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0章 我的夫君
然而葉凜城壓根就是嚇唬她玩兒的,屋頂上一點動靜都沒有。不過,身下的人已經被嚇得臉色蒼白一動不動,瞧著就很好欺負。
於是,他更加放肆地靠近她,一邊貪婪地嗅著她身上的藥香,一邊小聲道:“你表情別那麽死板!還說要我機靈呢,你自個兒瞧著就傻兮兮的,三王爺那麽聰明,等會露餡了算你的還是算我的?”
池魚愣了愣,覺得好像挺有道理的。可是,有人這麽壓在她身上,她就覺得惡心,抑製住自己想推開人的衝動已經花了很多力氣了,哪裡還有多余的精力陪他演?
葉凜城也察覺到了她的抵觸,卻沒多想,隻以為是姑娘家害羞,於是痞裡痞氣地道:“想不想輕松點?”
池魚皺眉看著他:“怎麽輕松?”
“你誇我一句,我就教你。”
池魚:“……”
深吸一口氣,她心裡默念“小不忍則亂大謀”三遍,然後笑了笑看著他道:“你今日甚是俊朗。”
“有多俊朗?”葉凜城挑眉:“來個比方!”
池魚伸手捂住自己的心口,滿眼仰慕地道:“俊朗得如晝中驕陽夜中月,無人能出你之右。”
葉凜城甚是滿意地點頭,手臂撐著床,離她遠了些。兩人姿態依舊纏綿,但身子壓根沒有任何觸碰。
池魚終於松了口氣,放下了捂著自己良心的手。
於是,沈故淵當真到這主屋屋頂之上的時候,揭開一片瓦,就看見了床榻上兩個纏在一起的人,黑色的衣袍同那一身紅白的裙子攪合在一起,像癡纏的蛇。
臉色“刷”地沉了下去,沈故淵幾乎是沒猶豫,立馬一腳踩踏了這結實無比的屋頂。
“嘩啦——”
瓦片和著灰塵一起往下砸,葉凜城反應極快,抱起池魚就飛身讓到一邊,抬眼卻見那塵土之中,有人緩緩落下來,眉目間冰封千裡,周身都是殺氣。
這場景寧池魚很眼熟,只不過上一次她是跟著踩踏人家屋頂的,這一回,輪到她的屋頂被踩踏了而已。
“三王爺?”看見他,池魚一點也不意外,因為先前葉凜城就說了他在上頭嘛,所以她隻挑眉喊了這麽一聲。
然而葉凜城可驚著了,隨口說屋頂上有人,怎麽還真就冒出個人來啊?還還……還把屋頂給踩踏了!要不是他反應快,腰上的骨頭都得給砸碎嘍!
“不好意思啊,路過,腳滑了。”沈故淵嗤笑著開口,眼裡的嘲諷如針雨一般,一根根地往葉凜城和她身上扎:“打擾兩位的好興致了。”
池魚笑了笑,沒吭聲。葉凜城卻是眼珠子一轉,吊兒郎當地把池魚往自個兒懷裡一拽,抱緊,然後抬頭衝沈故淵笑得白牙閃閃:“三王爺下次走路可小心點啊,屋頂很不禁踩的,走大路最好。”
盯著他這動作,沈故淵慢悠悠地走過來兩步,修長的手緩緩抬起來,拉住了寧池魚的胳膊。
“兩位明日才成親,今日便這般親近,是否不太妥當?”
池魚身子一僵,葉凜城卻是直接伸手抓住了沈故淵的手臂,嬉皮笑臉地道:“我與池魚一向沒什麽顧忌的,該發生的早就發生了,這好像也不該您管吧?”
“哦,是嗎?”沈故淵掃了一眼他穿得整整齊齊的衣裳,冷笑道:“要是兩位之間早就發生過什麽,那這會兒怎麽這麽墨跡,衣裳都沒脫啊?”
池魚有點難堪,輕輕捏了捏葉凜城。後者摟著她的手臂緊了緊,好像是在讓她安心。
“為什麽沒脫,不是得怪您嗎?”葉凜城笑道:“您趕得巧啊,剛要解衣裳,這屋頂就被您踩踏了。”
沈故淵道:“你以為這樣說我就會信?”
