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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斬情絲》第100章 (2)
  第100章 (2)
  第 78 章  第七十二章 (2)
  雲晉言的臉僵住,冰封住的疼痛翻滾而出,放下手,任由心口淌出血來,任由劍尖冰冷的寒光直刺心底,數十年來未再流出的眼淚滾滾而出,“黎兒……我愛你啊……”

  “哈哈,你說你愛我?”黎子何紅袖一甩,突地悲愴大笑,眼裡再次流出血紅的淚,順著臉頰一顆顆流下,“你愛我愛到滅我全族?愛我愛到置我於死地?愛我愛到奪我親子?雲晉言!你敢說這是愛?”

  雲晉言渾身一顫,眼中淚水不停,對著黎子何的劍尖一步步地靠近,隨著步子抬起落下,心中如被利刃撕剮,朦朧的霧眼,兩張臉變幻著,一會兒是黎子何流著血淚,猩紅的眼裡是滔天恨意,一會兒是季黎對著他笑,左臉的梨渦小小的,乾淨的眼裡只有自己一人身影……

  “黎兒,我愛你啊……”

  “閉嘴!”

  黎子何厲喝一聲,傾身刺了過去,身子一晃,劍過胸膛,在心口處卻偏了許多,雲晉言沒想到他的黎兒當真下手,瞪大了雙眼,嘴裡吐出一口鮮血,雙腿再站不住,緩緩地跪了下去,眸中的光亮一點一點的黯淡,沙啞虛弱的聲音仍是喚著,“黎兒……我……我愛你……”

  黎子何持劍的手僵住,眼前驀然浮現雲都街頭,雲晉言傾身在她耳邊,熱氣噴薄在她耳尖,他小心試探著問:“黎兒,嫁我可好?”

  她的雙手劇烈地顫抖起來,眼裡血淚不停流下,眼前只是一片血紅,爹,娘,曲哥哥,林舅舅……一聲聲淒厲的慘叫,一個個滾落的頭顱……

  黎子何幾乎無法呼吸,猛地閉上眼,狠狠地抽出斷劍。雲晉言身上的血似是流盡,再不似先前那般洶湧,隨著斷劍的抽離,他跌倒在地。

  聽到那一聲鈍響,黎子何呆立在原地,腦中一片空白,自己臉上是血,身上是血,手上是血,雲晉言的血,她曾經至愛的血。

  她麻木地動了動五指,木然舉起手臂,指住雲晉言胸口。

  雲晉言突然動了動,側過身子,嘴裡的血一口口吐出來,夾雜著臉上的淚落在地上,微微睜開雙眼,一片黑暗的霧氣。

  “黎兒,我……我問你一句話……最後一句……”雲晉言血紅的臉上扯出一個微笑,聲音沙啞,斷斷續續,“你……到底有沒有……有沒有愛過我?你說……你……你有沒有愛過我雲晉言?”

  黎子何飄散的神志被拉了回來,身子驀地僵住,眼神亦冷住,眸中血色突然散去,面上潮紅褪下,舉著斷劍的手,好像瞬間無力,頹然放下,嘴角撇出一抹輕笑,似譏諷又似自嘲,手一揚,染著血的斷劍隨著飄揚的紅袖離開手心,被拋得老遠。

  雲晉言雙眼微微睜著,睫毛都染上血色,一眨不眨,等著黎子何的回答,只見她神色莫名的輕笑中,雙唇微微顫動,清冷的聲音,“季黎的一生,真是個笑話!”說話間人已轉身。一抹豔紅,蹣跚著遠去。雲晉言全身疼痛聚集在心口,隨著黎子何的步子一下下地牽扯,深吸一口氣,運起最後一絲內力,爬起來跟上,身後一滴一滴的血,染紅宮道。

  鳳冠已備好,太子詔書亦已寫好,他們說好了,今日去接回一一,從西南回來之後,他便有妻有子有天下。他不會讓黎兒走,即便燃盡生命最後一絲力量。

  旭日已經露出整張笑臉,紅彤彤的,照亮一片火紅的雲彩。

  黎子何手持鳳印,紅衣染滿血漬,拖在地上,沾上一片汙漬。再見鳳印,宮中竟是無人敢攔,所見之人無不停下腳步,駐足觀望,再看到黎子何身後的人,臉色大變,慌忙跪下。

  黎子何渾身的力氣早已被抽盡,眼前清晨醒目的陽光漸漸暗淡,最後的意念支撐著雙腿不斷前行,直琮門,北宣門,她要出宮。

  她耳邊嗡鳴眼前發黑,努力地眨了眨眼,看著北宣門就在眼前,耳邊突然響起輕喚,虛弱無力,卻執著執拗,一聲聲跟在身後,“黎兒……黎兒……黎兒……”

  黎子何回頭,眯了眯眼,不遠處,血色的影子一點點走近,身後留下一串血紅,身邊之人欲扶,不知他何處來的力氣,推開繼續向前。

  黎子何站住,靜靜地看著他拖著步子離自己越來越近,臉上的血已經凝固,艱澀地扯出一個笑容,微啞的聲音輕輕道:“黎兒,天……亮了……你說,你說我們一起去接一一的……”

  黎子何面如止水,淡淡地道:“放我走。”

  “黎兒,我說過……要走,不可能。”

  “放我走!”黎子何手中的鳳印被舉在頸間,振翅高飛狀的翅膀對著頸間大脈,眼裡一片平靜。

  “黎兒……”

  “我不是你的黎兒!”黎子何睜大了眼,聲調狠絕,手裡的鳳印已經割破頸脖,血順著鳳凰的翅膀緩緩流下。

  雲晉言腳步驀地停住,急道:“黎……黎兒……你莫要,莫要傷了自己……”

  “放我走!”

