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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奸妃成長手冊》第161章
  第161章

  公主駕到。

  顧歡陽出生那天,多情的皇帝正在禦書房裡戲弄一個端茶水的宮女,那宮女頗有幾分姿色,水汪汪的大眼睛朝你一瞟,魂都快被她吸走。

  半個時辰前,李公公在門外稟報說:“皇上,浩陽宮那邊傳來消息,說是李貴嬪開始生產了。”

  當時皇帝正批閱折子,心煩意亂的,隨意揮了揮手,“生完了再來稟報。”

  李貴嬪?李貴嬪是誰?
  皇帝隻用了片刻的功夫在腦子裡搜索,沒想出個所以然,又繼續心煩意亂地批閱折子。

  后宮裡佳人無數,這個李貴嬪又懷胎十月,也就意味著十個月以來都不曾被寵幸過,皇帝三番兩頭的有了新歡,又哪裡還記得她是哪一位呢?

  尚在與宮女嬉笑之間,李公公又來了,這回是啟稟皇帝,李貴嬪誕下了一位小公主。

  皇帝如今不過二十開頭的年紀,這位小公主是他的第一個子女。

  他不想搭理,卻聽李公公說,太后要他無論如何都要去浩陽宮走這一趟。皇帝天不怕、地不怕,唯有對這位從小將他撫養到大的母后還是有幾分忌憚的。

  臉色一沉,他罵罵咧咧地走出了門。

  那宮女一臉被壞了好事的表情,恨自己時運不濟。

  皇帝自小就是個多情種,十三歲那年睡了自己的司寢女官,十五歲那年堂而皇之地要求進行選秀大典,十六歲、十七歲……此後的日子不必多說,宮裡每年都要添新人,太監宮女倒是其次,妃嬪才是重中之重,新歡年年有。

  按理說,多情的人也是最薄情的人,然而說來也怪,在這位多情又薄情的皇帝看見奶娘懷裡那個一丁點大的小嬰兒時,那顆最堅硬的心也驀地被什麽東西擊中,變得柔軟又濕潤。

  彼時,顧歡陽尚在繈褓裡,十分努力地想要睜開眼睛,聲音洪亮地啼哭著以示存在感,就是這樣醜了吧唧的造型卻不知怎的打動了皇帝的心,從此一發不可收拾。

  皇帝賜名歡陽,顧名思義,這是帶給他歡樂的小太陽。

  歡陽可謂是含著金湯匙出生的,雖然母親因為難產而死,但她自小受到皇帝的寵愛,也因此養成了天不怕地不怕的驕縱性子。

  薄情的皇帝對誰都容易變心,卻唯有對她百依百順,捧在手裡怕摔了,含在嘴裡怕化了。

  五歲那年,歡陽因為自己調皮,在禦花園四處亂跑時摔了一跤,額頭磕在花壇上,破了個大口子,流了不少血,貼身宮女和奶媽立馬就被盛怒的皇帝關了起來,一人處以一百大板。

  要不是太后及時出現,說不定這兩人已經沒命了。

  在這樣的溺愛之下,歡陽逐漸成為了一個驕縱任性卻心思的單純的刁蠻公主,在宮裡橫行霸道也無人敢招惹。

  而十五歲那年,她終於遇見了人生裡第一個無法輕易達成的願望。

  彼時所有的朝臣與貴戚都要趕往華嚴殿參加皇帝的國宴,歡陽在不耐煩地接受了宮女的精心打扮後,終於迫不及待地跑了出來。

  三月的禦花園裡花草繁茂,對她來說卻並沒有什麽吸引力。

  十五年的光陰裡,年年春日都有這些美景作伴,毫無新意可言。

  然而就是在這樣在平凡不過的日子裡,卻叫她撞見了不平凡的一幕。

  那個男人身姿挺拔地立於梨樹之下,一身白衣鮮明耀眼,烏發披肩,漆黑一片宛若夜空。

  有風拂起他的發,而他毫不在意地任由烏發紛飛,一樹潔白的梨花紛紛揚揚地灑落下來,驚豔了周遭的蜂蝶。

  僅僅是這樣一個背影,卻令歡陽無端失神片刻,她命宮女大聲喊了一句:“公主駕到——”

  可那個男人似是聞所未聞,僅僅站在樹下,姿態從容,背影修長。

  她朝他喝道:“何方宵小,見了本公主竟然不下跪請安?”

