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7章 都說玫瑰花是帶刺的,咱們校草渾身自帶的是玻璃渣子,近身者死。
香港作家張小嫻在小說《我終究是愛你的》裡面構造了一個有趣的情節,女主人公得到一大筆意外之財,花重金雇傭了一個私家偵探來跟蹤自己。
憂鬱的青年偵探每天的工作很純粹,就是跟著女主人公,記錄她每天的生活,像她在暗處的影子。
漆黑的房間裡,偶爾會有水管滴水的聲音。惜光睜著眼睛,翻來覆去睡不著,她不知道自己為什麽會突然想起這本書,這個橋段。
但她確實萌生了一種瘋狂而大膽的想法。
她想去試一試跟蹤顧延樹,看看他的一天,是怎麽過的。
但這個想法要付諸於實踐,難度無異於登天。
顧延樹本就是一個行蹤不定的人。他有時候整天整天在顧氏公司工作,有時候神出鬼沒到了學校,常去的酒吧是7號渡口,常待的地方……或許,或許只有宋渝生才知道。
至於惜光,根本摸不清楚規律。
但最近不同,大四畢業生會頻頻返校,辦理離校的一些手續。惜光不需要去別的地方,只要在金融系的教學樓附近等著。
果然看見了他。
這次他是和班上的同學一起從側門出來的,手裡拿著深棕色的檔案袋,一邊在接電話。
一群人熱鬧地下了台階,蜂擁著去宿舍收拾東西,計劃再去聚一次餐。只有他旁若無人般,徑直朝南門口的方向走。
惜光想,延樹還真是一如既往的不合群啊。
顧延樹把手上的幾樣東西扔到了副駕駛座上,發動車子離開學校。
惜光攔下一輛出租車,跟司機說:“師傅,麻煩跟上前面那輛車,牌照後面帶兩個6的那輛車。”
司機通過車內後視鏡看了她一眼,沒多問,踩著油門飛快地衝出去了。
大概是惜光的表情很嚴肅,很緊張,司機默默把音樂電台也關掉了,一心一意地打著方向盤。
一個小時以後。
顧延樹的車依舊保持著勻速,還沒有要停下來的跡象。
地帶越來越偏僻,不同於商業區的繁華,摩天大廈鱗次櫛比,各式各樣的店鋪琳琅滿目,這裡道路兩旁的樓房顯得陳舊,都是上了年頭的建築物,街頭時不時閃現一兩個賣水果的攤子。
快要到城郊了。
惜光有點慌了,皺著眉自言自語:“他是不是發現了後面有車跟著,故意繞路?”
“不會不會,”司機安慰她:“我沒有一直緊盯,時遠時近的,不會讓他輕易發現……”
兩人說話時,顧延樹已經拐進了前面的一條巷子停下來,車子熄了火。車門打開,彎腰從裡面出來。
司機提醒惜光:“你也趕緊下車,在後面跟人的時候要選擇好地點,注意及時隱藏,膽子要大,千萬不要畏畏縮縮!”
惜光:“……”
顧延樹去的一家動物保護中心,蔥綠的招牌筆直地豎在門口,像一棵小松樹。
等他進去了五六分鍾,惜光才鼓起勇氣推開那扇半透明的玻璃門。乾淨整潔的前台上趴著一個十五六歲的女孩兒,抬起頭問她:“請問你有什麽事嗎?”
惜光還沒想好該怎麽回答,隻好含糊地說:“我可以進去看看嗎?”
女孩兒卻把她誤當成來這裡做義工的志願者,笑著說:“當然啦,不用這麽客氣,我們應該謝謝你才是。”
惜光知道女孩兒會錯了意,也不拆穿,目不斜視鎮定自若地往裡走。
裡面的世界別有洞天,視野開闊,像一個依山而建的動物園。
離惜光最近的位置上是一個大型的紙箱子,裡面躺著一隻大型的薩摩耶,溫順地垂著眼睛伏在底下墊著的棉花上。但它好像受了傷,背脊上有幾道刺目的口子。
兩個工作人員和獸醫在旁邊忙活,一邊安撫薩摩耶,把它當成小孩兒一樣哄著,一邊迅速地幫它處理好傷口。很多被送來這裡的動物,都遭到過主人的虐待,受到過不同程度的傷害。
惜光看見薩摩耶伸出舌頭舔了一下醫生的手指,又很快縮回去,討好一般。
她記得以前在謝家的院子裡養過一條這樣的狗,眼睛望著你時,總像在對你笑,光看著它就容易心軟。
惜光想靠近一點,摸摸它的腦袋。旁邊兩排茂盛的榕樹後,傳來一個年老者的聲音,“小顧,今天有空過來呀?”
有人簡單地回答,“嗯。”
老者繼續問:“還去給狗崽子們釘新房子?”
