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95章 再攻旅順堡
太陽火辣辣地懸在天空,地上升騰而起的不僅有令視線扭曲的霧氣,還有混雜其中的血腥味。
一架架盾車緩緩地從東面向明軍陣地逼近,象一個個醜陋的小怪獸,時隔兩天,建奴再次開始了對旅順的進攻。
在首次進攻遭到慘重傷亡,連齋桑古也被當場打死後,濟爾哈朗拚死勸住了暴跳如雷的阿敏,沒有繼續展開進攻。
五個牛錄損失了近千人,陣亡了三個牛錄額真,漢軍也是差不多的傷亡,這已經使來犯的萬多後金軍少了近五分之一的人馬。
而且,明軍戰術的變化更令人震驚。
連冷靜下來的阿敏也不得不承認,想擊敗敵人,攻破敵人的缺德陣地,不做好準備,不調整打法,是肯定不行的。
於是,建奴不得不用兩天的時間去伐木打造器械。而盾車這種建奴最常用的攻堅裝備,自然是不會少的。
很多人對建奴的印象似乎就是騎射,對建奴最依靠的盾車倒是知之不多。
其實,建奴在初期屢戰屢勝的兩大殺手鐧,便是盾車和重甲步兵。每當建奴碰到強敵的時候,通常都會祭出這兩樣法寶。
特別是在遼沈大戰時,建奴與白杆兵、戚家軍血戰,損失比較慘重後,老奴還特別下令:“遇敵若無盾車,切勿出戰。”
也就是說,不僅是在攻城時使用盾車,建奴在野戰時也常常將其作為致勝手段。
而阿敏、齋桑古和濟爾哈朗在初抵旅順,沒有盾車的情況下就展開進攻,就已經獲罪了。
如果一舉獲勝那自然什麽都不用說,可一旦落敗,兩人受到重懲,就是毫無疑問的事情。
所以,對於今天的進攻,阿敏和濟爾哈朗親自督陣,希翼著能一舉取勝,彌補自己的罪過,更是為兄弟報仇雪恨。
只不過,倉促打造的盾車在防護上是有很多缺陷的。而且,建奴以前用來抵擋明軍火器的棉甲加鐵甲,現在也沒什麽太大的作用。
為什麽以前很有用呢,原因也很簡單。因為明軍裝備的火器多是什麽神槍、快槍、三眼銃,威力不足。
而鳥銃的威力要大一些,但裝藥少,以至於“虜多明光重鎧,而鳥銃之短小者未能洞貫……宜糾工急造大號鳥銃,可以洞透鐵甲”。
轟!在阿敏和濟爾哈朗的目光注視中,明軍陣地上騰起了一股煙火,一枚數斤重的實心炮彈打了過來。
炮彈以肉眼可見的速度劃出低平的彈道,撞上了一輛盾車,立時將粗製的盾車護板擊穿,又崩濺出不少碎木刺,激射如飛。
兩個推車的漢軍慘叫起來,捂著臉倒地翻滾。
轟!又是一炮轟擊,炮彈沒有擊中盾車,卻從兩輛楯車之間飛了過去,在車後的建奴陣列中掀起了一道血肉橫飛,接著便是一陣慘叫哀嚎。
實心炮彈的射程遠,如果是硬質地面,彈跳中能打穿一隊士兵,更是對付盾車的最佳武器。
但東江軍裝備的火炮不多,且都是老舊型號,什麽佛朗機、虎蹲炮。
而真正的野戰炮,京師的兵器局才開始鑄造,分為五斤炮(六磅)和十斤炮(十二磅)兩種,數量不多,還沒有開始配發給部隊。
建奴以盾車為掩護,頂著明軍的稀疏火炮,慢慢靠近了那道曾讓他們的同伴血流成河的寬闊壕溝。
此時,陣地上的兩門中號佛朗機突然發出了怒吼,在火焰閃爍和白煙升騰中,
炮彈不斷射來,竟然打出了一個漂亮的連續轟擊。
幾輛盾車被擊毀,無數木塊碎屑飛揚而起,更有一些激射向車後的建奴。
箭矢在盾車後升起,黑壓壓的一片,向著明軍陣地掠空飛來過來。
“舉盾!隱蔽!”軍官喊叫著,火槍兵紛紛將身體貼在胸牆上,刀盾手則舉起盾牌,遮擋自己和擲彈車發射兵。
拋射的箭矢帶著一定的弧度,無法對胸牆後的明軍士兵構成威脅。而在戰壕內,哪怕是蹲身隱蔽,也會輕易躲避開建奴的弓箭。
盾車在壕溝前受阻,而建奴的推進也到此而止。
發射兵敲開鐵鉤,一架架擲彈車揚起了木杆投臂,黑壓壓的震天雷帶著點點火星掠空而過,飛過戰壕,越過盾車,砸進了建奴的隊列之中。
時間過去了數秒,一聲聲巨響此起彼伏地爆發開來,亮光一個接一個地迸現,黑煙一股一股地升騰。
視線在煙霧火光中變得模糊了,但在阿敏和濟爾哈朗的目光中,還是能看到煙火升騰中,士兵們發出慘叫哀嚎,在彈片激射中血濺翻滾。
