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5章

  第 5 章  第五章

  這是一次泣血的嘗試。

  葉盈盈看著連日來不斷做著仰臥起坐起伏運動的白衣召喚師，鬱卒得一塌糊塗。

  有那麽一大堆的人陪葬的感覺雖然爽，但她葉姑娘到底還是掛了……

  她這幾個月來的死亡記錄再次刷新。

  身邊的ORZ眾逐個伴著咒罵閃回城裡復活點，遊戲的天空中就見一大片壯觀的流星雨劃過——那是玩家回城復活的途徑——

  而葉盈盈則經歷了昨天的連續幾小時的ORZ僵止狀，愈發沉得住氣地原地不動。

  直到這片坡上只剩了她一個屍體。

  “**GG救命啊………………”

  她面無表情地刷新著公聊，雖然不確定GM是否還在這裡——畢竟照著剛才的情形來看，GM昨天在這裡是為了更新這一處的副本任務：而很顯然，副本任務已經更完，GM還留在這裡的可能性便成了一個懸疑。

  可是這畢竟是她自內測以來，第一次，也是最多次遇到GM的地圖……

  除了守株待兔以外，她實在想不出有什麽辦法能再次“偶遇”。

  不斷地回車，翻頁，輸入。

  她的動作也機械極了。

  幸而此時有林瀟雅打了國際長途來助她一心二用。

  “受受，在幹嘛呢？看我多善良，在國外玩著還想著你。”林瀟雅故作體貼的聲音直直激起了葉盈盈此刻唇邊有氣無力的一抹輕哼——

  “說吧，你又想炫耀什麽。”

  她還不了解她？

  當她們從小到大二十一年的閨蜜是當假的不成？

  林瀟雅雖不像陌清菀那樣沒心沒肺，但玩得HIGH了照樣是不記得她葉盈盈在哪個角落發霉——

  “哎呀受受，你今天真不可愛。”林瀟雅嗔怪道，葉盈盈的個性一向是溫溫吞吞受性十足，但罕見著今天這樣直奔主題一語中的；見她難得的低氣壓，她便也放棄了炫耀加刺激她的初衷——畢竟適可而止還是必要的——雖然沒有前科，但天曉得葉盈盈這個受性十足的丫頭被壓製得狠了會不會來個絕地反撲變受為攻，“怎麽，撲街了？”

  半開玩笑的口氣，但不幸的是一針見血。

  葉盈盈的氣壓更低了，“兩天內死了四次！”

  “喲，可真罕見。”林瀟雅湊到旁邊陌清菀那裡搶了一杓冰淇淋入口，在單手應付表妹的拳腳報復之余，還不忘調侃一海之隔的葉盈盈，“你那個英雄救美的GM呢？”

  “……還沒來。”昨天的紀錄是三個小時……不知道今天會不會刷新，剛才短暫的快意恩仇，遠遠不足以彌補這兩天積累的低落。

  “哎，到底還是沒我們不行。不過我們這次出來玩，是擬定的半個月的行程……”很遺憾的聲音，林瀟雅在片刻的體貼後還是決定回歸正途，“所以受受，你還是受了吧。”

  “……老子不會這麽憋屈下去的！”葉盈盈聽到她話裡毫不掩飾的洋洋得意，咆哮，“老子要勾搭到GM，以後就不會有人能這麽欺負老子了！你等著回來看吧！”

  “有志氣。”懶懶的笑聲，陌清菀突然切過來，執了手機聽筒，微微一笑，“你確定，GM是個男人？”

  “……國際長途很貴，回聊。”

  葉盈盈果斷切斷電話。

  如果說林瀟雅的毒舌是習慣性的字字珠璣刀刀見血，那麽陌清菀那個看似柔弱文靜又體貼的小妞冷不防說出來的話，便是見血封喉一招致命。

  葉盈盈深有體會。

  剛才在電話裡本來對那頭信誓旦旦言之鑿鑿的語氣，被陌清菀一句便截住了要害——

  “GM是個男人？”

