪,還給師門丟臉。此老又是師執尊長,不能和他硬碰,再說也未必硬碰得過。”阿童越想心越煩惱,正在犯愁。忽見煙光萬丈,照耀崖谷,風雷之聲,震撼大地,戰場上業已分出勝敗。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