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49章
太夫人看著面前哭得氣噎淚乾的小女兒,面沉似水。
“……不過是因為這一件事,睡了好幾天書房,見了人也不理不睬的,怎麽賠小心也不行……唔唔唔……老太太說什麽要賢惠,要雨露均沾,三個姨娘那兒每處歇五天,我都快急死了,他一句話也不說!……婆婆和丈夫都這樣,我也只能依了……唔唔唔……平白的一個月少了十五天,這是從哪裡說起……”鍾氏想想以後要把丈夫分出去,有半個月獨守空房,真是肝腸寸斷。
王夫人站在一旁又是惶急,又是生氣,小表妹聽了回話後已是在她面前抹了一回眼淚,擔心沒法跟國公夫人交待;小姑又是這個樣子,因為這一頭親事,連累她娘家婆家兩個妹妹著急上火!一個是外室子,一個是婢生女,兩個真好大的架子!
太夫人冷冷道“哭什麽哭,你還有臉哭!上回我怎麽跟你說的?你男人既然定要留他閨女到十八歲,你隻管由著他,庶女的事情不去管就是了,你偏要攙和進去!這會子又只知道哭!”
鍾氏本是回娘家找安慰的,聽太夫人非但不像以前一樣柔聲哄勸,反倒厲聲斥責,心中更是難受,“我隻說魏國公府是一等一的門弟,子弟又爭氣,年紀輕輕已是三品振威將軍,這樣好的親事哪裡去找?不過是早過門幾年罷了,又不圓房!怎麽就委屈了他的寶貝女兒了?這樣給我臉色看!”說到傷心處鍾氏又哭了起來。
太夫人看著只知道哭著發脾氣的小女兒,隻覺頭越來越疼,“養在膝下的女兒,跟嫁出去的女兒,能一樣嗎?在你家小五能自由隨意,到了婆家一屋子生人,還由得她?要在公婆跟前立規矩,上頭還有一層公婆,叔叔伯伯好幾個,嬸嬸伯母個個出自名門,哪一個是好對付的?把個十一二歲的女孩扔到偌大一個國公府,小心翼翼的做人媳婦,就不是你親生的,你能舍得?”
“魏國公府是寬厚人家……”鍾氏被訓得垂頭喪氣,膽怯的低聲說道。
“再怎麽是寬厚人家,對兒媳婦也是嚴苛的!”誰家兒媳婦是好做的!太夫人歎口氣“你當初也能嫁入公侯府弟,娘卻是舍不得你去吃這個苦,寧可低嫁到孟家,這些年來和你姐姐比,你過得也算順心。”孟老太太這種水平的都能讓小女兒吃癟吃苦,若換個真正厲害的婆婆,會是什麽情形,太夫人真是想都不敢想。
大女兒鍾利做了國公夫人,看似赫赫揚揚,實則裡外支應,閃轉騰挪,辛苦疲憊得很,若換了是小女兒,怕是根本支應不來。
鍾氏耿耿於懷的事,太夫人並不在意,鍾氏這次哭訴沒有得到娘家的支持,失望而返。
若水山莊裡,垂柳樹下,悠然躺在吊床上晃來晃去,十分愜意。這自由自在沒人管束又不用讀書寫字的生活,真是舒服呀,微風吹過,悠然享受的咪起了眼睛。
唉,天漸漸熱了,要是能吃冰鎮食物就更好了,可惜,孟老爹臨走放下一紙戒律,上面寫有各種各樣的不準,尤其是不準吃涼東西生東西,水冰心已是鄭重答應了孟老爹,這幾天雖由著她玩鬧,吃食上卻管得她死死的,在孟家不許吃的東西,在水家依舊是不許吃。
有侍女走過來,安放下桌椅,水冰心款款走過來,坐在玫瑰椅上歇息,侍女端上冰鎮酸梅湯等物,水冰心自顧自喝著,悠然嫉妒的看著。
“你爹爹也是為了你好。”水冰心好笑的看著嘟著嘴生氣的悠然。
“冰心姐姐,你看看我的臉色,是不是又紅又白,像個紅蘋果似的?我這樣的還說身體不好,不能吃這個,不能吃那個,是不是很可笑。”悠然想吃冰,想吃生魚片,求而不得,甚是憋悶委屈。
“誰讓你以前裝過昏倒的?”水冰心淡定的說道。
悠然紅了臉,十分羞愧。那還是在廣州時,一次她胡鬧得過了,孟賚氣得要打,悠然看他一副當真的樣子,怕真挨打,情急中使出下策,裝了次昏倒。倒真是逃過一次責打,不過把孟賚和黃馨嚇得不輕,這往後真成了驚弓之鳥,總以為悠然雖看著康健,其實還是個體虛的,要仔細保養,平白多出無數條清規戒律,把小悠然看得嚴嚴實實,務必要讓“死而複生”的愛女平安無事。
“報應啊”,悠然撫額哀歎。
“什麽報應,有誰遭報應了?”快活的少女聲間響起,悠然抬頭望去,一名紅衣少女俏生生笑吟吟站在樹下,不是張憇又是哪個?
