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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花間(全集)》第36章 虧空
  第36章 虧空
  孔令宜在電梯口追上了常少輝和他的兩個下屬。

  她跑得氣急,即使停下了腳步,仍有些喘,臉上隱約掛著一絲不安。常少輝折過身來,看著她,卻不言語。

  “常先生是要回科藝嗎?”孔令宜勻了勻氣,露出笑容問。

  常少輝沒回答,只是聳聳肩,問她,“還有什麽事麽,孔小姐。”

  孔令宜瞅了瞅他身後那兩個面色憤憤且虎視眈眈的工程師,一時有些開不了口。

  常少輝見狀,略一忖量,扭頭對他們道:“你們先回去,我自己打車走。”

  孔令宜立刻面露感激之色,對兩人微一頷首,以表歉意。

  等他們先下了電梯,常少輝才一凜眉,有點冷冷的問:“可以說了麽?”

  孔令宜依舊保持著笑容,“其實……沒什麽事,我只是想出來送送你。”

  常少輝一愣,有些訝然的望了她一眼,隨即輕輕哼笑一聲,沒再多言,抬手按了電梯的下行按鈕。

  這裡離會議室近,過道裡人來人往,孔令宜胸前還抱著適才開會的記錄,就這樣默默的跟著常少輝跨進電梯。

  站在狹小的空間裡,常少輝微青的臉色早已恢復如常,此時饒有興味的望著對面的孔令宜,不明白邵雲這個一貫低調柔順的秘書找自己究竟是何用意,他不信只是出來送自己這麽簡單。

  孔令宜察覺到他眼神裡的揶揄,遂柔和的一笑,誠懇道:“剛才在會上,他們不是要針對你,實在是因為太著急了,所以才……請你不要介意。”

  常少輝沒想到她跑出來卻是要跟自己道歉,本來有所戒備的心略有緩和,他沉吟了一下,很有風度的回答:“我能理解。”

  孔令宜見他沒有拒人於千裡的冷漠,心裡稍稍定了一定。

  美國科藝研發中心試驗室的檢測報告已經寄來,出人意料的是,硬度的達標率居然接近90%,而外觀的不勻稱主要是因為其中某種添加元素的配比出了問題。

  研發中心隨函還附上了兩個解決方案。一種是在現有的基礎上調整配比再行開爐,而另外一種則是采用他們最新的研發數據,做全新試驗,據研發中心的那位叫UMA的老教授說,後一種方案可以很好的彌補CM型材開爐歷來不穩定的缺陷,大大提升開爐效率,縮減成本,但,這個令人振奮的信息目前尚處在待證實階段,理論上來說可行,而實踐下來如何,誰也沒有把握。

  會上大多數人都傾向於保守方案,即對目前的檢測數據作逐步調整,直到達標為止,畢竟兩年的經驗累積下來,比另起爐灶最起碼在心理上感覺要穩妥一些。更何況,照目前看來,離成功似乎只差了一小步。

  而常少輝卻非常明確的支持第二種方案,他的理由很簡單,他對根據後一種配比方式製造出來的型材的穩定性更有信心,而穩定性,對於任何一種新型材料來說都是至關重要的。

  老盧簡直急火攻心,這個項目雖說是研發,其實時間上對邵氏來說還是很緊迫的,當初跟科藝合作正是衝著它已經行程過半的項目速度,如果從零開始搞研究,邵氏自己搞不就行了,還拖上科藝幹嘛?