“你信不信,與我們有什麽乾系?”池魚開口了,轉過頭來,眼神漠然地看著他:“我夫妻二人的房事,也需要您來指點一二不成?”
沈故淵勾唇,眼神卻是冷冽,盯著她,像是要把人盯出一個洞:“寧池魚,你這樣做有什麽意思?假的就是假的,成不了真。”
“是嗎?”池魚笑了笑:“您總是這樣自以為是,仿佛看得透這天底下所有的事情,高高在上,俯瞰眾生。然而,您也該有算錯的時候。”
“我怎麽可能算錯。”沈故淵嘲諷地道:“你難不成還真能……”
話沒落音,眼前的女子突然墊腳,一把拉下葉凜城的衣襟,仰頭就吻上了他的唇。
剩下的話統統死在了喉嚨裡,沈故淵臉色難看得很,大步上前,伸手扯開這兩人就給了葉凜城一拳頭。
葉凜城突然被人親吻,本就傻了,還莫名其妙挨了一拳,這拳頭極重,打得他毫無防備地就吐了血,哭笑不得地抹了抹嘴角看向眼前這暴怒的男人:“她親我,你不打她,怎麽反而來打我?”
沈故淵二話沒說,袖子裡的紅線如雨一般飛出,帶著殺氣,直直地衝他而去!
“不!”池魚嚇著了,她瞧出來了這些紅線裡頭的殺意,葉凜城身上還有傷,壓根躲不開。
說時遲那時快,她飛身衝上去,速度竟然比那些紅線還快,一把抱住葉凜城,將自己整個背用來擋在他前頭。
葉凜城瞳孔微縮,不敢置信地低頭,就看見寧池魚咬緊牙關,臉上帶著一種赴死的悲壯。
她的手臂死死抱著他,力道很大,仿佛一松開他就會死了一樣。
懷裡被塞得滿滿的,葉凜城突然就覺得很踏實。
這種踏實是他從未有過的感受,漂泊江湖這麽多年了,從未有人這麽擁抱過他。他不是沒幻想過,有一天金盆洗手退隱江湖,能有個姑娘在家裡等他吃飯,給他一個像這樣的擁抱,余生足矣。
沒想到現在,這種感覺竟然提前有了。
葉凜城的心境是前所未有的輕松,池魚卻是緊張得很。她太清楚沈故淵的實力了,那根本不是普通人可以抗衡的。連沈棄淮都沒有反抗的余地,更別說這個半死不活的葉凜城。好歹是來幫她忙的,不能讓人就這麽死了。
然而,緊張地等了許久,想象中的疼痛並沒有到達她的背上。
池魚眨眨眼,緩緩回頭看了看。
沈故淵站在離她五步遠的地方,低著頭,白發有些凌亂,表情隱在陰影裡,壓根看不清楚。但他袖子裡剛飛出來的紅線已經不見了,殺氣也沒了,整個人顯得特別安靜。
“他比你自己的命還重要嗎?”他低聲問。
池魚歪了歪腦袋,勾唇道:“是啊,他是我的夫君,我可不能守寡。”
“你不喜歡他。”沈故淵道:“你這樣做沒有任何意義。”
“這就是你算錯了的地方。”池魚笑得很開心:“你總覺得自己能看透人心,可是您當真看得懂女人的心思嗎?認識的時間短就不會喜歡嗎?我就挺喜歡他的,而且將來,說不定會越來越喜歡。”
葉凜城深深地看她一眼,從她背後抱緊了她。
池魚忍著,一心應付面前的沈故淵:“說起來,有件事要跟你道個歉。先前你來給我說了對不起,那我也給你說一句吧,禮尚往來。”
“對不起,我不該毫無自知之明地愛慕你。”
心口一刺,沈故淵抬眼看她,眉心微皺。
她這話說得沒有錯,凡人愛慕天神,本就是沒有自知之明,可現在這話聽起來,怎麽就這般讓人難受呢?
