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章 男女搭檔,作死不慌
我醒來的時候,眼前一片灰蒙蒙的,隱隱有光亮從覆蓋物的紋理中透進來。
頭一動,蓋在上面的絲巾滑落了下來,我看到了立在不遠處,離我只有幾寸距離的攝像機。
工作人員們望著我,正捂嘴竊笑。
腦袋下有什麽東西動了動,我一驚,猛地清醒過來,這才發現自己居然枕在路子盛肩上睡了一晚上。
“你的頭可真重。”他邊說邊活動著胳膊。
“卓爾姐,路總可是一晚上都沒動過胳膊呢,就怕吵醒你。”工作人員們圍著我們,嘻嘻哈哈地開著玩笑。
我的心底油然而生一股敬佩之情。
難怪路總能夠白手起家做出S&T,這樣扛一晚上的毅力絕非常人所有。他也太拚了吧?
於是,我小聲道:“路總真牛。”
路子盛回頭看了我一眼,面上的表情相當複雜。
“我去洗漱。”說完,他就黑著臉走了。
我聳了聳肩,一言不合就生氣,老板的馬屁還真難拍。
車子到站,我們下了車。
除開我和路子盛,其余兩組休息得都不錯,兩兩成對正靠在一起,不知道在說什麽悄悄話。
我掏出手機,給嶽林發了條短信報平安:“已到大理。”
那邊立刻回復了我:“好。”
我笑了笑,收起了手機。他昨晚就回了首都去洽談項目,今天還能分出心來回我的消息。
嶽林就是這樣,對工作上心到了一種恐怖的程度,這也是我這麽多年一直沒有跟他分道揚鑣的原因。
路子盛站在一旁,冷冷地望著我:“演戲都這麽不敬業?”
這話說得就很無理取鬧了。
我低聲道:“路總,我和我自己的經紀人報個平安,好像不需要經過您的同意吧?”
“就像昨天晚上的照片一樣,他要你做什麽你就做什麽,他說什麽你就信什麽是不是?”他深深地望著我,似乎格外在意這個答案。
我別開了眼睛。
“是啊,因為他是我的經紀人,是我最親近的人,”我反問,“我不信任他還能信任誰?你嗎?”
“很好。”他嘴角微勾,帶著些嘲諷的意味,“那麽,薑小姐,我們拿的可是童話CP(夫妻)的人設,這麽冷冷淡淡,好像不太好吧?”
我一愣。
“還是說……”他低下了頭,眸中帶著玩味,“你想讓昨晚的報道變成現實?”
他說得沒錯。
我並不在乎他是否出軌,但我在意他坐實出軌傳聞之後對我的影響。
如果他出軌了,那節目播出之後,所謂的童話夫妻人設豈不成了一個天大的笑話?
我把心一橫,直接握住了他的手,對著他溫柔一笑:“老公,我的手有點涼。”
他從善如流,抓住我的手,塞到了他的外套口袋裡,眉宇間閃過一抹勝利者的微笑。
“這樣呢?”
我忍住胳膊上冒起的雞皮疙瘩,回答道:“嗯,不冷了。”
十指相扣,PD們的長槍短炮又一次包圍了我們,整個監控鏡頭裡似乎都飄滿了少女的粉紅泡泡。
他向著我俯身靠近,我配合著低下了頭。
熱氣拂過耳邊的碎發,好似少女漫畫中的場景——至少外人看來是這樣的。
然而,實際上……
“別忘了你來之前答應了我什麽,你敢中途放手,我明天就罷錄飛回去,親、愛、的。”最後三個字,他咬得特別重。
我知道,他是在說來之前我和他約定的那件事。
無論發生了什麽,拍攝的時候都必須無條件配合他。
威脅人是吧?誰不會啊。
於是,我咬牙道:“路總,綠皮火車把你腦袋晃出水了?忘了我給你拍的緋聞照了嗎?”
本以為嶽林發來的實錘照片能夠將路子盛一軍,沒想到那家夥居然捂著額頭笑出了聲,把我整個人都笑蒙了。
“你嚇瘋了?”我惡狠狠地道。
“卓爾啊……”他邊笑邊搖頭,“你還真是一個十足的小傻瓜。”
我睨著他:“什麽意思?”
他忍著笑,戲謔道:“不過是扣一個私生活混亂的帽子,我還是繼續做我的總裁,頂多被人指責一句風流成性,不會造成什麽實質性的影響。但是,你呢?”
他沒再往下說,我卻全明白了。
被豪門拋棄的女人,實在太可悲。
這也是我即便心有所動,也仍舊不願意和路子盛在一起的原因。
因為那樣我就會永遠活成他的影子,被打上“路太太”的標簽,成為他身上一個隨時可能被丟掉的漂亮裝飾物。
“你看吧……”他對著我一笑,“橫豎都是你丟人。”
“路總放心,”我皮笑肉不笑地道,“就算是天荒地老,我也不會放開您的手。”
聽完我的話,他愣了幾秒,忽地又笑了起來,那笑容看上去有些邪門。
“薑卓爾,”他止了笑,定定地望著我,“你最好記住你自己的話。”
我打了個冷戰。
“今天的任務我們將在大理古城進行,下面我來向大家宣布一下遊戲規則……”
上午十點,我們的拍攝在大理古城最外側的城門邊開始了。
我們將根據NPC(網遊中的角色扮演者)的提示,夫妻組隊在古城內的南詔主城完成繡球招親和押送囚犯兩個任務,失敗者的懲罰今天也提前告知了,就是要在洋人街擺攤賣小飾品。
“薑卓爾,你今天最好給我安分點。”耳邊傳來路子盛的低聲警告。
估計昨天蟲子宴的陰影還沒從腦子裡消失,路總到現在還有些心有余悸。
“太安分了我就沒鏡頭了。”我偷偷瞧了那邊的陳寧和蘇凌兩組一眼,小聲道,“影后有咖位,蘇凌和肖成澤有話題,我有什麽?”
路子盛嘴角微掀:“你有我啊。”
我點了點頭,深以為然:“是啊,我也就蹭蹭你的熱度了。”
路子盛的表情看上去似乎有些失望。
“所以我們今天演點啥?霸道總裁與傻白甜還是邪魅少爺與小嬌妻?”
“你為什麽知道這麽多奇怪的東西?”
我望著他,理所當然地道:“偶像劇和言情小說就是女性永恆的強心劑!”
……
分組任務之前,PD特意跑過來找我,對我三令五申:“卓爾姐,你可千萬別像昨天那樣了。那樣雖然挺有梗的,但是也不好一直不按規則來吧?”