  如今,明明放著捷徑不走,偏要繞遠道,擱誰不上火?況且現在又是急需用材料的時候。邵氏不能總是高價入,低價出,這樣下去,總有卡死的一天。

  他本來強壓下去的對科藝的一股怒意此時再難控制,於是會上陡然樹立了兩派,各執一理,唇槍舌劍,誰也不肯退讓。

  到底是在邵氏的地盤,所謂強龍壓不過地頭蛇,老盧甚至連桌子都拍上了,而邵雲始終沉著臉,不置一詞,沒有任何製止下屬過激行為的跡象。

  眼看爭論漸趨混亂,常少輝遂閉了口,當面對的是一幫神經處於極度亢奮的人群時,他認為緘口是最理智的說法,通常到了這個時候,無論你說什麽,對方都已經聽不下去了。

  會議不歡而散。

  不過三層樓面,電梯很快到達底樓,常少輝側了身禮貌的請孔令宜先行。

  “常先生如果沒有急事,方便跟去我休息室聊兩句麽?”

  相對比適才會上的緊張激烈,她的沉靜溫和讓常少輝陡然間放松,他笑了笑,沒有反對,會議是提前結束的,他並不趕時間。

  所謂的休息室,其實是樓梯轉角隔出來的一塊觀景區,圓弧的玻璃面佔去了整個空間的三分之二,通透敞亮。

  坐在光潔的玻璃圓桌前,品著咖啡,望一望藍色玻璃外面的草坪,噴泉,是一種不錯的享受,可以調節緊繃的神經。

  不過隨意聊了幾句,常少輝卻感到淡淡的訝然,她的言談舉止,把握得當,看似不經意,卻句句妥帖,令對方欣悅,又不著痕跡。

  以前,他一直沒有注意過孔令宜,也或許因為她總是籠罩在邵雲身後,而自己對邵雲又多少抱有敬而遠之的心態。

  其實對剛才的不快已經基本消散了,他不習慣在心頭保存令自己不悅的東西。

  “很多事情上我都比較隨性,但有些原則性的東西我很堅持,太過急功近利,也許會被迫再走一次回頭路。”

  孔令宜仔細的聆聽他緩緩的訴說,恰合時宜的點一下頭,回應兩句。

  這些話他剛才在會上根本沒有機會說,或者已經不屑於說,此時當著她的面講了出來,不失為一個宣泄的好出口,再有涵養的人,也不見得沒脾氣,無論如何,他肯對自己說,就是個好兆頭,好過他懷著一肚子悶氣離開邵氏。

  “邵董不是不講道理的人,他對這個項目有多緊張你大概也是知道的,我想,他冷靜下來,會好好考慮你的建議的。”孔令宜小心翼翼的提到了邵雲,仔細的注意著常少輝的反應。

  常少輝低頭笑了笑,他想起那天在車裡兩人明來暗去的較量,他始終覺得邵雲今天對自己的態度是摻雜了私人成分在裡面,但他並不想表示什麽。

  “孔小姐的英文很好,是不是留過學?”他話鋒一轉,不想再繼續棘手的話題。

  孔令宜聽他扯起了旁的,隨即也笑著答:“是呃,在德國讀過幾年書。”

  接下來的談話就要輕松許多,兩人都在國外呆過,雖然不是同一個地方,但身處異國他鄉的經歷和感受多少有些類似,彼此都很能理解,容易共鳴。

  對於常少輝,孔令宜其實一直是很佩服的,幾次會議上她都領略了他的沉穩練達,如今則又多添了一分好感,因為他的堅持。

  即使知道他跟邵雲的“過節”,她也不認為常少輝的建議是源於他的賭氣,在她看來,他不過是在堅持自己的主張而已。這世上有太多願意妥協和變通的人,為了這樣那樣的理由。可是變通到後來,也許等待他的不是成功,而是一堆麻煩。

  正聊得愉快,孔令宜的手機開始震動,她看了看屏幕,顯示的是邵雲辦公室的號碼,遂接了起來。

  “常少輝跟你在一起?”電話裡傳來邵雲低沉的嗓音。

  “嗯。”孔令宜簡短的答。

  邵雲停頓了幾秒,直截了當道:“請他來我辦公室。”

  他的聲音聽起來並不暴躁,孔令宜不覺會心一笑,掛了電話就對常少輝道:“邵董有請,他在辦公室等你。”