“你不說一句沒關系嗎?”池魚挑眉。
沈故淵沒有看她,眼睛盯著地上,看起來滿不在意。
池魚笑了笑:“也罷,你一向怕麻煩,自然是不屑於說廢話的,那我就當你原諒我了,咱們兩清。時候不早了,你也早點回去吧,明日還有事要做。”
“寧池魚。”沈故淵嗓音低沉:“我就問你一句話——你的感情,當真是拿得起放得下的嗎?”
鄭嬤嬤不是說她喜歡自己嗎,這才過了多久,就要放棄了?
“你這個人。”池魚失笑:“先前不是你總嫌棄我,說我感情拖拖拉拉,拿得起放不下,諸多牽掛嗎?現在我學果斷了,你怎麽還是不滿意?”
“還是說,你也是男人中的賤人,不願意接受別人,也不願意別人放棄你?”
沈故淵沉默。
池魚眼裡譏諷之色更濃,拉起葉凜城,頭也不回地往外走:“反正這房間住不了人了,王爺愛站多久站多久,凜城,咱們換個地方睡。”
“好啊。”葉凜城嗆咳兩聲:“你等會替我揉揉胸口,還疼呢。”
“好。”
兩人攜手出門,留下滿屋的狼藉,和一片狼藉之中狼狽的沈故淵。
沈故淵覺得心口像是有團火在燒,燒得他難受,而且不知道該怎麽做才能澆滅。看一眼那兩人離開的方向,他有點茫然。
以前的寧池魚,是活在他掌心裡的,被他護著的同時,也被他掌控得死死的,她想什麽、做什麽,他都能知道。
而眼下的寧池魚,已經遊進了江河大海,要去哪裡他不知道,想做什麽,他也不知道。
這種感覺很糟糕,他想了很久,才想出一個詞來形容——嫉妒。
是嫉妒了嗎?沈故淵伸手看了看自己的掌心,他怎麽會嫉妒人呢?他可是沒有七情六欲的天神啊。
然而,一想到寧池魚的身子會被別人觸碰,他就覺得萬蟻噬心,恨不得開個殺戒。那是他的,別人憑什麽來碰?!
眯著眼想了想,他看了一眼外頭的天色,眼睛突然一亮。
池魚沒能睡好覺,原因之一是葉凜城非和她一起睡,所以她一整晚都沒能合上眼。原因之二,就是腦海裡沈故淵那雙眼睛。
她以前很喜歡盯著他的眼睛看,因為很漂亮,裡頭是澄清透明的黑色,什麽雜質也沒有,像一塊無暇的黑寶石。
然而今晚的沈故淵,眼裡有太多的情緒了,多得讓那雙美目看起來驚心動魄,這是以前從未有過的情況。
沈故淵在想什麽呢?
這樣想著,外頭天就亮了,按照先前說好的,今日得準備準備成親。
池魚起身,掃了一眼旁邊呼呼大睡的葉凜城,沒好氣地一腳把他踹下了床。
葉凜城驚醒,輕巧落地,竟然沒摔著,倒是立馬拔匕首出鞘,戒備地看了看四周。
這習慣跟她倒是有兩分相似,看得池魚心裡軟了軟,低聲道:“沒人來殺你,冷靜點。”
心裡一松,葉凜城看她一眼,瞬間又恢復了痞裡痞氣的樣子,笑道:“娘子一大早就嚇唬為夫,真是調皮。”
池魚翻了個白眼:“虧你還睡得著!”
“有娘子在身邊,為夫睡得甚是安穩,還做了個美夢。”朝她擠擠眉,葉凜城壞笑道:“你想不想聽聽我夢見了什麽?”
“不想!”池魚下床,穿了鞋子就去洗漱。
“真是沒有情趣。”葉凜城撇嘴,掃一眼她那已經睡得皺巴巴的衣裳:“你真打算穿著這個拜堂?”
“不然呢?”池魚聳肩:“已經沒有多余的時間去準備了。”
“你沒有,別人有。”
“恩?”池魚疑惑地回頭,就見葉凜城走過去打開了門,門外有人立馬遞了東西進來。
“過來試試合不合身。”葉凜城捧了東西進來,朝她努嘴。
紅漆托盤,上頭疊著一大疊紅色的綢子,緞面絲滑,瞧著就很華貴。
池魚好奇地走過去,拎起那東西一抖。
“刷——”大紅的絲綢長袍從她手上展開,寬大的袖子上繡著並蒂蓮,裙擺上是靈動的鴛鴦戲水,衣襟邊兒還有富貴吉祥紋。
池魚呆了呆,伸手又拎起下頭疊著的,竟是鴛鴦花紋的褙子。拿掉褙子,托盤上還有不少東西疊著,想必該有的嫁衣件兒,一樣不少。
咽了口唾沫,池魚抬頭看著面前的人:“你準備的?”