“行吧。”好遺憾哦。
第一個任務是繡球招親,在南詔主城的官道邊,那裡離大門特別遠,從地圖上看,基本上是處於古城最裡面的位置了。
然而,地圖對於我來說,宛若廢紙。
我平時出門逛街掃貨都得帶上嶽林,不然我一定會在商場裡面轉暈過去。
路子盛在我旁邊,一身休閑裝,手插褲袋,邁著六親不認的步伐高貴冷豔地走著。
我伸出一根手指,朝著他的腰部戳了戳。
他連個眼神都懶得給我。
在我們第三次經過一個賣小飾品的攤位,且可愛的攤主小姐姐第三次對他拋媚眼的時候,路總終於意識到不對勁了,回過頭來問我:“你認得路嗎?”
我對著他,笑容甜美:“不認識啊。”
他的眼中露出看傻子的神情,瞥了眼我手中的地圖,然後掏出手機,準備導航。
我磨了磨後槽牙。
你不也看不懂地圖!你橫什麽!
一分鍾後,路總雲淡風輕地將手機放回了褲兜。
“走吧。”他淡淡道。
我狐疑道:“你就記住路了?”
旁邊沉默了許久的跟拍PD望了我們一眼,然後從口袋裡掏出一個小型屏蔽儀。
“別搜了,沒信號的。”
認命吧!我還是老實看地圖吧。
“地圖給我。”一隻修長的手伸到了我面前,我抬起頭,看到了路子盛篤定的眼神。
“路總幫我吧。”我連忙把地圖遞了過去,歡樂地挽住了他的胳膊。
今天為了在鏡頭前拍得漂亮,我還特意穿了高跟鞋來,結果走到現在前腳趾都有點發麻,巴不得趕緊到目的地找個地方坐下來休息。
路總面上的表情十分愉悅:“跟我走。”
“好嘞!”
然而,事實證明,精英就是精英,什麽都是一流的水準,就連裝腔作勢的時候也是。
第八次看到那個拋媚眼的攤主的時候,我心態終於崩了。
“親愛的,你是在用腳看地圖嗎!”我一副生無可戀的樣子,“再多走幾回我連那個小姐姐痦子上面掛了幾根毛都快數清了!”
路總皺了皺眉,為自己辯解道:“我很久沒用過這種紙質地圖了。”
我的臉上露出了尷尬而又不失禮貌的微笑。
您就吹吧,看不明白就看不明白嘛,大腦退化還能說是科技發展太快的錯嗎?
穿著高跟鞋的兩隻腳有些微微打晃,性感光滑的冰絲襪子被向前的衝力戳破了一個洞,此刻正隨著摩擦力把我的大腳趾拉出一道道血痕。
我越走越慢,全身的重力都壓在了掛住路子盛的那隻胳膊上,整個人像腳踩在兩個高蹺上搖搖欲墜。
路子盛忽然停了下來。
我疑惑地看著他,剛想出聲問他為什麽忽然不走了。
“喂——”
伴隨著一聲驚呼,下一秒,我便被他打橫抱起,兩腿懸在半空中。
看我們找路找得昏昏欲睡的PD忽然像打了雞血一樣地蹦起來,扛起攝影機就懟到我們面前,振臂高呼:“路總真帥!”
我抬頭望著他,他低頭望著我,無名的情愫在彼此的眼神交流中湧動。
“路……”我望著他,正欲開口感謝,忽然,腳底一涼。我定睛一看,霎時大腦充血——
“路子盛我要宰了你!”
罪魁禍首似乎還不知道自己犯下了什麽滔天大孽,皺著眉頭收回那隻扔掉我高跟鞋的罪惡的手:“你腦子進水了?為什麽要穿這麽難走的鞋子?”
我深吸一口氣,告訴自己,這是鏡頭前面,我不能發飆。
“路總……”我勉強維持著自己的理智和他好好解釋,“你知不知道,這是我最喜歡的一雙高跟鞋,還是設計師簽名的限量款,就這麽一雙,你……”
然後,我就看見路總蹙起了他那精致如刀鋒的眉。
“可是,”他似乎有些不解,“穿你腳上很醜啊。”
“噗——”
別生氣,別生氣,我默默地安慰自己。
就算路子盛是娛樂公司的老總,但畢竟是個男人,對女性的時尚沒有認知也是可以理解的,直男嘛,畢竟……
“不過,”他頓了頓,“我之前在巴黎的秀場上見模特穿過,沒這麽醜,你不說我都沒認出來。”
我收回前面的話,如果不是在鏡頭前,我一定會把路子盛的臉變成鞋子放在地上瘋狂摩擦。
“親愛的,”我在他懷中溫柔一笑,眼神卻透露出陣陣殺氣,“雖然我穿著不好看,但是我真的很喜歡它,僅次於你送我的那雙。”
才怪!
那種直男審美下的魔幻水晶鞋,穿著走了一次紅毯我就壓在櫃子裡再也沒動過了。誰日常會穿綁帶繞到小腿上的高跟鞋,也不嫌給自己找麻煩?
路總似乎是察覺到了自己的所作所為不太妥當,沉吟半晌道:“如果你老實不動的話,明天我就幫你把你的鞋櫃填滿。”
極具霸總氣息的話語刺破了我的天靈蓋,金錢的味道狠狠地抽打著我的自尊心。
我的心臟狠狠地抽了一下,然後縮在他懷裡不動了。
“如果路總能再填滿我的衣櫃的話,我不介意現在起誓永遠愛你。”我對著他眨了眨眼,誠懇道。
路子盛的眼角以肉眼可見的幅度微微抽了抽。
我對著他甜蜜一笑:“老公我愛你。”
我發誓,路總當時看我的眼神,應該是比較想把我扔出去。
不知道PD是不是被我們膩歪的樣子惡心到了,還是覺得再迷路下去他手上的機器都要沒電了。在路子盛抱著我第十次路過拋媚眼小姐姐的攤子的時候,他終於猛地合上了攝影機的鏡頭蓋。
“路總,卓爾姐,這邊走,跟我來。”
我們被帶到繡球招親的場地的時候,穿著新娘裝的臨時演員嘴裡都已經叼上了一根冰棍,撐著傘,一副中暑快要倒地的樣子。
“三組來了來了!快點,所有人就位!”
