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7章 陰陽師的新弟子
陰陽寮的長官賀茂忠行的府邸就位於平安京的春日小路上,府邸清幽雅致,庭院裡的櫻樹和楓樹上纏繞著綠色的藤蔓,樹下擠著一叢叢銀錢花,蝴蝶花,百代草,以及一些叫不出名字的花草。
粉色的櫻花花瓣隨風飄落在回廊上,讓人都不忍心踩上去。
庭院的八重櫻已經開到了第三日,那繁美複雜的花瓣,微風一拂,瞬間抖落出一片花吹雪,空氣裡寫滿了豔麗的故事,婉魅而決絕。花樹下,一位身穿冷藍色狩衣的貴公子正從懷中拿出一封信端詳,信箋已經折成時下最受女孩子喜愛的立文式,雖然沒有像一般肉麻情書那樣綁著漂亮的花枝,卻手繪了十分淡雅而精致的紫陽花花紋。
“世上無櫻花,春心常皎皎。自從有此花,常覺春心擾。”貴公子凝望著信箋,輕聲吟著和歌。
“撲哧!”只聽一聲清脆的笑聲從他頭頂上方傳來。
他一點也沒有表示出驚訝,倒是無奈地說了一句:“沙羅,你又躲在那裡了,前世你究竟是不是猴子,怎麽總是喜歡待在樹上,快點下來。”
樹上傳來一陣悉悉索索的聲音,他心疼地看著櫻花如雨般落下,道:“沙羅,你就不能輕點。”
“保憲哥哥,你的春心被誰擾了?”沙羅從樹上熟練地爬了下來,笑嘻嘻地坐在了他的身邊。
今年剛滿十六歲的賀茂保憲,身為賀茂家的長子,天資聰穎的他從一出生就注定了成為賀茂家接班人,從小到大,可謂是一帆風順,不過,唯一讓他頭疼的,恐怕就是這個妹妹了。
他抬眼看著妹妹,她和早逝的母親簡直長得一模一樣,櫻花般柔嫩的臉蛋,清澈透明如水晶的幽黑雙眸,淡粉如薔薇的嘴唇,這滿院春色裡,她恐怕就是最嬌豔的那一朵櫻花。再過幾年,妹妹也該要行成人禮了,那時,應該出落得更加動人了吧。
“沙羅,等行了成人禮,你可不能再這麽胡鬧了。”他收起扇子抵住額角。
“哥哥,我哪有胡鬧,咦?這信折得好漂亮啊!”沙羅一手奪過了那封信,好奇地查看著。自從前年哥哥行了成人禮後,她就經常看到哥哥收到類似這樣形形色色的信。
“別鬧了。”保憲又將信奪了回去,微微一笑,“不過是我熟識的一位姬君就快成親了。”
“成親?”沙羅眨了眨眼睛,“是和哥哥成親嗎?”
保憲啞然失笑,露出了一個別嚇我的表情:“當然是嫁給別人了。我這輩子啊,都不想成親,這樣自由自在的不是更好。”
“可是哥哥,成親到底是什麽呢?”
“成親就是一男一女相互喜歡後就住在一起了。”
“就像父親和母親一樣嗎?”
“對啊。”
“那我也喜歡哥哥,我也和哥哥住在一起,算不算和哥哥成親?”
“這個……當然不算。”某人嘴角抽搐中。
“為什麽成親隻可以是一男一女兩個人呢?”
“……”保憲的嘴角繼續抽搐,這是什麽問題?什麽叫只能兩個人成親??
“那哥哥,沙羅長大了可不可以嫁給很多人呐?”
“誒……”某人的額頭上出現了三道黑線,這真是越問越離譜了。
“哥哥你好笨啊,這麽簡單的問題都不會回答……”
保憲擦了一把冷汗,這已經不是第一次這麽覺得了,妹妹好像比那些妖魔鬼怪還更難對付啊。
“保憲大人,您在這裡,賀茂大人請您過去呢。”一位身穿櫻色袿衣的侍女不知何時來到了庭院裡,輕聲說道。
“現在過去?父親大人有什麽事嗎?”保憲就像見到了救星一樣感動得淚光閃動,櫻子來的可真是時候!
“聽說是來了新的弟子。”櫻子欠了欠身。
“新的弟子?”沙羅立刻來了興趣,“是什麽人呢?”