葉凜城挑眉,心想終於輪到自己耍耍威風的時候了。於是,食指和中指並攏,抵著自己的眉梢,然後朝她微微一揚,邪笑道:“我葉某人雖不是王侯將相,但也不是無名之輩,婚事哪能這麽隨便?”
用看傻子的眼神看了看他,池魚接過他手裡的托盤,去隔壁房間更衣了。
葉凜城垮了臉,扒拉著門問外頭的踏霄:“老子剛剛的話不夠霸氣嗎?”
踏霄毫不猶豫地拍手:“老大是最霸氣的!”
“那她為什麽一點反應都沒有?!”
苦惱地想了想,踏霄道:“興許是被您震傻了,一時之間不知道該有什麽反應。”
有道理啊!葉凜城摸了摸下巴,賊兮兮地想,要是能就這樣拐個媳婦兒回去,那他可真是賺了!
於是,二話不說,他也趕緊去更衣。
踏霄帶著一群人在這宅院裡忙進忙出,飛簷走壁地張燈結彩,動作快得出奇,等池魚換好衣裳出來的時候,四周就全是紅綢了。
有些錯愕地看了看,池魚驚訝地問葉凜城:“你喊誰來幫忙了?”
“沒誰,都是我弟兄。”葉凜城笑眯眯地道:“你以後就是他們大嫂!”
池魚呵呵笑了兩聲:“你忘記我說過什麽了?”
假拜堂,之後再也沒關系!
葉凜城瞪眼看著她,伸手指了指自己:“你舍得放過我這種相貌堂堂文武雙全的人才?”
相貌堂堂她勉強可以承認,但文武雙全?池魚扯了他就站在門口的喜聯面前,指著問他:“這個怎麽念啊?”
葉凜城:“……”
輕咳兩聲,他眼神躲閃地道:“這東西誰不會念啊?但是咱們還有正事呢,在這兒聊這個不是太無聊了?”
“耽誤不了多久。”池魚皮笑肉不笑:“你念出來,我就承認江湖上傳聞目不識丁的葉凜城是文武雙全!”
“你這是看不起我?!”葉凜城惱怒地一撩袖子,指著那喜聯氣壯山河地念:“且巴又情關左右,鬼將薄席欠西東!”
“好詩好詩!”後頭的踏霄等人一致鼓掌:“老大好文采!”
得意地朝他們一拱手,葉凜城揚起下巴看著池魚:“怎麽樣?”
寧池魚的眼神,從看一個傻子,變成了看一個病情加重的傻子。
“宜把歡情聯左右,愧將薄席款西東。”她心情複雜地把那對聯念了一遍。
葉凜城的笑戛然而止,然後很是不要臉地、恍然大悟似的問她:“是這樣的嗎?”
池魚沉重地點頭。
“哈哈哈!”葉凜城無所謂地擺手:“這個不重要!”
池魚扭頭就走。
“哎哎!”連忙追上她,葉凜城笑道:“你要去哪兒啊?我珠冠還沒拿給你。”
寧池魚認真地道:“我走的就是去拿珠冠的方向。”
葉凜城一噎,懊惱地拍了拍大腿:“我怎麽一遇見你就跟個傻子似的?我以前不這樣!”
“是嗎?”池魚皮笑肉不笑:“那可真是對不起了哈。”
禮堂已經收拾妥當,按照規矩,新人本來是要到了時辰才能從門口進來的。然而池魚覺得夜長夢多,先拉著葉凜城站進來,把同心結挽好,蓋頭蓋好,就等著行禮。
宅院的大門口,第一個來的人,不是沈故淵,也不是沈知白,竟然是黎知晚。
跑得上氣不接下氣,黎家端莊大方的姑娘難得這般狼狽,衝到禮堂裡,震驚地喊了一聲:“郡主?”