帶我們過來的PD邊跑邊對著那邊喊。
椅子上的人一下子全部爬了起來,匆匆忙忙地到自己的位置就位。
“待會兒請大家喝一杯冷飲吧,帳單給嶽林,錢從我帳上劃就是。”我開口對路子盛道。
路子盛點了點頭:“好,我待會兒去通知你助理。”
飾演新娘的演員扔掉了手裡還剩一半的冰棍,對著下面的機器比了一個OK的手勢,遊戲劇情開始。
南詔城內最富有的朱家小姐到了成親的年紀,朱老爺為了彰顯自家財力,在主城臨街的地方耗時三個月搭建起了一座二層的小繡樓。
繡樓上纏滿了鮮紅的羅緞,打成同心結的式樣,預示著小姐與有緣人可以永結同心。
招親當日,朱家小姐將會以紅紗覆面,立於繡樓之上,將手中的繡球拋給樓下的年輕公子們,誰接到了繡球,誰就是朱家的新郎官。
群眾演員十分敬業地在下面擠來擠去,朱家小姐望著下面黑壓壓的一片搶繡球的人群,似乎不知如何下手,站在高樓上躊躇了許久。
明明是件喜慶的事,但她的臉上卻寫滿了哀傷。
我仰著頭看著上面演員的動作,忽地笑了一聲。
“怎麽還不扔下來?”路子盛皺眉望著她。
我拉了拉他的袖子,示意他先閉嘴:“等等,在演劇情呢。”
新娘似乎是終於下定了決心,用盡力氣往下面一扔——
哄鬧的人群嬉笑著向空中落下的繡球伸出手,新娘的眼角滑下一滴淚來,閉上了眼睛。
我饒有興致地望著她,這個演員還真的有點意思。
繡球應該是劇情設計好了的,直直地朝著我和路子盛的方向飛來。我猜接下來的劇情應該是丈夫拿到繡球之後表示不能娶小姐,自己已經有老婆了……
然後,我就看到路總閃身一個S形走位,像躲暗器似的躲開了繡球的一擊。
我:“你躲什麽?”
我眼睜睜地看著繡球從眼前飛了過去,我恨他。
我們的任務又失敗了。
他低下頭望著我,嘴裡說出的話卻讓我無法反駁。
“我不躲,球就砸你臉上了。”
對哦!因為沒有準備替換的鞋子,他現在還抱著我不能撒手呢!隨即讚許道:“……躲得漂亮!”
周圍的PD們望著掉在地下的球,一時齊齊沉默。估計在琢磨這劇情該怎麽往下走吧。
“我覺得到時候播出的時候,除了童話夫妻,後期應該還會給我們增加一個新的頭銜。”我對著路子盛誠懇道。
路總問道:“什麽頭銜?”
“沙雕夫婦。(諧音:傻)”
……
然而在周圍都蒙了的情況下,飾演新娘的演員依舊面不改色,掛著淚珠將這戲接了下去。
“我見球往公子那處去,敢問公子為何不接我的繡球?”
這是要把劇情強行往主線上扯了。於是,我用手戳了戳路子盛的胸口,提醒道:“找你呢,路總。”
路子盛對著她微微一笑:“我已有所愛,還請小姐另覓良人。”
我一聽來了精神:“路總這話說得相當有水平啊,平時古裝劇沒少看吧。”
路子盛嘴角翹了翹:“上回那電視劇裡,那個男主不就這麽拒絕你的嗎?”
我五指抓緊,狠狠地撓著自己的手心。
“不過我看小姐方才似乎眼角有淚,難道招親之事並非所願?”圍觀的NPC對出了之後的台詞。
新娘歎了口氣,向眾人道:“我父朱大人,是南詔國的大祭司,門第甚高,而我心悅之人卻偏偏只是一介貧儒。我父不滿,硬要我與他斷了往來。我本不願背信棄義,拋棄情郎,奈何父親尋了個由頭,就要問罪於我的情郎。我苦苦哀求,我父答應,若我肯立刻尋個門當戶對之人嫁了,便……”
話未說完,她已泣不成聲。
圍觀的NPC們紛紛敬業地配合著唏噓不已,路子盛在旁邊挑了挑眉:“好老套的故事。”
我卻望著中間那個哭泣的姑娘,若有所思:“是挺惡俗的故事,但是她演得很好啊……”
你看,太陽這麽大,天這麽熱,連監控儀器都沒有。
既沒有場記的打板,也沒有導演喊“哢”,但她仍舊沉浸在舞台上,孤獨地表演。
路子盛看著我的樣子,低頭問我:“你是想起什麽了嗎?”
我回神搖了搖頭:“沒有。”
這個片段拍完,PD喊了一次中場休息。路子盛打了個電話,讓助理趕緊給我買一雙鞋送來,順帶請大家喝咖啡。
我坐在椅子上,雙腳懸空地蕩著,等著新鞋,剛好這會兒另外兩組也過來休息了。
蘇凌跑到我旁邊,驚訝地看著我:“卓爾姐,你的鞋呢?”
“被你們路總耍帥扔了。”
蘇凌鼓了鼓腮幫子,一副想笑又不敢笑的樣子。
“他人不在,在我面前你就別端著了吧。”
她終於大笑出聲:“哈哈……我說,路總真的是大直男。”
我聳了聳肩,表示無可奈何。
眼神一飄,正好看到剛剛那個飾演新娘的演員抱著個本子,激動地跑去找陳寧簽名。
陳寧愣了一下,然後迅速露出一個微笑,簽好名之後還跟她合了個影。
“影后就是厲害啊,走哪兒都有粉絲。”蘇凌顯然也看到了,在一旁感慨道。
“那必須啊。”我對著陳寧,露出了向往的目光。
什麽時候,我也能成為像她那樣受人尊敬的女演員呢?
那個演員從陳寧那處回來,恰好經過我和蘇凌,回過頭來看了我們一眼,正好和我的眼睛對上。
她的眼中閃過一絲不屑,我一愣。然後,她冷冷地別開了眼睛,直接走回了樓下的陰涼處,一個人坐在門檻上。
蘇凌似乎看出來了,乾咳一聲調侃我:“怎麽辦啊卓爾姐,這個小姐姐好像不太喜歡你?”
我正要說話,但這時候我的助理氣喘籲籲地跑回來了。
他一邊指揮著後面的工作人員把咖啡分給大家,一邊把手提袋放到我面前,向我道歉道:“抱歉,卓爾姐,久等了,你的鞋。”
我打開一看,路子盛這回總算審美正常,買了雙某品牌經典款小白鞋。
“碼數也對。”我把鞋子穿上了腳,“表揚一下你們路總。”
蘇凌在旁邊嘿嘿地笑。
“這就是那個小姐姐不喜歡我的原因啊。”我忽然自嘲道,“明明是差不多的年紀,也都沒有什麽作品,她要在烈日下曬著太陽,但我卻可以通過攀上路總這條高枝,心安理得地享受特權照顧。”
蘇凌以為我不高興了,臉上有些慌:“我就開個玩笑,卓爾姐你別多想了……”
我拍了拍她的肩膀,起身道:“沒事兒別多想,我知道。”
剛才起身的時候,我朝那個演員那裡看了一眼,發現她還坐在那裡沒動,也沒過來和大家一起喝咖啡,於是我走到了咖啡車邊。
“拿杯無糖的給我。”我向著助理伸出手。
“給,無糖的。”
忽然伸到面前的手似乎打斷了那個女孩的發呆,她抬起頭來看到我,明顯愣了一下:“薑老師?”
我朝她笑了笑,故作嗔怪:“這會兒知道喊薑老師了,剛才瞪我的時候怎麽不知道?”
