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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林深時見鹿(全集)》第10章 癡迷於光
  第10章 癡迷於光
  掌聲響起,和桐鎮第一所希望小學的募捐儀式圓滿成功。

  顧延樹的母親陸婉涼站在五星紅旗飄揚的小廣場上說了幾句場面話,忽然接到一個電話,她的秘書在那頭匯報,“夫人,我家裡出了點急事,已經在趕回去的路上,剛剛……走得太著急了,把……把小少爺一人落在集市上了……”

  越說到後面,一米八幾的高壯男人聲音變得像蚊蠅,愧疚又畏懼,難以再說下去。

  顧家小少爺的情況,自是不比一般正常的孩子,留他一人在鬧市或許會被人欺負,或許會被拐賣,若是情況再糟糕一點,甚至會要了他的命。

  這次陸婉涼下鄉參加慈善活動,本是想帶著顧延樹出來散心,醫生叮囑說,不要讓小孩一直待在家裡,要多帶他出去看看,新的舒適的環境會讓他放松,對他的病情有好處。

  陸婉涼記著,見鄉下空氣好,風景也漂亮,自己走不開,就讓秘書推著顧延樹出去轉轉,沒想到會出事。

  陸婉涼是顧家那種門第的媳婦,平素最重教養,這時當著眾人的面對著秘書破口大罵,頭上青筋暴起,脫了高跟鞋直接往馬路上跑,機靈的鎮長騎著小摩托追上去載她一程,送她去集市。

  等趕到時,已經過去半個鍾頭。

  陸婉涼在馬路對面下的車,她不敢置信地望著前方摔倒在泥地上的兩個孩子,她那已經很久沒有說過話像木頭娃娃般的兒子,如從雲端跌落,輪椅倒了,毯子掉在泥裡,從所未有過的狼狽,卻也從所未有過的生動。

  他烏黑的眸子閃爍,正在安慰旁邊另一個盯著一顆髒了的糖葫蘆傷心不已的孩子。

  惜光哭嚎著:“糖葫蘆不能吃了,就應該先含在嘴裡的……”

  她當然不是因為一個糖葫蘆哭,小小年紀,不能夠解釋清楚,何以莫名流眼淚,心中那種膨脹的發酸發疼的感覺是什麽,隻好自己找一個丟臉的借口,順著台階下。

  後來她漸漸長大,才明白,我們每個人都會遇到自己的劫難。

  你見不得他難過,見不得他委屈,見不得他遭受苦難,雖說無法時時刻刻感同身受,但是只要他過得不那麽好,你就會想哭。

  陸婉涼原本計劃在和桐鎮待三天的計劃被打亂,她帶著顧延樹從小鎮上的唯一一家賓館搬出去,住進了屋子周周圍圍種著桂花樹的吳鎮長家。

  吳鎮長是一號傳奇人物,三十多歲的年紀,頭上盤著辮子還猶似一朵牡丹花。傳聞她是武當山某個道長膝下的關門弟子,能上山砍柴能下地插秧,能殺豬能養雞,還能管好一方治安,和陸婉涼越來越聊得來。

  吳鎮長家的屋子五十步開外,是鹿家的幾間茅草房。

  陸婉涼打聽清楚了鹿惜光的身世,父親因病早逝,母親外出打工改嫁去了沿海邊的大都市,如今跟著伯伯鹿建新一家一起生活,像包袱一樣存在的孩子,自然不受待見。如果到時她提出要收養這個孩子,鹿建新恐怕也是樂意之極的。

  但並未草草做決定,陸婉涼是存了試探的心思,要看看延樹接下來的反應。

  吳鎮長覺得陸婉涼背後的顧家是棵屹立千年不老不朽的搖錢樹,趁著人家到了自己的地盤上,機會難得,每天帶著陸婉涼到處參觀,指著那些山山水水,慫恿說具有特別高的投資價值。

  而顧延樹留在屋內,並不願意出去了。

  他住的房間裡,向陽處開了一扇木窗,窗台上擺放著一盆水仙,用透明的玻璃小缸養著,底部鋪就厚厚一層白色的鵝卵石。

  陸婉涼出門之前把輪椅推到窗前,說:“房間裡冷,要多曬曬太陽。”