池魚已經蓋了蓋頭,隻把頭轉向她說話的方向,道:“黎姑娘來了?”
“你這是做什麽?”黎知晚瞪大眼過來拉著她:“剛聽見消息我還不信,你好端端的,怎麽突然就要嫁人了?”
池魚沉默,這個解釋起來太麻煩,她也不想解釋,正想要怎麽說才能讓這人冷靜呢,旁邊的葉凜城卻開口了。
“不好意思,是我不對。”滿臉悔恨,葉凜城捶著自己的心口道:“池魚有了我的孩子,所以只能匆忙成親,都沒有準備好。”
震驚得後退了兩步,黎知晚“哈?”了一聲,看看他,又看看寧池魚,很是不敢置信地問:“現在懷孩子,只要幾天時間了嗎?”
“不是幾天,是很久很久以前……”
葉凜城話沒說完,腳就被人狠狠踩住了。
“不好意思啊,黎姑娘。”池魚咬牙切齒地道:“我相公話有點多,你包涵一下。”
黎知晚哭笑不得,戒備地看葉凜城一眼,把池魚拉到了旁邊低聲道:“你不是喜歡三王爺嗎?”
池魚沉默片刻,道:“過去的事情就不必再提了。”
“可是。”黎知晚皺眉:“因為你,三王爺已經婉拒了媒人,不和我成親了!”
“那不是因為我,是因為別的。”池魚平靜地道:“我哪有那個本事。”
不是因為她嗎?黎知晚很茫然:“那三王爺怎麽說……”
“你有自己的姻緣,他原本就沒想娶你。”池魚道:“別的話,都是蒙你的,他懶,不想自己拒婚,所以逼你去想法子。”
是這樣嗎?黎知晚半信半疑,搖搖頭道:“這不是最重要的,重要的是,你心裡還有人,怎能同別人成親?”
“要是不同別人成親,你怎麽知道自己到底是不是非那個人不可?”池魚輕笑:“黎姑娘,我有我自己想要的東西,你不必再勸。”
黎知晚語塞,抓著她的手被掙開,眼睜睜地看著那一身喜服的人,又回到了禮堂中央,新郎官的旁邊。
“她是不是跟你說我壞話啊?”葉凜城看了黎知晚一眼,小氣地道:“她要是敢背後編排我,你告訴我,我找她麻煩!”
蓋著蓋頭,池魚大大方方地翻了個白眼:“你還用別人來編排?”
臉一垮,葉凜城道:“我怎麽了嘛?我可是劫富濟貧,江湖上頗有俠名的江洋大盜!”
“那也是個江洋大盜!”池魚撇嘴:“你在得意個什麽?”
“哼!”葉凜城揚了揚下巴:“男人的驕傲,你不懂!”
她也不想懂!池魚捏緊了紅綢,她這會兒就想一個人快點來,快點結束這場看起來很吊兒郎當的鬧劇。
“三王爺!”黎知晚喊了一聲。
池魚一凜,頭沒轉,身子卻是微微往後傾,仔細聽動靜。
平緩的腳步聲由遠及近,沈故淵的聲音淡淡地響起:“你也在。”
黎知晚點頭,看了看他,又看了看蓋著蓋頭的寧池魚。
您……不搶個親什麽的嗎?
沈故淵對這眼神視若無睹,徑直走到高堂的位置上坐下,掃了寧池魚那一身喜服一眼,哼聲道:“我來了,開始吧。”
捏了捏手裡的紅綢,寧池魚深吸一口氣,低聲對葉凜城道:“開始。”
葉凜城頷首,看了一眼旁邊的踏霄。
踏霄立馬嗷了一嗓子:“一拜——”
“等等。”沈故淵眯眼,看了看天色:“吉時是不是還沒到?”
“無所謂。”池魚道:“我不信鬼神。”
不信鬼神?沈故淵冷笑,這不是瞎說嗎?她分明都接受了他的存在,怎麽能說是不信鬼神呢?
笑著笑著,他突然就笑不出來了。
他在她眼裡是妖,不信鬼神的意思,是不相信……他了嗎?