  常少輝沉默了片刻,也笑起來,仿佛會意,“原來你拖住我是這個用意。”他帶著深意對孔令宜投過去一瞥,“你們邵董請到你,實在是幸運。”

  盡管孔令宜相信他對自己跟邵雲之間並不了解,但他的目光如此悠遠,仿佛洞悉了什麽,讓她無端的感到局促。

  她若無其事的起身,一如既往的微笑著道:“那我們走吧。”

  到了總裁室門口,孔令宜示意他直接進去。

  常少輝在門外輕叩兩下,然後推門入內,出乎他的意料,邵雲卻不在裡面。

  總裁室很寬敞,卻又相當素潔,除了幾件黑色的辦公家具,鮮有擺設,顯示著這裡的主人有著怎樣棱角分明,殺伐決斷的個性。

  他特別留意了一下家具的樣式,總覺得有幾分眼熟,想了一想,記起是歐洲的某個知名品牌,以純手工打製具名,當然,價格昂貴。

  他在房間的中央站立了片刻,感覺有點像個靶子,於是反剪了手,挪步至窗前。

  這大概是整個邵氏最好的觀景角度了,抬頭既是藍天白雲,目光向下,水遮霧繞的噴泉,綠意盎然的草坪,盡收眼底。他不覺笑了笑,這個邵雲,果然懂得享受。

  念頭繞了幾個圈,還是落到曼芝身上,如果不是親耳聽聞,他很難想象曼芝曾經是邵氏的女主人。

  她和邵雲,怎麽看都格格不入,完全是兩個世界的人。

  “常少輝。”身後傳來一聲陰陰的叫喚,打斷了他的浮想。

  他轉過身來,邵雲正抱了膀子站在門口定定的望著他。

  迎著光,邵雲的眼睛又習慣性的微微眯起,那目光中便有了一股凜冽之氣,隱隱傳遞過來肅殺的敵意,仿佛適才會上的硝煙被帶了進來,再度縈繞在兩人的上空。

  誰也沒有說話,空氣裡卻是一派緊張,似乎激烈的廝殺隨時都有可能爆發。

  常少輝心頭一窒,不是因為害怕,而是——他不喜歡。

  無論遇到什麽樣的麻煩,或者困難,他都傾向於用理性的方式來解決,而邵雲,顯然與他不同,他的陰騭常少輝在剛剛的會議上已經充分領教。

  他張了張嘴,剛想調侃兩句,邵雲卻戲劇性的咧嘴朝他笑起來,那笑容幾乎稱得上燦爛,同時右手指向沙發,熱情的招呼,“坐吧,站著怎麽說話啊?”

  他轉瞬而變的態度令常少輝有些愕然,不明白他葫蘆裡究竟賣的什麽藥。

  落了座,邵雲雙掌交握,盯著常少輝直截了當道:“說說看,你堅持方案二的理由,剛才……我看你並沒有把想說的話都說出來。”

  常少輝並非小肚雞腸,既然邵雲跟他就事論事,他也就用認真的態度回答道:
  “UMA教授是研究CM材料的專家,我在美國雖然不是專攻CM的開發,但因為自己曾經參與過這個項目,一直很留意這方面的進展,也經常跟他探討,希望能夠找出CM材料不穩定的根本原因。”

  他邊說邊時而瞟上一眼邵雲,見他神色如常,似乎很有興趣聽自己說下去,於是繼續侃侃而談,“這次回國之前,教授曾經跟我提過,他正在嘗試一種全新的配比,已經有了些眉目。他是個相當嚴謹的學者,這次,他既然能夠把新方案作為正式的建議提出來,足以見得他是有信心的。”

  他說完直視著邵雲,期待他的反應。

  邵雲向後一仰,頭微微偏向靠背,沉思了幾秒,不直接發表意見,卻反問道:“如果我同意用這個方案,你能百分之百保證成功嗎?”