“嗯。”依舊不變的語氣詞裡,透著冷清的味道。
熟悉的聲音,響在惜光的耳畔,好像他就站在她身邊說話。
惜光瞬間轉過身,背對著繁密的枝椏和垂到地上的榕樹葉,明知道他應該看不見自己,卻心虛得一動也不敢動。
老樹是天然的屏障。惜光重新跟上顧延樹。
他一路沿著綠蔭的邊緣走,白色的襯衫衣角被微風輕輕吹起,手上拎著一個木頭做的工具箱。
走過這一條榕樹覆蓋的小道,惜光看見一片用鐵柵欄圍起來的區域。顧延樹路過時,停了下來,吹了聲口哨。
鐵欄內,大堆大堆的草垛後面,傳出動靜。一頭月亮熊笨拙地邁著步子走出來,發出一聲吼叫,像是回應剛才的口哨聲。
惜光曾經到山區暗訪時,在逼仄的黑屋子裡聽到過月亮熊撕心裂肺的哀鳴,讓她悚然。如今這叫聲卻歡快,透著點輕松愉悅的感覺,不會叫人害怕。
厚厚的熊掌從鐵欄寬大的縫隙中探出來一點,顧延樹站在外圍,從褲袋裡拿出右手,伸過去,捏著熊爪子握了握。
他們像兩個好久不見的老朋友。
惜光站在樹後,看不太清,卻覺得這一刻顧延樹的臉上應該是帶著笑的。那雙曜黑的眸子裡,漫過和煦如春陽般的微光,會讓人感覺到溫暖。
她曾經親眼見過月亮熊被取膽,眼淚被逼著忍住,倒回眼眶,但太過殘忍的情形早就讓她心理崩潰。
她對他說,延樹,我其實不怎麽喜歡這個世界。有人放生,但有更多的人在殺戮。有人拜佛,但更多的人在掠奪。我看見那些黑熊的時候,感覺到罪惡,為什麽每天都會有那麽多不好的事情發生,有那麽多的絕望……
如今她看到一幕,顧延樹和月亮熊輕輕握手的情景,那時內心冰冷的一角仿若被溫暖撫平,終於可以釋懷。
從鐵欄前離開,顧延樹的目的地就在不遠處,兩間平房前。門前的草地上,散著很多刨好的木料和木屑。
顧延樹把工具箱放下,襯衫袖子挽起,就準備開工。
他挑挑揀揀,選了大堆覺得合適的木頭出來。又從工具箱的抽屜中拿出小鐵錘、釘子,還有墨線等一些木匠常用得上的工具。
量好木頭的尺寸,敲敲釘釘,他弓著背,踩著花白的木屑和在陽光下飛舞的塵埃,開始忙碌起來。
惜光在小路的盡頭看得出神,一個纖瘦的身影突然從背後躥出來,“嗨,原來你的這兒!”說著,遞給惜光一瓶飲料。
是剛剛在前台的那個女孩兒。
她的肩膀上斜跨著一個大大的布兜,裡面裝的全是瓶瓶罐罐。
“謝謝。”惜光說。
“不客氣。”女孩說:“我特地過來給你們工作人員和志願者送喝的,兜裡還有,渴了就問我要哈。”她也看見在做木工的顧延樹,低頭翻出一瓶水,拜托惜光說:“等下你把這個給那邊那個帥哥吧,我就不過去了。”
“為什麽?”惜光問。
女孩做了個鬼臉說:“我不敢呀,他太酷了,根本不搭理人。我第一次給他送的是一罐奶茶,被他隨手喂給了路過的羊駝,我當場就心碎了。後來才知道他貌似隻喝純淨水,送這個給他應該會比較保險,只是我已經沒有勇氣再去嘗試了。”
惜光覺得挺訝異的,開玩笑地說:“原來他那麽恐怖啊,小夥子看起來可是帥得一塌糊塗。”
“就是嘛,”女孩找到了知音般,對惜光說:“可惜性格太冷了點,隻適合遠望,不能夠靠太近,不然我心臟還得再碎一次。”
惜光笑,想起E大裡關於顧延樹的種種傳聞,都說玫瑰花是帶刺的,咱們校草渾身自帶的是玻璃渣子,近身者死。
惜光問:“他經常過來嗎?”
女孩說:“不一定,他似乎很忙,有時候一兩個月裡就來那麽一兩次吧。但這裡的人都認識他,小動物也特別喜歡他,他蓋的小木屋溫暖又好看,狗狗們都搶著住。”
“就是他現在動手在做的?”惜光問。
“對啊,”女孩說:“他每次過來都是到這裡做木工,給狗狗蓋新房子。獸醫說受過虐待的小動物其實更適合住溫暖一點的木房子,鐵籠子裡太壓抑了,一點兒都不有愛。所以這裡的一些工作人員和志願者會自己動手,來幫著蓋房子。”
惜光看顧延樹的背影,他彈墨線,鋸木料,組裝拚接釘釘子,像個細致又嚴謹的傳統手藝人。手上的動作始終不快不慢,勻速進行著,保持著同一個節奏,從不會失了分寸。
惜光把手上的一瓶水還給女孩,抱歉地說:“這個我恐怕沒法替你送過去。”
“為什麽呀?難道你也怕他?”女孩問。
惜光點頭說:“可不是嘛,我看見他不止心碎,還腿軟,簡直走不動路。”
“哈哈哈你真逗!”女孩笑。
惜光撤退之前,打聽了一句:“這家動物保護中心好像是私人辦的啊,你知道大Boss是誰嗎?”
“聽說最大的投資人是姓顧。”
“這樣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