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375章 劉興祚覲見
要說海蘭珠現在就有想法,那也是想利用努克。畢竟努克是明廷邀請來的,應該能說上話。
這也是她的猜想,至於說到扎魯特部與科爾沁部是敵對關系,可畢竟是因為後金的關系,都是蒙古人,還不必於非致人死地吧?
所謂病急亂投醫,就是海蘭珠這樣。在草原上一股子猛勁,隻想著去找父母親人,哪怕是死在一起。
可能不死,還是要盡量想辦法。冷靜下來,就和原來的想法不一樣了。
“明國的皇帝不至於把科爾沁部的頭領全殺了吧?”布木布泰安慰著姐姐,可連她也不信自己的猜想,“投降總行了吧,科爾沁部也沒打過大明,和後金結盟也是被逼無奈,情有可原。”
達爾罕撓了撓頭,難看地笑了笑。別說國與國,就是蒙古諸部之間,又哪裡說得上情有可原?誰強誰說了算,誰厲害誰就有理。
海蘭珠安慰性地衝著妹妹笑了笑,還給她挾了塊肉,心裡卻是又苦又悲,又徬徨無措。
達爾罕暗自歎了口氣,說道:“吃完飯,去京城裡走走,看看皇宮吧!”
“看到皇宮,說不定也能看到皇宮裡的人。”布木布泰眼睛一亮,“讓他給皇帝帶個話,也能行吧?”
海蘭珠抿嘴一笑,心說:要是隨便就能給皇帝帶話,那皇宮成啥了,連自家的宅院也不如呢!
但有那點希望也是好的,反正呆在客棧也是沒辦法,去撞撞運氣也好。
達爾罕趕忙提醒道:“可不敢胡亂行事,皇宮外的兵丁侍衛凶著呢,被砍了頭,皇帝都不知道。”
海蘭珠聽到這話,反倒更下了決心。反正來時已經抱了死的心,還怕什麽?想到這裡,她大口地吃起飯菜來。
…………………….
皇宮內,朱由校並不知道有兩個丫頭要闖宮門。他正威嚴地坐在禦椅中,看著殿門處,等著劉興祚兄弟的覲見。
盡管以“大宋李顯忠”作激勵,盡管決定重用劉興祚,但皇帝的威嚴還是要顯示出來,使其敬畏,使其能更加忠心,使其能在日後更努力建功。
“罪臣劉興祚(劉興仁)叩見吾皇,萬歲,萬歲,萬萬歲!”
劉興祚被禮部官員引進皇宮,就已經感受到皇權的強大和威嚴。
高大的宮牆,輝煌的殿閣,肅立的禁軍侍衛,營造出皇家的天威,震懾是令人發自心底、油然而生的。
在乾清宮外報名等候,劉興祚兄弟已是連頭都不敢抬。殿內便是九五至尊,便是統治億兆子民的皇帝,便是幾百萬大明軍隊的最高統帥。
“宣劉興祚入殿!”時間不長,劉興祚兄弟卻象是等了很久,也不知是天熱,還是緊張,後背已經汗津津的。
劉興祚和劉興仁腳步沉重,甫入大殿,只是依稀看見禦座上明黃的身影,便跪倒在地,山呼萬歲。
朱由校抿了下嘴角,故意停頓了片刻,才沉聲道:“劉卿,平身。”
劉興祚和劉興仁再次叩拜謝恩,才緩緩起身,躬身而立,頭垂得很低。
“仰首觀覘,朕不怪罪。”皇帝的聲音再次響起。
劉興祚和劉興仁遲疑了一下,才緩緩抬頭,只是看了看皇帝,便又垂下眼簾,不敢直視。
他們理解得很正確,令他們仰首觀覘,並不真是盯著皇帝看個夠,而是皇帝想看看他們的模樣。
朱由校打量著二人,片刻後再次開口,語氣緩和了不少,“二位卿家逋亡之余,百計脫歸,有宋李顯忠之風。複州反正歸明,功勞最著,殊堪嘉勵。”
劉興祚趕忙躬身涕零道:“罪臣助奴攻明,萬死不能贖罪。萬歲不加怪責,已是皇恩浩蕩,罪臣豈敢居功受賞?”
“卿有反正之心,並不懼險阻,付諸行動,前罪已免,你二人亦不要糾結前事了。”朱由校說道:“從今往後,只要一心報國,建功立業,世人便隻知為國征戰的明將劉興祚和劉興仁,又豈會隻記前事?”
