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02章 井
徐婉真想得非常清楚,但手指被繩上粗麻扎出的傷口,慢慢往外滲出細小的血珠。十指連心,隨著時間的流逝,雙手越發抓不住繩子。
她咬牙緊撐,一雙素手此時已是血跡斑斑、骨節發白。
方才濕透的衣裙雖然擰幹了一些,但貼身的中衣都已被井水泡透,緊緊貼在身上。寒意從腳尖侵入,沿著小腿往上爬,冷的她緊緊蜷起腳趾,希望能獲取那一絲絲的溫暖。
不過片刻功夫,腳尖的冰冷便被刺痛所取代。
井底潮濕陰冷,徐婉真的身上又冷、又痛。對這具未滿十四歲的少女軀體來說,無異於一個巨大的考驗。
但她雖然臉色蒼白,一雙美目卻益發明亮,眼中燃燒的是熊熊鬥志。她不能服輸,更不認輸,眼下還未曾到了絕地。
她唯一要做的,就是堅持下去。
這點苦難算得了什麽!就算是一片泥濘,我也要從這泥濘中開出花來!
劉祺然跌跌撞撞追到了這裡,卻便尋不見徐婉真的蹤影。
他雙目赤紅,口中更是罵罵咧咧:“小娘皮,躲什麽?來和爺們樂呵樂呵,保你爽上天。”
劉祺然本來就是個囂張跋扈的性子,又愛混跡市井。這會兒中了藥,說出的話越發不堪。
叫了幾遍無人回應,瞪大雙目四處尋找。見到前方的水井,“嘿嘿”一笑:“小娘子,我知道你躲在哪裡了。跟哥哥玩捉迷藏呢,這個花樣新鮮,我喜歡。”
大步邁到井邊,探頭一看,果然見徐婉真攀著繩子在井底。劉祺然仰頭一陣狂笑:“哈哈哈哈,我倒想要看看,你這個小白羊怎麽能跑出爺的手心。”
他伸出雙手,用力握住井繩,右腳蹬住井沿,“哈!”的一聲怪叫,吸氣往上一提。
劉祺然再不成器,也是國公府的世子,打小就有專門教習過武藝,雖說他學的並不精,但力氣遠超常人。這會他又中了藥,一股蠻力上來,竟連人帶桶被提起來一丈有余。
見情形不對,徐婉真心如電轉,一定不能讓他把自己提出這口井!到時短兵相接,自己遠遠不是他的對手。
又聽得他“哈!”地一聲準備發力,徐婉真當機立斷,跳下拴著井繩的木桶,站到了齊腰深的冰冷井水中。
就算凍死在這口井裡,也絕不讓這個登徒子染指!她心中發狠,又冷又氣,四肢微微顫抖,但眼中明亮的火苗不曾熄滅,自有一種倔強不屈的美麗。
她這一跳,井繩這頭的重量陡然一輕。正好趕上劉祺然使了大力,卻沒有預期中的沉重,井繩系著的木桶一下子飛出來水井,“哐當”一聲砸到他身後的樹上,摔出幾道裂痕,木渣飛濺。
劉祺然也被這力道一帶,向後摔了個四仰八叉。
他口中罵罵咧咧:“這小娘皮花樣可真多,也夠狠。”
正要爬起來,隻覺眼前的天空卻暗了一暗,原來是石京澤剛好趕到,正巧瞧見他向後摔倒的一幕。石京澤雙手扶住腿,彎腰看著他,口中嘖嘖稱奇:“有趣有趣,這個媚藥,我已經有幾年沒見過了。”
劉祺然正想破口大罵,這石京澤是打哪裡冒出來的?眼看小娘子就要到手了!
石京澤伸出手指,挾著勁風點向他的暈穴。劉祺然的功夫,就算正大光明的比拚,也遠差於石京澤,何況此時他頭腦不清不楚,神智糊塗?
點暈了劉祺然,石京澤也不管他,任由他癱在地上,快步走向井中。若是他方才沒看錯,那徐大小姐一定在那口井裡。
他一向玩世不恭的臉上,出現了前所未有的肅然神情。這徐大小姐令人敬佩!在中了媚藥的情況下,退無可退、跑無可跑,竟然還能保持一絲明台的清明,找到這個絕地逢生的方法,毅然入井。
初夏的井水有多冷,每日清晨都用井水來打熬筋骨的他再明白不過。這樣聰慧、果敢的女子,他絕不容許她出現任何的意外。
看到井口出現的石京澤,徐婉真並不意外。不是他,遲早也會出現別人。既然是名未曾謀面的公子,說明他只是剛巧遇上,並不是楚王妃派出來尋找的人手。
只要不是劉祺然,這公主府中,應該無人敢像他一樣放肆。不過,為免萬一,徐婉真揚聲問道:“敢問閣下是哪位公子?我來摘些杏花回去給楚王妃,不曾想,半途遇到這個登徒子。”
聽她言辭清晰,話語間還威脅自己不要打壞主意,楚王妃知道她的動向,石京澤一顆提著的心陡然放松,唇邊浮上一絲笑意。
這種話中有話的閨閣大小姐,是他以往最敬而遠之的。但連他自己都沒有發覺,聽到徐婉真這樣說話,竟然心情頗好。
他扶住井口,朝下喊話:“我是安國公府的世子。你再堅持一會,我馬上救你上來。”
石京澤拉過那條井繩,迅速解開上面已經摔裂的木桶,將繩子扔到井下,喊話:“你把繩子系在腰間,一定要系穩了,我拉你上來!”
徐婉真站在井水裡,已有兩盞茶功夫,渾身凍的簌簌發抖。抓住他扔下來的井繩,咬住凍得發烏的嘴唇,腦中使勁回憶起在現代時學過的水手結,在腰間死死的打了一個死結,伸手扯了扯繩子,用全身的力氣大喊:“拉!”
聽到她的喊聲,石京澤手下使勁,沒幾下便將她拉出了井外。
重新見到天日,徐婉真不適應的眯了下眼睛,方才站住了身子。下半身衣裙仍然濕漉漉的貼在身上,曲線畢露。風一吹過,狠狠地打了幾個寒顫,“阿嚏!阿嚏!”連著打了幾個噴嚏。
回過神來,徐婉真勉力朝著石京澤深深施禮,道:“民女多謝世子爺出手搭救。”若不是他及時趕到,自己在那井水中還會更久,理當鄭重道謝。
她一路奔逃至此,但頭髮還算整齊,幾絡微濕的黑頭貼著臉頰垂在脖頸之上,益發襯得她的肌膚欺霜賽雪。此刻凍的臉色發白,嘴唇發烏,襯得一雙眼睛分外明亮。舉手投足間,仍流露出優雅的儀態。
此刻的她雖然狼狽,風骨仍在。
然而,春末初夏的衣衫輕薄,衣裙盡濕後,將她美好曼妙的身姿勾勒的玲瓏有致。
徐婉真本就身姿修長,在鄭嬤嬤的精心調養下發育的極好。玉色的月華裙被水浸濕後近乎透明,一雙筆直修長的玉腿包裹在其中若隱若現。
石京澤只看了一眼,便覺得呼吸急促,心不禁漏跳了一拍。非禮勿視,他不敢多看,連忙轉過頭去:“小姐不必多禮。”
這才是世家公子的良好教養。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