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4章

  晏思成在揍人。

  一腳橫踢踢在對手胸膛上，對手連退兩步，腳一軟，摔坐在地。他揉了揉胸口，氣憤的拔下頭上護具，扔到一邊，怒叱：“晏思成！這是在訓練！你至於這麽較真嗎！”

  “抱歉，我已經盡量不較真了。”

  “你……”那人氣得胸疼，總教練卻在旁邊一聲喝：“行了，你個學長還被人家踹趴下已經夠丟人了，閉嘴吧。”

  晏思成鞠了個躬，退下場，陸成宇在旁邊遞了一瓶水給他：“你看那幾爺子的臉色。”晏思成往旁邊一望，在年級上比他高一兩級的前輩似乎對他很不滿意，目光也正冷冷的瞥他。晏思成不甚在意，“他們沒有威脅。”

  “不要輕敵啊，回頭小心他們一起收拾你。你再厲害也禁不住他們這麽多人打吧，我說你還是服個軟，下次訓練讓讓他們得了……”

  晏思成很無奈：“我已經讓了。”他拎了水往更衣室走。

  陸成宇呆呆的跟在他後面追：“你這就要走了？這才五點哎，咱們還要再練四十分鍾的。”

  “明天補上。”

  說完，他躥進更衣室，沒一會就換好衣服，急急切切的離開了道場。

  陸成宇望著他的背影怎舌：“我要把他喜歡胖子這事告訴一周前的晏思成，估計他得笑死自己，世事難料世事難料啊。”

  晏思成趕到表演大廳的時候，演員們都已經定好了妝，換好了衣裳看著這些與大唐衣裳相似卻又有點不符合禮製的衣服，晏思成有點怔然。

  他在擁擠的後台找了一圈，沒看見李媛媛，正疑惑時，林曉夢忽然走到他身邊：“李媛媛在廁所化妝去了。她說我們這種妝不好看。”

  晏思成聽了這話才才細細打量林曉夢一眼，她臉上的妝容和平時沒什麽區別，就是眼睛看起來要更大一些，頭上的盤的頭髮卻少得可憐，插了三根寒摻的玉釵子，看著質料好似還是假的。

  晏思成點頭，心裡很理解公主的想法。

  林曉夢見他真點頭承認自己不好看，心裡頓時有點不滿，但還沒說話，便見李媛媛已經畫好了妝從後台的通道裡走了出來，林曉夢愣了一愣，連取笑都忘了：“我天，李媛媛這是在自黑麽？”

  晏思成順著林曉夢的目光望去，但見李媛媛黑發束髻，金鳳步搖吐珠墜於額前，鳳釵插與髻側，斜裡別了一朵豔紅牡丹花，晏思成目光一亮，公主不愧是公主，這些質料低劣的東西，戴在她頭上也像是染上了皇家富貴一般，極是雍容。而她臉上的妝容用亮閃閃的金粉紅胭脂抹了一整張臉頰，點團眉，抹朱唇，她不知從哪裡學來的技法，眼睛上用一條黑線畫了老長，顯得眼睛更為纖細有神。

  晏思成柔了目光。

  但李媛媛走過的地方卻是一片鴉雀無聲。

  李媛媛的目光淡然的從眾人頭頂略過，然後看到了比大家平均身高高出半個頭的晏思成，她眼睛一亮，腳步轉了方向向晏思成走去，晏思成也迎了過去，兩人還隔著三步遠的距離，一個人影驀地插在了中間。

  張楠看著李媛媛的臉，抽了抽嘴角，然後開始爆粗口了：“這特麽誰給她化的妝！還嫌不夠亂？”

  負責化妝的同學很委屈：“是她不要我幫她畫，自己跑去廁所弄的。我怎麽知道她會弄得這麽……”同學看了李媛媛兩眼，好像不忍直視一樣轉頭揉了揉眉心，“……特別。”

  李媛媛眉頭微蹙：“我認為，這樣的妝容很好。”

  她正經嚴肅的態度讓周圍人頓時覺得，審美有問題的人大概是自己。只有張楠捏了拳頭，怒了：“好？你這兩片臉頰是怎麽了，被人打腫了嗎？眉毛又是怎麽回事？是短毛臘腸犬嗎？你這嘴化成這樣你是學日本……”