“蒙萬歲寬宏恩赦,罪臣敢不效死盡忠,以報萬歲,以報中國。”劉興祚和劉興仁跪倒叩首。
朱由校含笑頜首,揮手讓宮人捧去大木盤,裡面是禦賜戰刀和兩套盔甲。
“微臣謝萬歲隆恩,萬歲,萬歲,萬萬歲!”劉氏兄弟雙手接過,再次謝恩。
朱由校站起身,走下禦座,來到殿角的沙盤前,伸手相招道:“劉卿且近前來,與朕說說遼東的山川地理,還有建奴的虛實情形。”
劉興祚和劉興仁把木盤交給宮人,恭謹地上前,仔細看了沙盤,分辨出地理山川河流,開始講述起來。
盡管沙盤在兵部官員和遼東軍官的幫助下,越做越是精細,精細到讓劉興祚兄弟都感到驚訝和讚佩。
但朱由校對著沙盤制定行動計劃,雖然有對歷史的先知先覺,可也難免有紙上談兵之嫌。
就以明年的冬春攻勢來說,朱由校還沒有最後確定。遼東各鎮明軍也只是有所猜測,還不知朝廷的具體計劃。
之所以沒有最終確定,也是朱由校吸取了薩爾滸分路用兵的教訓。
就目前遼東明軍的總兵力,除遼鎮的實力最強,能與建奴主力相抗衡外,遼南和東江本部的兵力,則難以抵擋建奴的集力攻擊。
如果建奴不與遼西明軍進行正面硬抗,而是主動放棄遼沈,攻擊東江本部或遼南明軍,至少在兵力上是佔有明顯優勢的。
東江本部有三協人馬,兵力在兩萬四五千,加上擴編的騎兵,全軍出動也不會超過三萬;
遼南是東江的兩個協,以及登鎮的三個協。除去防守光複之地的兵馬外,機動兵力算四個協,是比較靠譜的。
同樣,四個協是三萬兩三千的人馬,也不具備碾壓建奴全軍的優勢。
所以,朱由校反覆考慮,覺得三方齊動,迫使建奴分兵抵擋,從而陷入全面被動,有些想當然了。
當然,建奴想要擊敗遼南明軍或東江本部,也要付出極大的代價。
現在已不是薩爾滸大戰的時候,明軍更不是由遼、川、甘、浙、閩等地七拚八湊出來,缺糧少餉、士氣不振,還沒有進行過磨合的部隊。
憑著現在明軍的武器裝備和戰鬥意志,要擊敗遼南明軍或東江本部,建奴差不多也要崩掉兩顆牙。
盡管如此,朱由校還是要盡量穩穩地獲得平遼的絕定性勝利。
“建州是建奴必須防守,不會放棄的嗎?”聽著劉氏兄弟互相補充的講述,皇帝找了個空兒,開口問道。
攻敵必守之地,迫使建奴分兵,從而削弱其能夠集結的兵力,皇帝還是堅持這樣的思路。
劉興祚想了想,謹慎地答道:“建州乃是老奴發難之地,意義非比尋常。微臣以為,建奴不會輕易放棄。”
“那遼沈呢?”皇帝繼續問道:“遼沈與建州比,哪個更重要?”
劉興祚面露難色,實在是不太好回答這個問題。
打個比方,一個故居,是祖宗傳下來的,意義重大;一個是新府,又大又寬敞,住著還舒服。
劉興仁眨巴眨巴眼睛,躬身拱手道:“回萬歲,微臣以為遼沈重於建州。”
朱由校淡淡一笑,沒說話,但眼神卻透出鼓勵之意。
劉興仁再次整理了一下思路,說道:“老奴雖是在建州赫圖阿拉即汗位,定國號。但遷都遼陽後,其親屬俱已搬走。微臣聽聞,赫圖阿拉已甚破敗……”
吃慣了大魚大肉,誰會啃窩頭鹹菜?住慣了高屋美宅,誰還想去舊屋憶苦思甜?
話糙理不糙,朱由校認為劉興仁說的就是這個道理。
而且,退回建州的話,意味著後金已經日暮圖窮,只能是苟延殘喘。別以為女真人就是鐵板一塊,大難臨頭各自飛就不會上演。
所以,一旦遼沈不保,不僅是政治、軍事上的嚴重失利,更是對人心的沉重打擊。
如果有可能,建奴自然是舊都和新都全部都要才好。可要面臨抉擇的時候,遼沈顯然要重於建州。
朱由校更加確定了自己的新計劃,又向劉氏兄弟詢問了一番建奴的虛實,遼東的山川河流,心裡更加有底。
重新回到禦座,朱由校帶著和熙的笑容,開口說道:“朝廷的安排,兵部已經告訴你們了吧?”
