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2章 重生的記憶(2)
但對眼前的這個家,仍回憶不起半點痕跡。媽媽拉著我坐下,端來一杯熱水。我還有些不自在,好像在別人家作客的感覺。
突然,我問出了一個愚蠢的問題:“媽媽,你叫什麽名字?”
這是比“你媽貴姓”更升一級的“我媽貴姓”。
我的父親叫高思祖,我的母親叫許麗英。
又是兩個平淡無奇的名字,不過對我的名字高能,還算基本滿意。
果然不出所料,爸爸是一家國有企業的宣傳科長,雖說是個科長,但廠裡效益很差,工資也就比普通工人多幾百塊錢而已。媽媽和爸爸是同一個廠的,去年就退休在家了。
至於我的房間——開門就看到牆上邁克·傑克遜的海報。櫃子裡放著一大堆高達模型,起碼好幾年才能收集到這種程度。另一邊是台組裝電腦,國產彩電和DVD,電視櫃下面擺著書和碟片。沒什麽值錢東西,只剩一張鋪得整整齊齊的床。媽媽說在我昏迷的一年裡,她每天都會打掃這個房間,但從不敢亂動我的東西。
電腦桌上放著我的照片,大概二十歲左右拍的,看起來傻傻的小夥子,頭髮倒留得挺長的,面對照相機略微有些羞澀——旁邊牆上鑲著一面小鏡子,毫無疑問他就是鏡子裡的我,看起來和現在區別也不大。
“能能,你以前除了上班很少出門,基本都呆在這間房裡,每天回家不是上網就是看碟片,就連雙休日也不太出去。”
要命!我很可能是個“宅男”、“電車男”、“禦宅族”——怎麽連這幾個詞都沒忘記!
“好了,能能你休息一會兒,媽媽去給你做晚飯,準備了你最喜歡的幾道菜。”
“等一等!媽媽,能不能告訴我更多的過去,一年前我是怎麽發生車禍的?”
“兒子,你真的全忘了嗎?”
絕望地點點頭,坐倒在曾經的床上,喃喃道:“忘記了……我全都忘記了……關於自己的一切……全都忘記了……”
“能能,我可憐的兒子,那就不要再想起來了,過去也沒什麽好回憶的。”
媽媽又一次摟著我的腦袋,仿佛還是她身邊十歲的男孩。
“不,必須要告訴兒子!”沉默的爸爸突然說話了,“關於一年前你是怎麽出事的。”
然而,爸爸剛要開口說話,電話鈴聲就打破了他的回憶。
他皺著眉頭接起電話,很快又展開雙眉,連連點頭說:“是!是!好的!侯總,謝謝你!”
爸爸掛下電話興奮地說:“高能,明天你就去上班吧!”
“上班?”
詫異地睜大眼睛,仿佛上班早已與我絕緣。
“是啊,剛才是你們公司的侯總打來的電話,他聽說你已經痊愈出院了,就讓你明天回公司去上班!”
“我的公司?侯總?”
從未想起過自己在什麽公司上班?至於“侯總”倒有些印象,但一時半會也想不起來。
“是啊,侯總真是個好人!你都一年沒去上班了,公司還沒把你除名,只是作長病假處理,現在叫你回原來崗位上班,真是個好公司好領導啊。”
我是在哪家公司上班的呢?
第二天。
正式回公司上班,穿著一件八百塊錢的新西裝,把皮鞋擦得鋥亮,提著爸爸給我新買的包,看來頗像個人模狗樣的小白領。
早上八點一刻,吃完早餐準時出門。步行五分鍾到地鐵站,擠上沙丁魚罐頭似的車廂,在渾濁不堪的空氣中,與無數陌生的男男女女們肉搏。
半小時後,滿身傷痕地擠出地鐵,重新整理一下衣服和頭髮。這裡是上海市中心,遍布各種高檔商場和寫字樓。按照爸爸給我的地址,走向地鐵站附近的那棟摩天大樓——富麗堂皇的東亞金融大廈,盡管記憶中絲毫沒有印象。
在保安指引下找到電梯井,隨著另外九個匆忙的上班族,擠進布滿鏡子的電梯。樓層燈不斷向上跳,心跳也隨之加快。當指示燈跳到“19”,急忙逃出這具金屬棺材。
擦乾額頭的汗,再看爸爸送給我的手表,上午8點59分。
抬頭只見一幅海報——碧藍天空下,一個金發男孩抓著紙飛機,想讓它飛到地球另一端。
海報上印著一行中文:天空集團——我們的未來!
這裡就是我的公司:全球著名跨國公司天空集團亞太區總部中國分公司,確切來說中國分公司就是天空集團的亞太區總部。
看到這塊牌子我不禁昂起頭,畢竟還是外企白領,天空集團是世界500強——據福布斯今年的數據可以排進世界前五十名,在歐美國家可謂家喻戶曉,是大名鼎鼎的能源巨頭,也是美國金融業的後起之秀。
2004年,我大學畢業就進入了這家公司,媽媽說我的許多同學都非常羨慕我,能夠在世界500強的跨國巨頭工作。
可眼前的公司對我來說還那麽陌生,好幾個穿著時髦的女孩從我身邊過去,絲毫沒留意我的存在。我怯生生地走進寬闊的玄關,呆呆地站在前台小姐面前。
前台小姐正急著化妝,大概以為是送快遞的或推銷的,冷冰冰地問:“找誰的?”