  話沒說完，被身後的人一擠，在一抬頭，晏思成便擋在了他和李媛媛之間。

  張楠的目光與晏思成相觸，陡覺脊背莫名一寒，空氣中好似有……

  殺氣？
  張楠參加過很多社團活動，在話劇上也有比其他同學更深的造詣，經常與商業話劇團一同外出演出，他自問自己見到的人也不少，可從沒有誰，有現在晏思成這樣的目光，光是盯著他，就讓他膽寒，好像若現在給晏思成一把刀，他就敢把他喉嚨割斷。

  張楠有些委屈，不就是……嫌棄了李媛媛兩句嘛……

  晏思成一言不發，讓氣氛十分沉凝，周圍的同學面面相覷，沒人敢出來打圓場，連林曉夢都有些怔然了，這時晏思成身後卻偏了一個腦袋出來，李媛媛的神情半分也沒有受到晏思成的影響，她又問：“這妝不合適？”

  被晏思成盯著，張楠覺得皮膚好似有針在扎，但想了想今晚的演出，他還是沉著氣，點頭：“不合適，要換。”他頂著壓力，“發飾保留，把牡丹拆了，臉……洗乾淨。”

  搶在晏思成動怒之前，李媛媛拍了拍他的胳膊。晏思成立時壓住所有火氣轉頭看她，李媛媛對他輕輕搖頭：“思成，去外面等著看戲吧。”

  晏思成沉默的看了李媛媛很久，然後垂下眼眸，很艱難卻又果決的應了一聲：“好。”

  他很生氣，但若公主讓他忍，那他便連血也要一起吞。他只怕……公主心裡委屈。

  李媛媛輕輕微笑：“看我好好演壞人。”

  她一笑，晏思成就再沒什麽可說的了，他點了點頭，一言不發的離開了後台。

  李媛媛又去後台拆了牡丹，在化妝同學的幫助下重新換好了妝容，穿上了戲服。她只是覺得有點可惜，在李媛媛的眼裡，這裡女孩子在電視上的模樣她漸漸看習慣了也覺得漂亮，所以她以為審美可能是個習慣性的問題，若讓他們看看大唐的妝容，看習慣了是不是就會覺得美了。

  她懷揣著美好的騏驥化了妝，但最後好像給大家添了麻煩，李媛媛心裡說不上委屈，倒有幾分歉疚。只是……

  張楠正在看劇務組布置場景，難得在後台有點閑，李媛媛找上他：“我知道你剛才想說的話，你想說我那一點櫻唇是學日本人，可不是，前兩天我看書了，日本在唐時名喚東瀛，這種妝容是從我大唐流傳過去的，你本末倒置了。”

  張楠不可思議的看她：“演出要開始了你找我說這個？”

  李媛媛點頭：“這個很重要。”

  張楠默了一瞬：“你再熟悉熟悉台詞吧，這個更重要。”

  看著張楠走遠，李媛媛一聲輕歎。

  演出大廳很快坐滿了人，李媛媛從後台悄悄拉開簾幕往前面一看，黑壓壓的一片腦袋，她身邊的幾個劇組演員有些緊張：“好多人啊。”林曉夢也湊到前面來看了看，然後在戲服上擦了擦手心的汗，到底是第一次在這麽多人面前演出，她也怕出差錯。

  李媛媛看了她一眼：“不用緊張，你平時演得很好，現在就當下面沒人便好。”

  她出言安慰倒讓林曉夢沒想到，林曉夢呆了半晌：“好……好吧，你也別緊張。”

  李媛媛笑著接受了她的安慰：“好。”

  林曉夢瞥了她幾眼：“算了，當我沒說，你這模樣，根本就半點不緊張吧……”她見李媛媛笑笑不再應她的話，轉而把目光投到她的肩膀上，有幾分愧疚，“你那個肩膀沒事吧？剛才那燈好重的……”

  李媛媛動了動肩膀，是有些痛，但演出應該沒什麽問題：“這就是我喜歡肉多一點的原因。”她低語感慨，林曉夢卻沒聽得清楚，隻接著自己的話說：“回頭你還要從那個道具梯上跳下去呢，真的沒問題？”