  於是在她的呼聲之中,那個男子就這樣漫不經心地轉過身來,一身素衣樸實無華,偏他眉若遠山,眸眼似墨,面容俊秀得不似尋常人。

  此刻聽聞她的一番話,他似是有些好笑地彎起了唇角,眉梢眼角都掛著淡淡的笑意。

  “微臣給公主請安了。”

  他明明是在笑,可卻又不像是在對她笑,不過是隨性地露出笑容罷了,就連這聲請安的聲音也懶懶的,似是在敷衍她。

  歡陽明明很羨慕他的笑容,卻又無端記恨起他的敷衍了事來。

  她走上前去惡狠狠地踩了他一腳,“何方宵小,竟敢在此東張西望?我看你定是不懷好意,有所企圖!”

  那男子驚訝地看著她,隨即笑意愈濃,一邊搖頭一邊說:“微臣對宮中的路途不甚熟悉,明明是要去華嚴殿赴宴,結果在路上一路賞花,卻不知怎的走到了此地。得罪了公主,還望公主見諒。”

  又是那樣漫不經心的笑,明明是在道歉,可是眼神裡只有落落清風,並無害怕與歉意。

  歡陽在瞬間明白了,這個人不是膽子大,也不知在敷衍她,而是真的完完全全不在意這些所謂的繁文縟節。

  他的笑容裡沒有尋常人對她的諂媚和畏懼,清澈的眼睛裡只有她一個人的倒影。

  他對她笑得好看,嗓音似是天下間最溫潤的玉石。

  鬼使神差的,歡陽問他:“你叫什麽?”

  “卓定安,新晉的兵部侍郎。”

  梨樹下的小姑娘破天荒的沒有動怒,沒有盛氣凌人,反而大喇喇地來一句:“我挺喜歡你的,你呢?”

  這次卓定安一愣,隨即邊笑邊看著這個莫名其妙的小公主,“這才第一次見面,公主就喜歡微臣了?微臣真是愧不敢當。”

  豈料這位小公主更莫名其妙地說了句:“男子漢大丈夫就該同你一樣不奴顏屈膝,不諂媚獻醜,我覺得你就是父皇所說的我的真命天子。”

  卓定安還從來沒遇上過這種怪事,眼看著天色也不早了,早晚該遲到了,趕緊跟公主告別離去。

  豈料才剛轉身,便聽身後的小姑娘十分肯定地來了句:“我等你娶我。”

  腳下差點一個踉蹌,卓定安的心都抖了抖。

  好在他素來不拘小節,這種玩笑也不是開不起,隻得頭也不回地朝公主揮揮手,“等你長大了再說吧。”

  歡陽公主就在日複一日的榮寵與溺愛裡長大了,隻除了……她的日子變得繁忙而充實起來。

  她開始纏著繡房的女官教她縫製些繡品,最後看著手裡亂七八糟的錦緞垂頭喪氣地唉聲歎氣半天,然後靈機一動,把女官手裡的那一副給奪走了。

  當天下午,她就出現在卓定安的府門口,“喂,卓定安!我給你做了定情信物!”

  府裡的人正在練字,聞言手一抖——冤家又來了。

  她開始纏著禦膳房的公公教她做甜點,最後渾身都是麵粉,卻看著自己面前那堆難以下咽的東西氣憤不已,最後仍是拿著公公做的甜點興高采烈地跑出了宮。

  “卓定安,我給你帶了親手做的愛心糕點!”