“你不許去!”保憲終於找到了一個報復的機會,“乖乖待在這裡。”
“我要去!”
“你去得了嗎?”保憲輕輕一指,嘴角揚起一抹邪魅的笑容。
“啊,哥哥,你居然對我用定身術!我要告訴父親大人!快給我解開!”看著保憲揚長而去的背影,沙羅憤怒地喊了一陣,毫無效果。
“哼哼,保憲哥哥,等著瞧。”她咬牙切齒道。
等她能動彈的時候,這位大小姐早已經忘了新弟子的事情,很快被別的事情吸引去了。
過了幾天,她才忽然又想起了這件事,正打算偷偷溜到父親他們練習陰陽術的地方去瞧瞧,走到半路上,就見到父親的幾個弟子從回廊上走了過來。
“師父怎麽會收了那樣的孩子做徒弟?”
“你們知道嗎,聽說他的母親是白狐呢。”
“什麽?這麽說他的體內流著妖孽的血液呢。”
“我看,還是少和他來往吧。”
“是啊,他那副冷冰冰的樣子也讓人很不喜歡呢。”
弟子們匆匆而去,沙羅更覺得好奇,父親收了一個白狐的孩子做弟子?這實在是——太有趣了!懷著疑惑的心情,她繼續往庭院深處走去,陽光猶如碎金一般點點灑落在庭院裡的蓮花池邊,只見一位身穿白色狩衣的少年正半蹲在池邊,用池水擦拭著手背。
少年聽到她的腳步聲,慢慢轉過頭來。
在他轉頭的那一瞬間,沙羅呆在了那裡,愣愣地看著他,這,這清雅脫俗,靈動秀逸的少年,不就是之前在嵐山上幫了她的人嗎?
少年抬頭看了她一看,也似乎認出了她,眼中掠過了一絲驚訝,但很快又恢復了原本冷漠的狀態。
“原來是你,上次我還沒有謝謝你呢!”她走近了兩步說道。
“不用。”他淡淡說了一句。
“原來你就是新來的弟子嗎?”她側過頭問道。
少年點了點頭。
“我叫沙羅,你呢?叫什麽名字?”
“……”
這個少年不但惜字如金,面目表情似乎也只有一種——面無表情,這讓沙羅不由有些鬱悶起來。
“喂,你怎麽這麽沒禮貌!”
少年側過了頭,平靜地回了一句:“我是白狐的兒子,你最好不要接近我。”
沙羅愣了愣,這才看清他的長相。他有一雙黑色琉璃般的雙眼,在陽光下折射出淡淡光華,清澈通透,絲毫沒有沾染到一絲塵世濁氣。這個少年就是他們口中白狐的兒子?怎麽看都不像啊。
“喂,沒禮貌的小孩,你到底叫什麽名字?”沙羅才不管什麽白狐不白狐,照樣不屈不撓地打探著。
“我說,”少年的唇邊忽然勾起了一絲狐狸般的淺笑,“沒禮貌的好像是你吧,喂喂喂是禮貌的稱呼嗎?”“你,管不著。”沙羅被他的話噎了一下。
“那麽,我叫什麽,你也管不著。”他不笑的時候模樣漂亮而清冷,有點不動聲色地拒人千裡;但笑起來卻非常的可愛動人,盡管那是個帶著嘲諷的笑容,但隨著笑容而浮現的淺淺的酒窩就像微風拂過三月的春水。
沙羅的臉抽動了一下,這個怪小孩,嘴巴還挺厲害。此時的她好像根本沒想過自己根本也是個超級別扭的小孩。
“沙羅,你怎麽在這裡?”一個沉穩的男聲忽然從她的身後傳了過來,沙羅抬眼一看,原來是父親賀茂忠行。
“師父。”那少年斂了笑意,恭恭敬敬地行了個禮。
“父親大人,他是誰?”沙羅一臉得意地望著那少年,哼哼,這下還怕不知道你的名字。
“沙羅,這是父親新收的弟子,他叫安倍晴明,是個聰明的孩子呢。”賀茂忠行含笑看著那個被叫做安倍晴明的少年。
安倍晴明,原來他叫這個名字。沙羅在心裡默念了一遍,唇邊露出一抹壞壞的笑容,怪小孩,這下可有的玩了……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