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章 不速之客
臥室裡亮著暖色的燈,鬱隨趴在被子上面呼呼睡著,感冒後鼻子堵了不通氣,打起了小呼嚕。
“跟隻小豬一樣。”惜光看著好笑,幫鬱隨翻了個身,拿被子蓋在她身上,把空調的溫度調高了兩度。
抽出鬱隨胳肢窩裡的體溫計,已經退燒了。惜光拿起自己的睡衣去浴室,準備洗洗睡了。
“咚咚咚”,敲門聲響。
門外來的是個不速之客。
惜光把門打開一條縫,看見的是歪靠在牆壁上的謝非年,頓覺一陣頭疼。
謝非年顯然也沒想到開門的人會是惜光,淡灰色的瞳孔裡閃過錯愣。他臉部的輪廓較常人深邃凌厲,倏爾挑眉笑起來,看上去越發邪氣,“鹿惜光?”
“昨天晚上在橋山公園的棧道上看見你,我還以為自己眼花了。”謝非年略帶遺憾的口吻,“原來和鬱隨合租的人就是你,早知道這樣,送空調那天我就該進來看看的。”
惜光想起他讓人直接撞門送貨的舉動,嘴角一抽。
惜光想轉移話題:“你是來找阿隨的吧?她生病發燒了,剛剛睡著,要不你明天再來?”
這趕人趕得有點明顯,果然謝非年一聽就不樂意了,“我現在不找她,就找你。”
惜光呆滯:“你找、找我有什麽事?”
謝非年挑眉:“你難道不應該先請我進屋坐坐?怎麽說也是小時候在同一個大院裡一起玩過的,我現在想和你聊聊天,關心關心你,不過分吧?”
惜光聽謝家小霸王散漫不著調的口氣,心裡警鈴大作,但又實在不好拒絕。她拉出一張椅子來,問:“你要橙汁,還是白開水?”
謝非年說:“咖啡。”
“哦,那就白開水吧。”惜光兀自做了決定,忽略謝非年的刻意刁難,拿著水杯去了廚房。
謝非年像條尾巴一樣,不安分地跟在惜光身後,如同小孩子惡作劇玩鬧一般,把她籠罩在自己的影子裡,一邊問起:“你和鬱隨一樣,是E大新聞系的?”
惜光點頭:“對。我們還是同一個班的。”
謝非年問:“你什麽時候回A城的?”
惜光轉身,把一杯涼白開遞給他,說:“八月底。E大九月初開學,我就早點過來這邊了。”
惜光心裡不安,果然,謝非年話鋒一轉,似笑非笑地問:“既然現在到了A城,怎麽沒回顧家去?”
惜光啞口無言。
謝非年把她的神情全看在眼裡,眼中的玩味更甚,把玩著桌上的一個魔方:“和延樹怎麽樣了?”
惜光接著心裡一窒。
謝非年笑:“惜光,你可是咱們大院裡的頭一號傳奇人物啊,顧延樹那樣的人,當年你也是想拋棄就拋棄了……”
“我沒有。”惜光沉聲反駁,嘴抿成一條線。
“可自打2003年你突然走了之後,大家都是這麽傳的,說你終於受不了那樣一個顧延樹,厭了他,才決心離開。”謝非年故意放緩了語速,“你說,他恨不恨你?”
惜光如墜冰窟,四肢百骸冒起寒意。
謝非年的手一動,最後一個動作,魔方複原。“那時候大院裡開始流行一個遊戲,我們一群人押注,賭顧延樹什麽時候會抓你回來。有人押的是半天,有人押一個星期,有人押兩個月……”
“可是到最後,所以人都輸了,因為我們沒想到,顧延樹沒去找你。”
惜光逃難一般,從屋內奪門而出。
謝非年厲害,專往她心窩裡捅刀子,一插一個準。惜光再不走,大概是被逼瘋。好在身上口袋裡有些錢,夠她去找間便宜點的賓館將就一晚上。
就是剛剛太衝動,連把傘都沒拿,就直接把門給甩上了。現在被大雨這麽一淋,全身不由一哆嗦。
她前兩天來例假了,現在身上特別不舒服。
雨勢漸大,傾盆而瀉,路燈照見地上積水的窪地,反射出銀白色的光。時間還不算太晚,三三兩兩的路人撐著傘行色匆匆從身邊走過。
惜光一路小跑,前面突然有兩年中年男人攔住她,向她問路,帶著濃重的地方口音:“美女,蓉園路怎麽走?”怎麽聽,都有股油腔滑調的感覺。
惜光指著一棟民工樓,指了個方向,大聲說:“你們從那邊繞過去,然後往前直走五百米左右,右拐彎就能看見路牌了。”
兩個男人道過謝,準備走了,又回過頭來,從夾克裡掏出一張照片,向惜光打聽:“你有見過照片上的這個人嗎?”
