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75章 密奏權
要是家眷在遼,投降起來好象沒什麽負擔。反正家人財產都在,只不過換個髮型,換個效忠的主子罷了。
客兵呢,不就因為家眷在遠方,投降會牽連家人,才敢戰能戰,或者說是不得不拚命作戰嗎?
看著密信上萬歲用征詢的口氣提出疑問,並寫出自己的分析和判斷,熊廷弼欣慰之極。
萬歷四十七年,著名的薩爾滸之戰發生,遼東經略楊鎬指揮的四十七萬大軍慘敗。
朝廷經廷議,遂擢升熊廷弼為兵部右侍郎兼右僉都禦史,取代楊鎬為遼東經略,從而使大明王朝遼東戰局為之一振,“由是人心複固。”
召置流移,安撫沈陽,雪夜入撫順,熊廷弼以拒敵守城的戰術令建奴無隙可尋。
當時的朝堂上,對熊廷弼的攻訐也有。但萬歷帝信任熊廷弼,賜他尚方寶劍,並為他遮風擋雨,為他籌餉輸糧。
但這一切在萬歷帝死後都變了。泰昌元年,明光宗即位,給事中姚宗文、兵部主事劉國縉開始騰舌誹謗,因私怨傾軋熊廷弼。
隨後,姚、劉二人又鼓動一夥人起來攻擊,非使熊廷弼去職不可。於是,禦史顧慥、馮三元、張修德,給事中魏應嘉,借蒲河失守大肆攻訐。
熊廷弼無奈又傷心,繳回尚方寶劍,上疏請辭,天啟帝允準。
接著,在天啟元年不到一年的時間裡,遼東重鎮沈陽、遼東首府遼陽相繼失陷,袁應泰畏罪自殺,遼河以東全部淪為後金所有。此時,朝廷裡大臣們又想起了熊廷弼。
熊廷弼再度被啟用,但東林黨又推了王化貞作巡撫。經撫不和,意見相左,以至到了現在這個局面。
在被排擠、攻訐、分權的時期,熊廷弼很是懷念萬歷皇帝,懷念被皇帝無保留地支持信任的時光。
史載,萬歷皇帝曾對言官的彈劾,給熊廷弼批複過一段很有意味的旨意。
“遼事敗壞,皆地方官玩曷所致,熊廷弼一意振刷,恢復封疆,朕深切依賴。今夷情甚急,豈經略釋肩之時,自棄前功!著益殫忠任事,與諸臣協心共濟,毋為人言所阻。”
看這段話,可謂是語重心長,極為信任。
“毋為人言所阻”更是推心置腹,表明了萬歷的決心,讓別人說去吧,朕相信你,照你的思路乾下去,朕看好你哦。
從這一點來看,萬歷倒還明智,有些識人之才,且用人不疑,以熊廷弼穩住了遼東戰局,並逐漸開始了反擊。
可惜的是,一朝天子一朝臣,這是中國歷朝歷代的特色之一。萬歷死,熊廷弼的好日子也到頭兒了。
自泰昌元年始,攻擊熊廷弼的言論驟然增加,“詆廷弼廢群策而雄獨智”。攻訐的內容,很多都是老調重彈,但關鍵是皇帝換了。
於是,起起浮浮,廢而再立,遼東局面大壞,熊廷弼又得接手這個爛攤子。
多年與建奴的周旋爭鬥,熊廷弼深知建奴之虛實強弱。
而此時已不是萬歷年間,隨著沈陽、遼陽失陷,他曾經主張的“修邊築堡、以守為戰”的存遼大計,已不合時宜。
所以,熊廷弼又提出三方布置策略:以廣寧牽製敵人的大部兵力;天津、登、萊各港口建置水軍船隊,乘虛蹈海攻襲敵人後方,使建奴顧此失彼,陷入被動。
盡管朝廷允準了熊廷弼的策略,但三方布置耗時費力,非短期能建功,這就又引起了朝中官員的攻訐反對。
王化貞便是一例,絕口不提防禦,把牛吹得滿天飛,卻得到了朝中大佬的賞識和支持,把熊廷弼冷落一旁。
失意、喪氣,再加上天生的臭脾氣,熊廷弼與王化貞、張鶴鳴的嫌隙更深,此次率兵出關,也是無奈之舉。
等到在右屯衛接到聖上密旨,又威脅又激勵,賜尚方寶劍,派錦衣衛相隨,奪王化貞之權,由熊廷弼全權節製廣寧。
雖是明軍沙嶺慘敗,熊廷弼也有振作之意,不再是徒手經略,而得事權統一。
熟悉朝廷運作流程的熊廷弼,對聖上下密旨也頗為理解,更對聖上的果決感到欽佩。
待到進入廣寧,擒殺叛將孫得功,囚禁巡撫王化貞,又是一連串的賞罰、激勵的聖旨頒下,連熊廷弼也對皇帝的周細運籌感到震驚,更是再次刷新了熊廷弼的認知。
皇帝雖幼,卻英明果斷,雷厲風行,更對戰局和建奴的虛實強弱有著準確的認識。
而囚禁王化貞,將指揮大權全部交與熊廷弼,也明確表明了在“經撫不和”中,皇帝的傾向。
所以,坐困廣寧城的熊廷弼非但沒有絕望頹喪,卻因為塵埃落地、獲得重用而感到激動和振奮。
正如聖旨上所說:此時堅守廣寧,即便捐軀殉封疆,難道不是節烈奇男子?
何況,少年皇帝還給了他盡可能的支持和幫助,守住廣寧的把握甚大,可不是讓他送死的。
現在,在燈下再次展讀聖上的密信,熊廷弼仿佛又回到了萬歷皇帝對他語重心長,信重庇護的時光。
聖上命自己死守廣寧,卻又以密信相詢,那就是相信自己能完成任務,能活下來向聖上陳述見解。
聯絡密碼則更說明了這一點,上面說得明白,日後但有遼東遼西的機密奏疏,則以密碼編寫,交錦衣衛直達聖聽。
什麽意思,廣寧戰事一了,熊廷弼便是真正的經略,實權在握,可密奏禦覽。
而在明朝,密奏制度還根本沒有。熊廷弼起初覺得驚異,但仔細思之,卻凜然心驚,深為少年皇帝的手段而折服。
要知道,密奏一旦形成制度,等於大大削弱了政務中樞的職權,加強了皇權。
這還只是其一,在熊廷弼看來,密奏直達皇帝,周轉環節減少,能得到迅速處理,效率很高。
另外一點,熊廷弼也想到了,但卻不敢置評。
那就是密奏制度會使官員彼此監視,不敢擅權行事,肆意妄為,有利於控制官員,整肅吏治。
道理很簡單,熊廷弼有密奏權,可他不知道別人有沒有。可能身邊的官吏也會有這個權利,那他乾的事情,能瞞得過皇上?
思慮良久,熊廷弼提筆在紙上寫道:“密奏,臣熊廷弼謹奏……”
不寫官銜,所有公式套語完全不用,大事小情皆可奏報,並要完全保密,不可漏泄,這也是朱由校對臣子密奏的嚴格要求。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