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3章 直上八千尋 荀蘭因罡風消毒火 飛行九萬裡 齊霞兒陰嶺拜枯仙(2)
天癡上人暗中留神查看,這些峨眉門下新進之士,不特功力根骨無一凡品,而且所用法寶更是神奇靈異,妙用無窮,威力絕大。方在點頭暗中稱讚,猛瞥見適才大荒借寶初回的齊霞兒,同了四個根骨最好、年紀最輕的少女坐一起,飛行巡視。霞兒居中,一手指一道金光,另一手托定一鼎。當頭一個紅衣少女,身與劍合,手持一面寶鏡,發出百丈金光,時隱時現,四處亂照。左邊一個,手指一道青虹;右邊一個,手指一道紫虹:正是長眉真人當初斬魔鎮山之寶青索、紫郢二劍。末後一個,手指一道金虹奇光,竟與以前所聞達摩老祖遺傳的南明離火劍情景相似。眾門人俱在九宮陣位內往複飛翔,獨這五人似在陣位之外,做梅花形環陣而駛。
天癡上人暗忖:“莫怪峨眉勢盛,休說這些後輩新進仙根仙骨迥異恆流,單這幾口仙劍就沒地方找去,別的異寶奇珍尚不在內。一乾異派妖邪,如何能與為敵?消弭這次空前浩劫,固應慎重,但是仙陣神妙,防禦極嚴,並且是他教中主要人物聚集於此,另外還又約了好幾位法力高強之士,照此形勢,誰敢前來送死,怎還令眾弟子滿空疾駛,加緊戒備,豈非多余?以齊道友為人,說他有心炫耀自己門下,又似不會。”
天癡上人方在尋思不解,齊霞兒等五女弟子正飛駛間,倏地同聲呼叱,當頭紅衣少女將寶鏡往斜刺裡一照,五女隨即同指飛劍法寶追將過去。天癡上人料有變故,運用慧目一看,鏡上金光遙射之處,竟飛起兩個面目猙獰、身材高大的魔鬼影子。內中一個獨腳的才一現形,揚手便是一片灰白色的火星迎面打來。吃齊霞兒搶上前去,一指手中寶鼎,鼎口內便飛出一紅一白兩股光華,神龍吸水般朝前卷去。同時紫郢、青索、南明,紫、青、紅三道劍光也電掣而出。那兩魔影想似自知不敵,雙雙一聲怪嘯,刺空遁去。五女忙縱遁光向前急追,晃眼全都沒入天邊霞影之中不見。
那魔影來勢既凶且急,飛遁尤為神速。照那隱身窺伺情景,分明心存叵測,來者不善,善者不來。可是妙一真人和乙休、朱由穆立在下面,隻做旁觀,並不出手施為,如無其事,天癡上人覺著奇怪。再細一看,原來不知何時,吃妙一真人暗用隱身法,連自己也一齊隱去。正想那魔影好似傳說中的雪山老魅七指神魔和妖屍谷辰,妙一真人和乙休二人不動聲色,必還另有妙策。果然念頭才轉,先瞥見五女同駕遁光,疾駛飛回,快要飛到面前降落。三仙忽然同時把手往上一指,立有百丈金光,千團雷火,往上空打去。兩魔影突又在當空現形,吃神雷一震,接連翻滾了幾下,慌不迭似要遁走,神情狼狽已極。再吃五女飛回,五道劍光一同飛射下來,迎頭一絞,立將兩魔影雙雙絞散,哇哇兩聲慘叫,電也似疾,分向四外投去。雙方動作原極神速,晃眼便沒有蹤跡。紅衣少女還在用鏡四照,妙一真人已將隱身移形之法一齊撤去,喚令下來。