“我……我……”怎麽突然結巴了?好不容易才說下去,“我是來上班的。”
“上班?我們公司最近沒有招人啊?”
前台小姐抬頭打量了一下我,要麽她是新來的員工,要麽已經把我徹底忘記了。
不知該如何解釋,也不知該如何介紹自己,只能怔怔地看著她的眼睛。
很快,我發現她的眼睛裡在說:啊?難道……難道真是那個傻子?
我也不自覺地點了點頭,前台小姐戴起一副紅色的眼鏡:“真的是你?”
“是我啊,我今天來上班了。”
“你叫高……高……高……熊?”
狂汗!
“不,我叫高能。”
“哦,對對對,對不起啊,高能,我已經一年沒見過你了。”
口齒流利的前台小姐也有說不清話的時候,我猜她以前一定叫不出我的名字,每次都只能看名單來喊人,所以才會把高能喊成高熊,再汗。
“你好,是侯總讓我回來上班的。”
“侯總?是銷售七部的侯經理吧,那你自己進去吧,他一定在等你。”
我剛要走進去,又聽到前台小姐尷尬地說了一聲:“哎呀,高……高……”
“高能。”
“對!高能,歡迎你回到公司!”
努力自信起來,這裡就是我上班的地方,不該像個面試者膽戰心驚。但一進公司就亂了方寸,起碼有幾百平方米,被隔成幾百個工作區域,如同鴿子籠或老鼠窩,或者說是一個迷宮。可能有上百人坐著辦公,果然是大公司的派頭。不少人匆忙地走來走去,幾個女的在用走廊邊的咖啡機,還有遲到的家夥懊悔不已地打卡。
像沒頭蒼蠅轉了幾圈,只能問一個埋頭打字的女生:“請問……請問……銷售七部在哪裡?”
她大概剛打開QQ要聊天,極不情願地抬起頭,看到我卻徹底愣住了,盯著我的眼睛:“你?你?你是高能?”
“是!我就是!你認識我嗎?”
謝天謝地又碰到一個認識我的人,這女同事長得還蠻漂亮,黑色低胸的領子頗為性感。
“當然啊!”她已經從座位上跳起來了,“高能,你不認識我了嗎?”
茫然地搖搖頭。
“我是田露啊!”
田螺?還是螺絲?
這位可能叫田螺的女同事立刻回頭:“老錢,你看誰來了?”
後面站起一個四十多歲的中年猥瑣男,戴上眼鏡仔細端詳:“哎呀媽呀,是高能啊!你終於回來啦,我們可都想死你啦!”
茫然地看著他倆,在腦海中竭力搜索,但始終沒有印象。周圍許多人抬起頭來,有人過來看熱鬧,交頭接耳地對我指指點點,仿佛在看一頭大熊貓——
“媽呀,是高能啊,他不是一年前就死了嗎?”
“不對!聽說他被撞得下半身都沒了,現在怎麽又回來上班了?肯定裝的假腿吧,現代科學可太發達了!”
“讓我看看,乖乖!活見鬼了!救命啊!”
當我尷尬地看著那些陌生面孔,一個三十多歲的男人走了過來,高高的個子,臉上瘦得幾乎沒肉。老錢和田露畢恭畢敬地給他讓路,他有一雙炯炯有神的眼睛,犀利地直視著我:“高能,銷售七部歡迎你回來。”
“你是——侯總?”
隻記得電視上聲嘶力竭地喊“手表中的勞斯萊斯”的侯總,卻絲毫不記得這位曾與我共事兩年多的頂頭上司。
“難道連我都不認識了?”他拍了拍我的肩膀,“看來身體都恢復了啊,祝賀你!”
侯總拉著我來到一個小隔間,上面掛著銷售七部的牌子,看來周圍這一圈都屬於我們部門,而這位侯總應該就是銷售七部的部門經理了。
“高能,在你住院的一年裡頭,我們這裡沒有多大變化——也包括銷售業績。”他指著一塊落滿灰塵的工作台說,“就連你的辦公桌和電腦,也原封不動地保留著。”
這裡就是我上班的地方,我興奮地擦了擦台子,坐在電腦椅上轉了一圈,摸了摸我的電腦顯示屏,好像小學生第一次拿到鉛筆盒:“謝謝,侯總,我會好好工作的。”
“我們天空集團是世界500強——不,是前50強的大跨國公司,我們對於員工是非常負責任的,雖然你已經有一年沒有上班,但這不是你自己的錯,我們仍歡迎你回來上班。你要記住——公司為你做了什麽?而你應該為公司做什麽?”
侯總像在電視購物上誇獎手表一樣誇獎自己的公司。
“我明白的,侯總,我不會辜負公司對我的期望的。”
“好了,畢竟一年沒上班了,你這幾天先熟悉一下工作環境,有什麽不清楚問老錢,我的辦公室就在前邊。”他指了指一個單獨的小隔間,像大牢房裡的小牢房,“記得進來之前要敲門。”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