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5章 噩夢重現
謝非年不知道從哪裡突然冒出來的,身上還有股煙味沒散,看到面前的場景也表示出很吃驚的樣子,說:“阿隨看上去不太好啊。”
惜光站在旁邊,實在忍不住推了他一肘子,轉身去別的地方透透氣,眼不見為淨,“你們謝家人真討厭。”
她說話聲音小,謝非年還是聽見了。
再一次NG之後,鬱隨從水裡站起來,喝著熱水取暖。化妝師在給謝諾補妝,謝非年走過去說:“諾諾,你別鬧了。”
“不要再為難阿隨。”他又補充一句。
謝諾說:“二哥你明明不喜歡她,為什麽還要護著她?”
謝非年笑:“她現在好歹是你二哥的女朋友,能不能給點面子啊。”
謝諾隻好鬱悶地點點頭,不甘心地抱怨兩句:“你和鬱隨真是最我見過的最奇怪的一對情侶了,旁人都看得出來,你們倆根本就不喜歡對方,那為什麽要在一起這麽久呢?不是應該分手嗎?”
謝非年的余光裡映見鬱隨單薄的背影,他神秘莫測地笑了下,說:“這是個謎。”
幾棵高大的杉樹下,有劇組的道具師埋頭在做道具,惜光覺得過去打擾人家不太好,就繞路走,去別的地方看看。
因為隻隔著一排樹,距離他們很近,對話聲聽得很清楚。
“老盧,扔一盒釘子給我,就在你手邊上。”
“你他媽的是不是吃釘子,用起來這麽快!”
惜光抬起的腳步猛地頓住,這個聲音她很熟悉,熟悉到晚上做噩夢也能夢到,糾纏著她的記憶。剛到南遙的時候,她每天閉上眼睛,就是鮮血淋漓的畫面,魔鬼般的聲音在耳邊回蕩:
“我聽說——顧家的小少爺不會說話,是個啞巴,這事到底是真是假?”
“你算個什麽東西!有顧延樹在手上,老子還愁換不到錢!至於你……”
“顧夫人,你兒子現在可是毫發無損,但你要是再繼續拖時間,他會不會缺個胳膊少條腿,我們就不能保證了……”
“我們也是手頭緊,迫不得已。顧夫人,你當年雇我們製造那起車禍的錢早就花光了,咱們也算是老熟人了,萬事還有得商量,要是你不給錢,我們把你謀殺自己丈夫的事捅到顧司令面前去,你這輩子可就完了……”
謝諾的慶功宴那晚,在曉風石林外看到的穿藍色工裝的人,並不是她的錯覺,是真的存在。
這次惜光背靠在杉樹上,牢牢地看清了那張臉。
是盧三,他還安然無恙地活著,再離她這麽近的地方。巨大的恐懼感從惜光的後背冒出來。
六年前她被送去南遙之後到底發生了什麽?綁架案最後是如何收場的?以陸婉涼的手段,受了那次教訓,怎麽還會讓盧三逍遙法外?他的同夥大闖呢,是死是活?盧三出現在劇組裡純粹只是巧合,還是在暗中謀劃什麽?
一系列的問題,讓惜光無法再思考下去。
當天晚上,惜光沒有回家,留在了劇組裡。
她打電話給跟唐素說了一聲,估計顧延樹也在旁邊,唐素把聽筒傳給了他。顧延樹對惜光說:“告訴我地址,我可以來接你。”
惜光深吸了一口氣,笑著說:“不用了,我和阿隨好久沒見了,有好多話要說,今晚和她一起睡……”
顧延樹沉默了兩秒鍾,問:“明天什麽時候回來?”
“還不知道,說不定多待一兩天也是有可能的。”惜光說:“不用擔心我呀。”
“我沒擔心。”顧延樹聲音冷清,他說:“我只是覺得你這種待客之道很有問題,鹿惜光,我現在還在你家,你卻跑到別的地方玩去了,是不是應該反思一下?”
惜光覺得這聲音充滿了怨念,能現象出此時此刻他在電話那頭面無表情的臉,心裡柔軟又堅定,她保證道:“我一定盡早回來。”
顧延樹說:“隨你。”
“哦,那我不回來了。”
“你敢!”
惜光瞬間聯想到出門在外的丈夫和家中妻子之間的日常電話互動,她為自己的這個聯想打了個哆嗦。
這真是場詭異的對話。
晚上鬱隨休息,惜光向她打聽劇組裡的人。
“應該會有一份詳細的人員名單吧?不管是劇務組還是美工組之類的……”惜光說。
“確實有,”鬱隨狐疑地看惜光,問:“你怎麽對這個感興趣了?”
惜光不好怎麽跟她解釋,很直接地說:“哎,阿隨,你別問了,能不能幫我要到那份名單?”