  她還沒來得及多考慮這個問題……

  為什麽總會直覺上，那個GM就是個男的呢……

  她糾結了。

  但是她也排解得很快——多年閨蜜，也到底給她帶來了些長處——來自於林瀟雅的熏陶：等問題來了再作討論，沒發生的問題不是問題。

  ——而她，還沒能成功勾搭到那個所謂的GM呢！
  思及此，她本來有些忐忑的心思忽然便定了下來。

  更何況——

  她又不是勾搭了來當她的男友，那麽計較性別做什麽？
  支著頭，葉盈盈再次重複起昨天的守屍姿勢。

  切視角，看天空，看光圈，看人物，看風景……

  她對於此遊戲的喜好很大程度便是來源於美工。

  她對於美型永遠是第一最愛，所以和別的RMB玩家相比，她花的大多數錢全是花在那些林瀟雅口中“華而不實”的時裝上了。

  鉛筆就在伸手可及的地方，葉盈盈想起昨天可怕的三小時枯坐守屍，便決定拿了筆來邊畫邊等。

  ——畫的，是她的屍體。

  ORZ的姿勢雖然是倒地身亡的簡寫式，但在遊戲裡面還是有著幾分美豔淒絕的味道。

  她筆尖沙沙，不多時便勾出了輪廓來。

  不經意地一抬眸，便立時頓住了勾畫的動作。

  原本只有一具屍體的畫面上，不知何時，又多出了一個人來。

  白發如瀑，映著點點陽光光華耀眼，寶藍色的祭司長袍繡著高階神官的十字薔薇紋飾。

  ID為錦繡風華。

  “……”

  葉盈盈沉默了。

  從看到那張精致得過分的臉開始，直到那個高階神官抬手一個復活術將她拯救起身為止，她都在沉默。

  而那個人也似乎並不介意她的沉默，救起她以後，便給自己加了一個加速的BUFF，大步走離她的視野——

  “謝謝你啊——”

  她緩緩地敲下這麽一句，就在那個高大美貌的男神官快要走開的時候急步趕上，按下回車鍵發送。

  而那個錦繡風華只是略略定了定步子，然後繼續急急試圖脫離葉盈盈視野。

  然而葉盈盈又不緊不慢地補了一句，“G，MGG，謝謝你。”

  如果是現實裡的情節，葉盈盈一定能看到這神官腳下一個趔趄。

  可這是在遊戲裡，她什麽也沒看到，但這不妨礙她葉姑娘得意地抿起嘴角。

  而那個神官則是在聽到葉盈盈的話以後，故作不知——

  [錦繡風華]：不知道你在說什麽。

  [殊小沐]：G，MGG，要救我不必開這個官方宣傳時的神官角色……還有，我好友名單上只有一個神官，她不在線……

  [錦繡風華]：……

  不需要多作說明。

  自看到這神官的那一刻起，葉盈盈便在懷疑；更在這神官救起她的那一刻篤定了認知：除非是GM，否則除了林瀟雅以外，不可能有哪個神官會救紅名殊小沐。

  哎~
  她真的是心思細密觀察仔細啊……

  她也想難得糊塗來著。

  但是這是個好的信號——她不得不抓住這個機會。

  至少在這幾次的倒地之後，GM都來救她了不是麽。

  如果昨天那是為了測試，不得不清場救人；那麽今天，已經無任務可更新的時候，GM還伸出援手，便給了她充分的理由相信——GM在關注著自己。

  只是——

  [殊小沐]：你和昨天的是一個人麽？
  [錦繡風華]：……？
  [殊小沐]：……我怎麽感覺，你比昨天那個……粗心好多……

  “哈哈哈！”一直在旁邊隱身觀望的杜遲終於忍不住大笑出聲，幸而他們兩人的辦公桌是單間隔在裡面，不會像外面的公用工作場地那樣干擾到別人。

  “……”卓非凡憤恨不已地關掉遊戲界面，殊小沐身邊的錦衣神官應聲消失。

  而對面桌上的杜遲則是笑得眼淚都要出來，幾乎要拍桌子以加強喜感：“你比昨天那個粗心好多……非凡，你實在是……”

  弄巧成拙。

  要怪隻怪那個紅名玩家敏銳得過分。

  “我不出手去救，你不是又要當一次救世主？”卓非凡咬牙道，若不是隱約感覺到了杜遲那邊對這紅名的興趣，他才不會冒著被識破的危險趟這渾水——而很不幸，果然被識破了。

  想起剛才屏幕上一字一句緩緩跳全的對話，杜遲益加笑不可抑：“我還真沒想去救，我就想看看這回她要挺多久的屍。結果你就跳出來了，哈哈哈。”

  “……”

  他繃著臉看杜遲盯著屏幕慢慢回味那段對話，心裡油然生起一個決定——

  就是永遠永遠不要再去摻和杜遲和這個紅名的事情。

  ——這是他在未來很多年以後都要感慨和堅持的一個決定。

  “不過說起來，這個小姑娘還真挺有意思的。”杜遲好不容易止住了笑，摸著下巴在那裡評論，“比我想象的聰明一些。居然……居然能識破你的真身。”說到後面，又止不住亂笑；分明直接無視了卓非凡即將和鍋底一樣黑臭的臉色。