她顯然嚇到了,恍若一隻受驚的兔子,從門檻上一下子蹦了起來,囁嚅著不敢看我:“你、你看到了?對不起薑老師,我不是那個……”
“行了,我犯不著跟你計較這個。”我不在意地擺擺手。
她似乎還是有些畏懼我。
“別傻了,拿著喝。”我把手裡的咖啡往她手裡一塞,“看著你都熱。”
她愣愣地接了過去:“謝、謝謝。”
“聽好了親愛的,”我對她一笑,“你今天敢拿眼睛瞪我,將來就一定要做出配得上你這份膽量的事情。我看你剛才演得很認真,是電影學院的學生嗎?”
她搖了搖頭:“不是。”
“不是科班的也不要緊,”我用手指了指那邊的攝影機,“那個東西永遠不會看你的文憑,它隻認你的實力。這話聽著是不是超級帥?”
她不好意思地朝我一笑,點了點頭。
然而,下一句,我的話鋒急轉直下:“是啊,我以前也這麽想的,和你一樣大的時候。”
她似有不解地望著我,又似乎是有些不服氣。
“也許你很優秀,但這份優秀或許永遠也不會被人發現。今天你在這裡做著群演,但也許十年後,你還在做著和今天一樣的工作。這個世界很現實的。”
這番話似乎是觸及了她內心深處一些不願提及的事情。其實她的情況我一看就明白了。
跟著劇組四處漂的群演,到處遊走著碰運氣,才能勉強撿一些龍套角色。
在這個圈子裡,像她這樣的女孩不在少數。
成名哪有那麽容易啊,只要有夢想和實力就可以了,這簡直就是天方夜譚。
她的眼中流露出一絲諷刺:“所以,我要違背自己的初心嗎?”
我不在意地一笑:“如果我想要什麽我就去舍棄一些東西,那成名還真是容易。”
她咬了咬嘴唇:“當然不是。”
我發現我近兩年是真的年紀大了,現在碰見這種懷抱夢想的小女孩都有心情陪她談談人生了。這要擱在幾年前,她看不起我,我估計當場就能把臉甩上天,然後指著她的鼻子罵一句“傻瓜”。
“規則是人定的,你不會反過來利用它嗎?”我居高臨下地望著她,“沒有找對方向,光努力有什麽用?”
或許是我的氣勢足夠唬人,扯起人生大道理都增加了不少說服力。
“那你說,我該怎麽做?”她抬起頭,滿懷希冀地望著我。
“從現在起,給我把腦袋削尖了,去找一個不錯的經紀公司也好,投資人也好,把自己推銷出去!邁出第一步之後,像剛才一樣,無論大小,認真對待你的每一個角色,並且把這個習慣保持一生。”我笑了笑,“希望未來有一天,我們能在舞台上相遇。”
“保持一生……”她喃喃道。
在這個陽光燦爛的下午,我本以為我只是為了給自己出一口氣,所以才打著幫助的旗號點撥了一個陌生女孩,卻沒想到在若乾年之後,成就了一個人。
多年之後,我在威尼斯的紅毯上見到了一位因參演國際電影入圍最佳女主角的華人女演員。
她已經近四十歲了,眉眼間比當年多了不少歲月的積澱,一身冰藍的長裙就像海洋一般溫柔深邃,將她襯托得越發端莊堅定,散發著歲月的悠遠味道。
她向我伸出手,說她仍然記得我,她永遠感激著我,是我的話給了她新生。
她說她將會像我一樣,將認真對待角色的習慣,保持一生。
當然,這些都是後話。
而此時此刻我面臨的問題是,休息時間結束了,我們的錄製又要開始了。
新娘向我們建議道,如果我們能劫下囚車,將她的心上人救下來,那麽丈夫們就不用對自己接下來的繡球負責,完成娶她的承諾了。
聽到這裡,路總沉吟了會兒,開口道:“我和卓爾沒有接這個繡球,是不是就不用參加劫囚車的活動了?”
另外兩組的人頓了頓,然後轉頭過來,意味深長地看了我們一眼。
我湊近了些,靠到路子盛耳邊:“別想著耍小聰明了,沒聽過一句話嘛,有福獨享,有難同當。”
路總似乎懶得指出我篡改名言。
接下來,三組散開,領到了三張不一樣的地圖。
“三張地圖都是通向一個地方的嗎?”蘇凌問道。
“嗯,都是通往囚車的,最快到達的一組勝利。不過,只能走自己的路線,走別人的不算……”
話音未落,蘇凌已經拽著肖成澤跑出去大老遠了。
陳寧搖了搖頭:“年輕人就是有衝勁。”
林少勳對著老婆一笑:“你又不老。”
我本來想跟著蘇凌他們一起跑的,結果被路子盛長臂一伸拽了回來:“你又想犯規找罰是不是?”
看來路總對昨天的蟲子宴怨念頗深,居然當著鏡頭的面拿眼睛狠狠瞪我。
我扁了扁嘴,裝出一副委屈巴巴的樣子:“可是……可是我們都路癡啊,反正都要輸了……”
陳寧似乎被我做作的演技尷尬到了,挑了挑眉就拉著林少勳去找自己的路線了。
“我們先走了。”
路子盛一臉無奈地揉了揉自己的太陽穴:“輸了還是我一個人受罰行了吧,你給我安分點。”
我立刻一秒變臉:“好呀好呀,老公你最好了!”
果然,路總在沒有GPS(導航)的情況下,帶著我在古城裡亂兜圈子,最後還是跟拍的PD看不下去了,走到前面把我們領到了目的地。
其他兩組果然已經到了,正等在囚車邊上。
一見我們來,陳寧就問道:“怎麽這麽慢?”
我趕緊低頭向她道歉:“抱歉抱歉,我們有點路癡。”
蘇凌趕緊打圓場:“欸,寧姐你還不知道啊?路總心疼老婆在公司都是出了名的,肯定是心疼卓爾姐跑了一天腿累唄!”
看到她把路子盛搬出來,我又一副乖巧老實的樣子,陳寧也不好多說些什麽,順著台階就下去了,轉頭向自己老公撒嬌:“看看人家路總再看看你!你怎麽不心疼我!”
林少勳立刻連聲應道:“親愛的別生氣,我的錯我的錯。”
我和蘇凌對視一眼,在對方眼中看到了竊笑。
林少勳還真如傳聞一般,是個寵妻狂魔。
然後,這丫頭壞笑著,反將了我一軍:“卓爾姐你也別笑人家林少勳了,你家路總不也是個寵妻狂魔嗎?”
我一開始以為她只是給我個台階下,結果她居然真的有板有眼地扯了起來,差點沒給我笑出聲。
“何以見得?”
路子盛這種自大傲嬌的人要是個妻奴,那我就是炫夫狂魔了好嗎?