鬱隨見她為難,也就不再刨根究底,說:“應該沒問題,我明天偷偷幫你去拿過來。”
“謝謝。”惜光說。
“能不這麽客氣麽。”鬱隨翻身抱住惜光,感慨地說:“冬天兩個人一起睡真暖和,惜光,有你在真好啊。”
惜光歎氣:“好好的怎麽又來煽情。”
鬱隨閉著眼睛,神情安寧的笑臉貼在惜光的鎖骨上,孩子似地撒嬌,她說:“惜光,你是我最好的朋友,是我這輩子遇到過的最好的人。”
惜光說:“那我還真得謝謝你這麽誇我。”
鬱隨照舊只是閉著眼睛笑,完美地掩藏住眼底的陰霾。
半夜的時候,她抽搐著轉醒,全身被螞蟻啃噬般又痛又癢,骨頭裡透出寒意,她小心地不吵醒惜光,顫抖著挪下床,從箱子裡的夾層裡找出一個粉底液的瓶子,擰開來裡面裝的是白色的藥丸。
鬱隨瘋狂地倒出一把往嘴裡送,吞咽下去。
她坐在地上,很久很久才平複下來,身體恢復正常,只是膝蓋被冬夜裡的寒冷凍傷,麻木沒有知覺。她想順利地站起來,撐著冰冷的牆壁,始終邁不開步子。
她在黑暗中長久地凝視惜光的臉,聲音晦暗如布帛撕裂時發出絕望的哀鳴,“惜光,我怕你以後會恨我。”
鬱隨給惜光的那份名單裡,只有一個姓盧的人,叫盧康。
鬱隨也幫她向其他人隱晦地打聽了盧康的情況,他是今年下半年才進劇組的,工作不算出色,但也踏實,一直沒出什麽錯,就被留了下來。沒有不良嗜好,就是偶爾會爆粗口,行為舉止多少有點粗魯。值得一提的是,盧康有一身功夫,有一次他不小心喝醉了在夜裡打拳,大家才知道他是個練家子。
八九不離十了,惜光可以確定盧康就是盧三。
她不知道盧三是否還能夠認得出自己。但冬天天冷,她戴口罩和帽子都很正常,這樣全副武裝,也不會引人懷疑。
惜光一直小心地暗暗觀察盧三,他對她仿佛毫無察覺,甚至有幾次兩人是迎面走過的。
第二天的傍晚,盧三的行為舉止很古怪,引起了惜光的注意。吃過晚飯後,大家都開始休息,盧三從房間裡出來時手裡拎著一個塑料的編織袋,匆匆忙忙地往山林裡走了。
鬱隨還在屋裡泡腳,惜光來不及跟她打招呼,遠遠跟在了盧三的後面。她的一顆心被吊在了半空中,緊張地幾度忘記了呼吸,直覺告訴她盧三晚上鬼鬼祟祟地出去一定有事。
月光照在林子裡,樹影幢幢,透著陰森。好在這樣的環境很容易藏身,惜光控制著和盧三保持一個適當的距離,不會把人跟丟,也不易被發現。
但她失算了,跟到一個山道的分岔路口時,盧三鬼影一般地突然在視線中消失了。
她迷惑地張望,後腰突然被一個冰冷堅硬的東西抵住了,惜光知道,那是搶。
盧三笑得狡詐:“終於把你給引上鉤了!小姑娘,咱們也有六年沒見過面了吧?”
惜光心中發寒,原來盧三早就認出她來了,一切都是早有預謀。
惜光被黑布蒙著眼睛扔進了一個山洞,身上五花大綁,絲毫不能夠動彈。
盧三點燃了一堆火,從編織袋裡拿出一杆旱煙,坐在石頭上抽起來,看惜光掙扎,眼裡帶著一種扭曲的快意,他說:“大闖還在地下等著,我要把你們一個個都送下去陪他,顧家那娘們,還有他們家的小少爺……”
惜光如墜冰窟,卻也霎時冷靜下來,她的嘴巴沒有被封上,還能說話,她試圖引導話題,輕聲反問:“大闖死了?”
盧三把煙杆砸在石壁上,“他是被你們害死的!當年陸婉涼留了一手,想要殺人滅口,大闖替我擋了五槍,老子命大沒死成,又從墳裡面爬出來了!這六年裡我天天想著怎麽給他報仇,你是自己送上門來的,就怪不得我了!”
惜光穩住聲音說:“大闖替你擋槍是想讓你好好活著,你既然已經重新換了一個身份,好好生活不好嗎?”
“閉嘴!”盧三踹了惜光一腳,情緒很不穩定,罵罵咧咧地讓惜光打電話給顧延樹,叫他過來。
惜光說:“我沒帶手機。”
盧三把自己的手機扔過去,扯掉她眼睛上的布條,稍微給她松了點手上的繩子,槍對準了她的眉心,“千萬別給我耍花樣,就說給他三十分鍾時間。”
惜光隻思考了一秒,然後開始撥號,只是撥打的那個號碼卻是鬱隨的。
那邊一接通,她就搶先開口,聲音無比鎮靜:“延樹,我被綁架了……”她說清楚盧三交代的時間和地點,接著快速地自行補充了一句話:“延樹,對方只要求你一個人過來,不能帶其他人,也不能叫上謝非年。”
惜光特意提到謝非年的名字,她相信鬱隨一定能馬上明白過來這是怎麽回事。
謝非年比顧延樹更適合趕過來。此時此刻,謝非年是惜光最好的求助對象,他現在人就在劇組,離這裡近。他雖然性格混蛋,從小到大一直喜歡欺負她,但也足夠講義氣,一定會施以援手。
盧三手裡有槍,這是最大的威脅,在接下來的幾個小時會發生什麽,惜光不敢想,只知道一旦進了這個山洞就會很危險,很危險。
唐素教她做人要坦坦蕩蕩,教她做人要問心無愧,但且容她這樣無恥地自私一次,卑鄙地保護所愛之人,卑鄙地置別的旁人於險境。她寧願賠上一整個世界,也不願再讓顧延樹受到一丁點兒傷害,承受一丁點兒風險。
六年的噩夢,已經足夠長,她曾經沒有辦法救他,但現在至少能夠讓危險遠離他。
但惜光不會想到,事情會鬱隨那裡出了偏差。
鬱隨並沒有去找謝非年,而是給顧延樹打了電話,“我是鬱隨,惜光被人綁架了,綁匪讓你三十分鍾之內趕到,地點是在……”
鬱隨看著窗外的月色,平靜得像什麽也沒有發生過一樣。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