  “黎兒……只要你不走,只要你不走……”雲晉言的聲音又開始哽咽,身上的血緩緩滴下,頭髮沾著血絲貼在臉上,眼裡是一片黑寡,“只要你不走……你要如何都可以……”

  他說著無助地看了看四周,一個側身,抽出身邊禦林軍隨身的佩刀,微薄晨光下閃著冷冽的光。

  黎子何拿著鳳印的手不曾放下,冷眼看著他。

  “黎兒……你……你說過,左手連接人的心脈?可對?”雲晉言眼裡騰起霧氣,眼淚順著眼角滑下,刷掉凝固的血,喘著氣,緩緩道,“我心負你,我對不起你,我償還給你!”

  他說話間,右手持刀高高舉起,左手微抬,手起刀落。眾人之覺得眼前閃過一道銀光,無不閉上雙眼,緊接著聽到大刀落地的聲音與苦苦哀求的聲音。

  “皇上!皇上!”魏公公跪在地上,拉住雲晉言的手,嘶聲哭嚷道,“皇上!郝公公走時千叮萬囑讓奴才好好兒照顧皇上,皇上莫要衝動啊!”

  雲晉言臉上一片淒然,顧不得身邊的魏公公,凝視著黎子何,幾近絕望地輕喚,“黎兒……你,你留下……留下可好?”

  皇宮裡是從未有過的靜,禦林軍分道而立,魏公公跪在地上,雲晉言渾身是血一瞬不瞬,凝神看著黎子何,黎子何手持鳳印放在頸邊,眼裡是一片空洞。

  驀地刮起一陣晨風,清涼的氣息,帶走些許血腥味道,黎子何木然地放下頸間鳳印,蒼白的雙唇輕輕吐出,“我,不是你的黎兒!你的黎兒……被你親手殺了!”接著扯出詭異的輕笑,拿著鳳印的手高高揚起狠狠地砸下。

  落地生花,鳳凰不再,血玉破碎。

  雲晉言眸中光點驟然熄滅,全身似被重物擊中,顫抖著,無力地單膝跪地,看著碎裂的鳳印,全身迸發絕望之氣。

  那一年那一月那一日,百官朝拜,他登基為帝。紅燭帳暖,他親手將鳳印放在她手裡,柔聲承諾,今後,你便是我的唯一。伊人嬌羞,她依在他懷裡,接過鳳印,甜甜應諾,“鳳印為證。”

  伊人已去……

  伊人已去。

  雲晉言嘴角突然滑出輕笑,聲音很低,在場眾人卻聽得清清楚楚,“開宮門。”

  黎子何轉身,離開,雲晉言染著血的長睫徐徐顫動著,闔上雙目,無力地倒下。

  嫣紅的身影漸漸遠去,未曾回頭,春日陽光正盛,微風拂過,留下身後一片血淚。

  春風夾雜著陽光的味道飄在鼻尖,還有青草的味道,野花的味道,街道上各種食物的香氣,黎子何嘴角帶上笑意,原來,許多年未曾體驗過這些美好。

  黎子何抬頭看看藍天,乾淨,一絲薄雲都未見到,陽光很柔和,暖暖的。她笑著,麻木的雙腿踉蹌前行。往北,那個城門口,她記得。在那裡她第一次見到沈墨,那時他靜得好似冬日無聲飄落的雪花,蹲在她身前,放下幾兩碎銀,她便看到他略發黃的五指。再往北,她記得,是雲瀲山,山上有各色花草,有舒適的小屋,在那裡她過了重生之後最為平靜的三年。她的腳下還是發虛,眼前漸漸攏起黑霧,使勁眨眨眼,將路看得清楚些。

  黎子何知道自己此時渾身是血,定是嚇跑不少路人,無聊地想著,正好,行起路來更加方便。

  記不得走了多久,眼前光線愈暗,幾乎見不到光亮,雙腿一走一軟,耳邊靜得沒有一絲聲音,黎子何艱難挪著步子,很慢,仍是憑著直覺,盡全力向北,即便是死,她也想離沈墨近點。手上驀地一暖,淡淡的藥香,黎子何的心突然狂跳起來,反手緊握住那手腕,身子被人擁住,隨即被人背起。

  “沈墨……”黎子何的聲音哽住,擁住沈墨的脖子,腦袋靠在他肩頭,溫熱的淚水淌下來,“你怎麽會在這裡?”

  “等你。”沈墨的聲音仍是一如既往的淺淡。

  黎子何急道:“你的傷呢?你的傷好了麽?你怎麽知道我會出宮?”

