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0章 延樹,我還是有點怕的。
第二天,顧家派人送來了大堆顧延樹需要服用的藥。
惜光醒得早,去開門,對方猶豫地說:“還有部分是中藥,顧少的主治醫生交代說要現熬才好。他睡了兩年,雖然醫生說只要能醒過來就沒有大礙,但是誰都不放心,必須得讓他做一個全身檢查。醫生今天就會帶著設備來南遙,但是擔心他到時候不太配合……”
惜光明白他的意思了。
他們因為擔心顧延樹不會配合,所以要先過來知會一聲,讓她想想辦法。
惜光裹著大棉襖,搓著手直呼氣,仗義地說:“放心放心,交給我。他要是不肯做檢查,直接跪搓衣板。”
“……”
對方將信將疑,但過了不久,顧延樹確實出門上了車,雖然全程冷著臉。
惜光坐在廚房裡的板凳上,打開中藥包上的繩結,準備研究研究,就是只能拿鼻子嗅。
唐素嘲笑她:“果然跟五十是一家的。”
惜光也伶牙俐齒了一回,回道:“我跟您也是一家的。”
“呵,嘴皮子越磨越利索了啊……”唐素說:“準備煎藥的時候叫我,別燙著了,不然又是個麻煩……”
惜光扁扁嘴:“又被嫌棄了。”
冬日的陽光照耀進來,灑在臉上,冰冷的空氣裡有了一絲暖意。惜光仰頭問:“外面出太陽了嗎?”
“對啊,昨天還下大雪,今天又出了太陽……”唐素也感概。
“要準備出去走一走嗎?”
“我走了,你一個人能成?廚房都會被你燒了。真是操碎了心,我發覺這幾年老得特別快……”
“那一定是錯覺。”
顧延樹出去一趟,還順帶屯了不少年貨回來,讓人搬進屋。
廚房裡已經滿是濃鬱的中藥味。灶上的砂鍋“咕嚕咕嚕”地響,冒著白色的水汽。唐素和惜光在一旁剝豆莢,地上散了一堆青綠色的殼。
顧延樹脫了外套,撣放在椅背上。自然地拿過惜光手中的豆子,接了她的活兒。
“外邊很熱?”唐素問。
“嗯,突然熱得不尋常。”
“這天氣也怪……”
等到太陽落山,入夜之後,就更怪了。突然之間狂風大作,電閃雷鳴,吹得院裡幾棵玉蘭樹折了腰,沒有關上的門窗哐當作響,晾在屋簷下的衣服,忘記及時收進去,有幾件被卷到隔壁家的牆頭上,唐素愣是沒抓住。
唐素考慮到安全問題,讓顧延樹把電閘關了,屋內一片漆黑。
“風再這樣刮下去,真的會把屋頂給掀了。”唐素說:“以前也遇到過一次這樣的情況,南遙這片有一半以上的人家遭殃,房上的瓦被吹沒了。門前種的樹,砌的柴,全倒了。巷子口的老李家,曬了幾籮筐的乾辣椒放在洗衣板上,被吹得滿天飛,第二天起來才發現整條巷子都被鋪滿了,跟紅地毯似的……”
惜光問:“那今晚咱們還能睡嗎?”
唐素說:“當然能!咱們這屋的屋頂被補過一次了,很牢靠,不會有太大的問題。”說完她就打著手電筒進房間睡了。
惜光有點無語。把手上托著哆啦A夢造型的小台燈給顧延樹,“我用不著這個,你拿著吧,我也去睡覺了,晚安。”
“你不怕打雷?”顧延樹問,以前這可是她的死穴之一。
外邊灰黑的天幕上驚現一道藍色的閃電,轟隆作響,玻璃窗都被震了震。惜光巋然不動,面不改色,“開玩笑,本姑娘怎麽會怕這個!”