心裡一沉,沈故淵放在扶手上的手微微收緊:“即便你不信,但規矩就是規矩。”
沈知白還沒來呢,哪能讓他們輕易成了。
池魚腦袋動了動,紅蓋頭也跟著微微一晃,接著聲音就透過蓋頭傳過來:“三王爺還在等什麽呢?”
“還能等什麽?”沈故淵道:“吉時。”
“非要等吉時,我也沒話說,反正也就差兩炷香而已。”池魚道:“不過王爺若是想等人,那還是不必等了。”
這話是什麽意思?沈故淵不悅地道:“說話別繞彎子。”
“小侯爺不認識路。”池魚道:“所以我今日沒請他來,您要是替我請了,那也不必等他,他定然是找不到路的。”
微微一頓,沈故淵皺眉:“你做了什麽手腳?”
“我能做什麽手腳?”池魚聳肩:“這難道不是個事實嗎?”
有車夫在,沈知白定然是能找到路的。沈故淵覺得寧池魚在嚇唬他,所以,他還是堅持要等。
然而,兩炷香之後,沈知白真的沒有來。
“吉時已到。”踏霄道:“新人行禮!”
沈故淵面沉如水,起身就道:“等會。”
他得去看看沈知白去哪兒了!
“三王爺。”池魚平靜地問:“您是不想我成親嗎?”
“自然是不想。”沈故淵冷笑:“你就算成親,也該和沈知白成。”
“與誰成又有什麽要緊,你完成任務不就好了?”池魚低笑,緩緩蓋頭,一雙眼帶著凌厲的光看向他:“還是說,你心裡有我,所以舍不得我跟人成親?”
心口一窒,沈故淵立馬嗤笑:“我心裡有你?”
那表情,要多不屑有多不屑。
池魚輕笑:“既然沒有,你這樣攔三攔四的有什麽意思?不如早點坐下,受我們這一拜。”
葉凜城也有點不爽了:“我說兄弟,大男人有什麽說什麽,你怎麽跟個娘們似的,扭扭捏捏欲拒還迎?”
此話一出,池魚都沒多想,立馬橫去他身前,作母雞護小雞狀。
然而,沈故淵卻比她想象中要平靜得多,眼神雖然陰冷,手上卻沒什麽動作,看他一眼,竟然就這麽坐了回去。
寧池魚覺得很意外,意外之下,又有點背後發涼。
他可不是個會忍耐的主兒啊,怎麽不打人?這不打人,反而比打人還恐怖啊!
沈故淵在想什麽?
“一拜高堂!”踏霄也是個急脾氣,看他們磨磨唧唧的,早就不耐煩了,一嗓子就吼了出來。
池魚回神,深吸一口氣,抓著紅綢,朝沈故淵的方向拜了下去。
……
“我要是說,我這樣做,是為了能嫁給你。”天蒙蒙亮的時候,她雙眼無神地問:“你會娶我嗎?”
“不會。”他嫌惡地答。
……
“二拜天地!”
轉過身,池魚紅了眼,朝著門外的方向狠狠拜下去。
……
“那……要是你不娶我就會死呢?去死和娶我,你選哪個?”她咧著蒼白的嘴笑。
“我選擇去死!”他冷漠地咬上她的咽喉。
……
“夫妻對拜!”
池魚麻木地轉身,朝旁邊的葉凜城鞠躬下去,心裡竟然覺得一陣輕松。
……
“你是有多賤才會選這種法子勾引男人?!”
“對不起,以後再也不會了。”
……
“禮成——”
鞭炮聲倏地在外頭響起,池魚回過神,看著眼前這一片紅彤彤的顏色,咧著嘴笑了笑。
聘則為妻,偷則為妓,她這回可不是下賤,而是堂堂正正跟人拜堂了呢。
他是不是終於滿意了?
正想著,外頭突然一陣混亂,沒一會兒,竟然響起了打鬥的聲音。
葉凜城回頭,就看見大量禁軍湧了進來,門口守著的人都沒個防備,猛地被衝,瞬間就有好幾個被按倒在地,直接被捆上了手腳。
“你們幹什麽!”葉凜城連忙大步出去,動手就想救自己的人。
“奉命捉拿江洋大盜葉凜城!”趙飲馬站在最前頭,拿出一紙文書晃了晃,嚴肅地道:“現在束手就擒,可從寬處理。”
“哈?”葉凜城笑了一聲:“要我束手就擒?”