五女聞呼,一同下落,躬身侍立於側。天癡上人這才看出,不特彼此身形全隱,連那火穴和空中九宮陣位,都非適才所見之地。相隔尚遠,自己一同隨出,又是久居之地,大家不動聲色,連使移形隱跡之法,竟未看出,好生慚愧。笑問道:“適見妖魔頗似妖屍谷辰與雪山老魅,三位道兄如此神通,何不就勢將他們除去?”妙一真人道:“妖屍真個凶毒險詐,竟想乘隙隱形入地,運用邪法妖術,使那未噴完的毒焰同時爆發,裂地而出。我救這場浩劫,雖然火勢已然宣泄大半,為禍不如前次之烈,為災為害,卻也非同小可。幸我早已防到,預有安排,因知二妖屍詭詐知機,恐被覺察,故未明言,只在暗中設法相待。無如妖屍氣運未終,太火毒焰尚未噴完,一切善後也未停當,不能以全力施為。總算霞兒同四女弟子尚還機警神速,紫郢、青索與南明離火三劍同是二妖屍等的克星,急趕回來,聯合賞了他們一劍,使其重創而去。雖被遁走,但他們元氣大傷,只能回轉老巢;要想照他們預計,這裡凶謀無成,乘我仙府空虛,又去峨眉侵擾,便不能了。”霞兒在旁,含笑躬身稟告道:“並非女兒能早知機,還是全仗枯竹老人事前指教,才得先行戒備。就這樣,仍因應變稍遲,又為所愚,未如預期將妖屍除去,隻傷了他們一劍,隱患未消,白費心力了。”
妙一真人道:“我以妖屍難得遇到這等千載難逢的復仇機會,決不肯棄舍。一面施展邪法,隱秘行藏,以免我們算出底細;一面乘我們消弭浩劫,責重事繁,不暇兼顧,暗中先來破壞,如不成,再去毀我仙府。我除暗將火穴周圍嚴密封禁,不令侵入,又用移形換影之法,幻出一片虛景,使其無的放矢。等他發動,再用太乙神雷加以猛擊,並將凝碧崖上空封禁,另約兩位道友在鎖雲洞舊址坐鎮,以防不測。因知妖屍與我師徒怨毒已深,此次冒險來犯,必有幾分殺氣,行蹤又極飄忽詭秘,爾等目力十九不能窺見。金蟬又常疏忽,未經甚大敵。恐眾弟子無知,為妖屍所暗算,特命爾等同駕遁光,在九宮陣地以內飛駛巡行。這裡上空又是虛影,先免卻好些危害。初意爾等所持法寶,頗有製他之物。隻想等我和乙、朱二位道兄神雷發動,妖屍受傷現形之際,合力夾攻,給他一個厲害。妖屍玄功變化,與別的妖邪不同,來去如電,難於捉摸。本沒打算必能傷他,不過略增威力,姑試為之。如能成功,也可免去峨眉一番騷擾。適見爾等五人聯合遁光,各持飛劍、法寶在陣外飛駛,照那情勢,萬無敗理,便料受了高明人的指教。果然當時雖然受愚,被他誘走,依然警覺追回。妙在三劍俱是他的克星,雖未伏誅,受傷已是不輕,決非短時日內所能恢復。異日除他,便要容易得多。妖屍氣運未終,神通廣大,猖狂先後五六百年。許多老前輩俱認他為勁敵,時存戒心,輕易不肯招惹。不料敗於爾等後進之手,我兒怎還不知足呢?”