我看著路子盛眼神一凜,似乎是想說什麽,然而蘇凌根本沒給他說話的機會,一股腦兒地把底全掏出來了。
“去年你過生日的時候,路總把當晚的視頻會議都推掉了,說是要回去陪你過生日。路總推掉工作,可真的是破天荒的事兒,這還對你不夠好嗎?整個公司都傳遍了,那些姑娘嫉妒得眼睛都快紅了呢!”
我面上連連點頭,笑著說:“那是,那是。”
實際上,我轉過臉去,對著路子盛露出一個“我懂”的笑容。
他的表情一下子冷了下來,移開視線,似乎不怎麽想看我。
我很無辜。
畢竟在我看來,路子盛這回可真得感激我在眾人面前替他保住了一個好男人的形象。
因為,如果我的記憶沒出錯的話,去年的生日那天,我是跟往年一樣,同我的經紀人嶽林一起慶祝的。
並且,那一晚我們吃完飯離開餐廳的時候,還在門口遇到了剛從車上下來,懷中還抱著一束花的路子盛。
當時,我們雙雙瞪大眼睛,誰都沒想到會在這兒遇上,簡直尷尬極了。
路子盛的視線在嶽林身上掃了一遍,又流轉到我身上。
他那好看的薄唇微微勾起,說出來的話刻薄尖銳:“我們夫妻倆還真是有默契,和外人約會的時候都能撞上。”
我記得我當時笑了笑,回敬了回去:“這說明我們都很體貼對方的情感生活,堪稱模范夫妻。”
“那我還真是謝謝你的體貼!”
然後,他當著我和嶽林的面又重新鑽進駕駛座,發動車子揚長而去,噴了我們一身的汽車尾氣。
我一臉蒙地看向嶽林:“他……生氣了?”
要不是知道他今天是來見他那個神秘的白月光的,我都要誤以為他是在吃我的醋了。
嶽林淡淡道:“可能路總是覺得尷尬吧。”
我深以為然。
那天晚上回家之後,我從門衛那裡收到了L寄來的明信片,那是卡片來得最早的一次,往年的卡片都得等到生日第二天才能收到。
因為高興,我就把路子盛的事兒忘到了腦後。
之後的幾天,他一回家就直接去書房辦公,根本不搭理我,大概是在白月光那兒受了傷吧……
三組成員在囚車邊聚齊,拍攝繼續。
導演將鑰匙懸掛在賽道盡頭的高牆上,前半段是障礙賽道,最後一段是攀岩道,由妻子和丈夫共同完成,先到達終點者獲勝。
出於對女生的臂力考慮,節目組決定由妻子完成前半段賽道,最後的一段攀岩由三位男性完成。比賽過程中,比賽成員一旦脫離賽道落水,就要重新開始。
林少勳和肖成澤都是偶像出身,平時沒事就往健身房跑,這種十米的攀岩牆對他們來說根本不算什麽。
但是,我們日理萬機的路總呢?
我轉過頭,狐疑地望著路子盛:“你行嗎?”
路總挑了挑眉:“你只要不給我拖後腿就行了。”
回憶了一下他手部肌肉的手感,我覺得他應該還是練過一點的,起碼不會輸得太丟人。
“你應該感謝我扔了你的高跟鞋,不然現在你就慘了。”
“那你還真是不了解我。”我在賽道邊做著熱身運動,然後脫掉了自己的鞋子,“我會光腳跑。”
前面障礙道的獨木橋明顯容易打滑摔下去,光腳跑才是最穩的。
“預備——”導演高高舉起手中的發令槍,“開始!”
話音未落,三個女生便齊齊衝了出去。
體育競技真的是一種很容易激起人的好勝心的活動,平時站在鏡頭前一副歲月靜好的女人們,此刻集體動如瘋兔。
陳寧年紀稍長跑在了最後,見自己快要輸了,直接伸手拽住已經上了獨木橋的蘇凌。
蘇凌一聲驚呼,身子就要往橋下墜,慌亂中想要拽住跑在前面的我。
我被她扯得一晃,失去了平衡。
“撲通!撲通!”
橋下響起兩聲清脆的落水聲。
她倆摸了把臉從水裡探出頭來,望著懸掛在獨木橋上的我哈哈大笑。
“卓爾啊,別拚了,下來吧,跟我們一起回起點重新開始!”
我也對著下面大喊:“哈哈!我就不!”
然後,我咬著牙,靠著手臂的力量,一步一步地往前挪。
一旁跟拍的PD們望著我,議論紛紛。
“我的天,薑卓爾太可怕了,這臂力都快趕上男人了吧?”
“換我的話,估計手都斷掉了。”
路子盛站在前方的岸邊對著我高聲喊了一句:“老婆!加油啊!”
這家夥……以為他憋著笑我就聽不出他在幸災樂禍嗎?
“欸——”岸邊忽然傳來驚叫聲。
我這才發現,剛才掉下去回到起點的蘇凌和陳寧已經重新跑到了獨木橋邊。
“卓爾姐,我要送你下水了哦?”蘇凌壞笑著上了橋,正蹣跚地往我挪動的方向靠攏。
我回頭笑著威脅她:“你要敢踢我下水,我就把你也拖下去,到時候咱倆兩敗俱傷,便宜了寧姐。”
結果蘇凌嘿嘿一笑:“沒關系,我拉了個墊背,不虧。”
“你還有心情聊天?快點!”岸邊的路子盛朝我喊道。
我一驚,趕緊回神,加快往岸邊挪動的速度。
蘇凌一邊逼近我,一邊嘴裡還在碎碎念:“卓爾姐啊,別掙扎了,你靠手走哪有我用腳走得快呢?”
另外一邊,陳寧也已經上了獨木橋,在往我們這邊靠攏。
蘇凌轉頭對著她笑道:“寧姐我們暫時結個盟唄,等我把卓爾姐先弄下去再說……啊——”
又是“撲通”一聲,蘇凌無辜地從水裡冒出了頭,一臉疑惑地向眾人問道:“誰推的我?”
我單手掛在獨木橋上哈哈大笑:“叫你使壞結盟!自己掉下去了吧?”
陳寧在獨木橋那頭笑得腰都快直不起來了,剛才我和蘇凌的“爭鬥”,她幾乎是近距離圍觀了全程。
蘇凌想用腳把我的手踩脫,讓我松開獨木橋掉下去。結果她過於得意忘形,在和陳寧聊天的時候,被我騰出一隻手直接從橋上推了下去。
有了蘇凌的前車之鑒,陳寧再靠近的時候就小心了很多,這會兒我們離岸邊也已經很近了。
我瞥了眼還剩一臂之遙的岸邊,轉頭看向陳寧:“寧姐,商量個事兒唄?”
陳寧笑看著我:“你也想和我結盟?”
我搖了搖頭:“你看我都這麽辛苦地移過來了,你就讓我上去唄?反正子盛拚體能肯定比不過你家林少勳,最後還是寧姐你贏,是吧?”