趙飲馬盯著他,臉上沒有半點開玩笑的意思。
葉凜城終於也嚴肅了起來,掃了一眼那幾個已經被捆住的人,沉聲道:“你先放了他們,我跟你走。”
“老大!”踏霄驚了一跳,連忙過來拉住他:“你別糊塗啊老大,他們被抓死不了,您被抓肯定就活不了啊!”
“那又何妨?”葉凜城皺眉:“今兒弟兄們是來喝我喜酒的,要是因為我惹上麻煩,我豈不是罪孽深重?”
“你現在身上的罪孽也不輕。”沈故淵淡淡地道:“闖皇宮盜竊,禍害官宅數十家,這可不是小事。”
池魚猛地扯了蓋頭,惱怒地看著沈故淵:“你故意的?”
哪有這麽巧的事情,禁軍帶人出來抓江洋大盜?
沈故淵眼皮都沒抬:“他有案在身,關我何事?”
“你……”池魚咬牙,提著裙子就出去,衝到趙飲馬面前,看著他問:“敢問趙統領,廷尉衙門的事,什麽時候輪到禁軍來管了?”
看見她,趙飲馬一愣:“你怎麽在這裡?”
“趙統領回答我!”
微微一震,趙飲馬很為難地撓了撓後腦杓:“這個麽……這個這個,我是順路幫廷尉衙門把人抓回去。”
“順路?”池魚冷笑,指著天色道:“現在這個時辰,統領若是沒休假,就應該在巡視皇宮。若是休假,那就無權帶禁軍出來抓人。敢問趙統領,您現在是休假還是沒休假?!”
被她吼得一愣一愣的,趙飲馬很委屈,老老實實地道:“我本來是休假來著,這不是三王爺叫我過來……”
“你閉嘴。”沈故淵不知道什麽時候站在了池魚背後,沉聲開口:“堂堂禁軍統領,還能怕了區區女子?”
“這……王爺。”趙飲馬很無辜:“您又不是不知道,池魚哪裡是區區女子?”
是郡主就算了,還是他義結金蘭的妹妹,他這事兒做得是理虧,自然得心虛點了啊!
冷哼一聲,沈故淵半闔了眼看著寧池魚道:“是我叫他來抓人的,有哪裡不對嗎?江洋大盜不該抓?外頭貼的都是他的懸賞告示,我把人送去衙門,還有一千兩的賞銀呢。”
寧池魚語塞,她千算萬算都沒有想到沈故淵會做這種事!
“能得娘子維護,為夫很開心。”葉凜城笑嘻嘻地道:“不過今日看樣子在劫難逃,我不妨就跟他們去衙門走一趟。”
“你瘋啦?”池魚拉過他,小聲道:“你不怕死不成?”
“怕啊。”葉凜城看了背後那群人一眼,小聲道:“可是,我不會死啊。”
“為啥?”池魚瞪眼:“你不是闖了皇宮還偷了官邸?”
“這些只是控訴,他們沒有證據。”葉凜城低笑:“老子做事,從來不留尾巴。腦袋靈光的能猜到有些事是我做的,但是沒證據,一般都只會把我關起來嚇唬一頓,壓根拿我沒辦法,你就放心好了。”
原來是這樣!池魚皺眉,神色複雜地道:“我剛剛還真以為你是那種舍身救人的英雄。”
“娘子過獎。”湊近她些,葉凜城痞笑道:“不過如果娘子有難,為夫一定化為英雄,舍身救你。”
啐他一口,池魚道:“都什麽時候了你還沒個正經!”
笑了笑,葉凜城以迅雷不及掩耳之勢在她臉頰上親了一口:“乖乖等我回來。”
然後就飛躥到趙飲馬背後,急吼吼地道:“快抓我走啊!”
