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11章 神武四十年
時光荏苒,日月輪回。
轉眼間,薛王就離京了近三載。
除了每年臘月歸京,其余的時間,他都在外地巡查任職。
一開始的縣巡檢,做了半年,又調到了軍都司中,任都頭,再外調出地方,擔任一州推官。
推官,乃是通判的佐貳官。
通判的職責,一在於監督地方,二在於審判案件訴訟,推官則是其幫手,負責審判案件。
再之後,他又調任府中,擔任六司主事。
一番經歷,讓他對於地方了解頗深。
如,如今與前唐不同的是,縣州府的編制,權力劃分,特別明顯。
比如,州中,安置閑官的別駕、長史、司馬等官,皆被廢黜,節省俸祿。
其下的司功、司倉、司戶、司法、司兵、司田等曹參軍,也一一合並,仿照朝廷六部,設立六司。
縣更是如此。
縣設六房,州設六司,府設六署,中央則為六部。
簡潔明了。
這樣做還有一些好處,就是讓吏員,可以有個暢通的升官通道。
大唐複立後,神武皇帝深感官吏之間的殊途漸深,但卻無力阻止,官吏之別,已經根深蒂固。
所以,他廢黜了胥吏的雜戶,也就是賤籍的身份,允許他們像普通的百姓一樣,子女可以參加科舉,經商。
同樣,更是為了淨化官場,皇帝發布諭旨,各州、縣、府,六司、房、署主官,一半以上,必須是秀才舉人出身。
給這些考取功名的讀書人,有個報效朝廷的機會。
雖然是吏,但上升渠道卻不堵塞,縣,州,府,各有官品等級。
如此,打破了胥吏世襲的壟斷。淨化了官場。
至於底層的文吏,筆貼式,則還是老規矩,地方自主招考,朝廷沒這個精力,也沒這個必要。
“地方與中樞,還是不同的。”
李邦茗不由得感慨道。
親民官是最累的,但同樣也是權勢最大的,朝廷高高在上,值得地方仰慕追逐。
洛陽的繁華,讓李邦茗心生喜意。
這是熟悉的味道。
“最近洛陽,可發生了什麽事?”
李邦茗坐在馬車上,輕聲問道。
“太子正月始,就全面監國,陛下令天下奏疏,先呈給太子,再與禦覽。”
“陛下之心胸,可謂是千古難有啊!”
李邦茗不由得感慨萬千。
史書上記載了多少父子相殘,都是因為權力之故,而作為開國皇帝,當今聖上如此放權,信任,可謂是古今罕見。
“殿下,朝野都在盛傳,陛下將禪讓皇位於太子,為太上皇!”
心腹小心翼翼道。
“什麽?難道這就是召我回京的原因嗎?”
李邦茗不由得有些激動起來。
太子為皇帝,那他不就是太子了嗎?
激動的心情保持了一會兒,他入京沒多久,就被傳召入了皇宮。
神武四十年,皇帝已經年屆六旬,而他的父親,太子李複沐,也已經三十有六。
這是為他準備的家宴。
幾個弟弟,眼生的緊,見到他的到來,頗有些陌生,一時間,只是幾句兄長,毫無親近之意。
數了數,三年來,隻添了一位皇孫,加上老二入繼梁藩,兄弟還是七人。
至於長姐,被封為益陽郡主,嫁與了勳貴。
幾年不見,伴隨著夫君,平和賢惠了許多,笑著示意。
至於其他的諸王,這幾年間,南洋開疆拓土,差不多都就藩去了,最近一批,才走了三個月。
當然,皇叔太多,太過於陌生,關系好的沒幾個。
“孩兒拜見皇祖父,父親!”
“起來吧,快起來!”
皇帝一臉的慈祥,雖然鬢角斑白,但依舊精神矍鑠,聲音洪亮,並未蒼老幾分。
哪裡有幾分傳位的樣子,他不禁心中起疑。
“好孩子!”
李嘉看了一眼太子,瞧著皇孫滿臉風霜,精神奕奕的模仿,連聲感歎道:“你去了三年,吃了不少苦吧,乾的不錯,好樣的。”
對於這樣的培養手段,李嘉與太子也是第一次,但沒辦法,沒有經歷兵災,打天下的難處,太平中成長的下一代,就很難成材。
酒宴進行的很順利,氣氛融洽,父子、祖孫之間並無隔閡。
而李邦茗見到聖人與太子依舊融洽後,也放寬了心。
直到半夜,皇帝才讓人散了酒席,唯獨留下太子與薛王。
殿中,明晃晃地點著巨大的蠟燭,成人高,人腰粗,散發著淡淡的香味,將空蕩蕩的宮殿,照的明亮。
這是南海鯨魚脂肪,再加上麝香等香料製成的蠟燭,長久不滅,一支價值數百貫。
而在殿中,卻點了九支。
恍若白日。
“坐下——”
“諾!”
皇帝此時也脫去常服,換上了一件長跑,面目頗為輕松。
但跪坐的太子,則神情嚴肅,讓李邦茗頗為奇怪,也只能同樣表情。
父子對坐,而皇帝高居龍椅,彼此相隔數丈,即使是明亮如日,也有些恍惚了。
寥寥三道影子,相互錯落。
“今次召你們父子留下,討論的乃是國事,也是家事。”
李嘉略顯輕松道:“晉王今年初,就已經就藩於真臘,我只有兩個嫡子,如今,留在洛陽,中國的,就只有太子你一個人了。”
“兒臣……”
太子抬起頭,剛要言語,就被皇帝打斷:“你先讓我說完。”
“除此外,京城中,朕的諸子,盡皆年幼,也且只有你成年了。”
李邦茗心中驚詫,這言語,內涵極深啊!
強忍著激動,他跪坐著,面色凝重。
“這個位置,本就是你的。”
李嘉輕笑一聲,說道:“民間有句話說的好,老而不死是為賊,對於皇家來說,在位太久的皇帝,也不是什麽好事。”
“陛下春秋鼎盛,哪裡談及一個老字。”
太子忙道。
“人生七十古來稀,我已經六十,老了。”
皇帝再次歎道。
太子與薛王不敢言語,帝王心術,不到最後一刻,焉知其真假?
“你當了十年太子,十來年薛王,日漸成熟,我也放心將這萬幾重擔,與你之身了。”
皇帝感懷傷秋之後,立馬果斷起來:“明年正月初一,舉行禪位大殿,改元紹德,意為繼承文武之德。”
“陛下,三思啊!”
太子忙起身,匍匐跪下,雙目含淚,懇求道:“孩兒德行尚淺,不足以繼承大統,還望您收回成命。”
薛王不敢言語,只能繼續跪下。
李嘉也不知這是演的還算真實的,但無論真假,有這個表態,就足夠了。
至少,比欣喜若狂強吧,這點忍耐收斂都沒有,不足為皇帝了。
深深地盯著其人,似乎持續了許久,又僅僅是一瞬間,太子與薛王,盡皆脊背發涼,布滿細汗。
“一言九鼎,朕不會收回來的。”
皇帝長歎了口氣:“再英明神武的皇帝,一旦老了就會糊塗,會有難忍言之事,還不如舍得、放手。”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