岸邊,路子盛和林少勳的對話飄進了我們的耳朵裡。
林少勳:“路總,你老婆又開始忽悠人了。”
路子盛一笑:“我老婆聰明啊。”
陳寧聽到了他們的對話,操著一口港普對我笑:“我不信你啊。”
我故作無奈地歎了口氣,已經吊了快十分鍾了,我感覺自己的手都已經不是自己的了。
兩個男人現在都在岸邊看我們對峙,我暗中別過頭去,向路子盛使了個眼色,讓他拖住林少勳,好方便我上去。
結果林少勳眼尖,一眼就看懂了我們的眼神交流:“耍詐?”
陳寧一聽急了,直接蹲下來掰我的手指。
我暗道不好,心裡想著完了,這下功虧一簣,真要掉下去了。
忽然,一雙手臂穩穩地拉住了我,同時岸邊傳來一陣陣驚呼。蹲在橋上的陳寧也捂住嘴,一副意料之外的驚訝表情。
溫熱的氣息撲在我抬起的臉頰上,一個帶笑的聲音飄入了耳朵:“我還真不知道,你對我的體力這麽沒信心,嗯?”
路總那帶著撩人的尾音我還是第一次聽到,一時極不適應,老臉有些發熱:“好好說話。”
他壓低了嗓子:“看來,下回得讓你好好看一下,我的體力。”
我回頭一看,驚叫:“喂!別耍帥了!他們上來了!”
林少勳伸手拽了一把橋上的陳寧,把她拉了上來。陳寧腳一落地,就意味著前半段賽程結束,攀岩賽開始。
路子盛使勁把我一拉:“放心,輸不了。”
那邊蘇凌也已經爬了上來,三個男人幾乎是同時戴好護具,躍上攀岩壁。
比起兩個偶像明星,路子盛的臂力也不差。雖然他剛才一把把我從懸空的狀態撈起來的時候,我就已經知道他的臂力強大,但親眼看到他發力時那手上繃緊的肌肉線條,還是忍不住咂舌。
這男人……真是太恐怖了。
蘇凌一邊在下面連蹦帶跳地給肖成澤加油,一邊點評著另外兩人。
“林大偶像不愧是迷倒萬千少女的男星,這身材真不是蓋的,至於路總……”她頓了頓,轉頭看向我,“你倆啥時候離婚請通知我一聲,我可以考慮!”
陳寧哈哈大笑,對著上面喊:“喂——小肖——你老婆剛剛說要改嫁路總!”
頭頂上飄來肖成澤帶著喘息的笑聲:“老婆你等著——我贏了路總給你看!”
蘇凌笑得一臉甜蜜:“加油!”
肖成澤說完之後,攀爬的速度明顯加快了許多,快要觸頂。他伸出手,眼看就要夠到掛在最上面的那把囚車鑰匙。
此時,路子盛和林少勳與他還差著明顯一個身位的距離。
蘇凌已經抑製不住自己興奮地呐喊:“啊——贏了贏了!”
我緊了緊拳頭,心底盤算著待會兒等肖成澤下來,我就直接上手去搶他的鑰匙,反正規則裡面並沒有說明禁止搶奪這一項,隻說了哪一組第一個將鑰匙拿回終點,哪一組就獲勝。
我正低頭思忖著,忽然——
“啊!”
現場發出了一聲刺耳的尖叫。
我轉頭去看,待看清之後,整顆心都懸了起來。
剛才不知發生了什麽,路子盛居然整個人倒吊在空中,手也脫離了崖壁。
我急得汗都下來了,一把拽住驚叫的蘇凌,連聲發問:“剛才發生什麽了?是護具松了嗎!他怎麽懸空在那兒了?”
蘇凌也是一副驚魂未定的樣子,出口的話有些哆嗦:“沒、沒有,卓爾姐不是,你別急……”
陳寧見她解釋不清,便在旁邊開口道:“沒事,你放心。只是剛才肖成澤拿鑰匙的時候,路總忽然松開攀岩壁跳了起來,躍過肖成澤搶到了鑰匙,結果現在脫手懸空了。”
我松了口氣。
“子盛,你往下一點!試著把自己貼回去!”我對著上方喊道。
路子盛似乎沒有受到多大影響,還頗有心情衝我挑眉笑了一下,做出了一個“放心”的口型。
我無奈歎息,這男人還真是自信心爆棚。
只見路子盛借著手臂的力量把身子朝前一送,腳已經穩穩地踩回了攀岩壁上,然後借助繩子飛快地往下降。
“呼——”
我長出了一口氣,放下心來,還好只是虛驚一場。
眼看他們三人都已經到了地面,蘇凌率先衝向了路子盛,一把拽住他的手臂,對著肖成澤大喊:“我抓住他了!快來搶!”
路子盛不好跟女生糾纏,我趕緊跑過去拉住蘇凌:“蘇蘇啊,這不對吧?”
蘇凌見強拉不成,就轉而從背後死死地抱著路子盛的腰。
路子盛看上去很是頭大,蘇凌是個女生,他又不方便去推,隻好高舉著雙手,一副無辜又無奈的樣子。
“路總對不住了,讓我贏一回吧。”蘇凌道。
我伸手去拉蘇凌環在路子盛腰上的手:“蘇蘇松手啊!不然我吃醋了!”
蘇凌卻死扒著不放,還扭頭委屈巴巴地看著我:“不行啊,事後你怎麽捶我都行,現在我要贏!”
她老公也過來了,不過也是一副看熱鬧不嫌事大的樣子:“路總,你這麽紳士不行啊,我老婆能跟你在這兒耗一下午。”
蘇凌聞聲狠狠地瞪了肖成澤一眼:“你有工夫聊天還不趕緊搶鑰匙走人!”
肖成澤笑嘻嘻地伸手去拿路子盛舉在頭頂上的鑰匙:“不好意思了啊……”
我顧不得許多,直接跳了起來,伸手去奪,路子盛趁機手一松,鑰匙便落入了我的掌心。
東西一到手,我便頭也不回地朝終點飛奔而去。
背後是蘇凌失望的叫聲:“我的天——你們夫妻倆也太有默契了吧!”
劫囚車遊戲,我和路子盛,獲勝。
“我終於知道你和路總為什麽會結婚了。”蘇凌抱著一盒冰激凌邊吃邊說。
我知道她在吐槽遊戲的事,笑著開了句玩笑:“狼狽為奸?”
她點了點頭:“都是比狠人多一點的狼人。”
剛才的遊戲,輸得最慘的是陳寧和林少勳這一組。
據說,他們的懲罰是在洋人街擺攤賣小飾品。
“比我們昨天強多了,”我搖了搖頭,“你是不知道昨天那一大盤蟲子吃下去,你們路總吐成了什麽樣子。”
蘇凌聳了聳肩:“沒好到哪兒去,他們的任務是賺夠晚上住酒店的錢,不夠的話,就只能自己搭帳篷睡了。”
“那我們是可以直接住酒店了嗎?”
