第124章
這些年來,別人說起她,都說她只是寵愛稍遜於敬妃,只有她自己知道,她與敬妃在皇上心目中是不同的。皇上寵她,卻只是像對阿貓阿狗一樣的寵愛,歡喜時逗一逗,不喜時就將她放一邊,甚至這些寵愛裡頭,有多少是真正屬於她的,有多少是皇上為了平衡后宮故意做的假象,她都無從分辨。只有敬妃,才是入到了帝王的心裡,成了他心尖尖上的一個人。
這些年來,她跟敬妃搶,跟敬妃爭,她對敬妃有許多的羨慕、嫉妒、怨恨,還有不甘,但到了今天,她才不得不承認,她根本爭不過。
她想起未進宮時,她爹是個守著幾畝地的莊家漢子,她母親則是大戶人家裡被主母打發出來的通房,長得很漂亮,後面生了她,她長得卻比母親更加出色。她自小就知道自己姿容出眾,村子裡來來往往這麽多女孩兒,沒有一個人比得過她的,她也一直很為自己的容貌驕傲。
她爹一直想將她賣到大戶人家裡面去做妾,比如像城西王員外家,家有幾千畝良田,可以使奴喚婢,所以從小請了人來教她習字作畫。可她從來不甘心,王員外算什麽,她長得漂亮,有心計,還念過書習過字,就算要做妾,至少也該是到王公侯門裡去做才是。
後來有貴人尋到了她家,用五百兩銀子從她爹手中買走了她,帶著她到了京城,將她安排在一個莊子裡請人教她琴棋書畫。被買走的那一天,她無比的興奮激動,她覺得她就像掩埋在灰塵下的絕世珠寶,終於有人抹開灰塵發現了她,以後便會將她珍愛收藏。
後來她打聽到,買她的那戶人家是寧國公府,她雖然在小村子裡長大,但寧國公府她還是聽過的。她以為她是要給寧國公府的哪個主子做妾,她對寧國公府的門第很是滿意,但卻擔心是給不受寵的主子做妾,但她也沒有太擔心,她自認為憑著自己的手段,只要讓她入了寧國公府,自然能讓寧國公或者寧國公世子納了她。
她在莊子的那半年,不止要學習琴棋書畫,還要學習怎麽樣服侍男人。她聰明又努力,這兩樣都學得出色。半年後小成之時,有個貴婦人召見了她,才知道她是要被送進宮裡去幫她的女兒爭寵的。
可是這又怎麽樣呢,聽到這個,她隻覺得更加興奮。這天下間,哪一個男人尊貴得過皇帝,她信心滿滿,自認為憑著自己的傾城之姿和心計,必會讓這個天下最尊貴的男人擺倒在她裙下,她會成為這世上最尊貴的女人之一。
但等進了宮之後她才發現,她並不是容色無雙,她的心計也並不比別人高明多少。皇上倒是寵愛了她一些時候,但遠沒有沉迷的程度,甚至當另一個妃妾複寵之時,她的風頭很快就被蓋了過去。
宮闈傾軋,沒有出色的家世,就算有帝寵,她在宮中也走得步履維艱。當時的陳嬪有皇后相護,她若失去薛貴妃這個靠山,根本無法走下去。直到那時她才知道,自己之前想的通過薛貴妃得到帝寵,等得到皇上的寵愛就擺脫薛家控制的想法是多麽可笑。
她慢慢收斂自己的自傲,將自己磨成一把利刀,薛貴妃讓她砍誰就砍誰。
但這把刀再好用,在她偷偷停掉避子藥懷上孩子的那一刻,薛貴妃也已經開始不信任她了。那麽這一次,她恐怕已經成了薛家的棄子。
薛貴妃太想當然,敬妃拽著皇上的心,就算這次倒下去,憑著敬妃的心計,她還是會有起來的機會。而她,卻會永遠失去帝王的寵愛。她知道薛家的手段,這次之後,她們會很快再送一個女孩進來添補她的位置。
但她就算知道得再清楚,卻也沒有選擇的余地。
宮中後妃形成兩派之勢,不是皇后派就是貴妃派,當然也有走中庸派的,但她早就失去了走中庸路的資格。若失去貴妃的支持,她甚至不清楚,她和三公主的下場會如何。
她現在所能期盼的,只是貴妃能信守她的承諾,在她失寵之後還能護她一兩分。望著大皇子最後真的能成為儲君,然後看在她的功勞的份上,能看顧她的三公主一兩分。
婉嬪問平兒道:“今晚皇上召誰侍寢?”