  “我還不是怕你——”

  “怕我什麽？”他一挑眉，眉宇裡的傲慢一覽無余，“卓非凡，是你太嚴肅了。”

  他說不出話來。

  杜遲是怎樣的人，沒有比同學多年的他更清楚的了。

  雖則言行輕浮仿佛不羈不馴，但從未行差踏錯半步。

  也許……是因為沒有什麽欲望吧。

  一切都過分地順利，便也不會對什麽特別上心，更無從提起為此失了分寸。

  他歎氣：“……好吧，是我想太多了。”

  “不過我突然覺得這小妞……”以手托腮，杜遲調著隱身的GM在殊小沐身邊慢慢地轉悠，“挺有意思的，偶爾陪這麽個人玩玩打發打發時間，倒也不錯。”他笑，“真沒想到，做遊戲還能遇到有意思的東西。”

  他說東西，不是人。

  卓非凡微懸起來的心又稍稍放下了些。

  顯見著他只是將這麽一個紅名，當成和代碼相同的事物來對待，若有興趣，卻不會為此沉迷。

  “不對不對，要是是個美女，我怎麽能錯過；這麽有趣又漂亮，當我老婆也不錯。”冷不丁地，他輕描淡寫的一句話，又成功使得卓非凡再次精神緊繃；滿意地看到好友略帶警告的表情，他眯了眼角笑，笑容裡一徑地痞氣十足，“開玩笑的，緊張什麽；人家不是有你就足夠了……”翹個蘭花指，他還脈脈含情地拋了一記杜氏媚眼。

  成功地激得卓非凡噤口不言。

  他很欣慰地欣賞著他尷尬的臉色，笑得開懷。

  “卓非凡，你實在是，太認真了。”

  這仿佛是個很好笑的事情。

  “而且，我難道，不能找一個小姑娘陪著我玩麽？”他懶懶地開口，漆黑的眸藏了所有的情緒，只露出一副玩世不恭的輕佻供人觀瞻。

  而卓非凡，則是低頭裝作看自己的屏幕，沒有再去和他計較。

  由他自己說出口來，他反而更加不知道如何回答。

  好像……已經三年了吧。

  他這個從小一起長大的好友，為了一個女孩子破天荒地頭一次，和他在郊外的別墅屋頂，喝了一夜的啤酒。

  沒有流出來的眼淚，和純然的年少輕狂，便也在那一夜一起斂入內心最深處。

  然後變成現在這樣。

  信賴的，掌握的，都是能控制的東西。

  被動地，在別人豔羨的目光中接受著名利榮耀。

  留下感情區域，再也不去涉及的空白。

  “嘁，就知道你又多愁善感了。”對面傳來一聲輕笑，杜遲起身，手裡拿了蘋果去洗，“你要不要？”

  “謝謝幫忙。”他抬起頭，又是如同絲毫未被牽扯起回憶的神情，像成年人一樣地節製微笑。

  杜遲拋著蘋果，一路哼著歌去了水池。

  後腳便有助理送來一些私人信函到他們的辦公室。

  卓非凡和杜遲從小到大都是一個學校一個班，圈子都是共通的；收到的好些校友會之類的帖子便也是雷同。

  他低頭一份份地抽走不必要的信件丟向碎紙機，動作利落，仿佛敲打代碼時的恣然。

  但，手指觸及一封請柬時，不由地滯了滯。

  尤其在看到上面那個剛剛才晃過腦海的名字時，益發有些遲疑。

  但遲疑偏是短暫，下一秒，他便決定將這份紅色丟往廢紙的不二歸宿。

  “是什麽？”一隻蘋果換去了他手中的請柬，動作輕捷得讓他措手不及。

  他來不及阻止，只能看著杜遲端詳清楚那上面的名字。

  燙金的字體——濃豔的喜字——

  誠邀杜遲先生……

  施敏悅。

  他輕佻的神色有了片刻的凝滯，但交睫間轉為自然，隨手將這請柬丟上桌子，咬了一口蘋果，仿佛什麽也沒有發生一樣。

  他什麽也沒有說。

  他也什麽也沒有問。

  但，卓非凡知道，他決定去參加。

  施敏悅，他的初戀，和別的男人的婚禮。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