乙休接口問道:“那大荒兩老怪物俱是古怪脾氣,尤其盧嫗乖謬,不近人情,此次為何這等賣好?賢侄女會見她時,可有甚言語麽?”妙一真人見火勢尚早,妙一夫人、玄真子尚在靈空交界處,運用乾天罡煞之氣消散毒焰,尚無動靜。又知神駝乙休和天癡上人,此次無意中脫逃出一場形神皆滅的大劫,大荒二老行徑最所關心,急於詳詢,便令霞兒把借寶經過全說出來。霞兒領命,從頭說了一遍。
原來齊霞兒自從那日在凝碧仙府領了妙一真人之命,接了柬帖書信,便帶了新收女弟子米明娘,立時起身。知道事關重大,往返九萬裡,路途遙遠,中途阻滯甚多。快到大荒山境,還有萬裡方圓一片海洋,內有數十萬島嶼和浮沙落漈,多半藏伏著精怪妖邪,險惡厲害,一見人過,群起為仇,阻障橫生。最難處,是這類妖物十有八九俱被大荒二老收服,只在島上盤踞修煉,永不出外害人,不便輕易傷它們。又都修煉數千年,煉就內丹,善於變化,各有極厲害的法力,與尋常精怪不同。二老中的盧嫗,更在這些島嶼上面設有一道極長的禁製,禁法十分神奇,杳無跡象可尋,橫在海中,宛若天塹。除她自願延見,來人如若由彼經過,那禁製立生無窮妙用,能隨人上下左右繼長增高,阻住去路,休想飛越過去。霞兒心想:“自己雖然學道多年,法力高強,又有好幾件仙劍、法寶護身,到底事情緊迫,責任重大。父母和各位尊長新辟仙府,連諸葛、嶽雯等長門弟子都沒有派,頭一次便派自己出去,可知十分看重。如在中途受挫回去,休說無顏見請同門,便父母面上也不光彩。”不由得格外謹慎。
師徒二人飛出仙府,加緊飛駛了千余裡,便擇一個隱僻無人的山谷之中落下,商議如何去請。米明娘道:“大荒山南星原,弟子昔年隨先師前往拜訪盧仙婆,曾經去過一次。雖以緣淺福薄,盧仙婆不肯賜見,快要走到所居靈谷之中,便被逐回,但當地情形,卻知道一個大概。彼時盧仙婆尚未和人負氣,海中神屏禁製也還未設,單那沿途各島所伏精怪,已難應付。尚幸先師事前得一異派中高人指教,先在頭一關神獺島上潛伏了三月,探明守島精怪習嗜,最喜食中土蜜製果脯,並喜聞香。又探明再過三月,又是仙婆壽辰,各島精怪均往拜祝。忙即趕回,假作商販,備了大半船蜜製果脯和各種名香。行法馳到離島百余裡,暗中行法,用一陣狂風大浪,將船吹向島邊沙灘之上擱淺,令弟子守在船上,自去一旁隱伏。弟子假作供上果脯,焚香祝天,將那妖物引來。照例遇見失風漂來的商船,須要由它護送上路,不許加害。偏這兩樣都是它的癖好,弟子再裝著害怕,盡量獻與它食用,自是高興。一會兒先師假裝上岸,尋路回轉,並假意發怒,怪弟子不該將所販果脯獻與妖物受用,欲加毒打。那妖物人面魚身,心腸頗好,自覺難堪,強以人言講情,並允盡力酬報。先師立即借勢收風,先騙它賭了重誓,言明無求不應;再把滿船貨物相贈,博它歡心。先師在島上又住了一月,最後才說起要往見盧仙婆,求它設法攜帶,偷渡重關。那怪物心直,吃先師花言巧語,哄得死心塌地,誤信仙婆已在出遊中土時曾經允諾,只因沿途浮沙落漈,險阻太多,必須借祝壽之便,藏入它的大口以內,始能過去。立即應諾,允弟子師徒藏入它那比城門還大的怪口之中,一直帶到大荒山腳。