平兒看了看婉嬪的神色,然後有些支吾的道:“是……敬妃娘娘。”
這已經連著十幾天都是敬妃侍寢了,就連十五那日,皇上除了去鳳儀宮應了個卯,接著就去了瀾和宮。宮裡沒有太后,皇后又一直是護著敬妃的,其他的人都沒資格提醒皇上要雨露均沾。若是平時,婉嬪聽到這個就算不發頓脾氣,臉色也絕對不會好到哪裡去的。但平兒今日見婉嬪的臉色,卻不像是不好的樣子,平兒這才放下心來,但接著她又憤憤不平的道:“這敬妃簡直就是狐狸精轉世,日日霸著皇上不放,就算沒人提醒,她自己也該主動勸皇上要雨露均沾才是。”
婉嬪今日卻沒興趣聽這些,無趣道:“算了,別管她了,她也蹦躂不了多久了。你去看看三公主醒了沒有,若醒了就將她抱到我本宮這裡來。”
平兒道是。
清和院裡,大太夫人撿完了一升的佛豆,然後從佛堂裡面出來。
冰月給她倒了一杯茶,然後道:“芳洲從莊子裡面傳了消息來,說果然有人來打探敬妃和二爺的事,她已經將荷包交給了來人。”
大太夫人點點頭,表示知道了。
冰月繼續問道:“太夫人,我們這樣做好嗎?這萬一皇上一惱怒,連侯府的爵位都奪了怎麽辦?”
大太夫人喝了一口茶,然後道:“放心吧,永寧侯府是開國侯爵,皇上不會為了個女人奪了侯府的爵位,說出來皇上的名聲也不好聽,做君王的,特別是想做明君的,是愛惜羽毛之人。皇上頂多就厭棄了敬妃,惱了隱瞞這件事的林太夫人和林侯爺等人而已。”
大太夫人輕輕的敲著桌子,想了一下道:“正院那邊如何了?”
冰月有些氣餒的搖搖頭,道:“大夫人將院子圍得跟鐵桶似的,我們準備的人和物件根本送不進去。”
大太夫人卻沒有太大驚訝,道:“都是意料之中的,陳氏若連這點本事也沒有,也做不好侯夫人這個位置。”
“那我們還要繼續嗎?現在極難在飯食等地方做手腳,上次好不容易買通了正院小廚房的一個婆子,但很快就被大夫人發現然後發賣出去了。”
“繼續做,懷孕的時候是最怕耗損精力的,讓她疲於奔命也好。可惜了芳洲,當初花了多少精力埋了這一顆棋子,結果還沒發揮作用就廢了。”
冰月安慰道:“這也怪不得人,芳洲一直表現得老實本分,模樣又不出挑,大爺對她也沒什麽寵愛,對主母來說,簡直是做通房妾室的最好人選,誰能想到,大夫人連這樣的人都容不下呢。當初被打發走的時候,原以為可以壞大夫人的名聲一把,結果沒想到大爺一個大男人,卻樂意幫著大夫人玩些內宅婦人的伎倆。”
要是一開始按她們預想的,芳洲得了大夫人的信任進了侯爺的屋裡,有芳洲在,她們也不會束手束腳,很多手段也不會這樣施展不開。
大夫人哼了一聲道:“所以說這樣的女人厲害,哄得男人連內院外院都不分了。”
“您說,大爺和大夫人是不是發現芳洲是我們的人,所以才將她打發出去的?”
“那倒不至於,芳洲做事一直很小心,應該沒露出什麽馬腳。”說完又可惜道:“芳洲是個念恩的,當初我不過賞了她幾兩銀子給她母親看病罷了,她母親最終也沒活下來,她卻願意豁出命來幫我們,就這一點我也記她的情。你送些銀兩去給她,叮囑她行事小心些,另外,告訴她我會想法子把她的賣身契弄到手,然後送她去我娘家的莊子上。”
“是。”
大太夫人又問起另一件事來,道:“鄠哥兒院裡如何了?”
冰月一聽就知道大太夫人問的是四爺新納的兩個妾室的事。兩個妾室都是外面納進來的良妾,大太夫人親自相看的,都是易生養的宜男相。
冰月答道:“四夫人將文氏和劉氏安排在了西跨院,一應份例按照原先老侯爺的妾室,文氏和劉氏都會日日去給四夫人請安,四夫人對她們不甚親熱,卻也沒有太為難她們。”
大太夫人點點頭,這樣不冷不熱的才好,若羅氏對她們太親近了,她反而要懷疑她是想做什麽。
大太夫人接著又歎口氣道:“我也是沒辦法,若兒媳先前生的是兒子,我也不會這樣著急給鄠哥兒納妾。眼看著哪一房的孩子就要落地了,若是兒子,我們還有什麽。無論如何,哪怕最後是過繼也好,也一定要將爵位奪回到鄠哥兒這一支來。”
冰月安慰道:“四夫人明白您的苦心的,納妾的時候四夫人不是沒說什麽。”
“現在只能這樣想了。我記得我陪嫁裡有一個翡翠雕的石榴,是當初祖母給我的添妝,你幫我找出來給四夫人送去,跟她說,就算兩個姨娘先她生下兒子,以後也尊貴不過嫡子去,讓她放心。”
“是。”
(本章完)