“張甜心,你來了!”悠然興奮的上前摟抱住張憇,張憇嘖嘖道“看看,阿悠這麽想我。”悠然連連點頭,“那是自然。”張憇撇嘴道“騙誰呢?!我的賞花會你不去,跑到西郊玩耍,也不帶著我,有臉說想我。”
二人見面少不了一番笑鬧,水冰心啜著酸梅湯,微笑的看著二人打打鬧鬧,這兩個都是好的,比起尋常閨閣女子,要有幾分俠氣,有幾分真性情。至於各各有些瑕疵,倒是無礙,“人無癖不可與交,以其無深情也,人無疵不可與交,以其無真氣也。”有缺點的人,才是活生生的人。那些無可挑剔的、高貴完美的貴婦人,總讓人覺得不真實,不可信,不可親。
想起京城這些貴婦,想起某位貴婦曾對自己說過的話,水冰心有些煩燥,明明是試探口風的,自家父女雖矜持卻也表明了態度的,怎麽沒有下文了?自己已是一十六歲,正該匹配一位英雄豪傑才是。
按阿悠的話說就是“到哪裡去尋找相配的雙唇呢?”
悠然和張甜心尋著水冰心玩鬧,水冰心也暫收了心思,陪著二人說說笑笑。當晚三人聯床夜話,說到夜半時分才迷迷糊糊的睡去。
羅湖山莊。
“令嘉?”張並剛下了馬,就有管事來迎接,順便稟報張懋下午晌來訪,一直等到現在,張並心中有幾分詫異,唯恕常來羅湖山莊,令嘉,好像還是第一次。
“兄長!”張懋百無聊賴的坐著喝茶,見張並進來,忙站起來見禮。二人簡單寒暄過,張懋笑道“弟弟要在兄長這裡叼擾幾日了,阿憇到若水山莊小住,我送她過來的,卻不放心她一人在此,怕這丫頭胡鬧。”
“正該如此。”張並點頭讚同,張憇性情極愛衝動,是該有人看著她才好。
張懋提議“兄長,不如咱們一起到若水山莊拜訪?”
張並搖頭,“不妥。若水山莊只有女眷,咱們去了多有不便。”
張懋聞言更是失望。他送張憇到了若水山莊,本以為終於能見到悠然,誰知水府的管家極是謹慎守禮,說別院只有小姐們在此,不便見客,竟是沒請他進去和水冰心、孟悠然見面,隻管家陪著待了茶,管家是名五十多歲的老人家,說話做事極有法度,張懋愣了半天無法可想,隻得來了羅湖山莊。誰知張並也是如此守禮,難道見她一面就這麽難?