  李媛媛定定看了林曉夢一會兒。

  她想到了很久之前，在舉國祭奠上，她與一眾皇兄皇姐跟在父皇身後，在百官注目之下，登上高高的祭台，每個人都小心翼翼，一舉一動不敢不和禮製。

  那時她小，身上的服製太厚，頭上的發飾太沉，她上階梯時，一個踉蹌，險些摔倒，那一瞬間，旁邊的皇姐，淡漠的讓了她一下，未曾扶她，好在她當時立即站穩了回來，沒有摔倒壞了祭祀典禮。

  那次她是真的緊張了。

  可當她抬頭一看，皇姐連眼神都沒有落在她身上，像是根本不知道她剛才差點摔了，也根本沒有躲開她一樣。

  那時的李媛媛就知道了，在她的周圍，這些和她有血緣關系的人，沒有一個，沒有任何一個，會在她摔倒時扶她，更別說安慰，更遑論擔憂……

  李媛媛笑笑：“謝謝，沒問題。”

  林曉夢被她笑得有點愣神，或許是台上的燈光照在後台逆光得有些虛幻，她竟覺得李媛媛這個微笑像廟裡的菩薩，是那種習慣了站在高位向下俯瞰的慈悲微笑……

  她心裡抖了抖，暗暗道了聲：“臥槽見鬼了。”然後便借口要上場了急急跑到劉書陽那邊去了。

  晚上八點，話劇正式開演。

  配上了燈光和煙霧效果，整出戲的效果比張楠想象的還要好。到最後，李媛媛站在台上，神色高傲的說完她最後一段台詞，台下竟有人在罵：“臥槽駙馬渣男啊！”

  “公主雖然胖了點但好歹是個癡情種！只是遇人不淑眼光太爛！”

  “悲劇吧！悲劇！讓渣男不得好死孤獨終老！”

  與她一同站在道具梯上的劉書陽也聽到了下面此起彼伏的罵，神色頓時變得有幾分微妙，但他現在側著臉，加上妝容和燈光的掩飾，下面的人根本看不出來，只有離得近的李媛媛看見了。

  李媛媛有幾分不敬業的想笑，但此時她面朝觀眾，又正是劇情的聚焦點，所有的目光都在她身上，她可不能笑場了毀了整個劇。她連忙一轉身，面朝裡，華麗麗的往下面的道具墊上倒下去。

  但腳離開道具墊的那一瞬間，李媛媛陡然想起，她之前被燈砸的是右邊肩膀，現在用這個姿勢摔下去也是右邊肩膀，她……

  來不及等她想完，肩胛骨處便傳來了劇烈的疼痛感。

  李媛媛心道不妙，周圍的燈光卻隨著她的墜落猛地一黑，按照安排，此時她應該迅速爬起來從舞台左側退場，但是她這時卻看不見舞台下面埋的引路小燈，昏花的眼睛裡卻看到了璀璨的銀河與繁星，是這個世界所看不到的明亮夜空，那是……

  大唐的夜？

  “李媛媛？”有人在著急的叫她的名字，聲音雖小，當頻率卻十分頻繁。

  眼前的場景霎時消失，她看見了黑暗裡劉書陽急得冒汗的臉。他拉了她沒受傷的手，想把她往台下扛，但剛撐起了她一半的身子，劉書陽就腿軟的跪下了。

  李媛媛想自己撐起來走，但不知為何，她摔的明明是肩膀，現在卻覺得整個人都軟綿綿的沒有力氣。

  台下的張楠與劇務組的人見狀登時急得什麽都不顧了，連忙跑上台。小胖個子壯，連忙把李媛媛扛起，旁邊張楠與另一個男生將李媛媛左右撐著，連拖帶拽的死活弄下了台。

  好在公主跳崖之後，舞台的幕布是拉上了的，台下的人看不清台上的狀況，只能聽到咚咚的一群人的跑步聲，觀眾以為是在更換道具，除了覺得這一幕布置場景的時間太長，也沒太在意別的。

  唯有晏思成坐在一群嘰嘰喳喳的討論劇情的女生中間，皺了眉頭。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