“回萬歲,微臣已經知道。”劉興祚躬身奏道:“先去武學學習,再安排去軍中任職。”
朱由校點了點頭,說道:“入武學乃是軍官必經之路,你們要用心好學,不可輕忽懈怠。明年,遼東將有大戰,你們能否領兵出戰,亦要看在武學的表現。”
停頓了一下,朱由校臉色嚴肅起來,沉聲說道:“朕有意把我大明最精最強的軍隊交與你們,可也要看你們是否有這個本事,是否能令朕放心。”
劉興祚和劉興仁趕忙躬身表示,決不負萬歲所期,一定在武學勤奮用心。
朱由校看似欣慰滿意,又鼓勵了幾句,才命二人告退。
待到二人出殿而去,皇帝思索半晌,又起身來到了沙盤前,摸著下巴研究起來。
既然建州排在第二位,建奴便不太可能動用主力去保護;既然遼沈是建奴最優先防守的,面對遼鎮的重兵牽製,就必須留守相當可觀的兵力。
有這樣的判斷,讓東江本部的人馬沿鴨綠江北上,打穿通化,便能直攻建州。
建奴能用多少人馬來防守?從目前的情報來看,只是兩旗人馬。即便從遼沈抽調人馬增援,頂多頂多也就是兩旗。
你能增援,朕難道不能調兵?利用海路運兵的快捷便利,從遼南調兩三個協參戰,依然能在局部戰場形成兵力優勢。
如果能在建州形成膠著的交戰,遼鎮再發動,又有遼南明軍的策應,對遼沈建奴就能形成碾壓之勢。
這樣好啊,次第發動,看建奴如何應付,再應變出招。
給建奴選擇的余地,好象倒比逼得他們只有一條路可走更好。
而且,科爾沁部的覆亡,使得建奴失去了與蒙古諸部的緩衝。內喀爾喀五部經此震懾,親明的立場應該更加堅定。
如果內喀爾喀五部再輔以部分明軍,從遼河套殺入建奴佔領區,襲攻開原、鐵嶺……鐵嶺在後世可是個挺大的城市啊!
四方次第發動,東南西北全方位,看建奴如何應付?
皇帝眯起了眼睛,想象著老奴不斷接到敵情報告,手忙腳亂窮於應付的窘迫,露出了一絲陰狠的冷笑。
大反攻的計劃是在明年冬春,但現在也不能讓建奴消停了。讓敵人動起來,動起來才能露出更多的破綻。
皇帝的目光落在了蓋州,反攻的序幕就從這裡拉開一角吧!
…………………….
走出紫禁城很遠,看到隨從牽馬過來,劉興祚才長出了一口氣,頓感身上壓力一輕。
幾乎和他一樣,劉興仁也是一口長氣呼出,身體一下子放松下來。
兄弟倆互相對視了一眼,不約而同地露出笑容。
“萬歲胸襟廣闊。”劉興祚捧著賞賜,側身向皇宮拱了拱手,“不計我等前罪,還要考察重用,你我兄弟可不要令萬歲失望。”
劉興仁點了點頭,說道:“萬歲若不是英明神武,又豈能翻覆遼東形勢,將建奴壓得苟延殘喘?袁大人、熊大人,還有毛帥,皆是能臣乾將。單只是知人善任,萬歲便可稱得上千古明君。”
雖然有諂媚恭維的成分,而且很大,但這也是事實。穿越者的金手指,就是知道歷史的大勢走向,知道很多歷史人物的真假虛實。
袁老師是極厲害的,令後金恨之入骨,也將後金壓得喘不過氣;老熊除了嘴臭,也是個有真本事的;毛文龍善加使用,也沒有跋扈自雄的機會。
至於那位號稱努爾哈赤的最強對手,只能以守住城池作為大捷亂怎呼的袁大吹,朱由校卻是連一次機會都不給。
劉興祚兄弟上馬而行,並不疾馳,邊走邊說著話。
在封建王朝,能得到皇帝的接見和慰勉,絕對會讓人熱血奔湧、激動得不得自已。
而皇帝的咫尺天威,縱是縱橫沙場、斬殺無算的猛將,也會拜伏於地,戰戰兢兢。
朱由校也慢慢理解了古代人的思維和習慣,並越來越熟練地利用這些,來駕馭臣子,來鞏固文臣武將的忠誠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