照片上是個年輕女人,五官小巧而標致,只是妝畫得太濃太豔,渾身又佩戴著金飾,一眼看去讓人覺得俗媚。
“沒見過。”惜光站在大雨裡搖搖頭,隻想趕緊走。
“就是他們!快捉住他們!”突然,路口湧出黑壓壓一群人大聲叫嚷著,朝這邊衝過來,手裡還拿著木棍和管制刀具。
兩個人中年男人拔腿就跑,跑出幾百米後被逮住,一陣拳打腳踢。惜光頭腦中一片空白,恐懼之下本能地選擇逃命,只是還沒邁開步子,就已經被一把拎了起來。
“救命啊!”惜光大喊,嘴巴立刻被膠布封起來,和兩個中年男人一起被拎著扔到了後車廂。
黃色的麵包車直接囂張地開到警察局門口,惜光從車上被趕下來。
原來那兩個中年男人是一家三流雜志社的狗仔,專挖人隱私,這次終於把對方給惹毛了。照片上的那個女人有點背景,雇來打手,先把狗仔痛扁一頓出口惡氣,再把他們明目張膽地扔進局裡,給冠上幾個不大不小的罪名,讓他們受受牢獄之災,吃點苦頭。
最無辜的是惜光,被誤認為是二人的同夥,怎麽也解釋不清楚。
警察問她:“你首先怎麽不說你不是狗仔?”
惜光憤怒了,拍了下桌子,站起來,“他們直接把我的嘴封住了,我怎麽說!”
警察說:“在警察局還敢拍桌子,小姑娘膽子不小呵……”
惜光焉了,立即規規矩矩坐下來。濕淋淋的長發一縷一縷地耷拉在肩上,小腹處傳來一陣抽疼,她用手輕輕揉著,“我真的不認識他們,他們只是向我問路而已。警察叔叔,難道我給人指路,也犯法嗎?”
警察說:“你還挺伶牙俐齒的。”
“我嘴挺笨的。”惜光呐呐地說。她唇色蒼白,因疼痛而微微瑟縮著肩膀,身形愈發顯得單薄,更像個紙片人了。
“你身體不舒服?”警察察覺她的異樣。
惜光咬著下嘴唇重重地點了一下頭。
警察終於沒再為難她,接著陸陸續續問了幾個問題。惜光強撐起精神回答,慢慢替自己洗清嫌疑。
“行了,你現在打電話叫你家人過來一趟,保釋你出去。”
“我的家人不在A城。”
“親戚朋友都可以,但必須得來個人,不然我們不好放你走。”
惜光手機裡保存的電話號碼不多,在A城的,更是寥寥幾個。
鬱隨生病了,惜光不好吵醒她,讓她冒雨過來一趟。與班上的同學平時相處也算融洽,但遠遠不到能麻煩人家三更半夜過來警察局釋保的程度。
倒是有一個號碼,她從金融系一個老教授的花名冊裡偷偷背下來的,沒保存在手機的聯系人那欄,卻爛熟於心。
等到她意識過來,手指已經先有所行動,撥了號。
砰砰,惜光的心臟不受控制地劇烈跳動起來,竟然比剛才被無緣無故捉起來的時候還要緊張。
“喂?”電話接通,冷清疏離的聲音傳來。
惜光頓時忘了說詞,那頭隨之又響起一個悅耳的女聲,“延樹……”
惜光手一顫,慌亂地結束掉這通電話。跳到嗓子眼的心,又重重落回原地,歸於死寂般,胸腔裡沉悶的鈍痛幾乎將她擊碎,一時之間回不過神來。
對面的警察面帶同情的看著她一驚一乍的舉動,很了解地說:“打給前男友了?結果人家已經有新歡了?”
惜光枕著自己的胳膊,脆弱的睫毛一眨一眨,沉默起來。
警察見她太萎靡,勸說道:“你也別太傷心,大街上兩條腿的男人多的是。你還這麽年輕,長得也漂亮,就是太瘦了點,以後好好養著自己多張幾斤肉,就更好看了,追你的人指不定能把警察局都擠滿……”
惜光眼神呆呆的,閉上眼睛,像是睡著了。
口袋裡的手機震動起來,她也沒有絲毫的反應,聽不到一般。
任憑警察怎樣大聲叫她,都是徒勞。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