頭一次看人這麽著急想要被抓走,趙飲馬正想問為什麽呢,就見那頭寧池魚跟瘋了一樣衝過來,拔了匕首就要砍人。
“卑職先走一步!”朝沈故淵一拱手,趙飲馬把葉凜城抓了就走。
池魚停住了步子,看著他們離開的方向,眼裡的擔憂半分也沒少。
“感情真好啊。”沈故淵鼓了鼓掌:“這郎情妾意,看得人真是羨慕。”
冷了臉,池魚提著裙子就想走。
“去哪兒啊?”沈故淵淡淡地道:“當真不想救你夫君了?”
救?寧池魚冷笑:“你們沒有證據,拿什麽殺他?”
“就是!”踏霄憤怒地道:“我大哥做的都是好事,你們別冤枉人!”
沈故淵勾唇,嘲諷之意濃重得很,卻沒多說什麽,轉身就走。
踏霄等人擔心得很,池魚也有些憂慮,坐在院子裡等了一整天,晚上本該是洞房花燭夜,然而少了新郎官,她這喜服都脫不成。
“有消息了嗎?”看見踏霄回來,池魚問了一句。
眼睛有點發紅,踏霄死死地盯著她。
池魚莫名其妙地低頭看了看自己:“怎麽了?”
“大哥沒能出來,聽人說,裡頭有人在用刑。”踏霄咬牙:“我看出來了,白天來的那個白頭髮的人沒安好心,他就是想整死我大哥!”
心裡一涼,池魚呆呆地看著他。
“這都是因為你對不對?”踏霄看著她,啞聲道:“因為你,大哥才會突然被抓進去,還用刑!以往他也進去過,但按照律法,沒有證據之前,都沒有被用過刑,這次明顯是有人故意報復!”
池魚愧疚地低頭:“對不起。”
這的確,是她帶給葉凜城的災禍,她是真的沒有想到……
“對不起有什麽用?”踏霄道:“你把我大哥還給我!”
深吸一口氣,池魚道:“我去想辦法。”
一個女人能有什麽辦法?踏霄是沒指望她的,看著她跑出去,心裡半點也沒能輕松。
天已經黑了,仁善王府大門緊閉,池魚氣喘不已地跑到側門敲開了門。
開門的是個眼生的門房,上下掃她一眼,皺眉道:“姑娘有何事?”
“我找一下鄭嬤嬤。”池魚道:“就是主院裡那位。”
“鄭嬤嬤今天不在府裡。”門房說著就要關門。
“哎!”池魚連忙攔住他,賠笑道:“那你能不能幫我通傳一聲?我要見王爺。”
“見王爺?”門房輕笑:“姑娘,咱們這兒每天想見王爺的人可海了去了,王爺可不是您想見就能見的!有信物嗎?”
池魚咬牙:“我本就是王府的人,要什麽信物!”
她唯一的腰牌放在宅院裡沒拿,這會兒再跑一趟,也太遠了。
門房敷衍地擺手:“那你等著吧,我去給你通傳。有名姓嗎?”
“寧池魚。”她咬牙切齒地道。
門房一頓,覺得這名字有點耳熟,可又想不起來在哪裡聽過,搖搖頭就關上了門。
冬夜寒風凜冽,池魚就這麽在外頭站了半個時辰,側門才再度打開,那門房神色古怪地道:“姑娘請進。”
“有勞。”渾身都是寒氣,腳也凍得有些僵,池魚勉強活動了一下,跟著往裡頭走。
沈故淵坐在溫暖的主院裡烤著火,聽見有人進來的聲音,頭也沒抬:“葉夫人有何事?”
池魚行了個禮,平靜地道:“王爺既然喚我葉夫人,也該知道我為何而來。堂堂仁善王爺,以權謀私,為難一介草民,是不是做得太難看了?”
“我為難誰了?”沈故淵抬眼,勾唇嗤笑:“你的夫君犯了事進了大牢,也成了我為難他?”
“進大牢不算為難,那私刑算不算?”池魚眯眼:“衙門沒有開審,也沒有證據,是誰給他們的膽子用私刑?”
沈故淵哼笑一聲,拍了拍手站起來:“你有證據證明是我讓他們用的私刑嗎?”
池魚一愣。
“葉凜城犯事不留證據,我也不會留。”沈故淵道:“衙門的行為,與我可沒什麽關系。”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