蘇凌沉重地搖了搖頭:“我覺得……可能不行。”
“出於節目的精彩度考慮,我們將在第一名和第二名這兩組中進行抽簽,抽到空簽的一組,也要接受今晚在野外扎帳篷的挑戰。”導演對著我們,笑眯眯地說。
此時,陳寧那一組的小飾品已經賣完了,靠著林大偶像現場賣藝賣唱,吸引了不少女粉絲過來買東西,不一會兒攤子就空了。
第三名,懲罰逃脫。
陳寧興奮地和林少勳擊掌,宛如一個青春少女。
林少勳偏過頭寵溺地看著她:“嗯,我們不用受罰了。”
我和路子盛對看一眼,這遊戲真夠坑的。
蘇凌已經嚷嚷開了:“所以,我們剛剛即便贏了,還是有百分之五十的概率接受懲罰唄?”
導演頷首:“嗯,為了節目精彩度。”
我和蘇凌一人一隻手,作為家庭代表,伸向簽筒。
“嗯……希望,不要一直這麽倒霉。”我默默道。
“是這樣的,因為第一名有免罰的獲勝獎勵,所以我們決定,即便抽簽失敗,也允許一個人今晚住在酒店裡。”導演站在機器前,笑眯眯地看著我們,“所以,兩位誰去誰留?”
我忍不住扶額歎息。
經過一輪“緊張又刺激”的抽簽,我們如願敗北,悲慘地再一次成了今天的受罰組。
我眼睜睜地看著蘇凌、肖成澤他們憋著笑把行李提進酒店,望著面前的五星級酒店唉聲歎氣。
其實來參加這個綜藝之前,嶽林就跟我打過預防針,說《蜜月之約》的導演是水果台出了名的“明星殺手”,他做的綜藝節目雖然一向收視率極高,但是呢……
“……也是出了名的難合作,基本上和他合作過的明星,沒有去第二次的。”嶽林推了推鼻梁上的眼鏡,望著我,“所以,卓爾你真的要去嗎?”
我記得我當時坐在他辦公室的沙發上,漫不經心地玩著手機:“沒事,他們上不了我上,沒準兒還能混成這位導演的綜藝常客呢。”說完,我還對著嶽林笑了一下。
現在回想起來……果然還是太天真了。
路子盛挑了挑眉:“導演,你這是在挑撥我們的夫妻關系吧?”
導演一副“看戲不嫌事大”的樣子:“哦,那要不你們相互討論一下待會兒坑誰?”
眼看沒招兒了,我得趕緊先發製人。
“你有本事在全國觀眾的面前說你去住酒店,讓我支帳篷嗎?”我壓低聲音,對著路子盛道。
誰知,路子盛點了點頭:“我有啊。”
他一把抓住我的手,對著那邊的導演喊道:“開機吧,我們商量好了。”
我一臉驚恐地瞪著他,這家夥不會真的把我一個人扔在這裡喂蚊子吧?
PD們把攝影機前面的蓋子打開,紅燈亮起,錄製開始。
路子盛握著我的手,對著攝影機笑得無比甜蜜:“其實剛才開始抽簽之前,卓爾就跟我說,假如失敗了,她就一個人接受懲罰。”
我把自己的手指甲偷偷地往他的肉裡戳,暗暗發力:“那……你真的打算這麽做嗎?親、愛、的?”我一邊說,還一邊加大手心的力道。
在正常情況下,我這種做了水晶甲的指甲撓人應該很痛。然而我還是低估了我們路總的定力,他面上淡定得連一根睫毛都沒顫一下,仍舊是維持著那張標準的深情臉:“但我想告訴她的是,不會的,我在任何時候都會陪著她……”
說著,他轉頭看向我,眸光深邃如海。我也忍著被坑的不適,配合地與他對視一笑。
他勾了勾嘴角,望著我:“因為,我愛她。”
“行啊,路總,三言兩語拖我下水,我連反抗的余地都沒有。”我半個身子進了睡袋,略帶嘲諷地望著他。
他微微一笑,似乎完全不把我的敵視放在眼裡:“看星星不好嗎親愛的,你不是想在我的肩膀上靠一輩子嗎?”
一聽他複述這話,我渾身的雞皮疙瘩都快要起來了:“求求你別說了,再說我真該惡心吐了。”
節目組也真夠說一不二的,說讓支帳篷住野外就真的讓我們今晚在野外過了。
昨天是火車硬座,今天是帳篷,我也真不知道自己是得罪了哪路神仙,這麽倒霉。
一頂簡易帳篷和兩個睡袋,要求夫妻兩個人合作將它搭好。路子盛應該有出去野營的經驗吧,帳篷搭得挺熟練的。
我在這方面完全一竅不通,隻好坐在旁邊看著他一個人忙活,然後時不時地對著鏡頭,喊著:“老公加油——”
看著我們忙活完,導演說道:“最後我們錄一段夫妻兩人坐在一起看星星的片段,今天的剪輯素材基本就夠了。”
於是,我和路子盛並排坐在一起,抬頭放空,假裝深情地仰望星空。然後,我把頭靠在他的肩上,說出了那句肉麻到不行的話。
“子盛,我想靠在你的肩膀上看一輩子的星星,好嗎?”
語畢,我自己的身體止不住先抖了三抖。
耳畔平穩的呼吸聲一頓,似乎是沒料到我會忽然開口。
我在心裡偷笑,路總肯定被我“激”出了一身雞皮疙瘩,這會兒正在調整呼吸接戲呢。
“好啊。”他淡淡道。
我一愣,忍不住偏頭看了他一眼,卻發現他正仰頭望著星空,神情無比專注,完全沒有察覺到我的舉動。
月光照在他的臉上,斂去了白日裡的驕傲鋒芒,就好像撕碎了外在的那層保護殼,終於露出了內裡的柔軟。
在攝影機的畫面裡,就好像是我在深情地注視著他,真實地珍視著這份情感。
“哢!”導演滿意地喊了停,合上了攝影機的蓋子,“這一段拍得特別美,要到監控器這邊來看看嗎?”
路子盛起身走了過去:“我看看。”
剛才我看他的畫面不用想,肯定被攝影機記錄進去了,這家夥要是以為我暗戀他怎麽辦?
果然,沒過幾分鍾,監視器後面就射來一道戲謔的眼神,望著我,好像在說“薑卓爾你偷看我,是想做什麽呢”?
我乾咳一聲,移開了視線。
錄影完成,工作人員一撤,帳篷從外面拉上,剛才還如膠似漆的我們立刻兩兩分開,原地開“撕”。
“剛才還那麽依賴我,真的要這麽絕情嗎,卓爾?”他面上掛著有些輕浮的笑,伸手摸向我的臉。
我偏了偏頭,提醒他:“路總,該出戲了。”
他臉上的笑容漸漸散去,扯了扯嘴角,坐回自己那邊。
“有什麽好生氣的,反正你有床也要睡睡袋,奇……”說到一半,他忽然頓住了。
我冷冷地望著他:“說啊,怎麽不說了?奇什麽?奇葩嗎?”