空中的箭矢一下子變得稀疏,盾車後的建奴雖然能擋住火槍的攢擊,火炮的直射轟擊也能抵擋一二,但這次凌空轟炸依然令他們陷入了混亂。
阿敏和濟爾哈朗對視了一眼,都緊緊地皺起了眉頭。
明軍在戰術打法、武器裝備上的改變,令二人有些無措,更感到心驚。
顯然,第一次進攻的慘敗,並沒有完全試探出明軍的真實戰力和打法。
就以這種拋射而來的、落地爆炸的武器為例。在射程上,還是被阿敏和濟爾哈朗,以及建奴官兵所低估了。
說白了,在第一次的試探進攻中,明軍有所隱藏和保留。而這道寬闊卻不深的壕溝,在距離上的設計,也不是那麽簡單。
寬壕內,有著亂七八糟的障礙,盾車推進會很困難,重甲步兵的衝擊也會被遲緩。
阿敏猶豫了,咬住了嘴唇,不知該不該下達衝鋒進攻的命令。
轟,轟,轟……
明軍陣地上,經過降溫又重新裝填的幾門火炮再度發威,向著建奴的盾車猛轟。
在木屑橫飛中,由盾車組成的防護不再完整,遭到轟炸的死傷和混亂,也使後面盾車上前填補的速度變得緩慢。
十門鷹銃發出了齊射,鉛彈從缺口射進建奴隊列,腦袋被打飛、胳膊被打斷,在一篷篷的血肉橫飛中,重甲步兵也不堪一擊。
號角嗚咽著響了起來,阿敏終於下達了進攻的命令。
在壕溝前遲疑不動,只能是白白付出死傷。應該在盾車被全部摧毀前,用重甲步兵越壕作戰。
在軍官的嘶吼和組織下,一叢叢弓箭向著明軍陣地瘋狂傾瀉,身著重甲的漢軍呐喊著衝過盾車,跳進半人來深的寬壕,硬著頭皮向著明軍陣地衝殺而來。
沒錯,呐喊聲中夾雜著恐懼,他們就是衝鋒在前的炮灰,消耗明軍的火藥和子彈,並為後面的建奴創造更好的進攻機會。
繞過寬壕內又增加的障礙,漢軍向前向前,衝過壕溝,跳上溝沿,面前就剩下幾十米外的鹿砦木樁。
火槍爆豆般地響了起來,一排一排的的持續射擊,使騰起的煙霧越來越密,濃重的硝煙很快就覆蓋了陣地前方,吞噬了所有的人和物。
阿敏眯起了眼睛,和濟爾哈朗交換了下眼神,不約而同地點了點頭。
號角聲一變,象是狼哭鬼嚎般難聽,響徹戰場。
這不是撤退的命令,而是又一次猛烈的進攻,就在東面,是建奴故意隱藏的對向進攻。
沒錯,阿敏和濟爾哈朗不僅打造了盾車,還制定了比較周密陰險的進攻計劃。
在他們看來,己方的兵力肯定多於明軍。但如果四面同時進攻,就有些平均用兵,難以形成攻堅破陣的鋒銳。
所以,在四面虛圍旅順堡的同時,他們選擇在一面佯做猛攻,吸引住守軍的大半兵力,再在另一面以迅雷不及掩耳的攻擊猛然突入,成功的可能性更大。
為了達到這個效果,阿敏和濟爾哈朗不僅親自來到佯攻面指揮,更把盾車全部調過來,擺出了猛攻的架勢。
而在另一面,兩千人馬已經悄悄運動隱蔽於圍城部隊的後面,就等著這邊一聲令下。
但阿敏等人忽略了一點,那就是旅順堡中高高立起的木製瞭望塔。
如果只是普通瞭望塔還不算什麽,他們更不知道瞭望塔上的軍官舉著望遠鏡,而不是依靠人的目力來觀察軍情。
當聽到號令時,早已等得心焦難耐的甲喇額真莫西勒翻身上馬,狼嚎一聲,率領著兩千重甲精兵縱馬急馳,奔過前方部隊讓開的通路,直衝到寬壕前面。
建奴紛紛甩蹬下馬,毫不遲疑,舉盾揮刀,跳下寬壕。他們猙獰著面目,高聲呐喊著,衝向明軍的陣地。
數百建奴在馬上便向明軍陣地射出一叢箭雨,跳下馬又換上強弓,向著前方射個不停。
要想得手,阿敏等人認為就是一個快字。趁著明軍被佯攻所吸引,多半還會調過人馬增援,打明軍一個措手不及。
在戰爭中學習戰爭,不僅是大量裝備了火繩槍、擲彈車,並且挖掘了大量土木工事的新軍的任務,建奴也是一樣。
寬大的正面,稍顯稀疏的進攻隊形,盾牌加重甲的防護,建奴學乖了。或者說是慘重的傷亡,讓他們不得不改變。
但擋在他們面前的只是鹿砦和木樁,以及威力勝過鳥銃的魯密銃嘛?
當密集的爆炸聲和火槍聲響起,即便是遠在另一面的阿敏和濟爾哈朗,也是相顧失色。
這——比這面的反擊還要猛烈?!
…………………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