  常少輝笑了,“邵董應該明白,這個世上,沒有一件事情是可以百分之百保證成功的,變數隨時隨地都存在。”

  邵雲臉上卻沒有一絲笑意,輕抬下巴,又問道:“你有多少把握?”

  常少輝遂收了笑,垂頭凝思,未幾,仰起頭來道:“說實話,我只能說兩種方案的把握都差不多,也許,前一種修正模式會見效更快。”他頓了一下又道:“但是我相信,方案二在理論上的確要更加可靠,因為有了質的變革。”

  “……會花多長時間?”

  “保守估計,三個月。”

  邵雲的眉頭擰成了“川”字,“三個月……我只怕自己等不了那麽久。”

  常少輝道:“我之所以極力推薦第二個方案,是因為我越來越覺得,方案一存在著致命的缺陷,即使某一次開爐成功,也不能保證長期持久的質量。”他輕輕笑了笑,“邵董不會希望明年再見到我罷?”

  邵雲哈哈一笑,繼而沉吟道:“你剛才說保守估計是三個月,那麽……樂觀估計呢?”

  “只要開爐連續五次都達標且數據穩定,就可以認為是OK,所有流程一個月左右可以完成——但是,通常我們都不傾向於作樂觀估計,這樣順利的事情並不多見。”

  邵雲笑道:“看來常先生不相信運氣呃。”

  常少輝也笑,“說得不錯,我只相信實力。”

  邵雲悠然道:“我跟你相反,我相信運氣更多一些。所以,”他的目光意味深長的投向常少輝,“我的運氣比你好。”

  常少輝迎視著他的目光,同樣笑道:“哦?何以見得?”

  邵雲並不避諱的依舊望著他,卻突然放低聲音道:“至少,我比你早遇見了她。”常少輝心中微微動了一下,臉上卻不起一絲波瀾,甚至,連笑意似乎都沒有分毫的改變,只是靜靜的回答:“可是——她最後未必會選擇你。”

  “未必”二字令邵雲心頭重重跳了一下,“未必”就意味著一切還沒有定局,也就是說,他跟曼芝並沒有到牢不可催的地步。

  這個發現令他情不自禁的微笑,話鋒一轉,帶著濃濃的諧趣問:“在對待女人方面,常先生也是象工作中這樣有條不紊麽?”

  常少輝簡直有些跟不上他跳躍的思維,想了一想,平和道:“我一直相信,無論做什麽事,都有個水到渠成的過程。”

  邵雲嘴邊的微笑綻放得更盛,原來,他們兩個還是不同。

  但凡曼芝能給自己一星半點的機會,他絕對不會安安分分坐著等待“水到渠成”。

  “不是所有的事情都可以水到渠成的。”

  “所以要試。”

  “你就不怕即使你開好了渠,也引不來水?”

  “……不試怎麽會知道?”

  常少輝冷眼旁觀望邵雲,隻覺得他此刻神色難測,言辭詭譎,但他向來習慣守勢,不習慣攻勢,所以,即使邵雲的言行再怪誕,只要不明目張膽的侵犯自己,他不會斤斤計較。

  好在邵雲沒有繼續糾纏這個敏感而尷尬的話題,他保持著高深的笑容,猛地一拳砸在柔軟的沙發座墊上,驀地揚眉,朗聲道:“既然你是這個項目的負責人,那麽——最終的主意由你來拿。”

  常少輝甚感意外,他沒想到可以如此輕松就令邵雲改變主意,在片刻的愣神之後,他便收起了疑惑和不解,無論如何,這個結果是他所期待和滿意的。

  既然決議已定,他便一分鍾都不想耽擱,隨即起身道:“好,我立刻去準備。”

  沒有詫異的表情,也沒有感謝的言語,有的,只是行動。

  邵雲在常少輝走後不禁想到,其實,他們兩人還是相像——在做事方面,只是態度截然不同而已。

  他沒有多少閑暇的時間可以去思考這樣形而上的問題,趙部長的到來讓他將所有注意力都集中到了眼下正在進行的另外一件事情上——各項業務的財務清理和盤查。趙永福把手上的文件遞給邵雲時,臉上的表情異常凝重。

  邵雲皺眉接過來翻看了幾頁,面色勃然一變,抬手就撥了孔令宜的號碼。

  “去把李江給我找來!”