  初晨微弱的陽光穿透雲層,從天際遙遙投映下來。顧延樹一如既往地沉默以對。

  兩三個鍾頭以後,對面那戶人家的屋子裡有了動靜,傳來夫妻吵架和砸東西的聲音,印著紅色雙喜字的搪瓷缸子被摔到門框上,又彈到階沿上滾了兩圈,才停下來。

  側門悄悄打開,惜光從裡面溜出來,估計是被大人的怒火無辜波及,誤傷了,額頭上鼓起一個淡紅的小包。

  她手上拿著一個木頭做的陀螺和一根小棍子,棍子上綁著段細繩,獨自走到門前的空地上。

  她低著頭把細繩纏在陀螺上,然後棍子猛地往後一抽,使陀螺迅速旋轉起來。臉上還掛著笑,再接再厲,一下一下甩著繩子,不讓陀螺停下來。

  顧延樹透過那排稀稀疏疏的桂花樹,看著一個人玩得專心致志,還挺高興的小孩。她應該過得並不好,身上衣服陳舊,胳肢窩和肩膀處還有幾個暗色的補丁,不顯眼,但仔細看還是能發現。

  顧延樹暗自猜測,並未留意到,惜光是如何竄到他眼皮子底下的。

  “是你啊,出來玩不?”惜光澄澈的眼睛裡閃著光,圓溜溜的眼珠又不住好奇地打量他身後的這間房,“你怎麽住在吳鎮長家?”

  顧延樹不說話。

  惜光心裡得意,嘿嘿,小樣兒,還想裝啞巴騙我呀!那天我都聽見你說話了!
  惜光拍著小胸脯說:“我可以帶你去撿板栗和捉螃蟹,看邱爺爺家養的烏龜和兔子,還有還有,我們這裡有一塊石頭長得像觀音菩薩,大家走那裡過都喜歡拜一拜,你要去看看麽?”

  她說完,揉揉頭上的包,眉心一皺,又笑開顏:“你放心哦,不用怕,今天不趕集,不會遇到那些大嬸了,她們平常都忙著呢。再說,不是有我在嗎,我會保護你的!”

  顯然,是她自己還在對那天發生的事情心有余悸。

  顧延樹聽她說了這麽多,沒見點頭也沒見搖頭,就是靜靜看著惜光。

  惜光不好意思了,她紅著臉說:“你……你老瞅著我,乾……幹什麽?”今天早上起床刷牙洗臉,發現水缸裡的水在外面晾了一宿,結了薄冰,特別冷,但她可是咬牙洗了一把臉的。

  臉上應該沒有髒東西才對。

  惜光順著他的視線,注意到自己脖子上的兩根紅線。咧嘴一笑,順著紅線把掛在脖子上的吊墜提了出來。小小的木頭雕刻而成的麋鹿,色澤沉暗,看得出有些年頭了。

  惜光大方地拿到顧延樹眼前,給他看清楚,“這個我從小就戴在身上了,聽伯伯說,這是爸爸給我刻的。”

  “對了,”惜光想起一件大事,“我忘記告訴你了,我叫鹿惜光,就是小鹿的那個鹿,今年七歲了。你叫什麽名字?今年多大了?”

  “他叫延樹,比你大兩歲。”陸婉涼去而複返,推門進來,把手裡的一把彩色糖果從窗戶口遞給惜光,柔聲勸哄著小姑娘:“你和我們家延樹一起玩吧?”

  “好啊,”惜光滿口答應,她小心翼翼捧著糖,挑出裡面看上去最漂亮的那顆放在顧延樹的手邊,又笑眯眯地對陸婉涼說:“謝謝阿姨。”

  陸婉涼注意到她不經意的舉動,心中更加滿意。

  那晚鹿家迎來稀客,鹿建新一家誠惶誠恐地招待了陸婉涼。

  五瓦的白熾燈泡光線沉暗,陸婉涼隨意打量屋內的擺設,有意無意,參觀一般,也沒急著說話,鹿家的人便開始心裡打鼓。

  惜光和一幫孩子玩累了,各回各家。天上掛著幾顆疏星,月亮隱在雲朵後,她摸黑看不太見路,布鞋好幾次踩進水窪裡,濕透了,寒氣從腳底冒上來凍得她一個哆嗦。

  怕鹿家伯母看見,她靜悄悄地沒出聲,準備從廚房進門,偷偷從漏光的窗戶下溜過去。屋內大人談話的聲音,卻毫無防備地傳入她的耳朵裡。

  鹿建新說:“惜光那孩子我們可真沒虧待她!沒少她吃,沒少她穿,她爸爸死得早,也沒留下什麽值錢的東西,這幾年都是我們無償在養著她!她媽媽早就沒有音信了,在外面日子過得舒坦,怎麽還會想回來這山疙瘩裡找女兒,惜光可不就是個拖油瓶嘛!”