張懋不甘心的嘟囔道“若水山莊都是女眷,多不安全,咱們正該多去看看才放心。”
張並淡然道“無妨。水尚書、孟大人前幾日曾來訪,我派了一隊侍衛過去,這隊侍衛個個都是能乾的,若水山莊很安全。”
董嬤嬤聽丫頭傳報張並回來了,忙忙的從廚房趕了過來,正好聽到二人的話,笑道“九少爺放心,若水山莊沒事。嬤嬤前日才去拜會過水家姑娘、孟家姑娘,兩位姑娘都極和氣,哎喲,真真是大家子的姑娘,這人品,這氣度,我愛得什麽似的。”
張並暗暗覺得好笑,這董嬤嬤,一門心思想做媒人,回來就誇水家姑娘多麽多麽和氣,多麽多麽會待人、會管家理事,長的又多麽多麽可人,竟是個完美女子,一邊誇一邊看自己眼色,情意殷殷。
張懋在羅湖山莊住下來,次日又到若水山莊拜訪,又被管家擋駕。她明明近在眼前,自己卻連若水山莊的二房都進不去,張懋無計可施,只有對月長歎。
“月出皎兮,佼人僚兮。舒窈糾兮,勞心悄兮。”月光下俊美少年抬頭仰天,對月長歎,場景頗為動人,張並不動聲色的看了月下吟詩的張懋幾眼,施展輕功,大鳥一般向若水山莊而去。
“昨晚不過睡的略晚了一些,今晚這兩人就早早睡了,可真是不能熬夜。”悠然一個人在月下獨酌,愜意雖是愜意,卻嫌冷清了些。
莫利聽到有人,警覺起來,抬頭卻只見一個高大的身影,頓時又驚又喜,張口欲叫,卻被張並抬手製止,令她退了下去。
莫利依言退了出去,在門口遇到莫懷,示意莫懷噤聲,又向裡努努嘴,莫懷看到裡面的情形,嚇了一跳,二人一邊一個悄悄守在門口。
悠然看到張並也不吃驚,鄰居嘛,“張哥哥,你來拉,正好,我一個喝酒很悶。”
張並看著小酒鬼一般的悠然,沉默片刻,道“這樣天氣,在屋頂喝酒更好。”
悠然聞言眼睛一亮,顛兒顛兒的跑到張並身邊,“好啊好啊,張哥哥你帶我上屋頂,我還沒上過屋頂呢。一定很好玩。”
張並低頭看看一臉討好笑容的悠然,也不理會她,先是把酒壺酒杯等物拿上屋頂,才來到悠然身邊,輕舒猿臂攬住悠然的小腰,躍上屋頂。
門外,莫利見二人上了屋頂,忍了又忍,終忍不住跟莫懷說悄悄話,“這樣不好吧,被人看見五姑娘就慘了。”
莫懷橫了她一眼,“水姑娘和張姑娘都睡了,侍衛都是咱們的,這小院是獨立的,咱們姐妹守著,誰能看見?少爺做事你還不知道嗎,最是周密,不會給人抓住把柄的。”
莫利隻好閉嘴。
“在屋頂看星星,好像更明亮呢。”悠然頗覺新鮮好玩,興致盎然。
張並端著杯酒慢慢喝著,意態閑適。
“咦,莫利和莫懷呢,怎麽不見她們。”悠然突然想起來自己的美女保鏢。
“我讓她們守在院子門口。”張並簡短答道。
悠然有些氣憤,“張哥哥,她們到底是你的丫頭,還是我的丫頭,怎麽她們聽你的?”我還沒發話呢,丫頭就不見了!先不說安全不安全的,太沒面子了!
張並面色無波,“她們怕我。”
“怕你什麽呀?”悠然好奇,張並看上去不像個可怕的人啊。
“我凶。”
“你對兩個姑娘家那麽凶幹什麽呀。”
“她們是我下屬。”慈不掌兵,對下屬威嚴的時候一定要威嚴。
“你凶起來一定很嚇人。”悠然想起莫懷的變化,得出結論。
張並轉頭看悠然,見她一副心有余悸的樣子,思忖片刻,道“我回家以後,一定不會凶。”
“是啊是啊,跟自己家人凶什麽凶呀,一家人就應該和和氣氣的。”悠然表示同意。
張並不置可否,繼續喝酒。
(本章完)