  孔令宜聽他口氣凌厲,早在意料之中,斟酌的回答:“李副總半個月前就請了病假,至今都沒有回來。”

  半個月前,正是他交待趙永福查帳的前夕。

  邵雲簡直盛怒,厲聲喝問:“是誰批的?”

  孔令宜沉默了片刻,還是小心翼翼的說道:“是您直接批的。”

  邵雲頓時啞口無語,他稍稍冷靜了一下,才回憶起來,的確有點印象,只是當時他的心思全在新項目上,而李江又是跟隨父親一起打拚江山的元老,因為信任,他向來管得松。

  頓了一會兒,他悶悶的對著電話道:“對不起……你進來一下。”

  孔令宜是和酒店業的銷售總監邱文有一起進來的,邱文有年紀不大,一臉的緊張。邵雲沉聲問道:“邱總監,帳上虧空了這麽一大筆錢,難道你一點都不知情麽?”

  邱文有囁嚅道:“這個……酒店的帳一直是李副總和財務部的王經理在管,他,他們一般不讓我參與。”

  “那他們現在人在哪裡?”

  “出,出了問題後,我也找過他們,可,可是……手機已經停機,上他們家,連個人影都沒有,好像……都離開了F市……”

  孔令宜在旁邊輕聲補充,“我也派人查過,不僅他們二人沒了蹤影,連他們的家人都一起消失了。”

  邵雲閉起了眼睛,隻覺得一顆心重重的往下墜去,自接管邵氏以來,他一直自信心十足,一幫老臣中,不服管理的,要麽用錢,要麽用利都給清除了出去,余下的都是自父親起就對邵氏忠心耿耿的戰將,基本用不著他操心,而後來招用的人馬,只要是關鍵崗位,他也必是親自過問,參與面試,鮮有異己分子。

  可是他忘了,沒有監督的地方,就會產生腐敗,貪婪就是這樣一點一點造成的,而自己,正是那個縱容者。

  三千萬,在他最需要用錢的時候,就這麽不翼而飛了!
  “你們說,怎麽辦?”邵雲近乎焦躁的對站在面前的幾個人發問。

  孔令宜和邱文有都不吱聲,唯有趙永福,也是老臣之一,資歷頗深,此刻不得不開口道:“依我看,得想辦法先把這個窟窿墊上,否則年底的審計恐怕過不了關,還有稅務那邊……”

  邵雲暴喝一聲,“我的錢不是給這倆王八蛋擦屁股的!”

  趙永福尷尬的推了推鏡框,他幾乎是看著邵雲長大的,對他的脾氣也了如指掌,所以沒有太過介意,清了清嗓子,繼續道:“只要酒店業還在邵氏的名下,這個攤子遲早得收拾啊!”

  邵雲想都不想,決絕道:“那就整個賣掉,我眼不見心不煩!”

  趙永福愣住,他在邵氏管了這麽多年財務,最棘手的問題也都碰到過,如果因為眼下的困難,就把整個酒店業都拋出去,長此以往,邵氏還能剩什麽?
  邵雲長歎了口氣,知道自己說話太意氣用事了,揮了揮手,無限疲倦道:“你們都出去吧,我要好好想一想。”