他似乎有些懊惱:“抱歉,我說快了,卓……”
一根手指橫在他的唇邊,我微笑著截斷了他沒說完的道歉。
“路總沒必要給我道歉,畢竟,我們確實不怎麽熟。你不懂我,也是應該的。”
他的眼中閃過一瞬的刺痛,但是很快就消失了。
我想,我大概是精神狀態不好看錯了吧。
“抱歉,我困了。先睡了,晚安。”
說完,我背過身子去,給自己塞上耳機,躲進睡袋裡,合上了睡袋的拉鏈。
視野內一片黑暗,寧靜得只有我自己的呼吸。
外面傳來一陣“窸窸窣窣”的響動,大概路子盛見我不理他,也躺下來睡覺了。
耳畔安靜了下來,再無別的聲音,一如我的心平靜而安寧。
路子盛這樣含著金湯匙出身的富二代,永遠都不會明白我的人生。他永遠無法理解也想象不到,我作為這個圈子裡的無名小卒的那幾年,是怎麽過來的。
二十一歲的我,就像今天上午錄節目的時候,在大理古城內見到的那個群演女孩兒一樣。
我們沒有背景,沒有資歷,只有心中那個遙不可及的夢。
剛畢業的時候,我甚至租不起有窗戶的房子,只能租了一間車庫改造的地下室。
冬天的時候,屋子裡面既沒有熱水器,也沒有暖氣。
周遭的環境也很亂,我住的那個車庫是靠街的,旁邊就是夜市,到了晚上什麽人都有。
有時半夜我睡得迷迷糊糊的時候,總能聽到門口有喝得醉醺醺的男人用拳頭砸我的門,嘴裡罵罵咧咧說一些下流的話。
我那會兒年輕,心態也遠不如現在這般強大,經常嚇得連覺都不敢睡。
脆弱的卷簾門薄得就像紙一樣,“嘩啦啦”地響動著,仿佛下一秒就會被門外的人戳出一個窟窿來。
那時,我只能把自己裝進密不透風的睡袋裡,塞上耳機,把聲音開到最大,什麽也看不見,什麽也聽不見,這就是唯一能讓我安心的辦法。
自那之後,我再也無法在床上入眠,每晚都睡在睡袋裡。
直到我簽到路子盛的S&T娛樂,我一直是那麽熬過來的。那段時間的經歷,給我留下了很深的心理陰影。我掛過無數次門診,但是沒有一個心理醫生能夠成功開導我。
醫生只能治病,不能釋懷你的執念。
在夢裡,我好像又回到了那個陰暗的車庫,又變回了那個軟弱無助的二十歲女孩,蜷縮在冰冷的睡袋中,低低地啜泣著。
“為什麽……為什麽沒有人……誰來救救我?”
四周的空氣似乎凝固了,帶著令人窒息的潮濕,我被困在夢魘的最深處,無法脫身。
這時,一束光忽然照了進來,我疑惑地望向陽光探進的方向,遲疑地伸出手:“你是誰?”
背後忽然一暖,似乎有人出現在了我的身後,緊緊地抱住了我。
虛無的感覺忽然從軀體深處被剝離,我感受著那個從未有過的懷抱,內心湧現出一股奇異而陌生的溫暖。
“我來了。”
“我會保護你。”
“你永遠……都不會回到當初那樣。”
似乎有人貼在我的耳邊說著話,一句又一句,溫柔而堅定地許下承諾。
我沉沉地睡了過去。
帳篷外似乎有什麽響動,我似乎“聞”到了攝影機鏡頭向我逼近的“味道”。
我猛地睜開眼。
陽光順著拉口處的縫隙探了進來,天已經大亮。我伸出手,迷迷糊糊地想去摸自己的手機。
左碰碰,右碰碰,忽然,碰到了一個帶著拉鏈的東西。
我疑惑地捏了捏。
“嘶!”旁邊傳來一聲輕微的抽氣聲。
忽然,我滿臉赤紅地想要抽回手,然而,晚了。
“啪!”胳膊被人猛地扣住,用力向前一帶,我的面前已經出現了一張放大的臉。
路子盛半眯著眼,臉色不善地問道:“薑卓爾,你摸哪兒呢?”
我尷尬地笑了笑:“抱歉,路總,手誤,手誤。”
但他似乎並不打算輕易放過我,翻身一躍,我就被他壓在了下面。
我局促地望著身上的人。
“喂,你乾嗎?”我拿眼睛瞪他。
他勾了勾嘴角,居高臨下地望著我:“亂動手腳都不需要負責的?薑小姐?”
“那你現在壓我身上,不是騷擾回來了嗎?”
外面的腳步聲越來越近,我用腳趾頭猜都能猜到是拍攝組的PD們回來了。
“我們待會兒來看看,卓爾姐和路總醒了沒有?”外面隱隱傳來一個熟悉的女聲。
天啊!還有蘇凌!
“他們帶著攝影機!路子盛,你快給我下來!你是想我們這副樣子在全國觀眾面前直播嗎?”我真的急了,低聲喝道。
我相信以這位PD的品性,為了搏收視率,他絕對不會把拍到的精彩畫面剪掉一幀!
可是路子盛仍舊一副好整以暇的樣子,他繼續維持著這個羞恥的姿勢:“你求我啊。”
“路子盛,你幼不幼稚!”
他不為所動。
“我保證,我發誓,接下來的行程絕對不再作妖!”
他輕笑一聲:“還有呢?”
“我什麽都……聽你的。”
“嗯,挺有誠意,”他點了點頭,“還有呢?”
“還有?”我震驚了。
他笑了一聲,翻身下來:“算了,你真不禁逗。”
我對著帳篷頂翻了個白眼。呵呵,乘人之危你還有理了?
旁邊的路子盛伸出手,把我抱在了懷裡,與我額頭相碰。
“閉眼。”他低聲道。
帳篷從外面被人一把掀開,蘇凌大喊了一聲:“Surprise!(驚喜!)”
我們雙目緊閉,呼吸交織。
PD們拍到的就是這樣一幅畫面:清晨的露水還未消退,在群山曠野之中,藍天白雲之下,一對愛人親密無間地抱在一起,相擁而眠。
真是人間童話。
蘇凌望著我假作惺忪的睡眼,一臉憧憬地感慨:“哇——好浪漫——你們兩個真的好恩愛。”
我故作羞怯地將頭埋在路子盛的懷中,仿佛是對蘇凌的話感到不好意思。
路子盛低下頭,神態自然地在我發頂落下一吻:“早安,老婆。”
周圍又是一陣閃光燈的瘋狂閃動。
我抬頭,與他對視,對方眼中的內容,我們一看便懂。
——戲精。
——作妖。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