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64章 死了的人能夠重新活過來嗎？他們欠我的還能還回來嗎？

  太禧樓。

  惜光眼睛上的布條被扯掉，終於重見光明。面前擺了滿桌的菜，美酒佳肴，全是她喜歡的。卻不禁讓她想起32層公寓裡，鬱隨掛在牆壁上的那幅《最後的晚餐》。

  鬱隨替惜光松了綁，坐在她對面的位置上。

  從惜光的視角往外看，門外把手的就有四個人，是馮榮安排的。惜光知道馮榮的身份不一般，和鬱隨之間，似乎達成了某種協議。

  而今天這頓飯，太過平靜，也太不尋常。

  桌上的水果拚盤旁邊有一把水果刀。鬱隨示意惜光，提醒她說：“惜光，你還有最後一次機會，可以殺了我，這樣就能阻止一切了，要不要珍惜這次機會？”

  惜光像是看瘋子的表情一樣看著她。

  鬱隨笑了，說：“好，這樣說明你放棄了這次機會，那接下來我們開始吃飯吧。”

  “等一下，”惜光說：“我想打一個電話。”

  “打給顧延樹？”鬱隨問：“惜光，你消失的這幾天裡，他沒有找過你，我說了，他在籌劃去法國的事情。”

  惜光看著鬱隨，說：“我只打一個電話。我想聽一聽他的聲音。”

  鬱隨說：“那我們來玩一個遊戲，用陌生的號碼給他打過去，但是你不能出聲，只能聽他說。你猜他會不會和你心有靈犀，知道這是你的電話？”

  惜光心裡一跳，孤注一擲地說：“那就試試好了。”

  鬱隨不知哪裡拿了一台電話到房間裡來。惜光一個鍵一個鍵地按下顧延樹的號碼，然後撥打出去，心裡砰砰地等待那頭的人接通電話。

  有多久沒有聽到那人的聲音了？
  其實也就是短短幾天而已，她在封閉的空間裡度日如年，每一秒都度日如年，仿佛時間已經過去很久。

  她仔細想想，這些年和顧延樹在一起的時光，多半是與分離有著密不可分的關系。在一起時，命運就已經在某個細枝末節不經意的地方埋下了伏筆，待詩行至此，伏筆成就了陰謀，他和她總會分開。

  以前在看《我們仨》時，錢鍾書對楊絳說的那句，從今以後，咱們只有死別，不再生離。惜光覺得，這真是句容易牽動人心腸的情話。

  如今想來只是不甘心，只是不明白，究竟為什麽，她靠近他，會那樣的困難，會有那麽多的阻撓。

  被接通的電話，打斷了惜光這一刻的思緒。

  惜光握緊了聽筒，屏息等待顧延樹開口說話，那邊卻傳來一個標準的親切的女聲，是機場的乘務人員在播報消息。

  猶如一大盆冰水從頭頂澆下來，冷到骨子裡。過度緊張之後，緊繃的神經突然松懈，伴隨著巨大的失望，讓惜光腦袋中一片空白，頓時失去了思考的能力。

  鬱隨奪過電話掛斷，說：“怎麽樣？我沒有騙你吧？惜光，你輸了。”

  A城的弘杉機場。

  陸婉涼看著顧延樹手機上的陌生號碼，還是決定替他接聽，怕是工作上的要緊事，但是對方半個字沒說，又莫名其妙地掛了。

  顧延樹從洗手間回來，陸婉涼順其自然忽略掉這個意外，沒有提起這個小插曲。

  半小時後，顧延樹送陸婉涼登機，還沒從機場出去，就接到一個老友的電話。

  “延樹，你托我查的事情有點眉目了，那人叫馮榮，是土匪頭子馮朔和一個美國記者生的小兒子。當年溫司令剿匪的時候，美國妞早就回國了，大家都不知道她的存在，所以還以為馮家一脈是死絕了的，其實還有這麽一個漏網之魚。馮榮如今的勢力不算大，他根基不夠，在A城搗一些東西賣，在黑道上有能使喚一路人馬。”

  “說起來，馮榮和溫家老爺子之間可謂是深仇大恨啊。”

  顧延樹聽到這裡，說：“我擔心的就是這個，他最近在A城頻繁出現，要是有動作，怎麽會風平浪靜。”