  諾大的別墅,到了晚上,格外空曠幽靜。

  申玉芳斜臥在一樓自己的房間裡,就著台燈讀一本舊式小說。書已經翻得很舊,裡面的情節她看了上面幾乎背得出下面,可每天臨睡前依然要讀上幾頁,無非打發個時間。

  萌萌趴在一旁的小枕頭上,早已酣然入夢,一過十點,她就睡得特別死,即使鬧地震,估計也驚擾不了她。

  經過這一年多的折騰,萌萌終於習慣了跟著她睡,也不再有事沒事纏著她要媽媽了,小姑娘懂事了許多,雖然這種成熟多半出於無奈。

  這房子太冷清了,總少著些人氣,申玉芳不由想到從前曼芝和邵雷都在的時候,那番熱鬧忙碌的景象,不覺幽幽歎了口氣。

  門外傳來熟悉的響動,是邵雲回來了。

  申玉芳豎起耳朵聽了一會兒,他似乎沒有立刻上樓,她略一思忖,就合上書本,摘下老花眼鏡,披了件單衣下床走了出去。

  邵雲坐在隔壁小書房的轉椅裡,指間撚了根剛剛點燃的煙,一臉疲憊之色。

  見母親進來,他稍稍動了一動,也沒起身,只是倦聲問道:“媽,怎麽還沒睡?”申玉芳在他對面的椅子上坐下,眼裡滿含著慈祥,輕聲道:“你呢?這麽晚回來,也不趕緊回房歇著?”

  他苦笑兩聲,手指捏著鼻梁使勁的揉搓了幾下,聲音沙啞的對她道:“躺在床上也睡不著,還不如這樣坐著,腦子裡還清爽些。”

  青煙嫋嫋的飄過來,她忍不住咳嗽了兩聲,邵雲見狀,立刻掐滅了沒抽幾口的煙。申玉芳疼惜的望著兒子,又是一聲輕歎,他肩上的擔子重,卻沒人幫著分擔。可是,該說的話她不得不說。

  “阿雲,自從你接手公司,我一直沒跟你提過什麽,一來生意上的事我懂得不多,二來我覺得你有主見,有想法,讓你自己闖闖也是不錯的。”

  申玉芳說話一向慢條斯理,語氣柔和,那聲音仿佛具有某種鎮定作用,邵雲聽著她低緩的語調,原本焦躁的心逐漸緩和下來。

  “可是,媽媽還是要提醒你,你現在管的是一個集團公司,不是其中的某項業務,你的眼光,還要放開闊一些。”

  邵雲眼簾一垂,默不作聲。母親的這些話仿佛擊到了他的心上,這也正是他最近兩日暗自痛悔的地方。

  “這大半年裡,你把精力全放在了機械製造上,對其他業務聽之任之,怎麽能不出亂子?”話雖這樣說,可是語氣裡的憐惜多過了責怪,邵雲愈加覺得心裡難受。

  “也不是沒人跟我抱怨過,只是我覺得你有能力處理好,所以沒在你面前多嘴……唉,這事要追究起來,我也有責任。”

  邵雲驀地抬起頭來,“媽,我一人做事一人當,錯了就是錯了,跟你沒關系。”申玉芳眼見邵雲眼裡流露出來的沉著和堅毅,心中頓感欣慰。

  即使他遇到了麻煩,即使他現在心情低落,但都是暫時的,邵雲正在一點一點的沉穩起來,也會更有擔當。

  “從前你爸爸在的時候,雖然有些地方的手段狠了點兒,可是有一樣,還是值得你跟著學一學的。”

  邵雲聽她突然提到過世的父親,忍不住調轉目光凝住母親。

  “你爸爸雖然脾氣暴躁,可他遇到問題從來不意氣用事。”她略頓了一頓,才道:“賣酒店的事,你還得慎重考慮呃。”

  邵雲沒想到這事已經傳到她耳朵裡了,遂朝她笑了笑,“媽,您別當真,我只是說說氣話而已,不會賣的。”

  申玉芳嗔怪的看著他道:“媽其實知道,可是你當著下屬的面這樣說,他們都緊張的什麽似的。”

  邵雲掀了掀眉,半假半真的笑問:“哦?還真有人上您這兒來打我小報告呀,誰啊?”

