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8章 復仇計劃
三月末,粉色緋豔的桃花開成海,一連下了四五天的小雨沒有停,空氣濕潤而乾淨,浮動著若有似無的花香。宋渝生撐著傘趕往學校的大禮堂,那棟歷史悠久的灰白色建築被春雨洗刷得乾淨,煥然一新。
他看了眼手表,恐怕是要遲到了,E大的一百周年校慶。連溫遇雲昨晚都特地飛回來了,他因為這幾天接手了兩個病例,連續48小時沒休息,今天睡過了頭。
宋渝生走進禮堂時很詫異,滿堂的寂靜無聲,世界好像被按了靜音鍵。底下黑壓壓地坐滿了,演講台上的話筒前卻不見人影,空擺放著一束白色的滿天星。
本該上來發言的學生代表沒有到場。
主持人站出來圓場,找了個聽起來差強人意的理由蒙混過去,尷尬地把這一頁揭過,典禮繼續進行。
宋渝生這才知道,顧延樹放了全校師生的鴿子。
顧延樹的手機打不通,發郵件過去估計也只會石沉大海,聯系不上人,宋渝生隻好去了一趟他的公寓,在別墅群裡巡邏的保安告訴,顧延樹已經兩個多月沒有回來過了。
再跑到顧氏公司的大樓,辦公室裡只有一個秘書在整理散落在書桌上和地板上的資料,宋渝生猝不及防被撲面而來的煙味嗆了一口,咳嗽著問:“延樹呢?”
“五分鍾前剛走的,沒有交代說去了哪裡。”秘書同志百毒不侵,在滿屋子尼古丁裡行走自如,打開一排窗戶通風換氣。
宋渝生說:“他最近……每天住在公司裡?”
秘書說:“是的,除了出差談案子,顧總每天吃住都在公司。”
宋渝生說:“他最近……有沒有什麽大的變化?比如性格方面,會不會比以前更加挑剔,更加變態了?有沒有經常拉著你們開會和加班?我剛剛進來的時候發現大家的黑眼圈都有點嚴重啊。”
秘書回答得很巧妙:“變化最大的,是公司的電費和業績,現在每個月都能創新高。”再小心地斟酌了下言辭,才說:“在新的一年裡,顧總確實比以前更加熱愛工作了。”
宋渝生點點頭說:“我了解了。”
傍晚時分停了雨,宋渝生從醫院回家,卻在大院裡碰見了顧延樹,他和兩個老人從顧家出來,親自送他們上了一輛部隊的車。
他看上去狀態還可以,完全不像一個每天喪心病狂工作到凌晨的人。雙手插在口袋裡,等那輛車離開後,他獨自靠在花樹下抽煙,微仰起頭,不知在看哪裡。
等宋渝生走到了面前,離他很近的位置上,他的目光才收攏起來,聚焦在宋渝生身上,隨意地開口問:“醫院的事情忙完了?”
“還沒,”宋渝生說:“就是因為忙不完,還不如別忙了,給自己放個假,回家喝我媽煲的湯好了。”
“對了,今天是學校的百年校慶,你為什麽缺席了?”宋渝生問。
顧延樹沉默地看著他。
宋渝生說:“別告訴我你忘記了。”他的一雙桃花眼裡藏著絲不懷好意的笑,“你爽約爽得太乾脆,沒給校方一點兒心理準備。今天在禮堂,校長坐在前排氣瘋了,禿了一半的頂估計到明天就全光了。”
顧延樹說:“我確實是……不記得了。”校方跟他溝通,讓他在校慶上發言的時候,他正在會議室裡開會,面前擺著十多個被他否決的策劃案,空氣冷凝,一片肅殺寂靜。當時是否有答應下來,連他自己也不太確定。
再後來,拋之於腦後,就忘了這回事。
“延樹,你覺不覺得,你最近的反應太反常?就好像……”宋渝生想盡力表述清楚話裡的意思,“就好像……回到了一開始的時候。”惜光還沒有回來的時候。
“你和惜光之間,是不是出了什麽問題?”
宋渝生把這個反常的導火索,歸結到惜光身上。
顧延樹指間長長的一截煙灰掉落,忽地被風吹散,擺明了不願意回答這個問題。自顧自地抽煙,大段的沉默。
宋渝生最怕他這個樣子,自己先舉手投了降,“行,那咱們換個話題。”作為顧延樹的心理醫生,他的心理壓力也很大。
“剛剛那兩個老人,我有點印象,好像是以前顧爺爺身邊的老將吧?”宋渝生準備隨便聊一聊,套套話,“你什麽時候也跟部隊扯上關系了?”
宋渝生開玩笑說:“延樹,別告訴我你以後要去部隊混了。”
顧延樹當即否定掉了他這個想法,說:“我想從他們手下借點人,現在自然要跟他們打交道。”
宋渝生的太陽穴突突地跳,問:“你借部隊的特種兵幹什麽?”
“復仇。”顧延樹輕描淡寫地說。
宋渝生頭疼,說:“延樹,我不經嚇。”
顧延樹眉眼中暗藏著壓抑,低聲說:“阿生,六年前的綁架案現在才重新翻出來查,會不會太遲了?”
宋渝生愕然:“你……”
顧延樹說:“我一直以為當年的兩個綁匪早死了,但事實和想象的總會有偏差。”盧三還活著,而他重蹈覆轍,又栽了一次。
而這次的代價是,他和惜光賠上了彼此的信任。
如果說六年前的顧延樹羽翼還未豐滿,有太多的力不從心的地方,那六年後的顧延樹已經無所顧忌,逐漸攬權掌握顧氏,接手顧長行強大的人脈關系網,不知不覺中長成枝椏繁茂的參天大樹,能夠避開陸婉涼的耳目,不再被束縛。
少年身上的鋒芒,在時間的打磨下愈發耀目。他話裡透著一種從所未有過的狠絕,讓人心悸。
宋渝生看在眼底,終是什麽也沒再問。
不一會兒,天色就昏暗了,路燈亮起來,朦朧昏黃的光暈開在一地的繁花綠草上。顧延樹說:“我先回公司了。”抬腳就走。
“你好歹休息一下,”宋渝生說,沒有多想,直接伸手拉了他一把,“去我家坐坐吧。”
也就是這一把,讓顧延樹的身體猛地失去重心,向後仰去——
“延樹!”宋渝生驚呼。
醫生說,因為過度疲勞導致身體負荷過重,產生暈厥現象。
顧延樹躺在病床上輸液,左手擱在雪白的被子裡,露出一點兒來,他無意識地曲著手指,像在虛空地抓著什麽。連暈睡中也蹙緊了眉頭,始終不見松開。
醫生又檢查了一遍說,暫時還醒不了,怎麽也得好幾個鍾頭。
宋渝生汗顏,暗暗佩服顧延樹這個變態,剛才站在樹下跟自己聊了那麽久,竟然全是靠死撐。他偽裝得太好了,技術越來越爐火純青,連他這個搞心理學的,也沒察覺出他的異樣來。
拉他的那一把,簡直把宋渝生嚇出了一身冷汗。他差點以為自己突然被天賜神力,動動手指頭,就能放倒顧延樹。
“我真是操碎了心。”宋渝生揉了揉太陽穴,替顧延樹拉了下被子,蓋住他半露出來的手,“大概是上輩子欠了你們的。”
“我替你去把惜光給找來好了。”
可惜宋渝生的計劃落了空,惜光根本不在學校裡。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