  老友笑：“我這邊會幫你多留意的，你只要拿錢來就好。錢越多，查的速度就越快。我一直很實在。”

  顧延樹說：“還有一個叫鬱隨的女生，半紅不火的明星，去年出道的，查一查她的動向。這兩人之間雖然看上去沒關系，我卻總覺得不會是表面上看到的那麽簡單。”

  老友笑著點頭答應了。

  顧延樹開車從機場回去。

  太禧樓。

  惜光和鬱隨的飯也吃完了。有人來把桌上的東西撤下去，鬱隨說：“惜光，一切就快要結束了。”

  惜光說：“我不知道你接下來要做什麽，但是你現在收手，還來得及。”

  鬱隨搖頭說：“你每次勸我，來來回回都是幾句同樣的話，總說還來得及。但是其實，早已經來不及了。惜光，你記不記得《阿飛正傳》裡阿飛說的另一段話，他說，以前我以為有一種鳥從一開始飛就可以飛到死的一天才落地，其他什麽地方都沒有過去，這隻鳥從一開始就已經死了……”

  鬱隨說：“這是宿命，早就來不及了。”

  惜光皺著眉頭，突然想到什麽，說：“你是不是準備用我把溫遇雲引過來？”

  鬱隨說：“猜對了，惜光越來越聰明了。溫遇雲會過來的，對吧，惜光，或許連你自己也不知道，你這樣的人對我們來說，有一種致命的吸引力。就像是在黑暗中的人，看見了光，總向朝著那個方向前仆後繼，溫遇雲一定會來的。”

  惜光說：“你準備怎麽做？”

  鬱隨說：“我會放一場火，把這棟樓燒得乾乾淨淨，讓溫遇雲也燒得乾乾淨淨，什麽也不剩。她要是死了，溫爺爺不知得傷心成什麽樣子，溫家也就元氣大傷。馮榮跟我合作，也不虧。我們聯手把溫家毀了大半，想想就大快人心。秀秀當年死在一場大火裡，因果報應，我會讓溫遇雲也葬生火海。”

  惜光聽後大驚，說：“那之後呢？你能得到什麽？鬱隨，你這樣做了之後，真的會快樂嗎？”

  鬱隨面上一僵，卻答不上來了。

  惜光說：“你還記不記得，以前咱們兩個人打過一個賭，結果你輸了，你還欠我一個承諾。只要我說出來，按照遊戲規則，你就應該無償做到。”

  當時的情況是怎麽樣的，鬱隨還記得清清楚楚。

  那時候兩個人玩猜字遊戲，最簡單的那種，在一個人背上寫字，另一個人猜。來回大戰三百回合，鬱隨最終輸給了惜光。

  鬱隨學著電視劇中的人物說，只要不違背江湖道義，可以無償答應惜光做任何一件事。

  現在惜光說：“阿隨，你收手吧。我陪你去戒毒所戒毒，陪你把毒癮戒掉，我去學做飯，燉好喝又營養的湯，慢慢把你養胖。慢慢來，一切都會好起來的……”

  鬱隨愣怔了，她顯然沒有想到惜光還肯對她說這樣一番話。沉默了幾秒鍾之後，她的笑容不著痕跡，說：“傻惜光，當時只是開玩笑的啊，怎麽連這個，你也信了，還真是好騙啊。”

  “你……”惜光想要說服鬱隨：“人命不是玩笑，也不是遊戲，你要是這樣做以後會後悔的！遇雲這些年在贖罪，你難道看不出來嗎？你母親當年的事，她已經付出了代價，並不一定要她死才能夠結束，鬱隨，你為什麽不試著原諒呢？！”

  鬱隨霍然睜大眼睛，雙手撐在桌子上，眼眶裡被通紅的血絲布滿。

  聽說，人心裡的絕望太深太滿，溢了出來，就會流經眼眶。所以，我們總是能通過一些人的眼睛，看到他們心裡的絕望。

  她看著惜光，一字一句地咬牙說：“你告訴我，要怎麽原諒？死了的人能夠重新活過來嗎？他們欠我的還能還回來嗎？”

  “惜光，我感激你在最後關頭了，還願意跟我說這些話，但是我卻不能夠停下來，一切都太遲了。要是能在小時候就遇見你，那該多好啊……”

  “但是你，大概已經不願意吧。”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