  申玉芳也笑起來,“那你就甭管了,反正都不是外人。”

  邵雲其實心裡清楚是誰,於是便沒再追問下去。跟母親這樣談談說說,他感覺好多了,整個人也放松了許多。

  見他神態輕松起來,申玉芳不期然的說道:“今天下午,曼芝來過,還送來兩支人參,說是特意讓人從吉林捎回來的。”

  邵雲心裡動了一動,臉上卻沒什麽表情。

  申玉芳卻因為今天曼芝的到來,以為他倆的關系有了什麽轉機,畢竟曼芝已經有很長時間沒主動登過邵家的門了,尤其這次又不是為萌萌而來。

  盯著邵雲的臉,她試探性的問:“你跟曼芝,究竟……”

  不提曼芝還罷,一提邵雲又煩躁起來,略帶不耐的打斷她,“我們能怎麽樣?還不是老樣子。”

  申玉芳見他倏然變了臉色,便知自己的期望落空,心裡難免有些失落,嘴上卻若無其事道:“你看你,怎麽又急起來了。你要是真想她回來,這脾氣得好好改改才行。”

  當著母親的面,邵雲沒必要掩飾什麽,悶聲道:“她老不拿正眼瞧我,我有什麽辦法。”

  申玉芳啞然,過了一會兒才歎道:“曼芝這孩子就是心太重,你們以前又曾經那樣……對她,你還是要有點耐心才行。”

  邵雲仰躺在皮椅裡,深深的籲氣,他覺得自己的耐心快用光了,現在只剩了焦頭爛額,四面楚歌。

  新項目八字還沒一撇,就又撞上了個虧空這檔子事兒,邵氏上下人人都眼巴巴的等著他拿主意。

  似乎從他決心改革之後,就沒有一樣事情順利過,那些仍然留在邵氏的二叔的舊臣們盡管表面上都規規矩矩的,心裡指不定怎麽幸災樂禍的看好戲呢。還有二叔,雖然現在只能日日與輪椅為伴,但身邊不乏匯報的好事之徒,眼見他推翻了原有的模式,卻顧此失彼,他又該怎麽看自己呢?

  邵雲不否認自己在決策上的確含著一點跟二叔較勁的成分在裡面。一直以來,他都覺得二叔的思維模式太保守,跟不上形勢。然而,很多事情都是在旁邊看著容易,真正到自己手裡去做,才發現其實並不簡單。

  盡管前程未卜,邵雲也已經沒有退路,他必須咬緊牙關朝前走,是過懸崖也好,走鋼絲也好,總之,他不會退縮。

  念頭切轉間,卻聽申玉芳緩緩的道:“其實曼芝還是挺關心你的,她聽我說起公司最近的狀況,也緊張得什麽似的……我看得出來,她心裡還是有你的。”

  邵雲頓時皺起眉頭,不悅道:“你跟她提這些幹什麽?”

  曼芝對自己,對邵氏的確關心,可光光關心有什麽用?每次他只要一靠近她,她要麽就象泥鰍一樣溜走,要麽就象刺蝟似的對他張開了刺,搞得他頭疼不已。

  但即便如此,他還是不想讓她擔心。

  明知說了沒用,申玉芳忍不住又喃喃的嘮叨了一句,“要是曼芝能回來幫你就好了。”

  邵雲無語的望著母親,他何嘗不想,可是曼芝的倔脾氣他們都了解,要她回頭,談何容易。

  申玉芳坐得久了,有些腰酸,又記掛著萌萌,於是先回房去了。

  臨走又叮囑兒子早點去睡。

  邵雲嘴上應著,卻沒動彈,經過剛才的一番交談,他的思路漸漸清晰,重又燃了根煙,默默的坐著思考。

  不知不覺已是夜深。

  (本章完)
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