  “她還有個外婆叫唐素,在南遙那邊教書,估計也快退休了。早幾年前,惜光她媽媽不聽勸,跟她外婆鬧翻了,兩邊就沒再來往,也什麽聯系。”

  “顧夫人,您要把這孩子帶走我們家絕對沒意見,但是您可別隔幾天,又把人給送回來啊,到時候我們可不會再接手了!”

  惜光覺得更冷了,裹緊身上的衣服,插在兜裡的手有點抖。

  她回頭看自己剛才走過的路,漆黑的,像是瞬間能把人吞沒。她沒再進屋去,又一步一步往外走,摸索著穿過一排桂花樹,來到吳鎮長家後面。

  顧延樹住的那間房裡還有光,她猜他還沒睡,踮起腳輕輕一推,沒從裡面鎖上的玻璃窗就打開了。

  顧延樹睡覺習慣有微光,吳鎮長的這間房裡的燈泡又太亮,陸婉涼便讓人找來一盞煤油燈,點燃放在離床不遠的矮桌上,影影綽綽的一片昏黃就向四周暈開。

  老式的雕花大床上壓著厚重的棉被,被子下鼓起一團,顧延樹把半張臉也藏住了,只露出一雙緊閉的眼睛,長而密集的睫毛如蝶翼輕輕顫抖,像是在做噩夢。

  惜光費了些力氣才爬進屋去,躡手躡腳地走到床前,隔著兩個拳頭的距離,趴在床沿上仔細打量起顧延樹。

  她太難受了,想要叫醒小夥伴跟他說說話,雖然他常常不理會她,但小孩子往往天賦異稟,最能輕易辨別出誰喜歡自己,誰討厭自己。而她亦能分辨得出,顧延樹和自己待在一起時,不做聲卻有點高興的樣子。

  她亂七八糟地想著想著,睡意上來,姿勢別扭地睡了。

  顧延樹第無數次從噩夢中醒來,夢境裡,滾燙的煙頭被按進皮膚,帶血的鞭繩在空氣中揮動,母親駭人的尖叫在地下室裡回蕩,畫面全部湧來變成一片詭異的鮮紅。

  他帶著掙脫不開的絕望猛地睜開眼睛,頭疼欲裂,眼前卻趴著個咬著嘴唇,睡得正酣的小姑娘。

  她臉上有未乾的淚痕,看來方才經歷了傷心一場。把耳朵湊近了,能聽見她一下一下清淺的呼吸聲。四下萬籟俱寂,煤油燈的火苗搖曳了兩下。

  那一瞬間,顧延樹以為自己得到了救贖。

  第二天,陸婉涼很隱晦地問他,想不想要有個惜光那樣的孩子陪著他。顧延樹點了點頭。

  他其實猶豫過,如果把惜光帶入顧家這樣的家庭,不見得是一件好事,福禍難測。但他又忍不住自私地想,往後縱有苦難,他護著她就是了。

  他的爺爺顧長行是從死人堆裡爬出來的閻王司令,年輕時浴血奮戰保家衛國,老來褪下一身戾氣,參佛念經,修持身性,曾經摸著他的頭說,在黑暗中行走太久的人,一旦遇見光,便會癡迷於光。

  他似懂非懂,也無端記了很久。

  後來發生什麽,惜光已經不記得了。

  她隻一覺醒,就從原來的世界裡脫離。和桐鎮的風景正不斷倒退,劉寡婦站在路邊跟人嘮嗑,邱爺爺拄著拐杖趕鴨子,七八個孩子在田壟上嬉笑打鬧……這些畫面,隔著黑色的車窗玻璃,從她眼前一一掠過。

  她不太自在地坐在皮椅上,隱約明白,是伯伯家不要自己了,她被顧延樹家收養了。

  父親逝去時,惜光尚在繈褓,確實沒有關於他的半分記憶。母親說她要出去打工那晚,惜光看著她坐著轟隆轟隆的三輪車離開,也沒有哭得撕心裂肺。她一直在等母親回來,可是春夏秋冬輪番過去,周而複始,她的個頭開始長高,心裡關於母親的影像慢慢模糊不清,她已經忘記她的樣貌,漸漸適應在伯伯家的生活。

  轎車顛簸,強烈的眩暈感衝散惜光心裡最後一點小傷感。

  最後的最後,是不知奔波了幾個日夜後,車子終於停下來。車門被人從外面拉開,顧宅的管家溫和恭敬的聲音傳來。

  “小姐,請下車。”

  從此以後,是另一片天地。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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