  她是如此大大咧咧又不避嫌,偏從小到大做什麽事情都極有主見,哪怕三番五次出宮,皇帝也由著她去,只是派了身手最好的侍衛保護好她。

  當然,忙著寵幸后宮妃嬪的皇帝自然也不知道女兒出宮是為了追情郎,還以為她和從前一樣是貪玩,愛湊熱鬧。

  一開始,卓定安只是對這個趕都趕不走的公主感到由衷的無奈和好笑,不過一次短暫的見面,竟然讓高高在上的公主認定了他就是她要嫁的真命天子,這對於卓定安來說簡直是個笑話。

  可他無論如何也未曾料到,她竟然會是那種一旦認定就鍥而不舍去努力追求的人。

  也許是從小到大都生於順境,她從未有過達不成的願望,因為那個寵她疼她的父皇就連天上的星星也一定會想方設法給她摘下來,而今卻遇上一個摘不下來的卓定安,這叫她無論如何也不肯放棄。

  這是有生以來第一個需要憑借她自己的努力才能到達的終點,她中了毒,上了癮,非他不可。

  一個月,兩個月。

  一年,兩年。

  十七歲那年,歡陽已經是個大姑娘了,長得和顧家的人一樣漂亮,甚至為了那個好像永遠也不會停下來等等她的卓定安學會了這輩子都沒有料到過能掌握的技能。

  她已經可以繡些像樣的東西了,也能做些雖然不怎麽好吃、但也能飽腹的吃食了,三天兩頭獻寶似的往卓定安家裡跑,諂媚得像是隻偷了腥的小狐狸。

  “卓定安,你看,今天我讓師傅教我做了芙蓉糕!”

  “喂,看一眼啊,我做了好半天呢,看一眼會死啊?”

  “……既然看都看了,吃一塊也沒什麽要緊的吧?”

  “胡說!哪裡會毒死人了?我先吃給你看,要是沒死,你就把一盒都吃下去!”

  她活得如此無憂無慮,不在意所有人的眼光,隻一心一意追逐著自己眼裡的星辰。

  卓定安不是看不見她手上那些針眼,也不是不知道她手腕上的水泡是如何燙出來的,還有那些被刀劃傷的口子,以及她帶有淤青的眼圈。

  兩年的付出,就算是鐵打的心腸也會被她感動,更何況卓定安並非那樣的人呢?

  他看見了她的付出,也看見了她的成長。

  她不僅僅是初時那個任性隨意的公主了,至少當她有了目標以後,終於懂得要靠自己的努力才能爭取到想要的一切的。

  她會睜大了眼睛對他說:“你的字寫得真漂亮!”

  可這不僅僅只是一句誇獎,也是一句自我鼓勵。

  在他練字的時候,她也跟著臨摹,一開始他以為只是她心血來潮,可她就這樣堅持下來了,兩年裡,她的字和他的越來越像,卻比他的要娟秀小巧。

  他寫過這樣一首詞:

  鎖離愁,連綿無際,來時陌上初熏。繡幃人念遠,暗垂珠淚,泣送征輪。長亭長在眼,更重重、遠水孤雲。但望極樓高,盡日目斷王孫。

  消魂。池塘別後,曾行處、綠妒輕裙。恁時攜素手,亂花飛絮裡,緩步香茵。朱顏空自改,向年年、芳意長新。遍綠野,嬉遊醉眠,莫負青春。

  而她則臨摹了無數遍,直至府裡的婢女都在分不清哪副是她寫的,哪副是卓定安寫的。

  不止如此,她用行動告訴了卓定安,她喜歡一個人並非是簡簡單單的喜歡而已,她願意從每一個方面貼近他的生活,分享他的一切。

  這樣一個孩子氣卻執拗簡單的姑娘,不喜歡……怎麽可能?