顧延樹住在客房,絲毫不困。
靠牆的小書架上有幾本被唐素淘汰下來的武俠小說,傾斜地放著。書頁舊黃,拿台燈一照,灰塵四起。另一邊的牆角還放著一台生鏽的縫紉機,和一隻折了翅的風箏,都透著舊時的光影。
大風不曾停歇,偶爾炸響一個驚雷,這樣的夜晚顯得荒蕪而格外寂靜。
外面撓門的聲音,顧延樹聽得一清二楚。
以為是那條忠犬的金毛,打開門,卻發現縮在角落裡的是個茫然睜大了眼睛的小姑娘,抱著鼓鼓的枕頭,輕聲地對他說:“延樹,我還是有點怕的。”
顧延樹失笑,伸手把她拉過來,牽到自己身邊。
惜光說:“五十在窩裡睡得太香了,一百個雷都吵不醒。”她還想為自己丟臉的行徑找個借口,想來想去,隻好扯到無辜的金毛身上。
顧延樹也不戳破,只是摩挲著她的手問:“冷不冷?”
惜光搖頭,一臉認真解釋:“掌心涼只是因為嚇出冷汗來了。”
顧延樹倏然撫了一下她的臉頰,從眼瞼到鼻梁,指腹向下劃過,稍縱即逝的溫度,“臉上這麽冰,也是被嚇的?”
惜光說謊被識破,低著頭尷尬。她其實是有點冷來著,尤其是雙腳。
“廚房那邊堆著的木柴可以燒嗎?”顧延樹問。
“啊?”惜光說:“……可以。”
“那過去吧。”
老人家喜歡烤明火,尤其是唐素這樣豪放不羈派的老人家,覺得只有把木柴架起來,看著火苗噌噌地往上竄,才能有圍爐夜話的氣氛。
所以家裡備著木柴和火盆。
顧延樹很快把火點燃,乾燥的木頭熊熊燃燒,驅散冬夜裡的寒冷,讓人忘了窗外呼嘯的狂風。
只是雷聲突然一響,惜光就是一個驚顫,提心吊膽地往旁邊的椅子上靠一靠,過後又挺直身子,悄悄挪回去,裝作什麽也沒發生。
“偷油的老鼠都比你膽大。”顧延樹說,把大衣往她身上一裹,整個兒抱到膝上,雙手環住她。
溫熱清淺的呼吸很近,像羽毛一般拂過耳廓,惜光緊張得無以複加,僵直著背脊,一時不敢放松了靠上身後的胸膛。
“……我其實膽子大,跳樓機、過山車都不怕。”這句反駁過了一兩分鍾才響起,惜光盡量穩住聲音,“……我還敢徒手抓青蛙。”
顧延樹說:“嗯,聽上去是很厲害。”
惜光笑:“那當然!”不覺間神經舒緩下來。
“把腳也烤一烤。”顧延樹看見她裸露的一小節腳踝。
“哦……”惜光慢吞吞地蹭掉拖鞋,露出兩隻光腳丫,囧囧地踩在鞋面上,不知怎麽有點難為情。
“鹿惜光,你多久沒剪腳趾甲了?”顧延樹突然問。
惜光臉紅,“明明前陣子才剪過的!”她的聲音沮喪,“我又看不見,剪的肯定跟狗啃了一樣難看。”
顧延樹心裡酸疼,像被不經意扯動了那根弦,猝然劃破了皮肉,把她抱得更緊,牢牢箍住,一貫冷清的聲音中帶著溫和,“沒有,不難看,我幫你修一修,只是可能技術也一般。”
惜光呆愣,沒想到顧延樹會說出這樣一番話。等回過神,顧延樹已經去客廳的竹簍子裡拿了指甲鉗過來,也就是幾十秒的時間。
腳掌被手托起,所有的感覺都凝聚在了上面,分外敏感,她忍不住縮了縮趾頭。
“別亂動。”
“癢……”
顧延樹卻特意再撓了一下。
惜光咯咯地笑,想把腳收回,又被按住。
“好了,不鬧了。”
帶著薄繭的手把她的十個腳趾都細致地剪了一遍,然後用背面的銼片一點點把棱角磨平。惜光的腳背不自覺又繃起來,白皙的皮膚下顯現出淡青色的血管,原本還覺得冷,現在背上都快要冒出一層薄汗。
面前的火盆裡偶爾劈劈啪啪,迸出一兩顆火星,外邊終於沒有了閃電和雷聲,狂狷的大風呼呼刮過,好像形成了某種節奏。
惜光這晚總是一驚一乍,這時身上和四肢暖融融的,漸漸松懈下來,有了倦意。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