“先師上岸,便率弟子一步一拜,拜將進去。眼看快要到達,盧仙婆忽然厲聲傳話,堅拒不見,喝令速回。先師還在哭求,谷中猛衝出一道金光,強將弟子師徒卷去,直送出數千裡外,方始離開。初飛起時,瞥見那人魚已然腰斬兩段,有一股青煙冒起,直上天心,知是妖物元神,也未看真。因落處恰在離神獺島不遠的海面上,守島妖物已死,正好在彼潛修避禍,仍尋了去。住了十年,俱無人來。也是先師數盡,該當遭劫,沒體會出仙婆深心,反因受辱懷恨,如非法力太差,早已前往尋仇了。這日忽然靜極思動,前往中土訪友,留下弟子守島。去才四日,忽一大頭醜女走來,自稱人魚轉世,說她受先師之愚,遭了兵解,但她修煉千年,非經此一關不能修成,幸仗此舉,才得轉禍為福,轉世人道,所以心中並不懷恨。才一降生,便能人言,飛騰變化,有許多靈異之跡。如生在漢族人家,必當她是個怪胎,當時殺害,都說不定。仗著投生那家是個土著中的女巫,見她身有魚鱗,生具異相,正好拿她恐嚇苗人,作威作福,沒有加害,反倒奉若神明。
“人魚為報女巫養育之恩,雖照乃母之言行事,幻出許多靈跡,向苗民斂財,但她宿根未昧,恐防造孽,從三歲起,便向苗民要一山洞,閉戶修煉,輕易不出見人。第七年上,覺著報恩期滿,正想回轉故土。恰值那女巫因屢次背地為惡,樹敵太眾,鄰峒苗人恨之切骨,探明人魚現已閉洞不出,暗用金珠重禮,由哀牢山深山之中,請來一個慣於驅遣毒蛇害人的妖巫,鋌而走險。豁出得罪人魚,與之同盡,故意抗命,停止獻納常例。算計她必率領手下徒黨,前往威脅,便由妖巫將所養妖蛇九星鉤子,連同妖徒拘來的毒蛇大蟒,埋伏在所行的要路山谷之中。女巫以前本是憑嘴騙人,無甚伎倆,全仗所生神嬰靈異,無人敢惹。未兩年,人魚知乃母積怨太多,早晚必有殺身之禍,但多不好終是生母,真正法術恐她用以濟惡,傳了她兩種幻術。初意苗民無知,過信神鬼,只要是能幻出一些水火惡鬼,人便畏服,不敢近前加害,用以防身,足足有余。傳授時,也曾向乃母言明,並非真法,隻可臨危應急,鎮壓仇敵,不切實用。切忌用作威福,時常炫弄,日久被人看破,反倒引出禍事。女巫先還聽勸,不常施為。嗣見眾人敬如天神,鄰寨諸敵更是望風膽落,予取予求,任憑欺凌勒索,不敢絲毫反抗,不由得意忘形。心性又是貪而且狠,除對本族苗民還稍好些,遠近各峒全都受害受欺,取求無有寧日。稍有違忤,或是貪欲未能全滿,立即施展幻術,假托神鬼恐嚇。結果不特加倍勒索,並還要將對方寨主邊酋毒打示威。
“人魚修煉正勤,自傳法後,三年未出,由她任性橫行。日子一久,成了習慣,氣焰愈張,頓忘前戒。以為無論對方多麽凶惡勢盛,只要把那兩種幻術一施出來,立可迫使降服,生殺予奪,無不如意。那對頭本是相隔數百裡外的一個大酋長,以前人多勢盛,極為凶暴。女巫這一族本是世受凌逼,自從人魚降生,不久變成強弱易勢。先仗人魚之力,報復世仇,殺死多人。最後顯出靈跡,自然降服,按時獻納常貢。女巫仍是饒他不過,在所凌踐的遠近百十處峒苗之中,獨對這一族最惡。平日百般凌辱,往往無故加害,直教對方終日提心吊膽,不能喘息。尤可惡是,苗人信鬼,每一土著均奉有一二鬼神,她竟迫令汙辱毀棄,自前年起,又迫令每年春秋兩季,須要獻出一雙童男女,用作她本族祭神之用;並還限定要那峒主所生子女,不許另覓外人子女替代。以此怨毒越結越深。那對頭也真能忍辱負重,又得眾心。他那一族最是心齊,平日受盡荼毒,自知非敵,隻處心積慮,百計圖謀報復,表面從未違抗。女巫久把他視若豬狗,分毫沒放在眼裡,隻想將這一族歷代埋藏的金珠壓榨出來,再將寨主全家殺死,族人迫令為奴,常年向她獻納,永為自己增加財富。斷定他已屈服,至死絕不敢有二心,不料忽聞停止獻納,大出意外,立肆凶威,前往問罪。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