  然後一切終於如故事開始時那樣,在卓定安與歡陽終於走到一起之後,卻因為皇帝與卓定安的母親有了私情,一切都變得不容於理。

  爾後,為了不耽誤兒子的人生,卓母離家出走,卻被奸人所害,死於荒郊。

  卓定安被皇帝送去邊疆,做了所謂的定遠大將軍,而歡陽則留在京城裡,後又被發現已有身孕,嫁給了秦殊。

  很多的悲劇其實起點並非因為誰的惡意,恰恰是處於一片好心,就好像皇帝很快病逝,但死之前絕對沒有料到自己費勁千辛萬苦替女兒找的駙馬今日會害了女兒的一生。

  後來,當卓定安與歡陽再次走到一起,卻又忽然面對西疆與柔然挑起的這場戰爭,歡陽終於不顧一切地對他說:“世人皆知長公主已死,留在京城,遲早會被人發現。帶我一起去邊境,要死一起死,如果僥幸活下來了,從此都不要再回來。”

  他們錯過了整整十五年,十五年裡的痛苦與回憶已經太過深重慘烈,再多一刻的分離都是折磨。

  於是歡陽終於扮作貼身隨從,與卓定安一起奔赴前線。

  他出征,她便在大帳裡焦急等待。

  他平安歸來,她得以謝天謝地,暫時松一口氣。

  哪怕不知未來如何,片刻的朝夕、片刻的安穩也得以暫且撫慰人心。

  戰爭結束那天,顧祁假死,卓定安終於沒有再回京,而是告老辭官,就此在邊境的將軍府安度晚年。

  這世上從此再無顧歡陽,再無長公主,再無定遠大將軍。

  有的不過是一對飽經磨難才終於得以朝夕相處的患難夫妻,她不再是昔日如花似玉的小姑娘,他也不再是昔日那個梨樹之下從容瀟灑的貴公子。

  她脫離了錦衣玉食,學會了平和隱忍;他經歷了戰爭洗禮,變得堅毅沉穩。

  世上也許有那種從始至終都相敬如賓的夫妻,而他們經歷了常人不曾想象過的分離與重逢,終於等到了相守的這一天。

  某日卓定安練字時,歡陽笑他:“越寫越醜,還沒我寫得好了。”

  “那你來。”他笑了,把筆遞給她。

  歡陽也不拒絕,執筆便來,一筆一劃工整漂亮,和昔日他的筆鋒如出一轍。

  卓定安的眼神慢慢柔軟下來,貼在她耳邊問她:“臨摹了多久?”

  他問得沒頭沒尾,她卻答得有模有樣。

  “十五年。”

  自他走後,他留下的字畫是她唯一的紀念,哪怕又成了變本加厲的跋扈公主,她也不曾停止過追逐他的腳步。

  和秦殊吵架的那些日子,她唯有在書房裡能找到片刻的安寧,將他的筆跡拿出來一點一點描摹,尋找昔日的時光。

  十五年,同樣一幅字畫,同樣一首詞,她寫了整整十五年,融入生命,再也洗不去他的痕跡。

  當卓定安一次一次萬念俱焚地在戰場上拚命時,她在練字。

  當他重傷昏迷不醒無數次險些再也睜不開眼時,她在練字。

  他受了那麽多傷,疏於練字十五年,而她則一點一點變成了昔日的他。

  都說愛情裡的兩個人會越來越接近,也許如此一來,也是一種接近。

  歡陽笑了,一筆一劃地在宣紙上寫下一首詞:

  鎖離愁,連綿無際,來時陌上初熏。繡幃人念遠,暗垂珠淚,泣送征輪。長亭長在眼,更重重、遠水孤雲。但望極樓高,盡日目斷王孫。

  消魂。池塘別後,曾行處、綠妒輕裙。恁時攜素手,亂花飛絮裡,緩步香茵。朱顏空自改,向年年、芳意長新。遍綠野,嬉遊醉眠,莫負青春。

  此去經年,做一對無名眷侶,遠離富貴榮華,遊遍大好河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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