  “傷無礙。我等著,一日不出等一日,一月不出等一月,一年不出等一年。”

  黎子何的眼淚流得更凶,蹭了蹭沈墨的肩,迷蒙中看到月白的長衫被自己的眼淚染作紅色,閉上眼,哽咽道:“沈墨,我中毒了……”

  “我知道。”

  “連我自己都不知道是什麽毒。”

  “我來解。”

  黎子何沉默,睜眼看了看天空,朦朧的血色中透著明媚的藍,一排大雁往北飛著,緩緩滑過眼際,黎子何眯了眯眼,靠回沈墨肩頭,“沈墨,我知道你說的那番話,是什麽意思了。”

  “嗯?”

  “其實,這一切,只因為我愛雲晉言對麽?倘若我不曾愛過他,我不會嫁他,季家不會信他;若我不曾愛過他,即便滅我滿門,他只是皇帝,不是我的雲晉言;若我不曾愛過他,如今的一切根本不可能發生。世事皆有因果,不是一個人的全對,也不是一個人的全錯,我既然愛過他,便該承擔愛他的後果,是麽?”

  “嗯。”

  沈墨濃黑的眸子,帶上些許笑意,被密長的睫毛掩住。

  黎子何撐起腦袋,蹭到沈墨臉頰邊,湊過去,輕輕吻了一下,笑道:“沈墨,我還有你。真好。”

  陽光很暖,沈墨身上的藥香蓋過黎子何身上的血腥味道,黎子何覺得安心,眼前很黑,可她仍舊覺得世界很明亮,趴在沈墨背上,身子隨之一上一下,輕輕的腳步聲,溫柔地拍在心底,如有節奏的韻律,讓人想要依靠著,沉沉睡去。

  “沈墨,有件事我一直想問你。”黎子何突然想起什麽,半眯著眼,悶悶道,“你以前……見過我麽?我還是季黎的時候……”

  沈墨腳步頓了頓,聽見他輕輕一笑,熟悉的淺淡聲音,“沒有。”

  “那你為何向先皇求婚?”

  “我見過你。”

  黎子何仍是覺得有些不解,腦袋卻開始有些昏沉,緊緊抱住沈墨,怕一覺醒來他便不在似的,又想到什麽,欺到他耳邊,“對了,你還未告訴我,你原名叫什麽?”

  “我姓謝。”沈墨簡單的回答。

  “我說名。”黎子何有些不滿,本來嚷嚷的一句話,因著不夠力氣,虛弱得只剩喘氣。

  沈墨輕輕地笑道:“謝言墨。”

  “我真沒見過你?”

  “沒。”

  “我信你。”

  黎子何雙眼緩緩闔上,眉間嘴角滿是笑意,血紅的淚,卻沿著眼角滑下,浸在沈墨衣領上。

  “沈墨,我想見一一。”

  “嗯,他在雲瀲山等我們。”

  “我只見過他兩次,從他出生到現在……”

  “以後可以常見了。”

  “可是,沈墨,我……快死了……”

  “我說過,有我在,你不會死。”

  徐徐的春風吹起雪白的柳絮,飛飛揚揚帶著塵沙,驀地,風大了起來,朗朗晴空下絮夾飛沙,旋轉著漸漸飄遠。

  那一聲淺淡的話語,隨著旋風,回回轉轉,“你的這輩子,只能比我長……”

  隆安三年,冬至。

  喜慶的年份,宮內添三皇子,平西王添世子,左相府添千金。

  千金世子一同面聖,兩名嬤嬤抱著,一左手一右手,正好頭對頭睡得安穩,千金突地扭扭身子,小手抽開,一個巴掌打在世子臉上,世子哇哇大哭。

  隆安四年,冬至。

  平西王覲見,大擺筵席,接風洗塵並共迎新年。宴席上兩個孩子,皆滿周歲。

  季黎看著對面桌上的酒壺,咂了咂嘴巴,桌邊的男孩伸出小手,拿著瓶柄,還未拿穩,被人抱了起來,酒瓶被掀在地上,酒灑了一地,季黎聞著酒香哇哇大哭。

  隆安五年,冬至。

  宮中大宴百官。

  季黎兜了一袖吃食,躲過丞相,跑到東宮假山邊,爬上池邊,碾碎了食物往池子裡扔,嘴裡念叨著,“吃吧吃吧,這麽冷的天,餓壞了吧?”

  池中撲通一聲,石子落水,魚兒四散,季黎柳眉一擰,怒,“你做什麽?”

  男孩淡淡地瞥了她一眼,“你會撐死它們。”

  季黎生氣,一跺腳腳下一滑,從池子邊掉在地上,手都破了,再看那人,回頭掃了她一眼,又走了。她委屈地癟著嘴哇哇大哭。

  隆安六年,冬至。

  季黎瞅了瞅寒暄得熱鬧的娘和貴妃娘娘,鑽下地,跑到後院,正好台階上坐了一人,季黎堆起笑臉,討好地坐過去,掏出袖子裡的糕點,“喏,給你吃,很好吃的。”

  男孩瞥了一眼,踢了踢腳下的雪,不理。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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